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尔吉斯斯坦的奥什之殇

更新时间:2024-02-29 作者:用户投稿原创标记本站原创 点赞:12895 浏览:56629

6月10日晚,同奥什市的许多人一样,忙碌了一天的拉妮正准备休息.突然,一阵声打破了夜空的宁静,紧接着是撕心裂肺的哭喊,几个奔跑的人影掠过窗外.拉妮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吓坏了,脑中一片空白.几秒钟后,门外有乌兹别克的族人叫喊:“快逃啊,吉尔吉斯族人杀人了,马上就要过来了!”没有任何的思考时间,拉妮几乎是下意识地跟着族人跑出家门,踏上了逃往邻国乌兹别克斯坦之路.

几天过去了,没有人能告诉拉妮究竟发生了什么.在刚开始逃亡的一天里,拉妮听到许多传言:一是乌兹别克族人了吉尔吉斯族女大学生,引发吉族的不满,二是两个民族的青年在奥什市内的清真寺旁发生斗殴,导致事态逐渐扩大,三是乌兹别克族人和吉尔吉斯族人爆发了战.无论什么原因,拉妮知道自己短期内是回不了家了,乌兹别克斯坦成为她的逃生之地.然而逃亡的路途并不平坦,件多有发生,拉妮不时看见路边被踩死的孩子.此外,她还要躲避暴徒们的袭击,有人告诉她,在乌兹别克河中拖出了两具、遭肢解的乌族人尸体,至少已有200名乌兹别克族人在冲突中被埋进乱葬岗中.更令拉妮绝望的是,10万难民的涌入让乌兹别克斯坦难以招架,在接受了6万人之后关闭了边境.剩余的难民只好沿着边境搭帐篷,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否能活过明天,拉妮也无法得知自己的亲人是否在这些人之中.

在吉尔吉斯斯坦的版图中,“奥什”这个名字有两个地理含义,一个是奥什州,另一个是它的首府、吉尔吉斯斯坦第二大城市――奥什市.奥什州位于吉尔吉斯斯坦南部,这部分领土像一个楔子一样伸了出去,南与塔吉克斯坦交界,北邻乌兹别克斯坦,东南与中国新疆的喀什接壤,四季分明,河流众多,植被丰盈,是中亚地区广袤无垠的干涸土地上的一块绿洲.优越的地理环境造就了奥什州较为发达的畜牧业和农业.在吉尔吉斯斯坦1991年脱离苏联独立后,奥什州的工业也发展起来,2000年全国100%的丝绸、99%的棉布都产自这里.

然而,这里也一直潜伏着内在的矛盾.在奥什州境内,居住着吉尔吉斯、乌兹别克、俄罗斯、维吾尔、土耳其等许多民族.吉尔吉斯族人和乌兹别克族人分别占当地人口的63.8%和31.1%,其中乌兹别克族人绝大部分是在斯大林时期的“民族融合”政策下被强行迁入的.宗教信仰也五花八门,有伊斯兰教、东正教、基督新教、犹太教和佛教等教派.多民族的聚居在苏联时期秩序尚可维持,但此后资源争夺和宗教信仰的矛盾凸显.1990年,奥什州的乌兹别克和吉尔吉斯两族曾爆发过一场冲突.认为造成1200人死亡,非数字则称共有1万人死亡.在奥什州流行着一个传说:几百年前,两个人陌路相逢,要说一句“麦子”,如果发音不同,立刻拔刀相见,其种族积怨之深可见一斑.6月10日晚,在奥什市,这把“麦子”之火再次被点燃.

对于此次骚乱,吉尔吉斯斯坦临时政府给出的答案是:从6月10日到11日,在奥什市中心,约1000名青年聚集在一起,手持棍棒和石块,对市内商店、公寓楼发动攻击.他们砸破窗玻璃,焚烧车辆,并在市内多个地点纵火.政府可以追究真相,但对于许多人来说似乎已不重要,因为吉尔吉斯斯坦有一种特殊现象:“麦子”之火一旦被点燃,“所有人反对所有人”的“大抢劫”马上就会开始,以吉尔吉斯族人和乌兹别克族人为主角的大规模骚乱在奥什州和邻近的贾拉拉巴德州迅速蔓延开来.

巴基耶夫家族是幕后黑手

点燃“麦子”之火的幕后黑手又是谁呢

6月15日,吉临时政府副总理阿尔马兹别克•,阿坦巴耶夫爆料:这是一场阴谋,“贼心不死”的前总统巴基耶夫之子马克西姆•,巴基耶夫在其父亲被赶后就开始策划这场骚乱,目的是夺回巴基耶夫家族的统治权.具体的做法是:跟巴基耶夫一家关系密切的幕后主谋从邻国塔吉克斯坦找来写作教程,这些写作教程6月10日晚乘车朝奥什街头的乌兹别克族人和吉尔吉斯族人开,故意制造冲突,以挑起两族人的矛盾.

临时政府的高官把事情描述得有鼻子有眼,身在白俄罗斯的巴基耶夫坐不住了,他向媒体表示:他们是在污蔑我和我的家人.在英国寻求政治避难的马克西姆6月18日也喊冤道:“我的人身安全受到了威胁,我被迫流亡国外.吉临时政府每天都对我提出新的指控,但那些指控都是伪造的,目的是转移民众视线并掩盖他们自己所犯下的罪行等很明显,他们想让我成为此次骚乱事件的替罪羊.”不过,事情的发展对两人已越来越不利,一些受雇佣行凶的塔吉克族写作教程陆续被捕,并且承认是巴基耶夫的支持者在指使他们.英国《每日电讯报》6月20日的报道更是给了马克西姆当头一棒,该报透露了吉尔吉斯斯坦当局掌握的一段录音,一个疑似马克西姆的声音说道:“我们需要招募500个恶棍.”

马克西姆现年32岁,是巴基耶夫的儿子当中最受宠的一个,毕业于吉尔吉斯-俄罗斯斯拉夫大学,毕业后选择了经商.借助于父亲的威望,马克西姆的生意越做越红火,成为知名的地缘政治经济、市场营销、物流和战略规划领域的专业咨询师.虽然有人说,如果没有父亲的庇护,马克西姆什么事都干不成,但巴基耶夫认为自己的孩子是“诚实的商人”,自己建工厂、自己签协议、自己生产商品,和窃取国家财产的前总统阿卡耶夫一家完全不同.

看到儿子如此能干,让马克西姆从政并接替自己的想法在巴基耶夫的脑海中越来越强烈.2009年大选巴基耶夫成功连任后,马克西姆高调登上政治舞台.在年底进行的政治改革中,马克西姆被父亲任命为发展、投资和革新部部长,直接掌握了国家的财政命脉.种种迹象表明,马克西姆接替父亲的位子已是时间问题了.但世事难料,今年4月发生的政治风波过早地断送了巴基耶夫父子的政治美梦.


其实,巴基耶夫自2005年“郁金香革命”上台后,日子一直不好过,当年吉尔吉斯斯坦国内生产总值下降了0.6%,工、农业产值分别减少了12.1%和4.2%.2006年吉经济形势稍有好转,但国内生产总值也仅微增2.7%,而通货膨胀率则达到5.6%.2005~2006年每年游行都达上千次之多.当权派内部也是大佬林立,许多人根本不把总统放在眼里,动辄叫嚷要把巴基耶夫拉下马.2008年的金融危机让脆弱的经济雪上加霜,大量在俄罗斯、哈萨克斯坦打工的人都迫于俄哈两国的经济衰退而纷纷回国,这一方面增加了国内就业压力,另一方面也使来自莫斯科、阿拉木图的外汇锐减.巴基耶夫政府财政陷入困难.从民众口袋里掏钱,将水费、电费等公共怎么写作的提高一到两倍的做法,更是将自己逼入了死胡同.今年4月,巴基耶夫最终被以奥通巴耶娃为首的反对派拉下了马.

临时政府遭遇尴尬

将巴基耶夫拉下马的反对派上台刚刚两个月就遭遇了这次危机,而在危机中美英的立场以及邻国的态度,更让临时政府首脑奥通巴耶娃有些尴尬.

“要么交出马克西姆,要么把军事基地搬走!”临时政府副总理别克纳扎罗夫6月18日向英美放出狠话.原来,6月14日,马克西姆租用直升机突然从藏身地拉脱维亚空降到英国南部机场,后被英国警方逮捕,几天过去了,英方丝毫没有将其遣送回国的意思,这让奥通巴耶娃政府有些坐不住了.

9.11后,美国以打击阿富汗政权之名,租用了吉首都比什凯克最大机场――玛纳斯机场,后来又将其扩建为功能齐全的军事基地.该基地与俄罗斯在吉国的坎特军事基地相距仅数十公里.这让俄罗斯很不舒服.今年2月初,俄罗斯以关闭玛纳斯空军基地为条件向巴基耶夫政府提供1.5亿美元的无偿财政援助和20亿美元的国家贷款,以实物折算方式减免吉部分国家债务,冲销吉欠俄的遗留债务.怎料巴基耶夫在与美方进行了一番紧锣密鼓的幕后磋商后,马纳斯基地摇身一变成了美军的物资转运中心.今年4月,巴基耶夫政权出现危机时,他第一个寻求帮助的不是邻近的俄罗斯,而是美国.当时巴基耶夫的儿子马克西姆正出访美国,不过他进行的商务活动被美国无限期推迟了.临时政府上台后,奥通巴耶娃开始表示不会关闭美国军事基地,但随着奥什骚乱形势的发展,为了引渡马克西姆回国,玛纳斯军事基地作为王牌再次被吉政府打出,让英美神经紧绷.

看来,临时政府是决心要铲除巴基耶夫家族这一后患.其实,奥通巴耶娃自上台后,对巴基耶夫家族的指控就不曾断过:先是控告巴基耶夫胞弟和两个儿子在今年4月发生的政治风波中向人群开,后对马克西姆提起贪污控诉,指其曾将俄罗斯提供的一笔政府贷款中的3500万美元划入了自己的私人银行账户,而策划南部骚乱成为马克西姆的又一新罪名.

现年60岁的奥通巴耶娃是巴基耶夫的昔日盟友,她从1981年便开始了职业外交生涯,很快成为苏联时期吉尔吉斯斯坦的政治明星.吉尔吉斯斯坦1991年宣布独立后,凭借出色的外交才能及一口流利的英语和法语,奥通巴耶娃先后担任了外交部长、副总理、驻美国、加拿大和英国大使.作为两次“郁金香革命”的核心人物,奥通巴耶娃用实际行动凸显了自己对于国家的不可或缺,但这条路走得并不顺畅.

阿卡耶夫政府期间,奥通巴耶娃虽被任命为吉尔吉斯斯坦现代历史上首位及惟一的女性外长,但她并不掩饰与总统之间的矛盾,“我们不允许任何人在文明共和国家内建立君主政体.”2005年,在发动“郁金香革命”前不久,奥通巴耶娃向英国媒体表达了对阿卡耶夫的不满.一个月后,她同巴基耶夫联手将阿卡耶夫赶下了台.

在协助巴基耶夫登上总统宝座后,奥通巴耶娃被任命为外长.随着时间的推移,奥通巴耶娃陷入了一种尴尬,巴基耶夫“任人唯亲”的举动让她再次看到了另一个阿卡耶夫.30年的政治生涯造就了奥通巴耶娃坚毅果断的性格,面对巴基耶夫的一意孤行,奥通巴耶娃主动辞去外长职务,转而投入反对巴基耶夫政府的阵营,成为社会党的领导人.“吉尔吉斯斯坦人民希望建设等我们所作所为反映的是民众对经济衰退和巴基耶夫政府专制的不满.” 巴基耶夫被赶后,奥通巴耶娃向外界陈述道.奥通巴耶娃认为,跟阿卡耶夫相比,巴基耶夫政权更加腐败和专制.

作为临时政府的首脑,奥通巴耶娃如今的处境并不令人乐观.首先是中亚四国对临时政府的合法性问题一直不做表态,刚刚举行的上海合作组织塔什干峰会的领导人合影里少了吉尔吉斯斯坦元首的影像.在目前情况下,中亚四国也许觉得奥通巴耶娃出席上合组织峰会还不是好时机.

奥什骚乱发生后,奥通巴耶娃临时政府虽然派军队和装甲车进入奥什,维持秩序,但没能控制局势,只好求助于俄罗斯出兵.但俄罗斯为了避免被西方扣上“帝国野心复活”的帽子,以“时机未到”为借口加以拒绝,只派了为数不多的伞兵去保护自己在吉境内的军事基地.从6月11日起,临时政府宣布南部进入紧急状态,并实施宵禁.到6月17日,有媒体透露此次骚乱中已有大约1800人死亡.在宣布南方三个地区进入紧急状态后,奥通巴耶娃说,临时政府授权军队和警方,令他们有权射杀任何与当局对抗的人,以保护市内财产和民众人身安全.

6月18日,奥通巴耶娃乘直升机来到奥什市视察,她身穿防弹衣,身边还跟随大量安保人员防护.在奥什市的主要广场上,她对在场为数不多的人说,“我来这儿是看望这里的人民的,也想与你们谈话,想了解这里所发生事情的第一手资料.我们将会尽一切努力重建这个城市”.对于出生在奥什市的奥通巴耶娃来说,故乡带给她的伤痛或许已远远超出了那些美好回忆.

逃离奥什的人们

6月14日晚10时左右,奥什机场的一楼和二楼的大厅被各国等待救援的侨民们挤了个水泄不通.大厅外的广场上,一辆撤侨包机缓缓降落在了跑道上.

自奥什骚乱发生以来,印度、巴基斯坦和韩国等亚洲国家先后派出专机撤离居住在吉尔吉斯斯坦南部骚乱地区的本国公民.中国也展开了40年来历史上最大的撤侨行动,中国政府共派出九架撤侨包机从吉骚乱地区安全接回要求回国的1299名中国公民.

与此同时,国际社会的人道主义援救物资陆续抵达吉尔吉斯斯坦.继中国政府宣布提供500万元人民币人道主义援助后,美国也宣布提供价值100多万美元人道主义援助.俄罗斯6月17日派遣三架运输机将130吨救援物资运送到比什凯克.联合国难民署与联合国国际儿童基金会已在难民逃往的乌兹别克斯坦境内竖起了数百顶帐篷,供难民暂住.在乌兹别克斯坦安集延的一个难民营里,3700名难民被安置在这里,其中大部分是妇女和儿童,拉妮也在其中.几百顶帐篷被临时搭建在一家工厂的大空地上,帐篷里密密麻麻地摆满了简易床,救援机构给他们提供了足够的食物,拉妮和许多难民能领到乌兹别克族食品,每天还能用上三次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