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旅小小二题

老兵

老兵长得胖头大脸,额头宽敞、乌黑头发、身材.在这个只有七、八个兵的雷达观察所当之无愧地称得上是元老了,肩上一大一小人称“书名号”就是最好的佐证.就连所里肩挂最高军衔一杠两星的中尉也曾是老兵带过的兵,而眼下却成了他顶头上司,所长也得敬他三分.正如此老兵便享有诸多特权,如早晨可以推迟一会儿起床,被子可不用自己叠,洗脸洗漱水包括挤牙膏这些生活上的小事都给那些十分尊重他的新兵蛋子给包下了.所长虽尊重他但也曾力图想改变他的这种惰习,老兵根本不写他的帐.所长心里不好受,怪不得私下讲这些日子他有些闹心.明白人一看就知道,只是没把这张纸给捅破,没把脸撕下来罢了.再说,再过几个月老兵就要脱掉军装复员回老家了,何必为这件事搞得大家不快.可老兵也得收敛一点吧,平日有事无事总与上等兵“小不点”几个聚在一起打牌,有时一坐下来,屁股跟粘着似的,干它个天晕地暗连饭都得要人端来.所长多次走到老兵跟前欲言又止摇摇头走了.而老兵胡扯什么哨所不就那么点屁事不打牌又能干什么呢于是,整日除了打牌还是打牌,所长忍无可忍：“人不能这样没有思想,没有追求等”老兵却一点也不给所长留面子,竟当着大家的面,说：“呆在这样的环境里谁能没有一点想法”
我百思不得其解,老兵总得有个老兵的样子嘛！作为一名革命战士、一名妻子的丈夫、一名孩子的父亲都是不应该这样的.听说以前老兵捣蛋是捣蛋可不像现在,不知他最近犯了哪门子邪.以前不抽烟不喝酒.现在是烟不离嘴,总是叼着一支带把的“中华”烟,时不时傻傻地眯着眼狠狠深吸上一口,烟缕就从他鼻间冒出,以优美的弧度进孔,两道白烟连接嘴的绝技让所长和“小不点”们目瞪口呆.老兵时常在人前人后叹道:“唉,人啊,真没多大意思.”弄得大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老兵除了吹牛就是打牌且瘾越来越大,空前高涨,简直到了令人匪夷的地步,可老兵的尚欠火候.“小不点”几个也不心慈手软,有时纸条儿贴得他的两颊下巴不能再贴就贴到他的胸前,他仍然不甘罢休.只要有人吆喝打牌,老兵总是第一个到,有时没人叫也会主动上门招呼：“‘小不点’你们都死到哪里去了,快来陪我打牌.”要是“小不点”有事,老兵还嘲讽几句：“怕我水平不够是不”弄得“小不点”们云里雾里不知所措.
老兵的行为不仅令所长有些闹心而且总感觉有点不大对劲.这天,他让“小不点”对老兵进行一次“跟踪”,看他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于是老兵每一天的言谈举止都没有逃过“小不点”的视线,“小不点”通过认真细致的观察终于发现他床边藏着一张皱巴巴的纸张.每当夜色如墨的时刻老兵就坐在台灯前发愣,时而拿起时而又放下,时而面对漆黑的长穹发出长长的几声长叹.
老兵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妻子在山下一家物业公司上班,女儿园园读幼儿园大班.在班里表现极佳.一次,园里举行朗诵会,题目：《我的爸爸妈妈》.要求每个孩子的父母都得到场.
这天,老兵穿了一身便服,戴着一副黑色的眼镜默默地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当女儿园园大大方方地走上台,用她那原声带极好听的童音说：“各位老师,阿姨叔叔,我朗诵的题目是‘我爸爸是个很棒的军人’,每天忙于工作的他,很少很少回家,家里的活全是我妈妈一人干的等”讲到深情时园园哭成了泪人,赢得台下长时间的一片掌声.
回来的路上老兵一言不语,他没有陪妻子和孩子回家,而是直接回到哨所了.
老兵一反常态让妻子感到有些惊讶与不安.多年的夫妻生活应该说还是了解的,虽说平时的收入低了点,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啊！再说家里的开销也不太大.这段时间以来,一回到家里,写菜、烧饭、擦玻璃、拖地板这样的事他都给包了下来.
以前总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这会他是乍的啦还说一家人要好好珍惜来之不易的情感,有时间多带孩子去公园遛达遛达.
妻子心里暗暗有些高兴,高兴之余总感觉又有些异常.于是决定去趟哨所.从所长和“小不点”那里得到的信息：说老兵每天除了打牌外,总是关起门喝闷酒,况且酒还是茅台的；抽烟还是中华的.妻子起初没有在意这些,心想丈夫辛苦这么多年,放松放松,调剂调剂生活也属正常.谁知老兵一段时间以来天天如此,毫无收敛之意.藏在床底下乱七八糟几十瓶大大小小的酒瓶着实让妻子有些看不下去了,不免数落老兵几句,老兵不是一蹦三尺高地大发其火,便是长吁短叹地说做人没意思,吓得他妻子也是一头雾水,不敢多说了.
老兵沉湎于斗地主,很少回家.为了解开这个谜团.这天,妻子狠了狠心再次带着女儿园园来到观察所,见老兵正斗得起劲.母女俩没有惊动他们.冬天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暖的,仿佛助长了他们的雅兴,午饭时间早已过了仍无罢手之意.妻子站在老兵的跟前好长时间了他一点反应都没有,依旧全神贯注玩得忘乎所以.几把牌下来,妻子压住心中的怒火猛然转身,一句话也没扔下,只听掷地有声的脚步离他而去.“小不点”劝老兵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老兵摇摇头地说再玩两把.众人无言,心里暗想着,老兵回家肯定非要爆发一场战争不可.
奇怪的是,老兵回家一点也没传出争吵的声音,所长还特地让“小不点”到老兵的门口转悠了好几趟,悄无声息.“小不点”私下里感叹,看不出老兵倒有两手,平时不显山不露水,都说老兵怕老婆,“气管炎”,没料到他还是个大丈夫呢
一大清早,“小不点”故意地又来到老兵门前招呼起来：“老兵,开战啦！”叫了几声没见露面,“小不点”一转身正准备回去,却听见传来阴阳怪气的一声：“没空.”没等“小不点”回过神来,他已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打这以后老兵就再也没有和他们打过牌,又和从前一样,见到他们只当没看见.
谁也不清楚老兵是犯了哪门子邪,忽然有一天,众说纷纭,有的说老兵是患了神经质错乱,有的说患了中年更年期综合症等经考证,原来是老兵被山下那个该死的游医误诊患了不治之症,感觉一切都完了何不好好享受一下人生再上路,后来听说所长还亲自陪同老兵到市里一家大医院就诊,结果只是个脂肪瘤并无大碍.使得大家闻风虚惊了一场,从此观察所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大家该忙什么还是忙什么.

观景

集团军后勤部的马部长有好些日子没到连队视察工作了,心里怪痒痒的.
这天,他端着一个专用的玻璃茶杯,挺着个将军肚,从办公室踱着小步来到后勤部值班室.让正在值班的陈助理起草一份通知,十天后要对所属单位的农副业生产逐个进行检查,凡前十名的一律给予十张百元的钞票奖励,后十名的则扣之以示奖惩分明(附：还得通报批评).
“够损人的.”陈助理心里想着但又不敢吱声.于是在极短的时间将通知打印、整理、装订好,递到了马部长面前.
年逾五十的马部长鼻正口方,身材适中,军装笔挺,很是精干,处事原则非常之古怪,凡跟他打过交道的人,尤其是属下的助理员常常被搞得一头雾水.
“哟,手脚还挺麻利的嘛！”马部长用他那一口地道的四川口音说道.陈助理有些胆怯但又不好意思回答只好用右手擂擂后脑勺算是回答.
马部长不慌不忙地从桌上拿起那支跟随他三十年快退了颜色的“英雄”牌钢笔,然后在通知的扉页上右侧空白处用魏碑体字写下：“同意下发.”最后大笔一挥署上“马有成”三个铿锵有力的名字.
十天的时间一晃就到了.各路诸侯纷纷按指令到达A师的招待所报到.
这天阳光绚丽.几辆绿色的迷彩三菱越野车在马部长的率领下浩浩荡荡地出发了.一路上,山村、田野、城市、大街,每路过一处,绿色的长龙让行人驻足观望.
第一站：A师一团一营一连.等经过长途跋涉A师的一团一营一连终于闯入了马部长的视线.
[ 2]“不听报告,不搞座谈,眼见为实,重在参观.”是马部长这次视察工作的一大特色.距连队只有百把米远的路时,马部长隐隐见到早已恭候在此的师、团、营、连的领导们,旁边还摆设了几个盛满了水、毛巾、香皂的脸盆.“这不是有令不行,有令不止嘛”车来停稳,马部长招呼未打便直奔连队的菜地、伙房、猪圈.将那些恭候在此的领导们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当他看到一排排红瓦白墙的营房,房前门后绿树成荫,一畦畦菜地长势喜人,猪羊肥壮,刚才满脸怒气已抛九霄云外去了,此时的他有几分欣慰地笑了,而且笑得是那样开心,那样灿烂.
接下来,第二站、第三站等一路春风得意.
就在快到第十站时,也是他们要检查的最后一站,眼前的景观不知是谁惊奇地嚷了一声：“形势真是一片大好啊！”此时的马部长坐在车上闭目养神五指曲卷并拢放在膝盖上不断地敲打着.
“―――到！”大队人马跟着马部长的屁股后颠吧颠吧地踏进了碧草如茵的世外桃园.马部长第一眼就瞅见架子上那二米多长的蛇豆,听说这种豆还是他托一朋友从国外引进来的优质品种呢,就在马部长准备踩上去伸手摘下几根准备带回去品尝的那一瞬间,一件意外的事发生了,脚下那双由年逾七旬的老母亲亲手为他纳的布鞋,踩进了看似整得平平的一尘不染的田畦地底下的烂泥坑里,“轰隆”一声巨响,布鞋是彻底的完蛋了.人差点陷了进去,大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马部长那两只布鞋打捞了上来.突而其来的这一幕,把该连的牛连长给吓得直打哆嗦,站在一边像根木桩一样呆呆地立着,不知如何好.
“这是怎么回事”随行的王副部长一脸的包公相凶恶地问道.
“首长,是这样的,这块地原来是个又烂又臭的池塘,连队觉得放着荒芜怪可惜的就给整平了,并种上些菜苗,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团后勤处张处长小心翼翼地解释道.
霎时,氛围一下陡变,再瞅瞅马部长的眉头筑起了一道道的长城.脸变成了猪肝色,嘴上不时地发出几声：“唉呀呀,啊唷唷！怎么会这样呢！”领导毕竟是领导,毕竟是干过十几年的老后勤,他的脸色很快地阴转睛了.温和而不无风趣的对牛连长说：“你小子送我的这个礼物可不轻啊,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替我去找双鞋弄点水来洗洗！”
牛连长以最快的速度找来了双解放鞋,很多人忙着为马部长打扫脚下的卫生.
临别,马部长还在牛连长胸前擂了一拳：“好小子你可得赔我一双布鞋嘞！”
这样的事发生在A师还是第一次,上上下下沸沸扬扬在议论着这件事.议的最多的话题是给牛连长一个什么样的处分至于连队能否得到那叠钞票显然不是太重要了.几天后,通报下来了,意想不到的是在这次生产检查获得第一名的竟是牛连长的连队,且还要赴军部颁奖并作经验介绍.
全连上下一遍惊愕,一遍沸腾.
当大家沉浸在喜悦之中时,只有牛连长的眼里泪水模糊了视线.
【责任编辑 朱鹭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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