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时间赛跑

更新时间:2024-01-22 作者:用户投稿原创标记本站原创 点赞:19180 浏览:90734

口述历史目前一共做了4000多人,受访者平均年龄85岁,最大的106岁,留下了10多万小时的影像资料.现在大概有800人已经过世了.“有的老人甚至在我们去采访他的路上去世了.”

崔永元团队的首席记者张钧在国外出差时约定了采访《农民日报》前总编辑张广友,一个多月后回来,打,空号,再过一个多月,他到一个新华社老人家里复印图片,听到老人和朋友通,说“张广友可惜了,那么年轻就没有了”,他惊了.

崔永元提起谢晋,他在采访后15天过世.

崔永元曾和上影的总裁任仲伦有一次聊天.“他说你喜欢谢晋吗?我说我喜欢.他说他好在哪儿?我说他踏踏实实地在讲故事.他说还不是这么简单,他是那代导演里,为中国电影和中国导演拓展空间的一个英雄,他说其实每一代导演都需要有一个这样的领军人物.他的《牧马人》、《天云山传奇》、《芙蓉镇》都有可能上映不了,《牧马人》在拍摄过程中就让他停拍,他还是拍了,结果《牧马人》公映了,也获奖了.我们在谢晋晚年采访他的时候,说到这儿他都很激动,他在流眼泪.我是觉得每个时代都需要那么一拨人,做艺术的,他们负责为艺术家拓展空间,而不是说上面规定好了你能干什么,你就只能干什么.艺术家的想象力是无比旺盛和丰富的,你要敢冒这个险.”

5个采访组里有一个组在做知青,抽完了样本是600个,要到2016年才能做完.两个组在做战争,打算从东北抗联开始做,一直做到对越自卫反击战,“可现在连解放战争还没有做完呢.因为采访特别费时,一个人就要一个月,你想想什么时候可以采访完.而老人们也等不起.我们是在和时间赛跑.”

最长采访纪录85小时的那位老人访了两个多月,因为年纪大了,一天说一两个小时就开始说车轱辘话,那就休息,第二天再说.

口述历史团队流动性非常大,走马灯一样,但是采访组很稳定.“我觉得他们稳定就是因为他们天天跟这些人打交道.”崔永元说,“我们从街上捡来的张钧.吃了顿饭,聊得特别棒,一问他干嘛的,他说没事干,那跟我们走吧.然后就来到我们这儿做首席记者,干得非常好,自己也觉得特幸福.说怎么吃顿饭也找着这么一件活.”

重要的受访者都得崔永元搞定.“这可费了大劲了.你得全世界跑.”做节目的时候,请个人,他不来,不来拉倒,再换一个,很从容,无所谓.但是口述历史,少了这个人不行.

有的人对记者的身份和目的存疑.有的人就是不愿意说,想把秘密带到坟墓里.

有的采访对象,接触两年,和记者随时吃饭,随时聊天,就是不肯坐到摄像机前.首席记者张钧说,“我们和他们见面,要沟通感情,希望你信任我们,我们拍你这个不是为了卖钱,是为了拍下来给后人,留给历史.他不断地考我们,试探我们,这个事你知道吗?你给我讲讲,实际上是考验我们有没有资格和他们对话.”

记者们什么都干,要观察老人的脸色,状态不太好了,身体不行了,明天再采访.病了,要带着花篮和水果去看望.沙发坏了、窗帘坏了,他们得修.记者们自己做了一本厚厚的采访手册,细到什么程度?在老人家里拍时间长了,他们要交电费.

张钧突破一个受访者的最高纪录是,三年.这个人叫“梅娘”.这几乎是一个被遮蔽的人物,那时候的说法是“南张北梅”,张是张爱玲,梅是梅娘.

少量的内容做成了片子,放到了网上,或者在电视台播出了.比如《我的抗战》.做一个片子要动员很多的人力财力物力,投入产出是不成比例的,做片子用的素材微乎其微,连1%都用不出去.崔永元根本不想做这个事.当务之急是采访、记录,把人埋在心里的东西挖出来、留下来.但是一些老人的话打动了他.他们说,小崔,我临死之前,能看到我们的东西在电视台播出吗,小崔我都98岁了,我那个什么时候可以播出啊?

“我一听到这个,就特别着急,那我们就做一些片子,让他们都看一看,只是让那些老人看看,高兴高兴.”

“我只能求你别灌辣椒水”

迄今为止,口述历史已经投入了2亿元.

“特别费劲,我在这个屋子为了200万跟人谈话一次谈10个小时以上,经常的.最后人家还不给.”

最后支撑2亿的是十几个大户.以崔永元之阅历看这个世界之复杂,他不愿意说具体人和具体数,担心有人会比较谁捐多捐少,这很无聊.他做过很多关于孩子的慈善活动,理念是,“一千万个人的一元,好过一个人的一千万元.”

他拿出苹果手机展示一个页面:“这个是我在微博上公布的第125次的捐款.查重都有.”很多人显示匿名,他指着一个名字,蔡骏,此人的风格是宁可十年不将军,不可一日不拱卒.“他这个是20、30,还有10块.但是天天捐.”他猜这是自己在加拿大的一个朋友,联系过,联系不上.

崔永元乐于述说他所得到的帮助.他说捉襟见肘的财务状况去年已经扭转过来了.“现在我身边好多人,一大堆人都在为我这个事想办法.”

周立波曾把崔永元叫到上海谈了一周.他夫人胡洁问:“你见谁就跟谁要钱.如果你老是跟人描述说,我们花了2亿,还经常发不出工资,谁敢沾你,吓死了,躲得远远的.你明年要花查重,知道吗?”崔永元不知道,他只能说账目清楚,操作规范,公开透明,专门审计.周立波说,“把你抓起来,给你灌辣椒水,你能不能把账说出来啊?”“我真说不出来,我只能求你别灌辣椒水,你把账摆在我面前我也说不出来,这确实不是我的长项.”


周立波夫妇帮崔永元理清思路:你得有个规划,比如2012年要花1500万,包括了数据化改造备份、采访花费和人员工资,你能做成什么,然后最好把两年或者三年的规划都做出来,你跟人说故事的时候就不是无底洞了.

“然后果然就顺当多了.”

2011年1月,李连杰等人创立的壹基金公益基金会落户深圳.崔永元当时正在深圳,冯仑牵线,拜会了王石、柳传志、马蔚华、马云、马化腾等一干壹基金理事.王石直接说:你就下命令吧.你需要我们每个人做什么,每人出查重.

“我顿时感觉自己像是工商联主席似的.”

商界高人的想法是,如果大家一块出钱,比如一个人捐500万,10个人就是5000万,就可以做一个像模像样的企业了,这个企业的利润全部用来做口述历史,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崔永元不喜欢说筹钱的艰难,发不出工资的困窘.那是2010年春节前,年会上,崔永元给大家打了招呼:今年要准备过苦日子了.春节后,清澈泉公司真的发不出口述历史团队的工资了.历时3个月.

停发工资期间,采访没停.记者都知道崔永元把自己的钱也搭了进去,自己的藏品拍卖所得也投了进去,都相信他能过了这个坎.

他焦虑吗?张钧说,“为什么小崔的抑郁症总在春天发作,那是一年之计啊,充满了不确定性,一想到今年资金有多大缺口,得筹查重,这对他的情绪肯定有影响.”

你焦虑吗?崔永元说,“我真的没觉得啊.采访的这些人,有被判过3次死刑的,他都不焦虑,我焦虑什么.我以前就是没一个东西说服自己,你知道吗?当我做到这个风口浪尖上的时候,我站在最高我没有参照,因为我的苦恼就是最大的苦恼.现在我有4000个参照,你随便从这里面找一个人都是九死一生的,哪轮得上你焦虑呢?其实他们很少在这儿看到我的愁容,看到我都是特别高兴的,我只要一到这儿来就特别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