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站原创旅 伴
我走在一条大路上,急匆匆的,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路上人来人往,或两个一搭,或三个一伙,手拉着手往前走.有两个面目和善的人也对我伸了手,于是,我就和他们拉着一起走.
一路上,他们给我讲了许多有趣的故事,并且请我吃了很多好吃的干粮,为了表示感谢,我给他们唱歌,跳舞,逗得他们哈哈大笑.这时,我突然看见,旁边的一伙人在摘地里的草莓,那鲜艳艳的水果勾起了我肚子里的馋虫,我真想吃,我对他们说,他俩却吓得面如土色,拉着我疾步前行,那东西里面全是虫子,他们附在我耳边说,千万别吃.我无奈地继续朝前走,心里却对他们充满了不满.没走多远,我又看见一伙人在地里摘西瓜,我想吃,我对他们说,声音里充满了愤怒.他们互相看了看彼此,摇摇头,强行把我架起来走了,你们干什么?你们难道是强盗?我很愤怒,可是我的力气不如他们大,他们架着我一直走到没有西瓜的地方才放我下来.那东西吃多了会拉肚子,他们气喘吁吁地解释,我却不再听他们的了.和他们友好地告辞,这时刚好身边有一个四十人的大队伍,我趁机混了进去.
这个队伍里的每一个人看起来都很可爱,脸蛋红嘟嘟的,眼睛闪亮亮的,大家一路走,一路兴奋地唱歌,没有人来管束我们,只偶尔走在后面的一个面色阴沉的家伙站出来说我们几句,队伍里的人都怕他.他一说话,我们全都鸦雀无声.我问身边的人,为什么害怕他?他们看了我一眼,似乎觉得我的想法十分可笑,难道你不怕他吗?他反问我.怕就是怕,有什么为什么不为什么的,我们自从加入这个队伍,就很怕他,这有什么不对吗?
我当然说不出为什么不对,只是隐约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后来,我又发现,其实这些人也并不像他们表面上的那么可爱,只要那个面色阴沉的人不站出来,他们就相互掐架,相互吐口水,有的在别人背后写大字,×××王八蛋,×××是,×××是我儿子之类的,这些话都被面色阴沉的人擦掉了,可是他只管擦,却不问是谁写的.于是大家背地里又继续写.看来这里我也不能呆长久了,我心里想.
没多久,我的机会来了.
那几日连着下雨,地上泥泞的不行,常常有人掉在路边的臭水沟里,面色阴沉的人背了一个大网兜,到处去打捞,也没有捞上几个,渐渐地他开始睁只眼闭只眼,不管不顾起来.终于有一天,我也掉进去了,我掉进去是故意的,我已经看好了那个位置,并且演算了很多次,觉得自己能爬出来,所以我才故意跳进去的.这一切我对谁都没说,我隔壁的几个纷纷跑来水沟边看我,替我觉得惋惜,我对他们笑笑,说没事,他们叹息一声又匆匆上路,因为他们怕站时间久了,也掉进来.
我在坑里,大脑一直不停地转,不是我的估计出了差错,而是,我不知道出去该往哪里,与其那样,我还不如呆在坑里,这里安静,没有人打扰,我可以好好考虑考虑.我在坑口贴了一张大纸,写上“闲人勿扰”,然后坐在坑里发呆.
这时候,突然从坑边伸出一只大手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你的字写得不错,他夸奖道,它们之间的距离我喜欢.我有点高兴,拉着他的手爬出坑来.我没好意思说我不清楚去哪里,也没有问他打算去哪里,只是跟着他一直朝前走.倒是他很爱说话,开始给我讲他的事情.
我听得如痴如醉,他的经历远远比我的丰富,和他比起来,我以前的经历简直不算什么,我觉得很惭愧.他却说,其实他也不算什么,还有一个人经历得才算是精彩.他说那个人从前曾是他的伙伴儿,有一次两个人走散了,再也没碰上,他现在一门心思地朝前赶,想赶上他,我说也许他在后面呢,他说这不可能,那人走路的速度看起来不快,但和自己走在一起总是游刃有余,而自己总是气喘吁吁.末了,他问我愿意和他一起走不.干吗不愿意?我很愉快地接受了他的建议.
一路上,他总给我出谜语.那是什么?他指着羊问我,我说是羊,他摇摇头说不对,这是个鲜字.接着他又指着一只老鼠问我是什么,不用说,我照样答错了.一路上他不断地提问,又不断地给我纠正,有些我能明白,有些还是糊里糊涂.慢慢来,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他哈哈笑着说,接着又指向一只喜鹊问我,我已经有点入门了,所以考虑了半天,我说是吉祥,他笑得胡子都颤动起来.它就是一只喜鹊,他乐不可支地说.我很生气,觉得他在耍我.他却不在乎,还是继续指给我猜,颇有些不屈不挠的意思.
就这样我们一会吵架,一会和好,我慢慢觉得他这人其实很有趣,可是,我心里又很生气,觉得他有些故弄玄虚.等我俩走到一个岔路口时,他站住了,他说他要朝旁边的小路走,因为他的朋友朝那里走了,他给我指了方向,让我朝中间那条路走,说在那路的顶头处,有一条好喝的泉水,能让我变得更加聪明和快乐.你为什么不朝那里走?我问他.他说他很早之前就喝过了,现在他要找他的朋友,因为他已经和他走了很久了,他离不开他.我不知道该怎么劝他,只好和他告辞.我的心里有点伤感,他却觉得很开心,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可是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追逐他的伙伴呢?我实在想不明白.
我又上路了,这次是一个人,这条路比原先任何一条路都难走,沟坎也多,有时候我三天走不出一里路,我无数次跌倒在坑里,又无数次爬了出来,觉得希望渺茫.我再也找不到一个伴儿,也许他们在我的后面,也许他们已经遥遥领先,我昏头昏脑地东碰西撞,终于被我发现路边有一个便民点,工作人员是个瘦小的女生,戴着一副大框眼镜,显得古灵精怪,她热情似火,态度友善,她大大地激励了我,并且告诉我,她也从那喝过泉水回来,她在这里开这个便民店,就是为了方便去找水的人,她慷慨地送我一瓶矿泉水,还给我两个鸡蛋和五只馒头当干粮,鼓励我继续朝前走.
我谢过她的好意,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她,又迫不及待地朝前走去.我已经下定了决心,等我喝到泉水之后,我也要开一个便民店,就在我经历过的最后一个岔路口.
捕鼠记
新租的屋子外表有些灰头土脸,里面却很宽敞.房东看起来老实憨厚,在我提出非空房子不租的时候,他腾空了大大小小各个房间.
“你瞧,管保你连颗灰尘也没有!”他谄媚地笑着.
“这我不能同意,要是拿个显微镜来,管保你这屋里全是灰尘.”我不写他的账.
他有些讪讪的.我感觉很得意,以我的智商,谁也别想蒙我.
利索地办了手续之后,我带着行李搬了进去.行李很简单,除了一些日常必需品之外,就只有两捆书,一捆童话,一捆谜语大全,都是我从小就收集的.据说前者读多了可以除皱养颜,后者读多了可以增高美体.我外表难看,身材矮小,当务之急是给自己美容,所以选来选去选了这里.
我又一次对房间进行了大扫除,这下看起来真的干净些了.我把两捆书由难到易,由薄到厚地靠墙摞了起来,为了省地方,我把它们摞成两捆,两捆书都高到屋顶上.我随手抽出一本躺在地上读了起来.
就在这时,我突然听见有的声音,我朝四处看看,发现在我右手边的墙拐角处有个洞,一只灰头土脸的耗子正探头探脑地望着我,它的皮毛很脏,有几处还秃着,门牙豁了一半,两只黑豆眼儿眨巴眨巴地露出一副可怜相,看我定定地盯着它,它蹭蹭逶逶地往出挪了一点,它竟然没有尾巴!原先长尾巴的地方长了个脓疮,露出红鲜鲜的皮肉和白森森的骨头,它两只前爪不断地在脸上扑索着,眼泪四溅,在周围砸出一个圆圆的灰坑.它在哭?我有点吃惊,这个可怜的小东西难道也有人的感情.我于是问它,你哭什么?它用爪子又扑索下脸,两只眼睛望着我,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它居然还会说话,不过,这会儿我不再像刚才那样吃惊了,一只会流泪的老鼠,有什么样的本事都很正常.
我给它拿了点馒头渣,它谢过我,慢条斯理地吃起来,它吃东西很讲究,先拿起一块大的馒头皮当撮箕,然后把馒头渣都扫进去,再慢慢地卷起来两手握着吃.
“你拿它们当卷饼吃呢吧?”我笑它.
它不吭声,继续细嚼慢咽,我突然想到它的牙齿不好,或许你需要喝点水,我站起身来去找杯子.它点点头,眼睛眯成一条缝.等我端着满满一药瓶盖儿的水过来时,它正好吃完馒头渣.它吃得很仔细,地板上湿漉漉的,我猜它用舌头舔过.勤俭是个好习惯,我夸它,把瓶盖放它跟前,它把头一猛子扎进去,很快见底儿了.它满意地拍拍肚子,打出一个响亮的饱嗝.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它朝我弯腰鞠了个躬,我要报答你!它真是只好老鼠,我觉得眼角有点湿润,这年头,连人都不一定有它这么懂道理.
你要怎么报答我?我故意逗它,你不过是一只老鼠.
我猜你对自己的身高和容貌很不满意,它一语中的.
你怎么知道?我大惊.
它洋洋得意,读心术对我来说不过小菜一碟.
我对它不由变得恭敬起来,你会怎么帮我?
它扭头朝洞里钻去,我摇摇头,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相信一只老鼠,我觉得眼前的这一切真荒唐,它可能是想再骗我一顿吃的罢了.一抬头,却发现它又站在了我面前,嘴里叼着一面小镜子.
给你,它说,你只要揣着这面镜子,我保证让你在别人眼里是一个身材高挑脸蛋迷人的大.只是有一个条件,你把它揣在身上,千万别去照.要是你违反了规矩,后果自负.
到底照了会怎么样?后果自负是什么意思?我小心翼翼地问.
它不说话了,眯缝着眼睛打起呼噜来.
手头的书一点儿都看不进去了,我满脑子都在想它的话.那面镜子被我放在了贴身的口袋里,我甚至不敢仔细看它一眼,那未知后果的可怕紧紧地控制了我.镜子很凉,那种凉意透过我的衣服直钻进我的心里,老鼠告诉我,一开始身体不适应是这样的,时间长了就好了.它还建议我出去走走.
我打开了房门,外面阳光很好,街上行人很多,走过我身边时,不论男女老少都会回头看我,这让我感觉不再那么冷了.我漫无目的地东逛逛西转转,走到一家首饰店前,被老板拉住了,他坚持送我一套首饰,并让我准许他帮我拍张照片挂在店门口当广告.
行行好,大,我就拍一张,他一个劲地作揖.
我受宠若惊,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于是让老板拍了一张,当老板兴冲冲地拿着数码相机给我看的时候,我却傻眼了,里面什么也没有,老板还在一个劲儿地夸我,我却感到脸烧得像火,我没好意思拿走首饰,跑掉了.
首次外出之行除了“相片事件”有点美中不足,还算是成功.没多久,我又出门了.这一次我得到了上次的那套首饰,不仅如此,首饰店老板还给我介绍了他的朋友,一个开小吃店的,我为他们做了形象代言人,从而获得长期免费饭票的资格.这一次我没有觉得不好意思,我发现这些人其实很傻,只要我随便摆几个造型,他们就神魂颠倒,要是我对他们笑笑,他们能为我去杀人放火.
我接了一系列的广告,这是个尚美时代,而我无疑是这个时代的权威.我穿着新潮装和鞋子,吃着昂贵的饭菜,拎着限量版的手包,走在大街上享受人们艳羡的目光和对我的追捧,我发现这些人智商很低,我哪怕是披条麻袋,她们也都坚定不移的相信,那是最时尚的服装.我的个子真的高了,我现在看人要俯视着看.
只是每到晚上,我就惶恐不安,那只老鼠现在每天躺在我旁边,它呼呼大睡,肆无忌惮地在我身边打着鼾,好几回我以为它睡熟了,一回头却看见它红着双眼,它的门牙已经长了出来,锋利得像两把,它经常戳着两把望着我流口水.有一天夜里,它背对着我,摸着自己的肚皮自言自语,嘴里不住地念叨,快了,快了.月光下,它的皮毛黑亮得像缎子,那些秃掉的毛好像重新长了出来,它的身子看起来大了好多.它比以前漂亮多了,我心想.它却突然冲我笑笑,神秘地说,等尾巴长出来我就会和你一样漂亮了.
我是怎样个漂亮法?我很好奇,那次照相风波之后,我还故意去街边的镜子照过,里面仍空空如也,旁边的人大声称赞我漂亮,但没有一个人能说明白怎么漂亮,谁都形容不来,只说美啊,太美啦,实在漂亮啊,这些话让我心里一点都不踏实,除了我自己,每个人都能看见一个漂亮的我,实在是一种折磨.我心急如焚,之后我拿香肠和奶酪诱惑过老鼠几回,每次它都垂涎欲滴,但当我问到自己样子的时候,它却又闭上眼睛装睡,那神情仿佛在说,你自己看去啊!
那个镜子更诡异,刚装上彻骨的寒冷,我第一次从街上回来后,它好像不那么冰了,在我沉浸在收到礼物的快乐中时,我的心里暖洋洋的,可现在我心里什么感觉也没了,这种没有感觉的感觉让我没着没落,惴惴不安,我预感到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结果,它真的灵验了.这一天临睡我又下意识地摸摸镜子,我的胸前空空如也,记得刚装上镜子的时候,我明显地感觉到我的胸口那有个圆形的硬邦邦的东西,那种感觉是什么时候没有的,我竟然一点没察觉到.镜子到底去哪里了?我怀疑是不是老鼠偷走了,可看它心安理得的样子,我又有点怀疑自己的大脑是不是出现了错误,之前真的有那个镜子吗?
老鼠曾说过,等它尾巴长出来之后,它就会和我一样漂亮到底是什么意思?它每天也红着眼睛,龇着牙看我又在打着什么算盘,它给我那面镜子又不让我看,到底什么居心?那些人夸奖我漂亮,为什么却说不出我哪里漂亮?这些问题没头没尾,互相纠结,我一时脑子也像结了疙瘩,只好顺着一边想,老鼠给我镜子到底是报恩还是报仇?要是报仇我到底和它有什么仇?我给它吃的喝的难道是害它吗?要是有人给我吃的喝的到底是害我还是为我?那些送我衣服、鞋包、饭票的人是我的仇人还是恩人?要是有仇,到底是怎么结下的?要是恩呢?又是怎么来的?这些问题让我头痛欲裂我恨不能把脑袋劈成两半来看看,最后我想到了老鼠的尾巴,对啊,老鼠的尾巴到底是什么样的?它究竟会不会长出来?这样一想,我才突然警醒,自第一次之后,我再没见过老鼠的尾巴,可为什么我不记得它屁股后面包什么东西了?它那块露着红鲜鲜的皮肉和白森森的脆骨的地方,从什么时候起,我视而不见了?我怀疑那个地方是不是存在,我一开始看见的该不是幻觉吧!
夜里,我没有睡觉,我白天想问题的时候就作了决定,今晚我要等老鼠睡着后,看看它的尾巴,或许一切的答案都在它的尾巴上,看见了它的尾巴也许镜子就找到了,甚至一切的问题可能就解决了.
它还在那呼呼大睡,粉红色的肚皮裸露着,四肢摊开,我朝它嘘了一声,它没睁眼,它真的睡着了,我在它的奶酪里下了片安定,不出意外的话,它最少要睡到明早九点.我慢慢地翻起它,它的身子比我想象的重多了,我掀了几下才把它翻过去.它的尾巴那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我打开行李,从里面找出一根蜡烛和一匣火柴来,那是我从前停电看书用的,说到书我真是好久没碰了,我叹叹气,手抚在一本童话上,童话书变成了粉末,再去拿谜语书,一样成了粉末,我望着两垛子书发呆,想想不甘心,又连拿了几本,还是如此,吓得我不敢再动手了,我怕把我的家当全部毁了.
我点燃蜡烛小心翼翼地走到老鼠跟前,灯光下,它的尾巴那里贴着一块黑色的膏药,难怪我平常没注意,这家伙居然懂得利用保护色,我拽着膏药的一边使劲一拽,只听嘶啦一声,像是刀子划破皮革的声音,它的屁股红鲜鲜地暴露在我的跟前了,与此同时,我的心里也嘎嘣响了一下,我低头一看,镜子的碎片掉在我的面前,镜片里赫然全是一只只老鼠的嘴脸.
再抬头时,我看见了它血红的双眼,它扑上来和我撕咬,它身上的毛皮坚硬异常,硌断了我的两颗门牙,我的大腿和背部被它撕去了两块皮,最后我觉得尾巴骨那钻心地一痛,它咬断了我的尾巴,它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我都不知道.它得意洋洋地把尾巴朝自己屁股上一放,拍了两下,尾巴就像原先长在它身上一样,接着它冲我冷笑,看吧,你也要像我一样去种一条尾巴,否则等它跑回它的洞里闭上眼睛打瞌睡.
它还是那么不厚道,不告诉我不找尾巴的后果,不过我已经打算给自己种条尾巴了.
[责任编辑 闻玉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