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站原创陈州银号
很早的时候,赵祥在周口“和顺”银炉学铸银.由于他同经理王星元是亲戚,经常受托银炉业务.当时大量沪盐人中原,盐业每天都有大批课银铸成元宝交送银行.赵祥在银炉业务中就显示出了他的手艺和才能,受到周口银庄掌柜的赏识,应邀到陈州开办银号,为银庄铸银.后来,赵祥又通过周口银庄掌柜结识了陈州金融界名人董宪兴和陈州政界一些要人,建立了“益宛”银号.
赵祥给人的印象是性格耿直,向不负人,兴办“益宛”,实现了他的夙愿.他首先通过提高铸银质量,建立信誉.在他亲自掌握下,“益宛”铸宝的质量是当时陈州、周口多家银炉中最好的一家,争得了大量的铸宝业务.据说,“益宛”当时在陈州开五盘银炉,每盘每日铸银三千两,总计每天铸银达一万五千两以上.除获取加工费外,还有过往银贷出的利息,获利很是可观.
不久,赵祥就成了陈州首富.
铸宝,就是将零碎银铸成元宝,八两、十六两、三十二两、四十八两不等,便于保存和流动.“过往银”是一种时间差,如你铸三千两银,本可当天取货,但不让你取,说需三天方可铸好,于是,三千两银便可放贷两天.也就是说,过往银如水般从银号里流过,总要沉淀一些东西.这“沉淀”二字,就是银号所赚了.
“益宛”银号发财快的原因除此以外,还有一条重要途径,就是干黑活.
所谓“黑活”,多是指匪或盗偷取官府的银子.一般官银,上面多打有戳记,多是赈灾或兴修水利的专用银,就是盗得也不好在市面上流通.为把死钱变活,强盗们就寻银炉把银翻铸一回,由大变小.这种活儿很危险,抓住了要与匪同罪,一起掉脑袋；但抓不住就可以暴富.因为这种银利大,一般都是“三七”开.当然,官府也不是吃干饭的,一旦发现银库被盗,首先要查周围的银炉,警告银匠们要严防有人来铸官银,知情不报者,斩！
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尽管如此,仍有人铤而走险.
赵祥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赵祥干黑活有三条规矩：一是不铸“热银”,意思就是刚盗的银子险大,价儿再高也不接活.二是不小打小闹,也就是说点点滴滴的他不干.他说铸十两是杀头,铸万两也是杀头,何必小打小闹地惹是非这是拿性命做赌注的险活儿,决不能儿戏.三是干活认人,专挑那些有本领的江洋大盗,而且人数极有限,怕的是事情败露后受到株连.原因是人少易保密,属单线联系,加上大盗有大规矩,虽不英雄也不豪杰,但讲义气,不会轻易供出帮助过他的人.
经常让赵祥铸银的有一个姓林的大盗,叫林豹子.林豹子专偷官府,盗得官银之后并不急着出手,多是等到风头过后再让赵祥重铸.这当然不容易被发现,所以赵祥也不忌与他合作.
赵祥和林豹子一联手就是七八年.赵祥成全了林豹子,林豹子也使赵祥很快成了陈州首富.只是干这种黑活虽然捞钱快,但毕竟提心吊胆.人穷想发财时可能会不择手段,但发财之后就想当正人君子了.赵祥也不免俗,发财后一心想洗手,当个正经金融家,谋个社会地位.当然,他也十分明白,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解铃还得系铃人.于是,他暗地里与林豹子约会,说了自己的想法,并许诺说如果林贤弟也肯金盆洗手,日后的生活费用全由“益宛”承担.不想林豹子听后冷笑一声,说：“赵兄一直在暗处,发了黑财仍然可以出头露面,出入于上流社会,而我林某从做匪那一天起就没了退路,并在官府挂号已久,就是金盆洗手了仍要东躲西藏,过不得一天安生日子.如若放下武器,等于束手就擒,还不如手中有有刀有矛地过个痛快！”赵祥见劝不醒林豹子,只好摊牌说：“贤弟若仍想发黑财,愚兄不勉强,你只有另请高明了！”林豹子也是义气之士,听赵祥要“改邪归正”,双手一拱道：“既然如此,你就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赵祥见林豹子如此爽快,很是出乎意料,急忙施礼道：“日后贤弟若有用我之处,我定会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就这样,二人分道扬镳了.
赵祥一洗手,心里没有了负担,顿觉处处是阳光,对前途充满了信心和力量.根据自己的实力和影响,他很快就当上了陈州商务会会长.不想正在他春风得意之时,突然发生了令他胆战心惊的事.
令赵祥胆战心惊的事情当然还是铸黑银.因为近期官府一连抓住了几个盗贼,这些盗贼并不像他想像中那样讲义气,而是刚一抓住就供出了当初为他们铸过赃银的银号老板.一时间,血染刑场,让周口、陈州、界首一带的银号老板们提心吊胆,全都变了脸色.
为此,赵祥也就极担心林豹子的安危.当然,为林豹子担心归根结底还是为自己担心.实践证明,林豹子的许诺绝对不可靠,义气这玩意儿有时候只能哄哄三岁小孩儿！因为官府就是专门对付匪与盗的,林豹子不吃硬,官府肯定会用别的办法引诱他！面对金钱、、地位,谁敢保证他不说
想来想去,赵祥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人灭口.
怎奈林豹子是盗界明星,官府还奈何他不得,想杀他决非易事.但明杀不得,还可,只是名人要价高,赵祥找一刺客,那刺客张口就要十万两.为保平安,赵祥咬咬牙,认了.
不久,那刺客就把林豹子刺杀了.
赵祥得知林豹子已死,很是高兴,当下给了刺客十万雪花银,算是两清了.不料那刺客刚走,赵祥又疑惑起来,心想若是这刺客被抓或泄了密,别人一定会问赵祥为何花如此大价要林豹子的头,不用多猜,只一猜便可猜出个不离十.若这消息被仇家知道,定会告官,官府知道了,定会怀疑铸银一事等事情一败露,定会得罪林豹子的同伙.若林豹子的同伙得知是我赵祥雇人害的他们大哥,那些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岂能罢休等
赵祥越想越害怕,觉得虽然林豹子死了,危险非但没解除,反而扩大了事态！想来想去,觉得自己亲手把那刺客杀死方最为保险.主意一定,他就谎说再次雇用那刺客杀一个仇家,约那刺客到一个酒楼谈价钱.当天晚上,那刺客应约到了酒楼.赵祥包了一个雅间,偷偷在酒里下了毒,给那刺客斟了一满杯.刺客望了赵老板一眼,笑笑,说：“赵老板,干我们这行有个规矩,就是不吃回头草,更不敢喝雇主的敬酒,因为怕有人杀人灭口！”
赵祥一听,白了脸色,正要起身溜走,不想被林豹子堵了去路.
赵祥一看林豹子没死,惊诧万分,气愤地质问那刺客说：“你为什么骗我”
刺客说：“在这个世上,钱是最靠不住的！”
林豹子笑道：“愚兄太小气,只给他十万两,而我一张口就给了他十五万两！”
赵祥望着那刺客：“真没见过你如此不讲职业道德的人！”言毕,端起那杯毒酒,一饮而尽.喝过之后对林豹子说：“贤弟,我是,那钱一定给我,千万别给这种败类,到这会儿我才明白了,若想让益宛银号红火不衰,这才是最好的上策！你如果执迷不悟,下场肯定不如我！”
赵祥七窍流血,倒了下去.
果然,赵祥的儿子继承了父业.由于赵祥生前一直注意培养儿子,益宛生意一直鼎盛如初,不到十年工夫,就成了方圆百里的著名银号.
再后来,林豹子被官府抓获,杀头之后,家中赃物全被没收.一家人被赶出宅院,沿街乞讨等
那刺客像是从中悟出了什么,安排儿子一番,然后就饮酒了.
商幌
商幌,又称望子,一种在商店门外表明所卖货物之招牌或标志物,俗称“招牌”,其来源甚早,战国时期的《韩非子》中说：“宋人有沽酒者等为酒甚美,悬帜甚高.”可见当时的商人,已经开始运用广告宣传所卖的货品了.商店悬望子,是古老的商业风格,最初特指酒店的布招,即酒旗,别称很多,又叫酒招、帜、酒幌、酒望、布帘、酒子等.以布缀于竿头,悬于店铺门首.有些大商号为显示其资金雄厚,特用金箔贴字的招牌或黄绸招牌,称之为“金字招牌”.招牌是商家致富的命根子,看得和生命一样珍贵,因此有“招牌是命”之说.“招牌砸了”是商界最严重的事,商店倒闭了,信誉没了,致富也就无望了.
商家需要商幌,制商幌的行业也就应运而生.陈州最早给人制招牌的是“永昌斋”,店主姓倪,叫倪飞,年轻时在上海求学,专攻工艺美术,回到陈州,就开了“永昌斋”,后改为“世缘斋”,专给人制招牌.
永昌斋制招牌大致分三类,一是文字幌(在长方形或正方形木板上书写、镌刻文字,有的涂金或贴金以示壮观)；二是形象幌(用所售商品模型)；三是象征幌(采用商店的象征物).永昌斋除去给人制招牌外,还可帮新商号起店名.如当年陈州的茂恒、汇昌、永盛兴、志合兴、步步高、谁不居等,大多出自永昌斋.
倪飞因是当年在上海求学,见多识广,而且脑瓜儿活,办事很具创意.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会策划.民国初年陈州建起第一个电影院,放映《火烧红莲寺》,当时电影还是无声影片,影院钱经理请倪飞作广告,倪飞拟的广告词为“观看的人太多太多,最好您别来”,然后画出巨幅广告画,放在繁华处.据说连放一个月,场场爆满,连乡下人都赶车前来观看,使得陈州城热闹空前.
陈州影院的钱经理是位女士,叫钱莹,上海人,因为倪飞在上海求过学,会说上海话,二人很有共同语言,所以钱莹才让倪飞为她搞策划.由于策划成功,又加上陈州是第一次放电影,所以钱莹赚了不少钱.赚了大钱的钱莹就很感激倪飞,常请他看电影下馆子.当然,有关影片宣传这一块儿,也全包给了永昌斋.
由于接触频繁,一来二去,二人就产生了感情.
只可惜,二人都是结过婚的人.只是钱莹的丈夫远在上海,管不着,而倪飞的妻子就在眼前,二人的频繁接触自然会引起她的警觉.又加上钱莹长得漂亮,又是南方人,在陈州城很招眼,不少纨绔子弟都想打她的主意.由于自己没打着,让倪飞小子捡了便宜,所以就十分嫉妒,专派人跟踪倪飞和钱莹,然后再向倪飞的妻子递信息.倪飞的妻子根据信息去捉奸,一捉一个准.抓住了就要大闹一场,不久就闹得满城风雨.
倪飞的妻子姓穆,叫穆菁.其父穆少奎是祥和店的老板,也算陈州城的“大亨”,有钱有势,担任着陈州商务会的副会长.如此有头脸的人物,门婿做出此种伤风败俗之事,自然很丢面子.穆少奎为了帮女儿,派人去上海叫来钱莹的丈夫朱阿福.不想朱阿福是个无能的男人,听说夫人与人私通,非但不恼,反而很高兴.他来到陈州见到钱莹,张口就向钱莹要钱,并以此敲诈.夫妻二人在价钱上争来争去,最后钱莹以五万元就搞定了朱阿福,写了个自由身.朱阿福得到五万元之后,高高兴兴地回了上海,临走时还专到穆府一趟,感谢穆老先生传递给他发财信息.穆少奎望着这个不知廉耻的无赖,差点儿气晕过去.
万般无奈,穆少奎只好劝女儿向倪飞提出离婚.
可是,穆菁虽然恼恨丈夫有外遇,却从来未想过离婚.不离婚的原因是因为她太爱倪飞,并且已有了孩子.当年倪飞追穆菁时,倪、穆两家的门户根本就不相对.穆家的祥和绸庄店是陈州数得着的大商号,而倪飞的父亲只是开个刻字店.后来是穆菁非倪飞不嫁,穆少奎才答应这门亲事.只是令穆菁做梦也想不到的是,倪飞会半路爱情转移.这真真使她伤心透顶.但尽管伤心到如此地步,她仍是不大愿离婚.她认为倪飞只是一时糊涂,通过自己的努力他一定会回心转意的.可是,尽管她到处跟踪捉奸,倪飞和钱莹仍是约会不断.又由于她情报准确,越闹越厉害,就形成了恶性循环,倪飞越来越恨她了.
终于,倪飞向她提出了离婚.
穆菁一下傻了！
穆菁哭了一天一夜,从此不吃不喝,以绝食倪飞的离婚要求.她认为当初自己能下嫁倪家,已是对倪飞的高抬.这一生,唯有她向倪飞提出离异才是正常的！而现在,竟是倪飞首先提出,很让她面子上过不去.她原想用绝食吓唬倪飞,唤起他的良知.不料那倪飞像是铁了心,置她的死活于不顾,竟与钱莹公开同居了.这一下,不但穆菁没了辙,连穆老先生也束手无策了.
最后,穆少奎决定撵走钱莹.
可是,如今想赶走钱莹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钱莹有着南方人特有的聪明,不但会经营,还会摆平各种关系.她来陈州不久,已将地方长官和驻军头目全部写通,就包括穆少奎这个商务副会长,当初还接受过人家的礼物.后来赚了钱,她更注意打通各种关节,很快挤了陈州上流社会.再加上电影是个新事物,很受人们的欢迎.钱莹像是看中这步棋,听说是准备写地皮建个电影院.如果她真的如此,怕是想动她更非易事.
为了女儿,穆少奎想到了.
这当然是无奈之举,但为了女儿的后半生,穆少奎不得不走这步险棋了.
可令穆少奎做梦也想不到的是,正当他要寻人钱莹时,钱莹却在当天夜里被人杀害,尸首抛了城外湖里,是被一个打鱼人发现的.
顿时,陈州城一片哗然.
穆少奎更是大吃一惊,原以为是女儿干的,可一问穆菁,穆菁摇头不止,而且听到钱莹的死讯后,先是惊愕,然后三呼万岁,披头散发地奔跑出去,高喊着要去寻找倪飞.
殊不知,倪飞那时候已走了陈州法院,控告穆少奎钱莹的罪行.陈州的大街小巷里,舆论四起,没有人不相信是穆少奎害死了钱莹.
此案涉及多名要害人物,陈州法院自然极其慎重,动用了多名侦探,结果却令人大吃一惊,凶手竟是远在上海的朱阿福.原来这朱阿福是个破落子弟,吃喝嫖赌五毒俱全.,钱莹初嫁时,朱家还可以,后来家道中落,钱莹便凑钱来陈州发展.倪飞与钱莹的桃色新闻公开之后,朱阿福觉得有机可趁,上次来陈州诈得五万元之后,很快挥霍一空.后听说钱莹要在陈州筹建电影院,便起了歹心,决定利用穆家这一错觉,先杀死钱莹,然后再继承钱莹的遗产.不料陈州侦探也不是吃素的,没出十天就将其揪了出来.
事情本该结束,岂料那倪飞觉得破镜难圆,坚持与穆菁离了婚.由于没有了钱莹,穆菁的情绪缓冲不少,便答应了倪飞的离婚请求.
令人遗憾的是,二人离异后都未再婚,穆菁带儿子回了娘家,倪飞将“永昌斋”更名“世缘斋”,又开始重操旧业.陈州人都说“世缘斋”是倪飞为纪念钱莹而起,倪飞也从不否认.
倪飞和穆菁都长寿.他们的儿子长大以后,可以互递信息,来回走动,但至死二人未能复婚,成为陈州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