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被了解的和被误解的

更新时间:2024-03-15 作者:用户投稿原创标记本站原创 点赞:20258 浏览:92640

对于35岁以上的人来说,浩然这个名字是一代人成长的符号,所谓“8个样板戏,1个作家.”每个人都会从他那里寻找到时代的某些碎片.有人说他是“”时期的唯一得意的知识分子、是“”的帮凶,有人说他必须忏悔,有人说该为他骄傲.面对争议,晚年的浩然心情不好,表态讳莫如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片面性.

如今,他的那些作品已渐渐远去,浩然本人也因病缠身失去健康,但有关他作品和人品的争议却一直未断.

寂寞的浩然

2006年8月,74岁的作家浩然在北京方庄东方医院第12层的干部病房里已经躺了一年零九个月了.脑血栓、老年痴呆症等综合病症把他变成了个植物人.

静静的病房里,病榻上的浩然不能言语不能识人,靠输营养液维系生命,但仍有简单的意识.即便是陌生的访客,他也会流露出对人世间感情的体察:一双大眼睛混沌地瞧着来人,一张牙齿早已疏落的半张着的嘴翕动着,嘴角忽向上一咧,眼泪瞬间就噙在眼眶边几乎要渗出来,不时还伴有“啊啊”的喊声.

浩然相随寂寞已近30年.

1976年粉碎“”后,有关“浩然是帮里的人”的传闻特别多,说浩然是的“面首”.作家整作家之厉害略显一斑.北京市委和就浩然问题进行了审查,浩然未被定罪.

背负着思想包袱的浩然在打倒“”后的上世纪80年代初期,主动选择了隐退.据见证者回忆,再进北京市文联,浩然总是低着头,后来干脆从和平门北京市文联的宿舍向东搬迁,直至搬到河北老家三河.

这期间的20多年,浩然很少参加文联的外事活动,隐居家中默默写作,也没有人过多地留意这位作家的生存状态.

2000年,一本名为《人有病,天知否:一九四九后中国文坛纪实》的红皮书再次将浩然带入公众视线.作者《北京青年报》副刊编辑陈徒手(陈国华)花10年心力记述的8位当代作家迥异人生,让读者看到了他们戏剧性经历后面隐藏着的中国社会变迁史.该书的一篇亮点文章即是讲述作家浩然经历的《浩然:艳阳天中的阴影》.

捡拾浩然这样一位重要的但几乎要被读者遗忘了的作家,陈徒手称是责任使然,“除却浩然本身是我国早期文学梦的一个核心组成部分外,我也想给将来的‘浩然现象’研究提供一些基础文本资料.”陈徒手前后3次驱车到三河的浩然家中采访,同时又寻找20多位旁证,倾听了大量的叙述,客观地讲述了浩然在时期的细节故事.

陈徒手回忆自己1998年约浩然采访时的情景说:“当他听说我要来采访他时,在床上哈哈大笑起来.”于是,这之后的采访,浩然总是配合得很好,“他要求我准时到,而我到时,他也早做好了准备.讲得很慢,但思路清晰,记忆力非常好,在同龄人中算是出色的,连30多年前与、姚文元的对话内容都可以大体复述出来.他详细叙说了他所知道的初期老舍挨斗受害的情景,说完后长叹一口气:老舍去世是北京文联当时最大的事情之一,可是直到今天为止,没有任何组织向我问询过有关老舍的最后过程.我今天是第一次跟外人说得这么多,就是因为没有人问过我.”

坐在寓所二楼书房的大书桌前,老人一动不动地平静讲述了自己一路碰撞走来的创作经历.“很长时间找不到说话的机会,这之前基本没有什么人对他进行采访,浩然需要倾诉与倾听.”

谁解浩然心结

“”结束30年,但浩然受“”牵累结下的心结却丝毫未减.

中的浩然究竟给我们留下了多少疑问的牵绊?《我的人生――浩然口述自传》采写者郑实在书中归纳如下:浩然与其他作家的恩怨到底缘何而起?他将被红卫兵揪斗的老舍送入派出所是出于什么目的?老舍第二天的和他有何关联?《金光大道》的故事背景是否涉及到“”?是否曾让浩然出任长?被称为农民作家的浩然在农村经济濒于崩溃,全国普遍食不裹腹的年代,真的还有大鱼大肉吗?浩然手中真的有许多名人写给的效忠信吗?被讥为“面首”,在“”后沉寂多时的浩然,在清查“三种人”时为什么没有获罪?

从对浩然或褒或贬的评述中,人们能清楚地感到,浩然已不仅仅是一个人的名字,而成了一段历史时期文化标志的代名词.然而,一个个体能承载得了如此大的意义吗?争论进行到一定时候,对于具体细节的反问,让人意识到:历史的复杂性早已模糊了人们的视线.当事人、过来人并不意味着就是完整历史最佳的诠释者.

“通过我对浩然的口述采访,我的判断是,浩然没有去靠,没有去巴结她,反而是一种躲的态度.”陈徒手称, “浩然认为,对自己好,谁也不能对他怎么样,可以换来的就是安静的写作环境,这就是浩然最真实的想法.”

对于现在社会上把浩然和的关系夸大化,甚至妖魔化,陈徒手表示不认同.“浩然没有利用,他是个聪明人,即便是去西沙群岛阅兵那时,那也是被安排了的,换了谁也都得那么做.他坐在主席台上什么话也没说,他没有张扬自己,是很难得的.他没有往上去爬,没有利用去干很多事,其实如果他想,就会很容易.他没有给写过效忠信,没有跟单独求见,都是很被动地接受给他的任务.”

“浩然现象”的文本价值

有关浩然的一场大的争议发生在1998年.

一篇《浩然要把自己说清楚》的长篇访谈在《环球时报》上发表后,一场争议随即而来.著名文学评论家白烨在《共和国文学50年回顾与检省》中称,那场争论主要集中在两大问题上:首先是怎样看待《艳阳天》和《金光大道》的问题,其次是有关浩然在“”中的“奉命创作”及与的关系.

文中浩然自称:“我不是蟊贼,不是爬虫,而是一个普通的文艺战士,一个有所贡献、受了伤的文艺战士.迄今为止,我还从未为以前的作品后悔过.相反,我为它们骄傲.我认为在‘’期间,我对社会、对人民是有积极贡献的.”

对于是否利用与的关系去整别人,浩然称:“在当时的形势下,我没有利用我在社会上的影响,搞任何整人的勾当,没搞任何歪门邪道,没有顺应一些样板的路子,顺水推舟地沿着他们开出的路子往前推进,而是本着自己的理解,尽力地坚持正确的方向.”

这些说法很快遭来一片谩骂.文章发表后,来自上海和北京文艺界的攻击声音非常多,攻击者说,浩然的确创造了一个“奇迹”,一个大言不惭、自我吹嘘、自我膨胀的奇迹.

浩然茫然:我想自己有说话不谨慎的地方,但恐怕不会称自己为奇迹.

“奇迹”之争使浩然变得心情不好.陈徒手回忆说:“那次的争论给浩然带来的打击很大,浩然更加焦虑了.”

两年后的2000年5月7日,天津《今晚报》上,由郑实采写的《浩然访谈录》一文中提到了浩然要写《回忆录》的想法,文中浩然表示:我要以自己的角度写,写我那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而直到浩然入院前,《回忆录》也只是有个提纲,“浩然的心结太深,1998年的争论对他影响很大,”陈徒手称自己曾好言劝他想开点,浩然总是摆摆手:“没法说,没法说等”再劝他专心完成已拟提纲,他又摊开手:“有难度,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片面性.”

如今,病重的浩然已不可能完成《回忆录》.

“如果我们能确切地理解浩然,可能我们也就理解了一大半的‘’.一个历史人物在现场的感觉是很重要的.‘浩然现象’属于那个年代,如果我们能把浩然的标本意义剖析清楚,那将对中的文化现象的理解有很大的推动作用.”研究者陈徒手认为:浩然是一个标本,如今再让年轻读者去读《艳阳天》有点苛求了,但对于研究者,他的价值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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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然其人

浩然(1932~),当代作家.原名梁金广,笔名白雪、盘山.祖籍河北宝坻,生于唐山赵各庄煤矿.少时读了三年小学.1949年起从事青年团工作.1954年起任《河北日报》记者、北京俄文《友好报》记者、《红旗》杂志编辑.1964年到北京市文联从事专业创作,后任作协北京分会主席.浩然于1956年开始发表小说,出版有短篇小说集《喜鹊登枝》、《苹果要熟了》、《珍珠》、《蜜月》、《杏花雨》、《老支书的传闻》,短篇选集《彩霞集》,散文集《北京街头》.1965年出版了他的代表作、长篇小说《艳阳天》(三卷本),被改编摄制成同名电影.1972年出版了另一长篇《金光大道》.1974年发表了宣扬“”思想的中篇《西沙儿女》和《百花川》.

“”倒台后,出版有短篇集《花朵集》、《姑娘大了要出嫁》、《高高的黄花岭》,长篇小说《山水情》(又名《男婚女嫁》)、《苍生》(获1990年中国大众文学学会颁发的中国大众文学特等奖,被改编为同名电视剧播出),以及《浩然选集》等.他还出版了多种儿童文学集.浩然是生活在农民中间、为农民而写作的作家,作品充满了民间文化的泥土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