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体的狂欢与心灵的救赎

更新时间:2024-01-15 作者:用户投稿原创标记本站原创 点赞:4115 浏览:13142

[摘 要] 在仓央嘉措的《问佛》一文中,佛曰,人生能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废都》,这是一部末世的书,一部绝望的书,一部哀叹的书,一部暴露的书 .

[关 键 词 ] 社会变革;精神困顿;理想、现实

【中图分类号】 I207.4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7-4244(2014)01-193-3

史学家早就注意到:“世纪末”是一个有规律的现象,差不多在每个世纪末,许多国家民族都要发生剧烈的社会变革.反映在文化形态上,往往呈现出空前的嘈杂、混乱、不和谐、动荡不安.旧世纪临终前的衰朽、死气又猖狂挣扎,和新世纪分娩前的兴奋、冲动又苦苦熬煎,使得这一时期的社会风气、道德风尚以及人们的思想意识、心态情感失去了统一的准则和界线.真与检测,善与恶,美与丑等常规祛码不再是两极对立的态势,而是一种无规律的交叉换位、互通互补.世纪末的这种文化特征必然要体现在世界末的文艺创作当中.冥冥之中的注定,《废都》在1993年6月,上个世纪末出版了.此书作者贾平凹自称:“《废都》是我要表现世纪末的中国人的一种真实的生活和情绪.”这是一种寂寞的情绪,一种守旧、享乐、颓废的情绪.废都,西京,这个城市以及城市里形形色色的灵魂都在静静地泣血,仿佛临近灭绝的狼群仰天抽泣,还掺杂着淅淅沥沥的血滴声.

小说讲的是以作家庄之蝶为首的四大文化名人的颓废故事.故事的发生地在西京,小说中所说的时间上个世纪80年代,我国正处在社会转型时期,中国走向了世界,世界也走向了中国,其它国家特别是西方发达国家的思想文化、价值观、道德观、生活方式等等大规模、高速度地涌入中国,以前被禁止、被压制的各种思想、观念也都涌现了出来,人们的精神世界呈现出比以往更为丰富、更为复杂、也充满着更多骚动与追求的状况,从思想观念、思维方式到思维空间都得到极大拓展与解放.长期历史演进过程中积淀而成的传统文化顿时黯然失色,然而它的影响并不会马上消失,因此,在那样一个特殊年代,社会思想文化正处在古今、中西的时空交汇点上,多元并存纷杂缭乱,加之体制的不健全引发的社会问题,使得庄之蝶这类人物在一个浮躁的社会背景下为身名所累,事业难于开拓,从而感到苦闷和窒息,陷入了茫然、矛盾和无奈的生存状态,迷失了自我.小说的题目是废都,重在废,挖掘主题还得从“废”上下手.文字之上溢满着迷信之气,算是文化之废,但废的关键内涵还在于社会之“废”,整个作品都是为了揭示废都这个社会圈的丑陋与黑暗.

一、末世中的怨

20世纪80年代是一个由旧体制向新体制转轨的大变革时代的开始,旧的体制逐渐松散,新的体制正悄悄萌生,作品通过一个收破烂老汉所唱的民谣来表达作品人物的一种现实生存环境,十几首穿插全书的市井民谣通过收破烂老头编出来,加深了人们对中国转型期社会独特的文化、时代背景的难忘印象,充实了作品的内在精神,创造了一种现实性非常强烈的艺术氛围.正如贾平凹所说:谣辞的运用是作为一个社会背景来处理的.作者选择这样一个社会背景,选择西京这样一个古都、故都、废都,选择庄之蝶这样一类人物为主人公来创作废都,有其深刻的用意.以20世纪80年代的现实生活为题材的小说纷繁多样,主题也各有不同,以贾平凹的《废都》为代表的这一时期的作品有着它特有的时代烙印和色彩.在这个作品中我们可以感觉到自始至终飘荡着一个无名无姓的幽灵,他清醒而深刻地洞明一切,他因离开了所谓的精神家园却挂在了荒原的树梢上,处于难以被拯救也难以自救的境地,只能在百年焦虑和精神困顿中无奈地眺望着熙熙攘攘的人潮,也审视着自己.正是由于这个幽灵的存在,贾平凹一些各具个性和独立意义的小说恰恰又以不同的叙述方式共同体现了一个精神困顿的主题.这一精神困顿的主题反映了20世纪80年代以庄之蝶为代表的中年文化精英们对思想文化、价值观、道德观等问题的忧思与困惑,也反映了他们在面对几千年的文化传统以及几十年的政治禁锢向前突进时的困顿与无奈,但是他们又不愿意回到所谓的精神家园.在社会经历了重大磨难后,一些人已经没有真正值得信奉的价值观、道德观可以依赖了,历史的灾难只会加重他们对社会甚至对生存意义的怀疑、对曾经崇拜的神圣的否定,在经过独立思考、理性自省之后,一些文化精英们决意放弃过去的价值取向和人生追求,重新追寻真正的自我.然而,放弃跟随主潮流,生活在社会话语的边缘,道路自然布满了荆棘和泥泞,对心灵失重文化精英们有着切身的体会,在这种体会中不乏与各人经历也有关系,从而使得贾平凹把这种悲剧情结与这种心灵失重下依然要生存的文化精英们连接起来,使得傲然生存于芸芸众生之间的的文化精英们因此也带有了某种必然的悲剧色彩.仅仅放弃曾经自觉而真诚地追随的潮流并不意味着他们独立人格和自主精神的形成,整个重新反省、选择的过程既是作家自我发现、自我确证的过程,也是他们自我完善、自我超越的过程,一旦选定了新的灵魂依托,他们就能具备拓展新的生存空间的能力,逐渐摆脱这常态生存中的百年焦虑与心灵烘烤,彻底消除精神痛苦与迷茫.但恰恰就是这反省、抉择过程的艰难,使作者陷入了左冲右突而找不到灵魂依托的幻灭心态.《废都》表明,与自我曾经自觉而真诚地追随的潮流决裂是多么的艰难和痛苦,它需要人们付出代价,如同凤凰涅必须经受烈火的焚烧.的确,要看一个历史时期文化的状况到底怎样,最简便的办法莫过于看看该时期的文化人.20世纪末的中国在拆散了集体主义后流行个人主义,在放开商品经济后风行拜金主义,在削弱了理想主义后人们甚至连理想都不想要了,这种社会价值体系更换重构过程中的紊乱和迷惘,便社公生活和道德习尚出现一片“礼崩乐坏”.人与人之间的怨恨便在这末世中找到了滋养、繁殖的温室.


二、绝望中的求

读《废都》,我确乎感到惊讶和震惊,它那大胆,,彻底,毫无顾忌的暴露笔墨,实为多年来文学中所仅见,就像节竹寺里有位壮汉,撕开了胸膛亮出心脏让人看的形状.贾平凹的创作,向来以举重若轻、挥洒自如见长,颇得温柔敦厚之旨,其悲剧意识比较外在,更多的是乐感文化的自足,在这小说开始的部分,看他点染人物,铺排场景,熏染氛围,看他写酒席应酬,男女逗嘴,请客闲谈,很是叙次井然,且不时闪跳着幽默,以为贾平凹还是贾平凹,可是,越往后看就越难受,越压抑,越阴郁,前面欢愉、调侃的气氛迅即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是一种毁灭的悲和窒息.书中的大多数男女,虽也谈笑自若,虽也自寻乐趣,但像一些虚幻的影子,或像一群乱撞的没头苍蝇,或为眼前的微末利益驱使,或深陷在物欲肉欲中不能自拔,大家都像丢了魂儿似的,不知明天干什么好,谁也腾不出空儿思索一下生存的意义.因为灵与肉分了家,灵魂还留在昨天的残梦中,躯体却不能不加入变动了的世事,于是只能听凭外物的裹胁和刺激,作出条件反射似的被动反应.为了感恩,就去写吹捧文章;要吹捧,就要媚俗,就要添油加醋,添油加醋就惹出了官司;惹出了官司就要设法平息;要平息就不能不贿送字画,捉刀如何写地写文章;捉刀如何写就不能不作检测,作检测就不能不惹出新麻烦.这可真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人一旦进入了这种连环套、怪圈,就欲生不得,欲死无门了;可是,你能拦得住谁不进入这种连环套呢?是飞蛾就必然要扑火.被传统文化浸透了骨髓的人们,无法摆脱因袭的重担,无力应对剧变的现实,在绝望中挣扎的那种心态.这是一种心灵的挣扎,其表现形式多种多样:或在传统与实现的夹缝中惶惑莫名,无所适从,或由禁欲而纵欲,狂躁不安,自寻毁灭,或投机钻营,聚敛财富,重温财主络绅的旧梦;或一腔旧式文人、破落贵族的傲气,作困兽之斗.书中所谓四大文化名人者,以及书商、农民企业家、编辑、研究员们,大率如此.书法家兼赌鬼的龚靖元之死,就很典型.他最后:“抱了那十万元发呆,恨全是钱来得容易,钱又害了自己和儿子,时悲凉至极,万念俱灰,生出死的念头.”他们究竟有多大的代表性可以商量,他们所表现的这种种意识、心态,不论叫废都意识也好,叫世纪末情绪也好,却不能不说反映着转型社会典型的精神特征的一方面.此外,在《废都》中我们可以感觉到在庄之蝶身上渴望真正实现自我的同时,也看到了挣脱传统的价值观、道德、信仰枷锁之后仍无欢乐可言的残酷现实,也让我们从另一个侧面看到了沉沦于那个时代的文化精英们难以被拯救和难以自救的社会现实,这种现实也正是贾平凹自己所面对的人生现实.所以,我认为贾平凹先生对创作庄之蝶这一人物,就其本身而言决不是简单的同情,也并非充满厌恶或羡慕.在对于心灵解放、精神自由、价值观和道德观选择等问题的充满困顿迷茫的思考中,贾平凹深深地体察到了庄之蝶们的无奈和挣扎,他们的这种心态应该说,是让贾平凹的思考充满着焦虑和困顿的.也许正是因为看到了庄之蝶在放纵和堕落之后,在自己的小圈子里虚检测的自我实现之后,又将在这个更大的、沉重而缓慢地转动着的真实的世俗社会里更为艰难地挣扎,走不出这精神困顿,才使得贾平凹在作品中一直没有简单肯定或否定庄之蝶这类人物.苦苦的寻觅,不停地挣扎,我们可以感受作者传达给我们的废都世界:破败、浮华、荒唐、不伦不类、乱糟糟的西京.不管这些代表性的意象是真是幻,是虚是实,都是作者构造的世界,它传达出一种忧患情感,给我们以深刻警示和反思. 三、暴露中的爱

病态的性心理、性行为产生于病态的社会,病态的文化.性的描写在《废都》里所占的重量是无庸讳言的,庄之蝶不断变换和扩大性对象,如患狂疾,到后来几乎陷在肉欲和感官的世界里不能自拔.问题是,这一切究竟为了什么?若说作者就是存心炮制性文学以宣淫,倒也不是,若说作者像劳伦斯一样,认为肉欲是使人从机器文明回到自然人的宗教,也不是.我的看法是,庄之蝶的沉溺女色,一是为了逃避现实,二是为了拯救灵魂,三是为了安全感,四是觉得轻松.小说中尼姑庵主持慧明打了胎;牛月洁和庄之蝶的婚姻早已名存实亡,但为了不失名子的虚荣,她甚至对庄之蝶的风流事听之任之;而唐宛儿和阿灿则分别对庄说:是你给了我一点太阳,我才灿烂的.你能喜欢我,我太不敢相信了,我想即使和你干了那种事也是美丽的.性作为人类的基本活动,当然是可以描写的,但关键是作家以什么心态来描写.周作人说过,情诗可以艳冶,但不可涉于轻薄;可以亲密,但不可流于狎亵;质言之,可以一切,只要不及于乱.这所谓乱,与从来的意思有所不同,因为这是指过分过了情的分限,即是性的游戏的态度,不把对手当做对等的人,自己之半的态度.问题恰恰在于此,作家根本没有把那些女人当做对等的人,自己之半来看待,在庄之蝶的心目中,女人只是玩物而已,他从来不关心她们的感觉.而整部小说弥漫的那种玩弄心态,也使得小说严重扭曲.“审美”和“审丑”在《废都》里的合二为一,最充分地体现在男女关系的情和欲的处理上.情和欲本是间题的两个基本点,若打一个比喻更象是两条边线两种极端,而夹合其间的充满拉力的“磁场”,正是古今中外的艺术家取之不尽、用之不蝎的“爱”的源泉.一般地说,情属于精神范畴,欲属于物质范畴.情偏重于健康的理性,欲脱胎于感性和本能.这样在“爱”的展露描摹上,两者的取舍和量的比例自然就成为衡量其优劣美丑的分野和法度.小说中的描写,也不难发现有一种奴性的滥情.在小说中,两个女人没有和庄之蝶发生性关系,她们对庄之蝶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一类女人.她们都是大学毕业生,景雪荫又是高干子女.庄之蝶只能得到小县城来的唐宛儿、农村来的小保姆、下层人阿灿.

这种男性妄想症的写作不仅是对农村女子的侮辱与妖魔化,也是作家内心不健康的一种反映.因为只有在这些女子那里,庄之蝶才有性的能力,而在比自己地位、素养高的女子那里,性的能力就丧失了.这种描写在一定程度上真实地写出了庄之蝶这类人的性心理,一种可怜的男权思想.此刻,暴露在视线前白花花的肉体,可能就如同肮脏的下水道一样了.

四、哀叹中的放

庄之蝶的失败,庄之蝶的无聊,庄之蝶的堕落等等,如此的描写都与作家息息相关.在当代小说里作家与自己的一部作品关系如此之密者尚不多见.我们通读贾平凹作品,非常深切地感觉到他的那种近乎绝望的恐惧感,当然这种恐惧感主要局限在生存的层面,远远没有到达形而上的层次,不是那种存在的恐惧.小说中人物的命运,整个社会的风气,都折射着这座古都的消亡,不仅是城市物质的消亡,更是城市文化的消亡,这是整个社会的悲哀.对于小说中人物的评价不必刻意的去探讨,庄在道德层面就是个流氓,但是作者却给予了他极大的同情,包括阿灿、唐宛儿、柳月她们就是当今社会的小三,所以个人认为此部小说是寄予了作者对整个时代和社会的反思,而不仅仅是一座城市的沦落,更不是几个人的沦落等佛说过:“只要你的脚还在地面上,就别把自己看得太轻;只要你还生活在地球上,就别把自己看得太大.”西京之废,不胜枚举,废不胜废,作者运用的散点式写作手法在极大量地指列西京的废物,描述西京杂乱世相方面收到了很好效果,真正做到了形散神聚.不太细心的读者,也许看到的只是一堆杂乱物象,一个物欲盛行的世界,却忽略了这些互相关联的意象背后暗藏着内在线索和作者对人类世界前途命运的关注.只有认真分析各意象,才能真正读懂《废都》.《废都》在集深思与媚俗与一身的组合下,通过媚俗以达到吸引读者,进而让读者在阅读中反思自我的生活.在我看来,它是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独立创造,它表现的是我们时代特有的某种情绪,它写的是当今的某种日常生活.小说的结尾安排了夜幕时刻在西京车站庄之蝶与周敏的相遇场景,周敏是庄之蝶懦弱、世俗的部分,而庄之蝶则是代表着理想、浪漫的人格部分.最后庄之蝶的死亡代表着世俗世界中理想、浪漫的失败,而周敏使劲地拍打候车室的窗玻璃代表着对自己理想和浪漫的不舍和告别,周敏看到汪希眠的老婆则代表着他世俗的继续追求和幻想.总体来说,故事结束了,主人公的生命并未结束,但是浪漫与理想则被磨平了棱角,带着世俗的追求,继续存活于世上.这个结尾在给出一个有关理想和浪漫的颓废气息的同时,也给出了世俗的希望.昔日权倾天下也罢,貌绝世界也罢,都不过是一捧黄土,一座孤坟.一声哀叹后,所有的放不下都会放下.佛曰:“万法皆生,皆系缘份,偶然的相遇,暮然的回首,注定彼此的一生,只为眼光交汇的刹那.缘起即灭,缘生已空.”《废都》是有价值的,它的价值,在于文化写照而不在于文学自身.一部《废都》,一部地下的史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