郭小川到韩东:诗歌传播理念的变迁

更新时间:2024-02-22 作者:用户投稿原创标记本站原创 点赞:26057 浏览:118835

诗歌的郭小川时代早已离我们远去,且愈来愈远,但郭小川的诗歌并没有随岁月的流逝而被人遗忘.这一方面是说郭小川的诗因其时代特点和巨大影响已经嵌入诗歌史并在其中占据着重要位置,另一方面也是指郭小川的一些诗章在文本上尚具有重要的美学意义和阅读价值,并没有因时代的巨变而完全过时,而仍然在一定的场合和范围内被人们饶有兴味地阅读和传播着.郭小川主要是诗人而不是理论家,但他有自己的诗歌主张和美学追求,这种主张和追求除了在他谈诗的文章中有明显的表现外,在他的一些诗歌作品中也时有流露,比如他的《在大沙漠中间》一诗中就写有这样的诗行:

呵,大处着眼啊,小处落墨,

检测如仅仅为了自己看,诗文不如不作:

呵,一人发声呵,万人同乐,

检测如仅仅为了自己听,歌声不如哑默.

这明显是在以诗的语言表达诗人的文学主张和对接受者的态度.

再说韩东.韩东是“朦胧诗”浪潮之后的一位有代表性的诗人,或称之为后朦胧诗人.他后来又被看作诗歌的“民间写作”阵营中的重要成员.其诗歌代表作品有《山民》、《有关大雁塔》、《你见过大海》等,并曾主办民间刊物《他们》,在诗歌圈内享有较大的声名.韩东也主要是以创作闻名的,但他也不拒绝理论阐述.比如他的《(他们)略说》一文(《诗探索》1994年第1辑)便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其中提出了著名的“三个回到”主张:

a、回到诗歌本身是《他们》的一致倾向.诗人和任何非诗人的责任感无缘,或者他不能利用诗歌的形式达到他个人政治的、社会的、道德的或其他价值判断方面的目的.

b、回到个人.生命的具体性、自足性、一次性、现时性和不可替代性必须得到理解.

c、回到为自己或为艺术为上帝的写作.这是一种写作态度.他的事业是上帝的事业.无中生有又毫无用处.他得不到支持,没有人回应.

从以上简单介绍中不难看出,韩东与郭小川的区别和对立是巨大而明显的.人们一般会认为,这是因时代不同造成的诗歌写作观念上的差异.而在我看来,如果换一个角度,也可以将其视作对待诗歌传播的两种不同态度,即诗歌传播观念上的差异和对峙.郭小川反对诗歌“仅仅为了自己听”,而期待着“万人同乐”的传播效果;韩东则坚持为个人为自己的写作,不奢望诗歌的轰动效应和广泛传播效果,他甚至认为诗歌是一种“没有人回应”的孤寂事业.两人实际上以不同的方式,对诗歌传播发了言,表了态.

从郭小川到韩东,在诗歌传播理念上发生这样的变迁实在是非常自然的事情.经历了20年的风风雨雨,如果没有这样的差异反而是不正常的.从狂热的轰响与回荡,到平静后的寂寞清冷,这种诗歌传播观念上的反差也并不是一下子发生的,比如其间就经历了北岛、舒婷们在矛盾中痛苦挣扎的过渡过程.

我们不妨循这一思路走进北岛、舒婷的诗歌世界.

北岛以迷惘与伤感的语调写道:

落叶吹进深谷

歌声却没有归宿

(《走吧》)

一切都是没有结局的开始

一切都是稍纵即逝的追寻

(《一切》)

这个倔强执拗的“朦胧诗”领袖,他“不相信天是蓝的”,他慨叹诗歌的声音的微弱,他怀疑社会中人在精神深层交流传播的可能性,于是带着自己的声音走向“没有人烟”的山谷:-

我猛地喊了一声:

“你好,百――花――山――”

“你好,孩――子”

回音来自遥远的瀑涧.

(《你好,百花山》)

他似乎只能在这荒蛮的原始山林获得心灵的抚慰和交流的满足.

而“朦胧诗”中的女将――舒婷,则对诗的“远播”尚存信心.她的作品也许向我们展现了理想主义、启蒙精神和浪漫憧憬在现代诗歌中的最后辉煌.这枝生长于南国海滨山岩中的多愁善感的“三角梅”,以她痛苦与欢欣、失望与希望相交织的笔触写下了许多感人肺腑的诗句:

不是一切歌声.

都掠过耳旁

而不留在心上

(《这也是一切》)

即使像眼泪一样跌碎

敏感的大地,处处仍有

持久而悠远的回声

(《献给我的同代人》)

让我同我的诗行一起远播吧

理想之钟在沼地后面敲响

大道扭动触手高声叫嚷:不能通过

泉水纵横的土地却把路标交给了花朵

(《会唱歌的鸢尾花》)

这里所引北岛、舒婷的诗句,具有指涉诗歌传播的隐喻效果,它们似乎在以诗的语言探讨着诗歌传播的可行性问题.无论北岛,还是舒婷,都已经开始偏离甚至背叛郭小川、贺敬之那一代诗人的写作方式,也同时偏离了前代诗人的诗歌传播理念.以上所举两人的诗句,似乎具有一种象征意义,象征着一个诗歌传播新时代的开始.郭小川那一代诗人所信仰的“万人同乐”的诗歌传播理想,在北岛、舒婷身上已发生动摇.他们是从郭小川到韩东的过渡.我们看到,诗人的传播观念永不停滞,而是在不断地刷新着,发展着.


前面说韩东与郭小川的诗歌在传播理念上显出了巨大对峙和差异,实际上这只是问题的表层.从本质上来说,两人还是有一致性的,也可以说是殊途同归.郭小川是明确要求诗歌创作要努力达到震撼读者、万人响应的传播效果,而一首诗能否真的传播开来,能否万世流传,并不以作者的主观意志为转移.韩东发现了这里的不现实性.他表面上是在拒绝诗歌的传播效应,他把诗歌的个体性、自足性强调到了极端,希望以此维护诗歌的纯粹品质,而诗歌一旦真正拥有艺术质地,自然能站得住脚并传之久远.在希望自己的诗歌拥有好的命运也即好的传播效果方面,韩东与郭小川是并不矛盾的.世上并不真正存在不希望自己的作品获得传播的诗人.韩东的主张其实并不新鲜,它实际上是西方“唯美主义”、“为艺术而艺术”的观念的翻版.但也不能说韩东是在剽窃西方文论的观点,因为他是用自己的话来表述的,也可以说他使并不新鲜的观点获得了新的语境,而且更重要的是,韩东在诗歌写作上也还算是比较虔诚的一个人,他的诗歌创作一定程度上也是可以和他的理论主张相印证的.

从郭小川到韩东,观察他们的作品再结合他们关于诗的论述,从诗歌传播学的角度,我们便可以发现许多问题.除了上面说到的诗歌传播观念的差异外,还可以折射出诗歌传播的一系列相对具体的问题,如效果问题、受众问题、时代性问题、音乐性(节奏韵律)问题、形式问题、语言问题、风格问题,等等.这诸多相互关联与交织的问题,都值得深入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