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地2016年第6期

更新时间:2024-03-22 作者:用户投稿原创标记本站原创 点赞:19438 浏览:91154

给表哥看参地的老刘头病了,表哥嘱咐我给他送点药过去.我去后,见老刘头躺在土炕上无精打采的样子,赶紧给他倒水拿药.老刘头很感激地冲我招手,我走过去,坐到炕头上,和他说些闲话.这老头外号叫刘大,很干净,屋子里各种家具物品都很整齐,小土炕烧的也很暖和.吃完药,我让他躺下睡一觉,就动手给他做饭.我对付了几个菜,又打开一瓶酒,等他醒来.


太阳偏西的时候老刘头醒了,他穿鞋下地,到院子里走了走,看起来精神不错.回来后我们一起喝酒,他对我的手艺赞不绝口.后来我们热了,就敞开怀,我看到老刘头胸前的四五处刀疤,很惊讶,问起原因,他说他以前当过“军”,打过鬼子.我嘲弄他说,“军”爱投降,你莫不是当伪军吧?他听后一脸苦笑,给我讲了这样的故事.

那是一个很温暖的下午,炮声在远方轰鸣,天空有无数的云朵在逃窜.刘大躲在人群后面,不敢正视长官的眼睛.长官拎着马鞭在点名,从前排逐个点过来.要是刘大稳稳地站好也就没事儿了,但刘大很害怕,他见过的死人太多,也曾经狂奔在林弹雨中,死神摸过他那三棱四扁的光头后,觉得不中意.刘大被死神摸过之后,不像有些人那样似乎从此有了强大靠山突然胆大包天,而是变得非常胆怯.

刘大偷偷把腿弯下去,把头藏在站在前排的小马的肩背后.长官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竟然被队伍中突然出现的空隙所吸引,他径直走过来,用马鞭敲了敲刘大的钢盔.刘大心神俱碎,耷拉下脑袋佝偻着腰,走出队列,如丧考妣地站到了队伍的对面.

长官伸出3个手指头,比画了半天,一排人进入了已挖好半个多月的阵地.长官的碉堡归了排长,排长把机写作教程李老歪和副射手小马安排到里面.小马被选中完全是因为刘大的缘故,他恶狠狠地盯着刘大,恨不得扑上去一把将他掐死才解气.

长官派了一班人,将所有的好和都送了上来.长官偷偷对排长说,让你们坚守3天那是瞎扯蛋,但是30个小时是必须要坚持的,否则军法从事.

上了阵地后,排长对弟兄们说,长官让我们坚持3天,我们就坚持3天,3天后鬼子来不来都算完成任务,后天这个时候咱们就可以撒丫子了.

李老歪说,排长你错了,应该是大后天.

排长说,有病吧你,今天也算一天.

阵地上静悄悄的,排长仰躺在战壕里,朝天发着呆.刘大突然想起一件事,问排长:你说长官他们把都留给我们,万一碰上鬼子怎么办?排长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把脸对着天空,说,你以为他们能碰上吗?你没看到他们一直朝西去了?

刘大猛地坐起身,大叫,跑了跑了,把咱们弟兄撂这儿等死了.

排长用盒子炮冲刘大比画了一下,吓得刘大赶紧趴在自己的那杆大上.

队伍里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刘大擅长拼,他的名字是拼拼出来的,没人知道刘大最擅长的是开小差.每次遇到硬仗恶仗,刘大都凭借着自己的运气,杀开一条血路,逃之夭夭.他脱离战场后并不走远,只是游移在战场周围,等待战局的结果.当年的刘大好吃懒做,除去当兵,没有任何出路.

阵地的前面是一个很陡很长的坡地,没有人能够一口气冲上来.这位置是长官请一位四眼高人选定的,据说那人上过日本的什么士官学校,很神秘,很有来头.

中午时分,第一发六零炮的炮弹进斜坡中,轰的一声巨响,掀起老高一束尘土.一轮简单的炮击之后,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味道,有些像城里的大作坊开业.大家把身子用力往地面上贴,地面当然不会裂开缝让人躲进去,但地面有炮弹炸出的坑,有经验的人就滚进坑里,果然就安全了许多.

老兵怕号,新兵怕炮.两个新兵终于按捺不住,惊恐万状地跳起来向阵地两侧跑,他们从弟兄们的身上窜过去,在歪把子机的弹雨里狂奔,终于摔倒在地上不动了.

排长探出头看了看,高声喊,上来了,上来了.有经验的老兵开始反击,没经验的新兵只管向战壕外甩着.不一会工夫,鬼子就撤了.鬼子官很聪明,他当然也看出地形不利,不想让士兵白送死.鬼子官用望远镜看了看这个阵地,觉得没什么意思,不值得耽搁时间.他命令炮火把机碉堡敲翻后,留下几个老兵和一小队新兵进行实战演练,自己率大队人马扬长而去.

李老歪从坍塌掉的碉堡里爬出来,竟然晕头转向地站起身子,踩着一根冒着青烟的木头,往战壕上迈.刘大偶尔探一下头,一颗铮地打中他的头盔边缘,不知弹到哪里去了,接着李老歪就仰倒下来,鬼子的法是喂出来的.李老歪倒下的时候,浑身是血的小马刚好从乱木堆的空隙中爬出来,小马被李老歪砸中后,立刻奄奄一息.

接下来,鬼子们的攻击搞得守军很疲惫.对面的机关非常准确,大家谁也不敢伸头.秋风习习,从附近的玉米地飘来的阵阵清香,依然可以从浓烈的硝烟味儿中辨别得出.阵地上的人们早就惊恐地忘记了饥饿.战壕里到处堆放着,他们不停地放,不停地投掷,紧紧贴在壕沟里不停地颤抖.

鬼子们渐渐失去耐性,他们经过不到两个小时的实战,没人再认为自己是个刚打过几次小仗的新兵.面对绵软的对手,所有的鬼子豪气勃发,他们把机关丢到一边,端着呈扇面排开,嗷嗷叫喊着冲了上来.

鬼子们疯了,守军们傻了.守卫者们只是惊恐地哭喊着,在战壕中窜来窜去,竟然没有一个向后方逃走的.一个弟兄将一颗扔到排长脚下,排长妈呀一声扑倒在地,顿时被炸起的泥土覆盖起来.

阵地上乱成一团,偶有几个探出身子的弟兄,立刻被鬼子的放倒在战壕上.刘大一边不停地嘟囔着俺的娘啊完了完了,一边趴在战壕里摸着一个劲地向外扔.

等刘大再也摸不到的时候,突然想起来,最后一颗应该留给自己才对,心疼得几乎要跳起来.刘大见识过鬼子的厉害,也见识过鬼子虐俘时的残忍.他趴在地上,等待如林的冲过来,他仿佛感觉到入体时的疼痛,禁不住大声嚎叫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刘大翻过身来.阵地上无声无息,一只鹰不怀好意地在他的头顶上盘旋,先前逃走的云朵三三两两地聚拢过来,望着阵地上的烟尘发呆.

排长从土里钻出来,吐了半天口水.阵地上零零星星还有几个人,也都摇摇晃晃地坐起来.排长拉起刘大往战壕上爬.坡地上的鬼子们横七竖八地躺着,他们奋勇冲到战壕前的时候,连闪避或者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面对噼里啪啦的射击和漫天飞舞的,只好集体玉碎.

刘大用瞄准一个还在抽搐的鬼子正要搂火,忽听有人喊,长官回来了.长官之所以率大队人马与死里逃生的阻击排会合,原因是鬼子果然耍了花样,已经穿插到后方,并从西面包抄过来.东面和北面都是鬼子的地盘,只有向南跑,但南面有大河拦路,大家慌不择路,只好重新回到阵地上.没有,也没有干粮和水.刘大看着长官一筹莫展的模样,心里直打鼓.

果然,夕阳西下的时候,长官开始和大伙儿商量:投降当伪军如何,愿意跟着的举手,不愿意的也不勉强,自己跑路.

没有人举手,也没有人敢说不愿意.排长悄悄地捅了刘大一下,两个人偷偷地挪出阵地,沿着先前鬼子进攻的方向往山下移动.溜出去没多远,排长一脚踩在那个半死的鬼子身上,鬼子嗷的一声坐起来,惊动了阵地上的长官.长官见居然有人敢扰乱军心,勃然大怒,下令开射击.刘大狠狠地踢了那鬼子一脚,拉起崴伤踝骨的排长,在杂乱的声里,落荒而去.

刘大拖着排长跑出射程之外,回头看了看,见没人追赶.他们爬上一个山丘,坐下来休息.两人商量了一阵子,也没商量出什么去处.排长说管他娘的,拼了一整天的命,先睡一觉再说.

他俩迷迷糊糊刚睡着,就被一阵动静闹醒了.睁开惺忪的睡眼,发现被几杆围了起来.两人正欲举手,猛然发现原来是七八个不太熟悉的本部弟兄.

他们说,我们也不想当伪军,我们趁追击你俩的时候,也他奶奶的跑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