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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大爷最早是一个老实巴交、本本分分的庄稼人.
那年二大爷十八岁的时候,看上了屯子里面的单秀.谁承想,帮年根底儿的时候,正赶上土匪王占山进屯子打劫,抢走了单秀.
那天二大爷赶着马爬犁去县城赶集.傍晚回来听说单秀被土匪王占山给抢了.当时就感觉自己像被人搂了一个冲天炮,扑通一下便倒了.
哪知道,在爹娘吹灭了洋油灯躺下,屋子里起了鼾声的时候,二大爷偷偷地爬起来,提着锅台旁菜板子上的一把菜刀,便上路去找王占山去了.
二大爷这一找不要紧,直至爹娘相继埋在了屯子西山上成了土丘,二大爷也音讯皆无.
后来当二大爷带着一绺子人回到二道岗省亲,祭奠他爹娘的时候,屯子里的人才知道二大爷当上了土匪.
原来二大爷那回半夜提刀去找王占山,他摸黑直接就到了王占山打家劫舍的老巢杏花山.
到了杏花山,他先是在一块石头旁躲了一会儿,冻得他牙齿咬得咯嘣咯嘣直响.
好歹到鬼龇牙的时候,他便蹚着齐腰深的大雪壳子,往山上爬.那天早上正赶上刮大烟泡,雪面子直往脖领子里头钻,西北风刮得邪乎.
第一道卡子还没过,二大爷就走不动了,紧接着被两个土匪给绑着押上了山.
然后咣当一声,像扔小鸡似的将二大爷扔在了王占山的面前.
王占山咧着嘴巴问,你一大早上山干啥?抓黄皮子,逮野鸡也他妈的不是时候.
二大爷抬起头,梗着脖子说,俺是来找你要人的.
王占山一阵大笑,找我要人,找我要什么人?
单秀不是让你抢来了吗?俺来找单秀,二大爷理直气壮地说.
她是你什么人,你找她?王占山感觉二大爷虎头虎脑的有意地在逗他.
她,她是俺女人,二大爷回道.
是你女人,妈拉巴子的,人家那是黄花大闺女,咋成了你女人了?王占山又一阵笑.
她就是俺女人,你得还给我,二大爷继续梗着脖子.
给你脸了是不?当家的,跟他嘀咕啥,提后山扔下山坡喂狼吧?王占山身旁的土匪吆喝着.
王占山说,嗯,就按你说的办,扔后山上喂狼去,省着他在这瞎嚷嚷.
二大爷一听,以为自个完蛋了,就闭着眼睛等死.
谁想过了一会儿,没动静,就睁开眼睛四下张望,王占山早不知道去向了.
二大爷被关进了一个山洞里.
半个月后,王占山进来对二大爷说,你小子挺有种,敢找我要人,就冲这尿性劲,老子看中你了,跟我干吧?
二大爷摇着头,不吭声.
咋,不愿意?
我要单秀.
哈哈等傻小子,跟你说实话吧,那天半路上,你说的那个丫头挣脱绳子,跑了,跳崖了.
二大爷一听,脑袋轰的一声,眼睛一黑,骂道,妈的,还我单秀!
王占山嘿嘿一笑,没出息,为了一个女人,认死理,哪是爷们?骂完,上去一脚,踢在二大爷的屁股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二大爷被关在山洞里,饿了七八天后,终于服了.他答应跟王占山干土匪.
这一干不要紧,一直跟王占山干了四五年.在这四五年里,二大爷几次想打王占山的冷,最后却都忍了.原因是王占山对二大爷很好,简直把他当成了自个的儿子.
那年日本人来的时候很横,派人来杏花山要收编王占山的绺子.王占山却没等说客说完话,就抬起,两下,将那个汉奸和日本人给毙了.
王占山对手下人说,以后谁敢跟老子说投靠日本的话,老子就像今天这样,妈拉巴子,点他天灯.妈拉巴子的,老子虽不是个好种,可咋说也是个中国爷们.
那天王占山的一席话感动了二大爷.从那以后,二大爷想打王占山黑的想法便没了.
杀了说客,日本人哪肯罢休,于是派了人攻打杏花山.
声炮声整整响了两天两夜.杏花山被打得稀巴烂,王占山也在炮火中死了.
最后二大爷带着十几个人跑出了日本人的围捕.
后来这支绺子就二大爷说了算了.
为了给王占山报仇,二大爷在回了一趟村里后,就开始没白天没黑夜地跟日本人干上了.
后来听说还跟赵尚志接上了头,一直到将日本人赶出了东北.
二大爷便回到了二道岗继续务农.
再后来,一天二大爷在地里正干活呢,打老远看见一个女人走过来.近了一看,原来是单秀,穿着一身军装.
你,你咋还活着?
行你当土匪,我,咋就不能活着?
那一次两个人一直唠了一宿的嗑.至于都唠的啥,谁也不知道.
单秀走的时候,屯子里的人看见了单秀是流着眼泪走的.而二大爷从此一直到死,都没有再找女人.
婆婆丁
当年日本人在的时候,二姨夫给日本人抗过活.
二姨夫年轻的时候长得高大,帅气.在给日本人扛活那时,那个日本火车站的站长女人相中了二姨夫,常当着面,撸起衣服,掏出雪白的奶子奶她怀里的小鬼子.还有一次用日本话叫二姨夫过去,然后捧起那只奶子将里面的奶水挤了二姨夫一脸.看着二姨夫的窘态,她倒是咯咯咯大笑起来.
这事发生后,二姨夫没敢跟二姨说,怕她吃醋,以后不让他去日本家干活.那样他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二姨夫也没敢把这事跟日本鬼子站长说,他知道那样一说,他的脑袋肯定要搬家.
但是不说的后果是二姨夫在日本站长不在家的时候,总要被他的日本女人挑逗.
这样一来二去的,二姨夫渐渐的能听懂些日本话了,闲暇时候,也能跟日本娘们唠几句日本嗑.
二姨夫干活不偷懒,很勤快.小鬼子站长家的院子被二姨夫收拾得整洁,干净.但是院子里的一堆堆迎风开放的婆婆丁花,二姨夫却从来都舍不得割掉.小鬼子站长女人问,王君,那些草为什么不除掉?二姨夫用手比画着说,这东西能吃,赶上不好年景,它能救人命.小鬼子站长女人听了便咯咯咯笑着. 小鬼子站长后来就常年雇用了二姨夫做他们家的长工.但是二姨夫却因此私下里被中国人说是汉奸.说是汉奸,但是二姨夫却从来都没有帮着日本人做坏事.
二姨夫跟小鬼子站长一家相处得很好.一次他的一个堂亲因为破坏铁路被小鬼子们抓去.二姨夫知道了后便求那个对自己有好感的小鬼子站长的女人帮忙救出他的堂弟.
小鬼子站长女人便咯咯笑着用中国话一句一句地说,救你,你兄长,你地咋报答我?
二姨夫显得很囧地说,咋的都行,只要放过我那兄弟.
小鬼子站长女人便往二姨夫的近前靠,二姨夫吓得直往后退.
小鬼子站长女人却咯咯咯笑着走开了.头上的婆婆丁花跟着打战.
二姨夫的堂弟被放出来的当天晚上,跟二姨夫嘟囔说,我得走了,怕以后连累你.不过你以后少跟日本人掺和,免得让人家骂你汉奸.
二姨夫的堂弟是东北抗日的山林队的事,是在日本人被赶出中国后,二姨夫才知道的.
日本人投降的那会儿,二姨夫的堂弟,大号王大民带着一队人马来接管小火车站的时候,二姨夫正在帮着小鬼子站长一家收拾回日本的东西.
王大民老远便看见忙得一头汗水的二姨夫,王大院,不是跟你说过吗,少跟日本人掺和,你咋不听我话呢?
二姨夫站住,愣愣地看着堂弟,然后说,这家人不坏,没杀过中国人.
屁话,他们一家没杀过中国人,可是将这山里的好东西都他娘的运回了日本,这比杀人还他娘的坏,王大民嚷着.
望着明晃晃的,小鬼子站长跟她的女人吓得哆哆嗦嗦的.
二姨夫用身子护住了小鬼子站长一家说,大民,你这事得听哥的,放过他们一家吧.
唉,王大民寻思了一会儿,说,要是照我的想法,这小鬼子一个都不留,上面有政策,不杀他们,你别跟着黏糊了.
二姨夫嘻嘻地笑着说,还是自家兄弟好说话.在他的心里,他一直以为是堂弟违反政策,答应了他的求情.
那天小鬼子站长一家走的时候,给二姨夫深深地鞠了一躬.小鬼子站长的女人更是哭得花枝乱颤,她以后不能用奶水喷二姨夫了.
在小鬼子一家走的时候,小鬼子站长的女人还带了一把婆婆丁花籽,她说要把它带到北海道养着.
二姨夫站在那里,呆呆的有些发愣.
就这样小火车站回到了中国人的手中.
后来在清算汉奸的时候,要不是二姨夫的堂弟力保,二姨夫还差点被当作汉奸给抓起来.
但是在“”的时候,二姨夫还是被关进了村保所里.不给吃,不给喝.
但就在二姨夫饿得要死的时候,他发现了在他的村保所的后墙根旁长着一排长势正旺的婆婆丁.他突然感觉自己有救了.于是在夜里的时候,偷偷地将身子探出窗户,抓过一把婆婆丁就往嘴巴里添.苦涩的婆婆丁在那个年月里救了二姨夫的命.
后来二姨夫被放了出来.
后来这事过去了很多年,二姨夫一直对村保所墙根下的那丛婆婆丁念念不忘.
几十年后在被儿子接进长春养老的岁月里,他一直念叨着要吃婆婆丁蘸鸡蛋酱.但是苦于城市里面没有婆婆丁这些山野菜,他的愿望一直没有得到满足.
在他的命运走到尽头的时候,他的儿子最后开车回到了老家,带回了一篮子婆婆丁放在了奄奄一息的二姨夫的跟前.
那天,他望着那些婆婆丁,然后用手紧紧地抓了一把就往嘴巴里塞.大家正要阻挡,那只干枯的手却在半空中,停滞了一下,然后那些婆婆丁便像鲜花一样散落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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