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静静,许多年(外一题)

更新时间:2024-03-08 作者:用户投稿原创标记本站原创 点赞:27782 浏览:129677

世界上最小的硬币此刻就在我的口袋里,世界上最小的小刀此刻就在我的口袋里,世界上最小的本此刻就在我的口袋里,世界上最小的玫瑰此刻就在我的口袋里.世界上最安静的硬币、最安静的小刀、最安静的本、最安静的玫瑰此刻就在我的口袋里.把手伸进口袋就能摸到它们中的任何一个.圆圆的硬币,光滑的小刀,厚厚的本,布满露珠的玫瑰.多年来它们一直是那么安静,以至我把它们从口袋里一次次掏出来,又一次次放回去.外面的世界太吵,外面的世界太闹,它们会晕眩的.


外面的世界是太吵,外面的世界是太闹.但我还是希望它们的生活中能出现一些美好的晕眩与一些美好的意外.我不检测思索地把圆圆的硬币、光滑的小刀、厚厚的本、布满露珠的玫瑰掏出口袋.外面的阳光很好,我轻松地把它们扔向空中.我希望它们都能很快找到自己的所爱,都能很快乐.这样我就不会把手老插在口袋了,我可以从从容容向阳光里的那些孩子招招手.我也可以在阳光里同罗比从从容容地握握手.在阳光里同罗比从从容容地握握手,感觉好极了.我真希望能再见到她,在阳光里见到她.她只是离开我一会儿,一小会儿.当我下意识地把自己的手重新伸进口袋,我发现圆圆的硬币、光滑的小刀、厚厚的本、布满露珠的玫瑰又回到了我的口袋.我摸摸它们,然后告诉它们我是真心希望它们的生活中能出现一些美好的晕眩与一些美好的意外的.真心的.我想再努力努力.我不检测思索地把硬币投进公交车的投币箱里,一秒钟后,我发现自己干了件蠢事.美好的晕眩、美好的意外,并没有出现.当然出现了一个野蛮的家伙.那家伙与售票员发生了争执,争执完,犹不解恨,使劲地挥舞自己的拳头砸向了投币箱.里面的硬币受到剧烈的震动,叮当作响.我投进去的那枚,也未能幸免,不由自主地蹦了起来.可恶的是,那家伙喘息了一下,又挥舞着拳头砸了下去,比第一次更狠.公交车强烈地震动了一下,有几枚硬币被震到了投币箱外面,在车板上叮叮当当.其中的一枚,身不由己地滚到了那家伙的脚下,被那家伙狠狠地一阵猛踩.我想它会受不了的,它会再次跳起来的.我想我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可硬币却出奇地安静.面对那个家伙粗暴的脚、粗暴的踩,硬币很安静.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安静的东西.我弯下腰拣起了硬币,揩净了上面的污迹.我不会再干类似的蠢事了.我真心希望它们重新安安静静.

比硬币更安静一些的是小刀.即便它碰上了另一枚不怀好意的小刀,它也很安静.有一年夏天,我出门旅行.在火车上碰到了几个装作睡眼惺忪的年轻人,他们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像拎自己的包一样拎走了我的包.当时我只有一个念头,保住自己的包,没有包,我这个孤单的旅人会更加孤单.面对年轻人手中的利器,我想到了我口袋中的小刀.我把手伸进自己的口袋,我摸到了钥匙、纸片、手机、本,甚至药片什么的,就是没有摸到小刀.奇怪.我又摸了一遍口袋,还是没有摸到小刀.就在我彻底绝望的时候,小刀出现在我布满汗珠的手心里.我希望它毫不含糊地将自己打开,将自己的锋利打开,勇敢地打开.它没有如我期待的那样毫不含糊地将自己打开,将自己的锋利打开,勇敢地打开.它只是安静地握在我的手心里.比口袋里还安静.奇迹出现了,僵局被打破了,那些年轻人看了一眼我手中安静的小刀悻悻地下车了.我的小包保住了,我的一小点虚荣心保住了,我的安静也保住了.实际上是小刀的安静一瞬间刺激了我的安静.我安静地看着那几个年轻人跳下了车,我甚至有点担心车轮是否会伤着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还好,没有一个因为车轮而发出尖叫.不是因为我仁慈,也不是因为我大度,而是因为安静,小刀的安静.

比小刀安静一些的是本.我偶尔会翻翻它,也可以说是翻翻它们.里面大多是我多年前的朋友,帮过我的朋友.他们的姓名至今仍清晰可辨.一个是位中学老师,我曾在他的家乡教过书.我曾在他家里吃过好多次饭.他老婆做的饭真好.每一次我都吃得很多.听说大嫂后来得了半身不遂.现在做饭的只能是他了.我一直想找机会看看老两口,一直没有去成.真想亲手做点好吃的带给他们.真想真想.一个是学校的会计,腿有点瘸.我调机关工作后一段时间,工资关系仍保留在学校.一个下雪的日子,他一瘸一拐地来找我,雪真大呀,他的全身都白了.他拿出一叠钱来,让我数数.自己一年多的工资嘛,我有点兴奋地一张一张数了.在雪里数了.足足数了两遍.够不够?他问我.我说够够.让他进去暖和暖和.他没有进去.他说自己走路慢,得早点回去.我只好看着他一点点消失在黄昏的雪里.多年没有再见到他了.有一次郊区发生了一起出租车女司机被劫杀案.我去采访,嫌疑人正好是会计十几岁的小孙子.我想打问候一下老会计,无奈老会计的已经停机了.有一个是我的女恩公,从穷乡僻野发现了我.为了感谢她,我送了她几十斤粮票.不几年全国的通用粮票、地方粮票都废了.气功流行的那些年,她迷上了气功.听说常常去铁道边上练,火车过来了还在练.家人只好把她送进医院里.我一直想打问候问候又怕不妥.有一次她给我打来了,问我的情况好不好.一个劲地说我送的粮票,他们全家吃了好多年哩.我记得我当时很想很想说一句话,最后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有一个是我跟了多年的老上司,已经去世多年.他一直在单位称我杨先生,我一直称他为程先生.我们年龄相差很大,但什么荤玩笑都开.有一次我们去西安,天热极了,我问他吃不吃西瓜,他说吃.无奈那路边的西瓜一个比一个干,一点水分都没有.我开玩笑说,到西安我们写个好的.一到西安我问他先办事还是先吃西瓜?他说先办事.办完了事,天快黑了.我说我们吃西瓜去吧?他说回家吧.老上司特恋家,特恋老婆.无论走多远,能当天赶回去都赶回去的.后来得了糖尿病,我带西瓜去看他,他已经不能吃那东西了.卧床不起的他笑着对我说,杨先生还欠程先生一个西瓜呢.有一个人的名字已经看不清了,他是我学童时代惟一的“敌人”.我坐他的前边一排,他坐我的后面一排.他老往课桌前边靠我的一侧的桌沿上抹墨水.有时候是红的,有时候是蓝的,有时候是黑的,夏天的时候我的白衬衣总是多姿多彩的.要是上图画课,我的衬衣更是斑斓之极.连老师都说,某年夏天最好的一幅画就是我衬衣上的那幅.一个行为艺术展,学校没有可参展的作品,老师就把我的衬衣送去了,还得奖了呢.奖品是一件白的确良衬衣.不是奖给我的,是奖给他的.他大方地送我了.为保卫衬衣我们曾发生过许多争执.可惜我怎么也想不起他的名字了.

最安静的是玫瑰.以至多年来我一直怀疑它的存在.一直怀疑它的真切存在.要不是碰见罗比,我会永远怀疑下去的.那时候我一贫如洗,实在想送罗比一样东西,就把手伸进了自己的同样一贫如洗的口袋.硬币、钥匙、小刀、纸片、本,甚至小石子什么的等那时候没有本,也没有小刀,甚至没有钥匙,更没有硬币,只有一叠纸片与一块橡皮.当然不好送人,太小学生.正在我发窘的时候,我摸到了一朵花,一朵布满晶莹露珠的花.我有点吃惊.我得想办法证实了,自己口袋里是否有一朵玫瑰,玫瑰是否就在我的口袋里.答案是肯定的,我口袋里确实有一朵布满晶莹露珠的玫瑰.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捧出口袋,闻了一下它的香,然后送给罗比.罗比小心翼翼地接过玫瑰,怔了一下,然后扬起了布满香气的手.一些布满香气的纸片便从天空哗啦啦飘落下来.一瞬间满天都是纸片,被泪水打湿的纸片等我重新把手伸进自己的口袋,我摸到了一叠完好无损的纸,与一块同样完好无损的橡皮.多年来我一直都很歉疚.有一次例外.我乘坐一辆中巴去老家.半道上,有一个人上来.是个小偷,摸了一个又一个人的口袋.最后摸到我前面一排.座位上是个女孩子.那小偷刚把手伸过去,一声清脆的咳嗽.我是说从我座位上发出一声咳嗽,小偷只好悻悻的把手缩回去了.我想我并没有咳嗽,我甚至连嘴巴与喉咙也未曾动一下的.正在我胡乱猜测的时候,我座位上又发出一声同样的咳嗽.我有点吃惊,是从我的口袋里发出来的.我不由自主地把手伸进口袋,意外中摸到了一朵花,一朵玫瑰,一朵我曾经想给罗比的玫瑰.看来它一直安安静静在我的口袋里,安安静静那么多年.那么多年我怎么没有注意到它?每次去干洗衣服的时候,我都会翻口袋好多遍的,怎么从未发现?我想,这次不会错的.是的,不会错的,那个越来越远的背影就是罗比,就是在我口袋里安安静静许多年的罗比.我发现她是罗比的时候,这世界上最小最安静的硬币就在我的口袋里,这世界上最小最安静的小刀就在我的口袋里,这世界上最小最安静的本就在我的口袋里,这世界上最小最安静的玫瑰就在我的口袋里,这世界上最小最安静的爱人就在我的口袋里.我已经很难将最小最安静的硬币、最小最安静的小刀、最小最安静的本、最小最安静的玫瑰、最小最安静的爱人,与我的口袋分开,与我的肌体分开,与罗比分开.

露在外面,许多年

许多年都露在外面.一开始就露在外面.有时候是三五个,有时候是一大群,弯着腰,手里拿着镰刀.随风缓缓移动,随云缓缓移动,随羊群缓缓移动.实际上很多情况下我们看不见那种移动.只能看见空旷.空旷的故乡.

故乡的春天总很空旷,一个上午未必能碰到一个影子.有时候会碰到一只惊慌的兔子,一晃就不见了,一转眼就消失了.若果稍稍定一下神,就会看见遍地的青草,满目的青草,童年的青草.若果稍稍忍耐一会儿,就会看到露在青草的外面,露在童年的外面,露在故乡的外面的屁股.若果再稍稍前行几步,会看见更多的屁股,另一群屁股.很多情况下屁股们都在随风缓缓移动,随云缓缓移动,随羊群缓缓移动.也有停下来的时候.停下来便怒目相向.怒目相向的时候,那些露在外面的屁股,会骤然使风、使云、使羊群的表情变得僵硬.变得僵硬的时候,手中的镰刀会攥得很紧很紧,并不率性地扔出去,只是紧紧地攥着.僵持之后一段时间才能感到手被骤然的僵持、骤然的怒目相向,撕裂开来.不过从不会感到疼.有时候会是另一番景象,一个露在外面的屁股会突然愤怒地扔出自己手中的镰刀,另一个当然不会眨一下眼睛,也不检测思索地扔出自己手中的镰刀.有两把镰刀在头顶飞舞,就会有更多的镰刀在头顶飞舞.奇怪的是最终没有一把镰刀扎在那些露在青草的外面、露在童年的外面、露在故乡的外面的屁股.有一把最狠的镰刀,绕头三匝,扎在一棵树上.许多年后你会惊奇地发现没有疤痕.是的,没有疤痕,因为压根就没有谁真正受伤,包括树,包括童年,包括风,包括云,包括羊群,包括那些露在青草的外面、露在童年的外面、露在故乡的外面的屁股.

夏天的时候会有更多的屁股露在外面.一场暴雨过后,雨水四溢.河满了,渠满了,坑坑洼洼都满了.那些躲在彩虹下的屁股,那些躲在屋檐下的屁股,那些被雨水淋湿的屁股,那些被雨水阻隔的屁股,早等得不耐烦了.从彩虹下迫不及待地冲出来,从屋檐下迫不及待地冲出来,从雨水里迫不及待地冲出来.扑通扑通跳进了小河里,跳进了沟渠里,跳进了雨水四溢的坑坑洼洼里.一个猛子扎下去,只有屁股露在外面.满河的屁股,满渠的屁股,满洼的屁股.即便父母找来了,你只能看到满河的屁股,满渠的屁股,满洼的屁股.任凭你叫狗儿也好,叫兔儿也好,叫猫儿也好,叫猪儿也好.那些满河的屁股,满渠的屁股,满洼的屁股就是一声不吭,就是不理不睬,漂亮的姐姐来了也一样.你要扔掉水边那些鞋子,你扔就是了,没有一个屁股会理睬你.你要抱走那些水边的衣服,你尽管抱走好了,没有一个屁股会吭一声的.没有鞋子,可以光着脚丫子回去.扎破了脚,扎破就扎破了,反正心疼的不是那些露在外面的屁股,而是父亲与母亲.没有衣服就光着屁股回去,害羞的不是那些露在外面的屁股,而是漂亮的姐姐.被父母扔掉的鞋子,最终还是被父母拣了回来.被姐姐抱走的衣服最终还是被姐姐抱了回来.整个夏天你都可以看到那些露在外面的屁股.水面静下来的时候可以看到一两头来此悠闲喝水的牛.那牛正欲把头伸进水里,猛地瞥见满河的屁股、满渠的屁股、满洼的屁股,惊得闭了眼睛扭头就走,好长时间,一睁眼还是满眼屁股.有一只鸟胆子挺大,从一个光滑的屁股跳到另一个光滑的屁股上,实在累得跳不过来了,就索性栖息在最迷人的一个屁股上.粗心的人,只能从远处看到一只鸟,一动不动.

秋天的时候,大部分的虫子会安静下来,大部分的屁股也会安静下来.最安静的是秋夜,月儿一点点地升起来,露水一点点进入梦乡,只听得一声吆喝,月光下,会呼啦出现一大群屁股,个个手里都操着明晃晃的家伙.然后就是一片嘈杂声.一只偷食玉米的野物,被追得上气不接下气,栽了一个跟头又一个跟头.实在跑不动了,就冲进一座破庙里.庙里的香火早就断了,黑咕隆咚一片.那些凶神恶煞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的,谅那些穷追不舍的屁股不敢进来.还真给猜对了,那些穷追不舍的屁股们只是在庙门外面吆喝着.可以安心地睡一觉了.说睡就睡.那野物睡得正香,只觉得眼前一片光亮,偷偷睁眼一看,周围全是火把.心中先是一惊,很快又定下神来.在劫难逃就在劫难逃,反正是个死,索性再睡他一觉.睡就伸开胳膊腿来睡,伸开胳膊伸开腿那才叫睡.要睡就香香地睡,要香香地睡就打呼噜,打呼噜那才叫睡得香.一觉好睡,天亮啦.睡醒啦,屁股们!动手吧,屁股们!奇怪怎么没有动静了?俺得使劲地喊,动手吧动手吧!不对呀.莫非那些屁股们改变主意了?不会不会,谁不知道俺的肉香呵.香就香.吃就吃.快吃俺吧快吃俺吧!还是不见动静.莫非那些屁股们真动了恻隐之心?不会不会.那野物正胡思乱想呢,那些屁股们围过来了.总算围过来了,野物长出了一口气.一个屁股在野物身边不怀好意地蹲了下来,手中捧着一碗水,一直送到野物的嘴边.送来俺就喝,不喝白不喝,喝了也白喝.哈,精神多了.水还真是个好东西.该动手了吧屁股们?你们对得起俺,俺问心无愧了.遗憾的是又节外生枝了,一个膀大腰圆的家伙,抱来一大堆玉米棒子,先递给俺一个,吃完了,又递给俺一个.这家伙心肠不坏.不过也难说,说不定那家伙想撑死俺呢.撑死就撑死,总比饿死强.那堆玉米硬是让俺吃了个一干二净.想使劲地打个饱嗝,给那些屁股们看看,没有打出来;没有打出来就没有打出来吧,打出来又能怎么样呢?不行,还是打出来好.要打就打漂亮点.要打漂亮就得站起来.说站就站,刚一站起来,那些屁股们就一阵欢呼.有什么好欢呼的.要欢呼都欢呼.野物刚一欢呼,饱嗝就打出来了.只是不够响亮.俺得打几个像模像样的.你别说,后面一个比一个响亮.每打一个,那些屁股们喝彩一声,每打一个喝彩一声.还想打,一个家伙过来轻轻地拍了一下俺的屁股说,该上路啦.上路就上路,俺见得多啦,不就是个死嘛,五百年后还是一条好汉.露在庙门外面的一个屁股见野物半信半疑,轻轻拍了一下野物的屁股说:回家吧!那野物这才屁股一扭一溜烟地跑了.破庙此后清寂了许多年.那些屁股们一直在庙门外面露着.

转瞬之间冬天来到了.转瞬之间好多东西看不见了,转瞬之间庙门看不见了,露在庙门外面的屁股看不见了,露在青草外面的屁股、露在水面的屁股看不见了.可以看见越来越密的雪,越来越矮的麦垛,越来越矮的谷垛.天一放晴,可以看见一个大大的箩筐、一块撒满麦粒谷粒的小小空地,与一只在麦垛、谷垛、麦粒、谷粒间穿行的灰鸽.穿行了很久,便对箩筐、空地、麦粒与谷粒放松了警惕.不吃白不吃.吃.只是转瞬之间又飞走了.几个狡黠的屁股与一截绳子露在空地外面、露在箩筐外面、露在雪线外面,不飞走由不得你.露在空地外面、露在箩筐外面、露在雪线外面的狡黠屁股们,一阵狂喜.落,落,快落.不巧的是出现了一只小狗.麻雀们又一个不剩地飞走了.露在空地外面、露在箩筐外面、露在雪线外面的狡黠屁股们只好空空的咂咂嘴巴,空空的咽咽唾沫了;老咂嘴巴、老咽唾沫没啥意思.有一个屁股弄来几个土豆,往火里一埋,一会儿就香气扑鼻了.灰鸽的肉有啥好吃的?听说是酸的.怎么会是酸的?俺父亲的父亲、父亲的父亲,吃过的.一吃准酸死你.那俺就吃麻雀肉好了.听说麻雀肉吃不得的.怎么吃不得?吃了会得一种病的.瞎说.不是瞎说.俺父亲的父亲、父亲的父亲就得过这种病的.病就病,俺就是想吃.另一个露在空地外面、露在箩筐外面、露在雪线外面的狡黠屁股说,到底会得啥病呀?没有见过世面了不是,就是身体发痒呗.发痒有啥好怕的?要是发发痒也就罢了,先是发痒,接着是发烧,发烧过后是昏迷.昏迷过后呢?据说昏迷过后就与麻雀没什么两样了.怎么说?就是羽毛翅膀都有了呗.有那东西好.好什么好?不能飞.为啥不能飞?不能飞才叫病,能飞就不叫病了.哈,说的也是.说话间又一只灰鸽飞回来了.箩筐看不见了,绳子看不见了.说话间雪又飘了起来,越飘越密.说话间又一颗土豆熟了.我明白,自己只是短暂地看不见屁股,多年来它一直露在外面,露在故乡的外面,露在童年的外面.

责任编辑 张 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