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站原创牧羊老伯问我,小伙子,从哪里来
我扭头看了看远处,摇摇头.
没有家牧羊老伯温和的眼睛闪出温和的问号,小伙子,到哪里去我扭头看了看远处,摇摇头.
牧羊老伯也扭头望去,满脸皱纹松散开了又很快合拢,像千年的时间画轴打开又卷上,你是要跟我放羊吗
我再次扭头张望远方,夕阳正以血的形式在天边书写一个章节的结尾,绵延的草原上,划过棕色的的灰色的弧线,那是夜间猎食的动物攻击的前奏.
我总是不时地扭头看身后,这是我的习惯.过了沙漠,踏上这片绿洲,我没遇上任何险情.但我还是小心翼翼,我怕身后忽然响起声音,我怕身后忽然出现人影.而现在,我有些羞愧,面对牧羊老伯慈爱的眼睛.我这样做,会让他感到我心怀鬼胎,会让他感觉即将到来的夜色的可怕.其实,我对任何人都不构成威胁,别人才是我的威胁.
我深深地给老伯鞠了一躬,我愿意跟你放羊,请收留我.
老伯的手指粗硬如石,他拉着我走进一间野花簇拥的小茅屋.一只的牧羊犬趴在茅屋前,见了我,站起来,不叫,只是好奇地前后跑动.
老伯让我歇着,说我给你烤羊肉.羊肉全部烤熟了.我就被浓香包围了,被暖气包围了.也就在这时,我才注意到老伯只有左耳,没有右耳,右耳根是一道弧形的疤痕.
老伯说：吃饱了,就睡吧.
我躺下,伸头望望茅屋外,黑黑的,像恐怖的传说还在屋外徘徊.
老伯说,睡不着是吧过一段时间,你就习惯了.我开始来的时候也不习惯.后来,有一天,当我感觉到自己也是一只羊,也是一只狗,也是一棵草,一朵花,我就睡着了.
我看着老伯光秃的右耳根,不知道那缘于一个什么故事.
天明,我和老伯去放羊.
我和老伯拿着鞭子,坐在土丘上,牧羊犬蹲在我们身边.我扭头朝身后看去.牧羊犬也跟着我看去.绿洲的绵延不绝,使我的目光空茫.
老伯问,你在看什么呢
老伯的话,让我羞愧,我不该这样心神不宁,打乱老伯的平静.可是,我要怎么才能控制住自己?多年前,我们K国的国王被一个刺客削掉了右耳,他就让全国的人都削了右耳,并且规定以后出生的孩子,一律做削耳手术,我不想失去我的右耳,我跑了,四处躲藏,而差役一直在追逐等
我总是感觉心里有一只受惊的壁虎,它不时要抬头看看周围的动静.不知过了多少天,也不知是睡了还是醒了,那天我并没有刻意地张望,眼帘里却映出几个骑马人的身影.我说,老伯,我躲一躲.
老伯并不跟着我紧张,还是眯着眼,梳理着牧羊犬的脊背.
我爬进了土丘附近的灌木丛.
天黑透了,我走进了老伯的小茅屋.
牧羊犬还趴在门口,老伯还在火上烤羊肉.
老伯说,吃完了,你就睡吧.
我边吃边说,老伯,那些人还会来吗
老伯说,不知道,你吃完了,睡觉去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耳边一阵冰凉.
我睁开眼,老伯手里的刀子闪着寒光,一只手捏住我的右耳.
我死死抓住老伯的手,老伯,我不想失去我的右耳.
老伯说,好.黑暗中,老伯的声音像破裂的冰块,锐利的冰锋把夜色划开了血口.当年,我也像你一样,不愿削掉一只耳朵,当差役赶到我家时,我就跑了,跑到了这绿洲上.没想到,多年以后,官府还是派人找来了,我不想离开这块绿洲,就一刀把右耳削了.
老伯说着,又捏住了我的右耳,我又一次死死抓住了他的刀,我说,老伯,我不想失去我的右耳,请你原谅我.
老伯说,长着两只耳朵,你注定永不安宁.今天,你躲起来了,你以为来了差役,其实没有,那是你的幻觉.我不想和一个总是心神不宁的人在一起.
我挣脱老伯,冲到了屋外.
老伯追了出来.老伯说,孩子,你要上哪里去
我说,老伯,你能不能留着我的耳朵
老伯说,孩子,在K国,要想安宁,就得割去右耳,差役迟早是要来的.
我说,不,不,不！
老伯说,孩子,既然这样,你就走吧,走出绿洲,过了沙漠,翻过一座山,就是S国了,那边或许可以保住你的右耳.
我跪了下去,老伯,谢谢你！
我忽然转过身,奔跑起来,我的足音让绿洲上响起铿锵的鼓乐.绿洲,沙漠,大山,倒流的水一样向后退去.
我的眼前是一片开阔的田野.白色的荞麦花吐出初夏的.我看见了几个牧童,他们吹着牧笛,悠扬的笛声把田野镀上了更加明丽的色彩,一切都像被蝴蝶的翅膀覆盖着一样斑斓.
牧童们向我走来.
奇怪的是他们的右眼都失去了光明,下陷的眼窝如一个可怕的符咒.可是,牧童们却指着我笑起来,快来看呀,这个人睁着两只眼睛.我笑起来,人本来两只眼睛都是睁开的,有什么奇怪的
有一个牧童捂住了脸,转过身去,肩膀惊恐地晃动.另一个牧童指着我说,你是个怪人,我们要报告差役,把你抓起来,把你的眼刺瞎一只.
我想起了绿洲里牧羊老伯的尖刀,一道寒光就劈在了我的脸上.
我声音发抖地问那个牧童：为什么要刺瞎我的眼牧童说,我们S国的人一生下来就得刺瞎一只眼,因为我们的国王就只有一只眼.要是有人敢睁着两只眼,就是犯罪,而且看上去也很恐怖,非常丑陋,知道吗我们要去叫差役了！
我奔跑起来.我想回到那座山上.在K国和S国共有的区域里躲藏.
剪羊毛的女孩子
放羊女孩小小搂过那只最懂事的老羊,摸摸它弯弯的角,抚抚它长长的胡须,贴着它的耳朵说：“我想在你身上剪毛,学学理发,好不好”老羊叫了一声,就老老实实趴了下去.小小对其它的羊说：“你们吃草去吧,我要学理发呢.”其它的羊羡慕地看着老羊,不愿意去.小小说：“吃草去,有什么好看的”
咔嚓,咔嚓,咔嚓,剪刀的声音像春风吹过河面的薄冰,一撮撮羊毛翻落在地.“难看死了,难看死了.”小小笑起来.
小小在等着夏天的到来.夏天到来时,包工头老杨就会来了.包工头老杨回来,就会领她去城里学理发.包工头老杨对她说过,对她妈妈也说过.去年夏天就说过了.去年夏天,包工头老杨回老家.包工头老杨常去她家里.那天,当小小推开妈妈的房门,看到包工头老杨和妈妈光着身子缠在一起时,小小转身跑了.小小不想回去了,妈妈和包工头老杨像苇塘边的两条缠绕的花蛇让她害怕.后来,妈妈给她跪下了,妈妈说,别告诉你爸爸,你爸爸打工回来,要打死我的.妈妈又说,包工头老杨给钱让你弟弟读书,包工头老杨还要送你到城里学理发等妈妈的声音颤抖着,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小小看到妈妈像她家的破房子一样东倒西歪,四分五裂,吱吱作响等包工头老杨也对小小说,春节,我回来,领你去城里学理发,学会了,你在城里开理发店,能挣很多钱.小小盼着能去城里学理发.小小不想老是放羊.以前听到学校的铃声她难过,现在她长大了,看着人家去城里打工她羡慕.春节,包工头老杨又回老家了,包工头老杨没有来小小家里.包工头老杨见到小小也不提领她去城里的事了.小小找到他,等他打完了半天,怯生生跟着他走好远,才说：“叔,我想学理发.”包工头老杨这才说：“春节后,我很忙,住房也不好找,夏天,我带你去.”包工头老杨走的时候,小小非要帮他拎包,小小说：“夏天,你带我去.”包工头老杨说：“夏天―――吧.”包工头老杨长长的声调,让小小觉得夏天的距离比到城里的路要长无数倍.
在夏天没有来到时,小小的春天被羊群拖着在山坡、沟垅间流浪.小小想先剪羊毛吧,练一练,手就利索了.所有的羊都让她剪光了毛,夏天还没有来到,所有的羊都长了新毛,夏天还没来到.
夏天真的来到的时候,小小已经l7岁了,那是三年后的夏天.小小到了城里,就觉得三年的等待其实也就是半天的路程.小小想,她一定能学会理发.三年,她给多少只羊剪过毛啊.
可是包工头老杨不让她学理发.包工头老杨说：“你给我做小保姆吧.”包工头老杨捏着小小的手,又去碰小小的奶子.包工头老杨很文雅地说：“小小,我喜欢你.”小小躲着包工头老杨,小小看包工头老杨又像条蛇了.小小说：“你跟了我妈妈了等”包工头老杨推推眼镜,很斯文地说：“看见你,我就想起你妈妈,你是她的化身,你像她17岁的样子.”小小说：“你给我找一个地方住吧,我要学理发.”包工头老杨说：“也行,祝你早日成功,咱们先喝点酒,为你成功干杯！”小小就不再生气了,包工头老杨营造的氛围像电视上一样等
小小醒来时,发现她17岁的夏天成了被揉碎的花瓣等小小从包里拿出剪羊毛的剪子,包工头老杨拎着裤带往后退了几步：“小小,我真的喜欢你,我会介绍你学理发的.”
小小跟着一个让他绝望的人去寻找希望.
学理发,好啊,红头发蓝眼圈的女老板对包工头老杨说,眼睛却盯着着小小的胸脯,这个女孩子,会有人感“性”趣的,“挺”有魅力嘛.店里的女人都笑起来,小小觉得理发店在晃动.小小拿出了她剪羊毛的剪子,她想对老板说我会认真学习的,我在家还用羊毛练习呢.店里的女人又笑起来,人来了就行了,还带剪子,把男人的家伙剪了,让你喝西北风等
小小在一个秋天的早晨回到了村里.在村口她看见了有人赶着一群羊.小小就拿出剪刀,按住一头羊.牧羊人把她拖开了.“我要理发！”小小挥着剪刀大叫.没有人敢靠近她.那把挥舞的剪刀将村庄刺得皮开肉绽,使整个村庄惊慌起来,疼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