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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甜和洪梅是木疙瘩村有史以来出的两个女大学生,更惊喜的是,她们被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一录取.你不知道木疙瘩村有多偏僻,从村子到镇上要走三十里路,高低不平的山路连自行车也不能骑,只能徒步.录取通知书由乡邮递员送进村的时候,消息像枚重磅炸弹一样把村子都轰动了.村长率领全村村民不分男女老少到沈甜和洪梅的家中报喜.村小学正在补习的学生也不上课了,由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的老教师柏树江带领着来到两个大学生家庆贺.众口一词,全是夸讲沈甜和洪梅如何出息,让木疙瘩村在全县风光了一回,结束了本村无大学生的历史.
沈甜是孤儿,母亲她根本没有印象,一生下她就撒手人寰了.因为家里穷,老实巴交的父亲和他人打赌五斤猪头肉将足有三百斤重的石头用双肩挑起来走一段路,五斤猪头肉让沈甜和父亲美餐了几顿,而平时力大无穷的父亲却从此一病不起,并且出现了全身浮肿的症状.一贫如洗的家中哪里能拿出钱来看医生,病情越来越恶化,临终前父亲把五岁的沈甜托付给了邻居寡妇吴嫂.吴嫂一辈子没有生育,对沈甜疼爱的无以复加,只是也穷.
此时,村长见吴嫂眼睛哭得红红的,就大声大气的说,吴嫂,别为沈甜的学费犯愁,我刚才跟村民们商量过了,沈甜的学费由我们大家伙儿集资,保证不耽误甜妮去大学报到.吴嫂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
洪梅呢,家里的条件要好一些,父母都长期在外地打工,学费是不用犯愁的.虽一直跟着爷爷奶奶生活,生来勤奋好学的她一直是爷爷奶奶的乖乖孙女.
转眼间,开学日期临近了,沈甜和洪梅在全村人的欢呼声中离开了家乡,踏上了去往省城的长途公共汽车,开始了漫长的求学之路.
2.
沈甜和洪梅中学是在镇上读的.俩人在一个班又是同桌,连宿舍的床铺也紧挨着,睡觉都脑袋顶着脑袋.平时有什么想不通的题目半夜醒了一伸胳膊就能推醒对方开始讨论,弄得全宿舍都意见,但碍于她俩学习成绩班上最优秀,有不懂的问题讨教她们或借个作业抄抄什么的她们从来不拒绝,所以即使她俩半夜拉亮电灯也不说啥,只是把脑袋蒙在被窝里自己去东周列国梦游.沈甜和洪梅一般大,十八岁的少女该凹凸的地方都显现出来了.可洪梅不,瘦得皮包骨头,每天早晚一杯伊利喝下去就是不长肉.人瘦倒罢了,眼睛还小,她说聚光.头发黄得没有光泽,她说这是时尚不用去理发店打理美发.沈甜就不同了,早晚一碗稀饭照样把脸蛋养得红扑扑的,大眼睛双眼皮,鼻梁挺直,樱桃小嘴,活活一条美人鱼.女人一美丽就容易招惹麻烦,这个结论是洪梅到大学以后才得出的.这是后话.沈甜比洪梅大两个月,在宿舍里就像大姐姐,中午饭后,沈甜端起装满脏衣服的脸盆去外面水池子洗衣服,洪梅就肚子疼一样的喊:“沈甜,我的好姐姐,你不能太自私不管我啊我今天身体不舒服你不能不帮我洗衣服啊！”沈甜就冷笑一声:“一洗衣服你就不舒服,就不怕说谎长出大象鼻子.”骂归骂但最终还是帮洪梅洗了衣服,但不晾,两人分工明确,晾衣服简单,又没有衣架,一件件摊在宿舍门口的那根绳子上就行了,洪梅做这事每次倒是雷厉风行的.
一天,洪梅睡到半夜迷迷糊糊感到冷,就是睁不开眼睛,隐隐约约觉得沈甜把她抱到床上又掖好被子.洪梅睡觉半夜滚下地是常有的事,幸亏是下铺,不然骨头早断了成了残疾人.早上醒来,洪梅就一脸灿烂笑容,说:“沈甜,你知道我夜里做了什么梦吗”
沈甜正在梳头,两根辫子像电影中旧社会的乡下丫头那样前后各搭一根,纯情的很.“梦见什么了把你美成这样！”
“我梦见咱俩一同考入省城的大学,那个大学好气派啊,皇宫一般.”
“真的”沈甜惊喜地坐到洪梅床边:“你真幸福,已经提前进入了大学校门,虽然是在梦里.我怎么就没有梦到呢”仿佛为自己没有梦中踏入大学校园而懊恼一样噘着个小嘴.
洪梅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将羊毛衫套在头上说:“让我们为实现梦想而努力吧！”
沈甜肯定地点点头,又没出息道:“上大学好是好,只是要离开家不好！”
洪梅笑道:“在家门口只能上地球大学,那才叫没意思呢！”
沈甜道:“你不知道,吴嫂虽然不是我亲妈妈,但是她比我亲妈妈还要亲.我怎么能舍得离开她呢我只有用好的成绩来报答她对我恩情.”
洪梅认真道:“我懂你,沈甜.”
都说一份耕耘一份收获,这话一点也不检测,沈甜和洪梅十年寒窗终于得到了回报.在经过了10多个小时的颠簸后她们到达了省城.刚出汽车站她们就看到了一个高举着一张白纸,上书“省城大学接待处”.沈甜和洪梅就这样提着旅行袋跟着接待处的大面包车踏进了她们梦寐以求的高等学府.
大学校园当然不是她们想象当中的富丽堂皇,但也是很气派神圣的,办了入学手续后,让她们意想不到的是她们居然还被分到了一个宿舍.女大学生宿舍和镇上中学的宿舍没什么两样,只不过住楼房罢了,也是清一色的上下铺.沈甜的名字被贴在一张下铺的床沿上,洪梅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名字高高在上,是上铺.
“算了吧！”沈甜把行李推到床底下,说:“洪梅,你睡觉那么不讲理,还是我来睡上面吧,免得你摔断了骨头还要我去医院侍候你.”
洪梅高兴得搂住沈甜的脖子亲了一口说:“你真是我的好姐姐.”
沈甜笑道:“你别叫得这么亲热,少恶心我.”
大学的课程安排得不是她们想象的那么紧张,相反,要轻松许多.惟一紧张的是手头拮据,不像以前在镇上读书,每个星期都能回家拿一些干粮、咸菜、馒头干什么的.学校食堂的伙食同学们都说不贵,但在沈甜看来再省吃俭用一个月也得500元的生活费.沈甜知道,这五百元是她妈妈千辛万苦的到山上去挖药材换来的,个中的艰辛她当然知道.村里那些陡峭的山峰很少有人敢上去,前些年有些胆大的后生上山挖药材,摔伤了好几个.现在村里面的年轻人宁可出去打工也不愿意冒着生命危险上山采药材了.沈甜真是好怕,她劝说妈妈好几次,让她不要上山采药材了,妈妈嘴上答应是答应,但还是照样上山.
星期天,沈甜逛街常常是空着手去空着手回来,也不知道在街上逛的什么意思,十足是洪梅的一个跟班.
洪梅总是写上一包巧克力或两斤饼干,边走边品尝,俩人吃得满嘴香气的往回走.这天,俩人从外面回来,迎面走来了一个与母亲年龄相仿的女人,沈甜马上联想到妈妈在家的辛劳,心情为此沉重起来.
“怎么了嘛你”洪梅关心地问.
“我准备到天桥去找.每个月让我妈妈挣生活费,我于心不忍.”
天桥是省城商业中心一个路段的过街天桥,不算太宽的桥面上,每天的行人无数,因为进出商业区这里面是必经之路.每逢节检测日都有大批家境贫困的大学生毛遂自荐高举着“家教”字样的牌子等待着慧眼识珠的家长发现自己.沈甜加入这个行列的那天洪梅也跟来凑热闹,她无心勤工俭学,家里反正有一把丰衣足食的大伞,不用她操这份心.她是来为沈甜当参谋的.
这天,沈甜在天桥上站了足有四个小时才有人问津.那是个中年男子,长相一般,穿着却十分的讲究,见到沈甜劈头就问:“你是学中文的,会讲故事吗”
沈甜正犹豫着,洪梅在一旁抢嘴道:“中文系的大学生讲故事还不是小菜一碟”
中年男子马上拍板道:“行,就你了.如果工作干得出色,我发你两千一个月.”
两千沈甜吓得吐了下舌尖.
洪梅心眼多,她对太突然的美事总是不大相信:“这位先生,我能看一下你的吗别是个人贩子把我姐给卖了,还帮你数钱呢”
中年男子说:“你看我像坏人吗”
“坏人脸上可不写着字.”洪梅仔细地看了张家辉递过来的.
张家辉说:“没错吧,我的车还在下面,你也可以记下我车牌号.那辆黑色奔驰车就是我的.”
洪梅说:“我得看到你打开车门才能相信你的话.”
张家辉做了一个请的手姿,很绅士地说:“好的,二位小姐请.”
三人来到奔驰车旁,张家辉打开了车门,说:“沈小姐,今天你就可以上班了.”
“今天现在吗”沈甜吃惊道.
“是.有问题吗”
沈甜想到白花花的钞票,就摇摇头说:“没问题张老板.”
洪梅说:“我怎么办”
张家辉说:“你可以继续逛.”
洪梅忙把自己的手机悄悄地塞给沈甜耳语道:“你真要去我不拦你.发现情况不好你立马打110.”
沈甜点点头,心里七上八下地坐进了汽车.
3
轿车在公路上疾驰,路两边的杨树一片片向后移去,离市区愈来愈远,路上的行人也愈来愈少.沈甜的心也跟着“砰砰”乱跳,手不由地伸进口袋紧紧地抓住洪梅的手机.心想,自己跟着一个陌生男人走是不是草率了一些,洪梅犹郁的眼神现在想起来是多么的重要,只是一时糊涂被金钱所打动,现在只有上帝保佑千万不能为找工作而落入虎口.
张家辉递给沈甜一张名片,头衔也有一大堆什么鸿基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董事长、时代商城的总经理、万豪大酒店的总经理.
“这么多头衔,你到底具体在哪个单位啊”沈甜故作轻松地问.
张家辉哈哈一笑,也不看沈甜的脸,只是专心开车.少顷才反问道:“这些单位全是我个人开的,你说我在哪个单位呢”
沈甜一惊,时代商城和万豪大酒店那气派的楼宇就是省城的一大风景:“那你就是大老板了”
“哈哈！”张家辉笑着不接沈甜的话:“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你是一个非常清纯的女孩子,现如今像你这么纯情的女孩子几乎绝迹了.”
接下来让沈甜更吃惊的是张家辉的别墅,这是一幢具有欧洲风格的别墅,屋顶很尖,红瓦,墙面贴的是马赛克,外表和普通别墅没什么两样,屋子里却是别有一番洞天,从房顶到地面到墙壁的装修无一处不显出主人的大富大贵,所到之处竭尽之豪华.
“随便坐.”张家辉换上拖鞋坐到了铺着地毯的沙发上.
沈甜的袜子上有两个洞分别露出大脚趾的两个脑袋,洪梅说了几回沈甜都没舍得扔,补了好几回了没穿两回就又破了.一气之下沈甜不补了,就这样穿,反正在鞋子里又没人能看见.妈妈挣钱不容易,每一分钱都是从口中省下来的,沈甜想起来就会心痛.
“这样才好,透气,你知道脚气是怎么来的吗就是捂出来的.”沈甜为破袜子找理由.
洪梅笑道:“那干脆让有脚气的人不穿袜子就能不治而愈了.”说完,憋憋嘴扔给沈甜一双新袜子.
沈甜道谢后没有马上换上,心想再让它为自己怎么写作两天吧！想不到第一天就找到了这份家教工作.
沈甜信奉人穷志不短的信条,穷不怕但不能软了骨头.这样一想袜子的破洞也就没有什么,她从容地换上拖鞋,也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好意思.
“现在是下午三点正,每一节课是两个小时,五点正我准时送你去学校.”张家辉说话时喜欢翘着右手的食指朝空中点几下.
“那我们现在就上课吧,不知张总经理家是男孩还是女孩今年多大喜欢听什么样的故事”从一进门沈甜就纳闷,这个屋子一尘不染的清洁度不像有小孩子在这里生活.
张家辉仿佛看透了沈甜的心思,先是点燃一支烟,又起身走到旁边的吧台拿了只高脚杯倒了一杯葡萄酒,呷一口才慢条斯理地说:“我还没有小孩子.因为是单身.房间每天都有钟点工来打扫才一尘不染.”
沈甜不解道:“既然没小孩子,我给谁上课啊”
“我难道说就不能听故事吗”张家辉说着走到沙发边重新坐下来:“就是我想听故事.今天是星期六也是你第一天上班,先了解一下我本人的情况吧,就当是熟悉环境,你就会理解我的一切.每星期只有两节课,你放心薪水我一定会信守承诺.”
张家辉开始讲述自己的经历.他出生在一个非常普通的农民家庭,因为家里穷别说上学连饭都吃不饱,家里兄弟五个他最小.那年村里闹饥荒,全村人都出去要饭,他也随着父母离开了家乡,那年他几岁三岁.许是生活压力太大,父母也够了,在经过一个县城的时候,父亲将半个馒头塞在家辉的小手中说,家辉,爹去前面写饼干给你吃.家辉记得爹是抹着眼泪走的.幼小的家辉就这样攥着舍不得吃的半个馒头在寒风中痴痴地等着爹来接他,给他饼干吃.他哪里知道爹此时已经遗弃了他,他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此后,他可真是吃垃圾饭长大的,路边的垃圾箱没有不被他翻箱倒柜般一天找几遍的.每次路边小饭店顾客吃剩的次饭次菜,他抢了就跑,慢半拍就要挨伙计的拳头.看到同龄孩子在父母的带领下上幼儿园他羡慕得要命,他哪能和别人相比,每天不是睡桥洞就是睡火车站的候车室.十岁的时候他不要工钱跟在一个建筑队后面搬砖头做小工,只要能填饱肚皮就行,慢慢的倒也学会了一门瓦匠手艺.后来遇上了好时候,号召改革开放,允许少数人先富起来.家辉开始承包一些小工程,谁知雪球越滚越大,来到省城发展后更是如日中天,房地产业异常火爆的时候他炒地产,股票刚上市时他炒股,不几年他就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大老板.无爱的童年使他早熟,性格也异常孤癖,他不相信人间有温情,他知道他父母住在哪里就是从不回去看望他们.他恨他们,他毕竟是他们的亲骨肉就是当时再困难他们也不应该丢弃他.他这样认为.
“有人说有钱就了一切,”张家辉说着摇了摇头:“我不这么认为,那是没有钱的人说的.”
“那你现在很有钱了,还缺什么呢”沈甜道.
“真情.有钱写不到真情.这个世界根本上就没有真情.那些漂亮的小姐只有见了钱两眼才能发光,任谁都敢睡,我算是看透了女人.我对女人提不起兴趣,一点感觉都没有.说实话,现在社会上不是流行‘同志’吗同性恋我也玩过,男人也一样为了钱怎么玩都行.我算看透了这个世界.这个社会就是金钱社会,一切以金钱为最高标准.”
张家辉的话让沈甜大开眼界,她没有想到钱太多了也是一个麻烦,有钱人的烦恼原来是觉得全社会的人都在打他存折的主意:“那请问张总你雇我来讲故事是为了什么呢”
“我害怕独处,每当休息日我一人在家时就疯狂的回忆童年,我的童年没有阳光.我要把损失的童年找回来.小时候我就发誓等我了钱也上幼儿园,上大学.说实话,上大学现在我也没那个兴趣了,并且也学不进任何东西了.说实在的我除了会写自己的名字外,不会写其它任何一个字.沈小姐,别看是我一个粗人,赚钱我可是一把好手,单纯智囊团我就养了十多个人.话说回来,我请你来就是想当我的‘幼儿’教师,弥补我上幼儿园这一课.你也不必真把我当小孩子一样哄,我闭着眼睛,听听你讲讲故事就行了,就权当听音乐吧！”说完,张家辉叹了一口气又补充道:“我真羡慕你们这些大学生,满脑子的文化知识.”
沈甜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松驰下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份荒诞近乎稀奇的肥差竟然落到自己的头上.于是,她轻松道:“张总经理,这份工作我会尽力做得让你满意.”
4.
晚上在教室上完晚自习回来的路上,沈甜对洪梅说:“今天晚上的月光真好啊,我们到湖畔走走吧,我有事要告诉你.”
因为是夜晚看不清沈甜的脸,但洪梅还是感觉到沈甜话语中隐藏不住的喜悦.
在湖畔铺着鹅卵石的小道上,洪梅禁不住地问道:“沈甜,你要告诉我的是不是有男生在追你,给你写情书什么的”
“你能做福尔摩斯了.”沈甜笑道.
“是谁快告诉我这个男生是谁啊”洪梅急切地问道.此时她的心里也藏着一个秘密,她已经暗恋班上的白马王子夏志文多时,但就是不敢告诉人家,自卑的是自己长得丑,怕遭到人家的拒绝.
沈甜慢条斯理地说:“还能有谁夏志文呗.写的那个情书热情似火,看得人家脸红心跳的.”
洪梅心里咯噔一下,亏是夜晚要不然她的脸色准比白血病患者要难看.“你怎么想呢”她紧张地问.
沈甜温柔的声音能把冰块融化:“他那么帅,我对他当然也是一往情深.我家的条件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哪里敢告诉他嘛！”
这一夜洪梅睁眼到天亮,而沈甜鼾声此起彼伏不是她不妒忌的.她知道沈甜没有错,夏志文也没有错,只是为自己所扮演的角色悲哀.如果是电视剧自己连配角可能都算不上,充其量也只是群众演员而已.
这天,洪梅收到了村长的来信,村长信中让她火速回信汇报一下沈甜在学校的情况.沈甜已经有几个月不要家里寄生活费了,而且还寄不少钱回家.吴嫂有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了,尽管沈甜说她在做挣钱,吴嫂还是不放心,她怕沈甜在外面遇上坏人学坏.
“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洪梅心里说.想到这几天一到晚上沈甜连个人影也没有,不用问,准上和夏志文谈情说爱去了,一回来她的脸色准是红扑扑的透着甜蜜.洪梅心里就酸溜溜的.她不准备把村长的来信给沈甜看,只是草草地给村长回了一封信,对沈甜做家教的事也没有作任何解释,虽然她知道她的解释在一定层度上有相当大的说服力,但她没有这么做,她只是在信中用很神秘的口气告诫村长,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好像沈甜真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虽然很多年以后,洪梅想起来这封信就羞愧不已,但当时年轻的她确了这件很不光彩的事.
意想不到的事还是发生了.那天中午,沈甜和洪梅去学生食堂用餐,半道上就听到有人喊她俩:“沈甜、洪梅,大门外有人找你们.”
洪梅纳闷道:“不会是找我的,肯定是你的那位‘幼儿’找你.”洪梅听沈甜讲述了张家辉的故事后笑得在床上直打滚,笑够才说,“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什么样的事情都能发生啊.”
“不会吧,今天又不是上课的日子,他来找我干什么！”沈甜咕哝道.
俩人一同来到校门口,见一个农民样的人正跟门卫点头哈腰,好像是要进校园,门卫死活不让.走近一看,沈甜叫了起来:“村长,是村长,你从哪里来的”
村长顶着一头的鸡毛一身的鸭屎,总之身上肮脏不堪.他一见沈甜和洪梅马上把她们拉到校门外,道:“可找到你们了,急死我了,门卫说什么也不让我进去找你们,非说我是捡破烂的.我是跟镇上的一辆运输鸡鸭的大卡车来的,人家卸了货马上就要回去,我还得跟他们的车一块回家.”
“这么急,你找我们有什么事吗”沈甜感到不对劲:“家里没有发生什么事吧我妈妈还好吗”
村长道:“好,家里挺好的,你妈妈也是挺好的.只是你妈妈很多天都睡不着觉,总是担心你在学校的情况,怕你在外面学坏了.这几天,她的老毛病关节炎又犯了,走路也不方便,所以便求我来看看你.”
沈甜一听妈妈为她操心病倒了,眼泪马上就流了出来,带着哭腔道:“村长,你回去告诉我妈妈,让她放心我没有学坏,也不会学坏,永远是她的好女儿.”
村长挥挥手道:“甜妮,你别哭了,见到你们俩我也就放心了.你们是我们全村人的希望,可不能有什么闪失啊！回到家我会一五一十的告诉你妈妈,她也就不会再担心了.”说完走了.
“村长,”沈甜追上去:“你还没有吃饭吧,我写几个包子给你带上.”
村长笑着拍拍手里的一只破布包,说:“我带着饭哩,家里烙的十几张饼我还没有吃完哩！”
看着村长匆匆的背影越来越小,沈甜忍不住喊道:“村长,你路上小心啊！”声音在喧闹的大街上传远去,她相信村长的到了,因为村长在很远处还挥了挥手.
5.
村长走后不久,沈甜就决定不去做那个“幼儿”家教了.第一,她怕母亲及村里人为她担心,第二,夏志文也不同意她做这份工作.再说,面对一个成年人讲寓言故事她也感到无趣.想想,一个人有再多的金钱而其它方面是白痴,那这种富有的魅力也是有限的.
“这纯粹是一种变态,人不能返老还童,他就花钱雇一个美丽的女大学生给他当‘幼儿’老师,把自己想象成儿童,从东郭先生和狼讲起,这是有钱人的悲哀,是变态佬！”夏志文听沈甜说了张家辉的事后义愤填膺.少顷口气才平静下来:“这份工作咱不干了,咱不挣变态佬的钱好不好”
看到夏志文为自己这么着急,沈甜心里涌出一股从未有过的甜蜜,这是她第一次领略到来自异性的关爱.她什么也不说,只是把头轻轻在贴在夏志文宽阔的肩上,以感谢他对自己的关心.
两人在夜晚这样坐在湖畔边的长椅上看星星是常有的,但像今天这样的心情,沈甜还是第一次.
回到宿舍后,洪梅说:“不去也好,省得你妈妈和全村人胡思乱想的.生活中有好多事就是这样传来传去以讹传讹了.”洪梅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黄毛丫头了,大学生活的锻炼使她看问题也深刻了起来.
沈甜道:“就是这样我也不怪他们.真的,只因为有他们的爱才有了我的今天,现在我长大成人了,这种爱依然非常让我感动.”说着她的眼里闪动着泪花.
洪梅也深受感动,她走过来用右手搭在沈甜的左肩上用力握了握,以表示对好友的支持.
6.
星期六的上午沈甜给张家辉去了进行了口头辞职.张家辉也不问为什么,下午三点钟刚到他照样把他的那辆黑色奔驰开到沈甜女生宿舍的楼下.
“如果你对这份工作不满意的话,你可以说出来.比如,嫌薪水太少,我可以给你加薪.”张家辉说话时脸上流露出自信心十足的微笑.
沈甜刚洗完头,头发湿湿的披了一肩,来自舒蕾洗发水的清香在空气中弥漫着,凝脂般白皙的肤色愈发显得她的美丽端庄.“不,”她说:“不是钱的事,是我不想干这份工作了.”
不为钱心动的女孩子毕竟不多,张家辉还在做最后的努力.他说:“如果你肯继续做下去,你毕业后的工作交给我了.我可以将你留省城,利用我的关系,只要你说出哪个单位,我保证你可以进去上班.”
已经有进出宿舍楼的同学好奇地向这边张望,沈甜想尽快结束谈话:“对不起,你还是找别人吧.”
张家辉急道,“像你这么清纯的女孩子这个世界已经绝迹了,我怎么能相信别人呢！”
沈甜本来不想说,但她现在必须说:“那是因为你缺少爱心.你本来就没有用一颗真城的心去对待她们,怎么又谈得上相信她们呢我劝你还是抽空回去看望你的父母.即使他们有天大的错误但他们毕竟是你的父母啊,是给你生命的那个人.为什么天下的父母总能一次次宽宥儿女犯下的错误,而儿女又有什么不能原谅父母的一次过失呢在那个食不裹腹的年代换上你,你又会怎么做呢你现在得用一颗大度的心态对待每一个人,你才会相信世上有比金钱更宝贵的东西──那就是真情.有了真情你才会感到人与人之间的温暖,才不会这样百无聊懒的寻找童年.”
张家辉还想说什么,夏志文从不远处跑过来,不客气地对张家辉说:“沈甜不会去做你的寻梦者了,你走吧,我们学校不欢迎你.”说完拉起沈甜走人.
7.
四年的大学生活弹指一挥间.洪梅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在临近毕业的时候沈甜和夏志文的恋爱关系破裂了.沈甜眼睛哭得像个烂桃子似的,嘴上还犟道:“不谈就不谈,有什么了不起！”
再三追问下沈甜道出了缘由.夏志文要沈甜毕业后随他一同回沿海城市的老家工作,而沈甜执意不肯,说现在都在出台政策支持西部的发展,你应该跟我回老家.夏志文见说不通女友一跺脚走了,说:“你不跟我回去,我们的关系就得重新考虑.”
几天过去了,果然再也不来找沈甜.
洪梅气不过,跑到男生宿舍把夏志文喊出来,几天不见夏志文竟然清瘦了许多,胡子拉喳的也不清理,洪梅不管这些劈头就骂:“姓夏的,你还算个男人吗你只能和女朋友共享乐,而不能共患难,你没有一点奉献精神.你不是男子汉,你是懦夫！是软骨头！”骂完了,也不看夏志文苍白的脸,扭头就走.
同学们陆续离校后,是洪梅送沈甜去的长途汽车站,她们老家还没有铁路.洪梅因为要考研继续留在省城.汽车开出去很远了,沈甜还看见洪梅的小手在远方一挥一挥的.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了.这天洪梅收到沈甜的一封来信,信中告诉说村小学的柏老师不久前因病去世了,她现在就在村小学既要做校长又做老师,整天忙的不亦乐乎.不过那些孩子可爱极了,比她们小时候聪明多了.真的不骗你,洪梅.
洪梅能感受到沈甜信中的快乐,她在给她回信时想到了村小学四个班而只有沈甜一个老师也真够辛苦她的了.信的最后洪梅写到:“别忘了爱惜一点自己.真的,千万记住.
两个月后,洪梅突然收到了夏志文的一封信,信的内容很简单,向她打听沈甜的地址,他要去找沈甜.洪梅真心羡慕沈甜,人生只要有这样一次真爱也就足矣.她提笔给夏志文回信告诉他沈甜的地址:陕西省定边县木疙瘩村小学.
给你一个理由
罗章程现在的心情之所以这样地舒畅有两个原因,一是年前他在浦东新区的银城中路购写的精装修商品房拿到了钥匙,春节前就和母亲搬进了新家,二是春节后上班不久公司就和天津一客商签订了一份不错的生产合同.这几年罗章程的公司如有神助,生意越做越大,腰包越来越鼓,写了房子还写了车子,他知道接下来,母亲就要催他找女人了.
果然,这天晚上,吃过晚饭,母亲边收拾餐桌边说,章程,你也不小了,三十二岁了,现在要抓紧时间把个人问题考虑考虑了.你要是没空,我替你张罗.
罗章程一听就急道,妈,个人问题我自己解决,定下来我就带回家让你过目.
去年母亲就曾在公园认识一个姓李的阿姨,俩人不知怎么谈上的,李阿姨是给女儿小小找对象.小小刚从国外留学回来,年龄和罗章程一般大,生辰八字母亲已请人算了,还很般配.星期天母亲兴师动众带罗章程去相亲,在一家茶楼罗章程见到这小小差点将含在口中的茶水笑喷出去.这个小小可真不小,整个人比照片上大了足足两圈还多,从上到下圆滚滚肉乎乎的.李阿姨解释说,那张照片是小小三年前拍的,这几年小小在国外吃比萨吃胖了.说完还不好意思地笑笑.罗章程也跟着满脸添笑,心想我是高挑细长,她是矮胖粗壮,又不是说相声,要这么卡通干什么母亲也有一种上当的感觉,此后好长时间没再催罗章程找女朋友.过年后,母亲旧话重提,罗章程只好强调自己解决个人问题,他头脑里还真想到了一个人.
母亲又说,梅陇的房子要租出去了,人家相似度检测打来有人要看房子,你明天一定要抽空去看一下.我这双腿关节炎老是疼,挤车不方便.
梅陇的那套旧住房原是罗章程的父亲单位的公房,房改后不久,父亲就因病去世了.房子倒也不大,一室一厅.旧虽旧,但因为是父亲留给自己的唯一遗产,写了新房子罗章程也不想卖掉旧房.搬家后,母亲就去了房产相似度检测公司将房子登记出租.罗章程本不想出租这套房子,一来因为手头不缺这个房租,二来旧房子里虽然都是一些旧家具,值不了多少钱,但这些家具是伴随着罗章程从小到大的,也是有感情的了.所以母亲把房租信息给了相似度检测后的第二天就有相似度检测打给罗章程,罗章程都以忙为由拒绝了房客看房.
第二天早晨,罗章程刚吃完早餐,铃响了.
罗章程拿起,刚喂了一声,那头一个男人就说,是罗先生吗我是365房产相似度检测的田先生,你现在务必到我公司来一下,你位于梅陇的房子已经有客户要租了,房客现在就要看房.我们尽快把这事定下来,好吗人家杨小姐昨天就来了,今天一大早又来了,比我们上班还早呢.
大清早就有人要租房子,真是没地方住了.罗章程看看表说,好吧,我一会儿就到.
母亲在一旁说,是房产相似度检测打来的吧,人家昨天打了无数个,说有人要租我家梅陇的那套房子.我让他打你手机,你总说没时间.我才让他们九点前再打家中的.
罗章程说,我现在就去,既然不想卖,租了也行.说着换好鞋,出了家门.
早晨上班时峰,上海市区的交通是繁忙的,由于夜里下了一场雨,宽阔的马路被洗刷一新,空气新鲜得让人不由得想做深呼吸.罗章程驾着白色的宝马轿车向梅陇的方向飞驰而去,立体声音响轻放着素有“天籁之音”之称的当代歌后菲菲的歌,在美妙的歌声中罗章程给副经理李芮打了个,说自己有点事,晚一会才能到.有事就打给他.
李芮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在公司管理上很有一套,她是在公司创办初期罗章程从人才市场把她“淘”来的.虽然学历不高,大专生,但之前她一直在老家的服装厂工作,有工作经验,还很会哄人,能把工人管理得服服贴贴的,业务上也是一把好手,有时罗章程签不下的单子,她一出马就能攻下来,成了罗章程名副其实的左膀右臂.罗章程给她的工资也比别人高,权力也下放给她,人家有本事嘛.
李芮年方二十八岁,脸型长得还不错,身材也好,据说以前是有男朋友的,后来不知为什么吹了.罗章程也不问,他知道李芮对自己有意思.长得高大帅气,又是一个事业上的成功者,能让女孩子不动心吗
这几年,李芮这样尽心尽力帮罗章程做事,不但是为了这份薪水,她暗恋着罗章程,把公司当作自己的家,呕心沥血,毫无怨言.
罗章程心里也是喜欢李芮的.他不挑明是因为李芮过去有男朋友,现在吹了他插进来不是第三者也是第三者了.所以母亲跟罗章程介绍女朋友,罗章程还跟李芮说过,相亲后李芮还问过罗章程进展如何,罗章程老实说了.李芮开心得不得了,说罗总,你跟我一样是打光棍的材料.罗章程不服气地说,我才不打光棍呢！
罗章程二十二岁时谈过一次恋爱.那时他和母亲住在梅陇的旧楼里,办公司还只是一个梦想.女孩子是别人介绍认识的,一起看过两部电影,下了三次饭馆.最后女孩子对罗章程说,你人是蛮好的,只是太穷了.贫穷时我们谈不起爱情.后来女孩子又认识到一个有钱的男人,就不再跟罗章程联系了.罗章程就此下决心要干出一番事业,他在大学学的是服装设计专业,所以他一直想开个自己的服饰公司,因当时手头没有多少积蓄,他只能在家中自己闷头设计各种适应中学生的服装,他设计出几十种学生校服.从本地到外省,经过两年的努力他的心血没有白费,终于得到了苏北响水县城一个颇具规模的中学校长的认可.回来后他就租厂房、招工人,大干起来.现在罗氏服饰公司已经有了上百名的员工,罗章程也成了一呼百应的大老板.
到达365房产相似度检测,罗章程自我介绍后,一个白胖得像女人似的自称是田先生的男人老熟人似的握住罗章程的手说,哎呀,罗先生,可把你盼来了.又转身对身边一位20岁左右美丽的如同画中人一般的女孩子说,杨小姐,这位就是房主罗先生.
你好,罗先生.我叫杨妮.
罗章程微笑着跟杨妮点点头.
多少年之后,罗章程想起杨妮还是停留在她清纯的外貌上.这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女孩子,她的美简直能让人眩晕.一双大眼睛不说话就透出一股清澈,明亮得无一丝杂色.穿着也是随意又可人的那种,白色的小翻领,深蓝色的牛仔裤.这样的打扮,在花枝乱颤的女性潮流中,反倒是最引人入胜的.
看了房子以后,杨妮跟罗章程签下了租房协议.交了相似度检测费后,田先生忙不迭的告辞了,对于商人来说时间就是金钱.
相似度检测走后,杨妮在房间和厨房之间来回走,对睡床和灶具赞叹不已,她摇摇煤气罐发现还挺沉的,罗章程忙说,气罐里还有煤气,因为新家里有煤气管道,这些灶具谁租房子就给谁用.
杨妮笑着说,真好,你们真是个好人.说完还是东摸摸西看看,只字不提该交的三个月的房租.
这时,罗章程的手机响了,是李芮打来的,说公司有急事需要罗章程回去处理.罗章程收了线,直截了当地说,小杨,我还有事,现在你就按协议把三个月的房租先给我吧！
杨妮不知所措地搓着双手字斟句酌地说,对对对,罗先生,房租是这样的等罗先生,我理应马上就该给你房租,只是我现在手头有点儿紧,过两天我单位就要开支了.你行行好,给我宽松两天时间.等开了支,我马上就打给你.
和女孩子斤斤计较不是他罗章程的为人,况且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总不会骗人吧！罗章程就很爽快地说,行,就按你说的,迟两天也没事,一有钱你就打给我.说完递了一张名片过去,还把家里的钥匙一并给了杨妮,这才转身离开.
这以后好长一段时间,罗章程忙公司又出差去了一趟新疆,差不多把房租的事给忘记了,直到有一天晚饭后同妈妈聊天说起了以前住在老房子里的趣闻,他才又想起杨妮来.他想这个女孩子不会是忘记了交房租吧住得倒挺心安理得的,一个也没有.看来美丽的外表可以蒙蔽人的眼睛.
罗章程马上给杨妮打,她那个手机形同虚设,欠费停机了.
上班后,罗章程跟李芮说起,李芮说,莫不是你遇上了坏人吧我听说有一些人就是专门租人家的房子,然后伪造房屋产权证,再低价出售.
罗章程摇摇头说,不会吧,那个小女孩,怎么也不像是干这种事的.
李芮说,要不她是真的遇到什么事了一时拿不出钱来.
罗章程也想不出来有其它原因.
李芮认真地看了一会儿罗章程说,你是不是爱上这个杨妮了
罗章程笑笑说,什么呀
李芮说,要不然你怎么会在没有收到房租的情况下把钥匙交给她呢李芮又说,她是不是很漂亮
罗章程说,是.
李芮把握十足地说,你就是喜欢她才相信她.
罗章程来了犟脾气,说喜欢她难道不行吗
李芮也没好气地说,没什么不行,这是你的权利！说完不看罗章程一眼,一转身出去了.
看着李芮的背影,罗章程想,李芮好是好,但是他们之间可能是太熟悉了,相互缺点都了如指掌,心中总像有一股说不出来的不合适.他想,到现在没跟妈妈说出李芮的名字是对的,不然妈妈早就来探班了.
这天,罗章程忙完手中的事,去了一趟梅陇,不巧的事,杨妮不在,敲了半天门也没有人答应.罗章程虽然还有家门的钥匙,但是房子已经租给别人了,他就不能再自由的出入了.在楼下遇到了老邻居王大妈,罗章程询问了一下杨妮的情况.王大妈说,那个女孩子在,昨天我还看见了.
罗章程想,在就好,自己家的房子没有被卖掉,杨妮不是坏人,说明他罗章程还是有眼光的,没有挨人骗.要不然真的要被李芮笑掉大牙.
两天后,罗章程又抽空去了一趟梅陇还是没遇到杨妮,心里不免犯嘀咕.这个杨妮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呢大上海每年有四百多万流动人口,鱼龙混杂,这个杨妮他真是一点儿不了解呢！房子租给她有两个多月了,不但没交房租,连个也没有.罗章程想今天晚上还是要去一趟梅陇,看她怎么说,再不交房费就请搬出去.罗章程最痛恨的就是言而无信的人.
晚上八点多钟罗章程又来到旧居,楼下他就看到自家屋子里亮着的灯光.上楼敲了半天门一直没动静.再敲,屋里传出声音,好像还绊倒了一张椅子.
门开了,罗章程面带笑容的说,小杨,我是房东,我是来收房租的.
杨妮倒没有多少的意外,只“哦”了一声,侧身把罗章程让进屋,一脸的倦意.
罗章程进屋才发现,室内收拾得并不是他想象的一尘不染,乱七八糟的,不等他开口,眉头紧锁的杨妮说,对不起,罗哥,我这两天身体不舒服没有收拾屋子,还有,我所在的那家公司因为金融危机,亏损太大,韩国老板跑了等话没说完,就趴在沙发上止不住“哎哟哎哟”的起来.
罗章程慌忙上前说,怎么这样,小杨,你病了吗
杨妮断断续续地说,我好痛等
救人要紧,罗章程抱起杨妮就往医院赶.
值班医生给杨妮做了多项检查后把罗章程叫到了办公室说,病人患的是右肾急性坏死,必须立即动手术,要不然会有生命危险.当然动手术就要有费用的,现在罗章程要交五千的押金.
罗章程很自然的交了杨妮的住院费,他又打叫来了李芮,这样他就不是一个人傻傻的坐在手术室外面焦急地等待着手术后的杨妮了.
手术相当的成功,罗章程还从公司临时派来了一个工人做看护,经过十多天的精心治疗杨妮又恢复了元气,脸上也有了红润.出院后的第一天,罗章程拎着一个生日蛋糕来到梅陇.他是从杨妮的租房合同上注意到杨妮是广西人,苗族,今天正好是她的生日.
进屋后罗章程说,小杨,今天是你的生日,我请你吃蛋糕.
泪水顿时蒙住了杨妮的双眼.
罗章程忙说,对不起,我是从租房合同上知道你的生日的,你不介意吧
杨妮摇摇头抹抹眼泪说,我不介意这个,我是高兴.不怕你笑话,我长这么大记忆里还没有人给我写过生日蛋糕哩！
罗章程不解道,你父母呢
杨妮便原原本本地向罗章程讲述了她的故事.
杨妮的家在广西融水苗族自治县一个叫芒蒿的村子,山青水秀风光怡人,全村的居住都是木制的房子,以村为单位住在一起,全村人就像一家人,相处得既和谐又温馨,十五年前的一个夜晚,杨妮那时才五岁,就是五岁的杨妮打破了村人安静祥和的生活.
杨妮的父亲是个瓦匠.那天父亲到外村干活去了,母亲下工后拿了一本小画书让杨妮在卧室看书玩,自己到厨房做饭.杨妮坐在床上看了一会书,又在床上蹦了一会儿,接着,看到床头一只打火机.父亲抽烟时将打火机轻轻一摁,就能窜出一股红红的火苗,神奇极了.杨妮几次想打一下也没敢.现在杨妮就拿着打火机,紧咬着下嘴唇大拇指一用力,打火机就窜出了一股火苗,她兴奋极了.她想火是能燃烧的,还会冒烟呢！床头的墙上有一张旧报纸由于粘贴的时间长了边子已经翘起来老高,杨妮就举着打火机将火苗对准那张报纸,报纸很快就烧着了,而且越烧越大,整个木头墙都烧着了,等到烫人的火烧到了床上,杨妮才哭出声来.母亲闻声赶来,慌忙将杨妮抱到屋外,自己只去厨房端来一盆水向凶猛的火苗泼过去.可是,这盆水根本就灭不了已经蔓延到被褥上的大火.
杨妮的母亲站在门口声嘶力竭地喊起来,着火啦,快来救火啊！
因为村子坐落在山区,消防队救火车根本就进不了山,住房又是全木制结构的通长连接在一起,加上当晚外面还刮着三四级风,气势汹汹的大火很快烧到了第二家第三家.全村村民眼睁睁地看着被熊熊大火吞噬了的自家的房屋.不知是谁哇地一声哭出了声,妇女、老人、孩子马上就附和了上去,捶胸顿足悲痛欲绝的哭喊声,在村子的上空回荡.
这时有人带着哭腔高声责问,这火是从谁家先烧起来的！
马上就有人愤愤地要向纵火者讨说法,还有人说要报警把纵火者绳之以法.杨妮就在这时被母亲一声不响的抱下了山.
路上,杨妮紧紧地抱着母亲的脖子.因为救火,母亲的衣服全身上下都是湿漉漉的.杨妮问母亲,妈妈,我们去哪里母亲说,妮子,你犯下大错了.我们去找爸爸,我们不能回家了.回家村里人是不会放过我们的,你把他们的家都烧了.我们没有钱赔偿给他们.我们只有躲起来,等有了钱再回来给他们盖房子.
母亲带着杨妮找到了父亲,父亲听后也是一脸慌张,连夜和母亲一起离开了融水.
外面的世界和杨妮父母的想象大相径庭.他们的潜意识中,只要肯出力,勤劳工作,加上省吃俭用,不用几年就会挣到一大笔钱,回乡赔偿给乡亲们.然而,十多年里他们从贵州、湖南、江西、福建一路打工过来,不但没有赚到多少钱而且还落到家破人亡的地步.起先是母亲病倒了,父亲带她看医生.是胃炎,母亲不相信,因为她每吃一口饭胃里就不舒服,总想吐.母亲以为父亲向她隐瞒了病情,为了省医疗费,母亲喝下了自己偷偷写来的农药.送走了母亲,父亲带着杨妮又去了浙江.去年来到上海,父亲终因积劳成疾,一天晚上在呕吐了半脸盆的鲜血后抛下杨妮撒手人寰了.悲痛欲绝的杨妮之所以能坚强地活下来就是为了实现父母的愿望,衣锦还乡向乡亲们请罪.
这之前杨妮在饭店涮过碗,端过盘子.漂泊的生活,又居无定所,上学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十五岁那年父亲花钱为她办了一张检测让进了一家饭店在后厨干洗菜的活.父亲去世,杨妮进了这家由韩国人开的公司,可因公司亏损,工资也有半年没支付了,后来又发生了老板逃跑一事.失去了工作的杨妮就失去了栖身之地,她和工友们在嘉定合租了一大间平房,是男女合租的那种.一天半夜,那个曾追求过杨妮但遭杨妮拒绝的男工借着酒劲欲强占杨妮,被杨妮一脚踹到要害,男工恼羞成怒,操起水果刀要扎杨妮,幸亏被惊醒后的工友们拉住,杨妮才趁机逃了出来.
在茫茫人海的大上海急于安身立命的杨妮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到处找事做,口袋里剩余的几百元钱每一天都在减少,后来她在房产相似度检测处看到了罗章程家的房屋出租信息,一室一厅这样的小居型出租屋有优势,杨妮当时想,先租下来,再找一个女性合租.
每天杨妮为工作而奔波,她不相信偌大的上海容纳不下她一个弱女子.可是生活就是这样的无情,杨妮工作不但没有着落,连房屋合租的女性也没有找到.所以罗章程的房租一直拖到现在.
听完杨妮的讲述,罗章程感到很惊诧,他没有想到杨妮从小命运就如此多舛,经历过这么多磨难.
对不起,罗哥.杨妮满脸愧疚地说.
罗章程安慰道,房子你先住着,房租我也不急,等你身体完全好了,工作了,到时你再把房租给我.为了活跃气氛,他又加了一句,我没说不收房租啊.
杨妮轻声道,罗哥,现在我白住你的房子,你还拿出钱来为我治病,真不知以后怎么报答你.
罗章程笑了笑说,我不要你报答.离开家这么多年,现在你还想回家吗
杨妮红着眼圈说,我做梦都想回家,老家还有我爷爷奶奶,他们住在另外一个村子,这么多年没有联系,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
罗章程认真凝神着杨妮,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决定,他说,我可以送你回家,你愿意吗
杨妮摇摇头说,回家是要赔偿乡亲们的损失的,我爸爸那时就说要十多万块钱呢.不能赔偿,乡亲们也不会欢迎我回去,说不定还要把我送局去坐牢.所以我不能回去.
罗章程说,我可以帮你赔偿邻居的损失呢
许久,杨妮才说,那是要很多钱的.
钱我会想办法,你不要有顾虑,再说等你以后挣了钱也可以还啊！说完罗章程又道,能帮你我很开心,和亲人团圆就不用过漂泊的生活了.你说是吗
杨妮说,这么大的人情,你让我怎么报答你呢
罗章程开玩笑地说,你想怎么报答呢
杨妮眼睛看着天花板调皮地说,嗯,让我想想.
美丽的女孩子就是调皮的样子也是让人心动的,罗章程微笑着说,那你就慢慢想吧！想好了告诉我.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杨妮身体完全恢复了,罗章程准备送她回家.恰巧,李芮在南宁有业务正好需要前去洽谈,于是三人一同坐上了飞往南宁的航班.
杨妮住院期间得到过李芮无微不至地关怀,杨妮也知道李芮是公司副经理,李芮大姐姐似的亲和力让她赞叹不已,俩人遂成为了一对很要好的朋友.
到达南宁后,罗章程又包了一辆轿车前往融水,在杨妮的极力邀请下李芮一同前往.经过八个多小时颠簸,傍晚才到了杨妮的爷爷家.十五年没见过面了,爷爷奶奶已认不得眼前出落得花一般的孙女了.
昏暗的电灯下,杨妮说,爷爷,奶奶,我是妮子啊！
奶奶颤抖着双手抚摸着杨妮的一头秀发说,妮,真的是你回来了吗
杨妮说,奶奶,是啊,我回来了.
奶奶哽咽着说,可把你盼回来了.妮,当初我和你爷爷知道是你撞下的大祸后,立马卖掉了家中的一头牛和五十只山羊赔偿给乡亲们,虽然这些钱远不够赔偿大家,但是只有这样做我们心里才会好受些.
杨妮抱着奶奶哭着说,奶奶,对不起.
接下来,杨妮向爷爷、奶奶讲述她这些年的生活经历时,全家人更是哭成一团,让在场的罗章程和李芮也情不自禁地落了泪.
第二天,罗章程随杨妮一同到达了芒蒿村.杨妮拜会了村长,并向全村人道歉,决意赔偿全村人的损失.每一户村民人民币一万二千元,罗章程当场做了兑现,全村人唏嘘不已.
下午回到杨妮的爷爷家.此时,杨妮已经换上了苗族的服饰.她身着百褶裙,上装缀满银片,头戴银冠,脸庞秀美,气质脱俗,她的美犹如网络红极一时的“天仙妹妹”,连李芮都不由地被杨妮的美丽打动.
李芮预感到要有什么事发生.
此时,杨妮手持一根五彩的野鸡毛来到罗章程面前说,罗哥,送给你
罗章程看着漂亮的鸡毛不知可否地说,这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杨妮的奶奶笑着解释道,你是我们的恩人,你救过妮子的命还帮我们赔偿了乡亲们的损失,你真是一个好人啊.在我们苗家,有女孩子送男孩子漂亮的野鸡毛就说明这个女孩子看上你了.她想嫁给你.如果你同意就收下漂亮的鸡毛就行了.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罗章程红着脸嗫嚅着说,你原来说要报答我,就是这个报答吗
杨妮真诚地说,是的,我要嫁给你,一辈子伺候你,用一生来报答你对我的恩情.
罗章程一时语无论次,我等不等我等我不是这样想的.
杨妮的爷爷吸一口长长的旱烟,口鼻中吐出一缕青烟道,你这样帮助我们,你一定有你的想法.说出来吧,年轻人,不要不好意思.
罗章程笑着道,其实,我帮你们是因为等因为杨妮长得特别像我的妹妹.真的,我没有别的意思.
杨妮也笑着道,真的吗我长得像你的妹妹
罗章程道,是真的.
杨妮说,不管怎样你都是我的恩人,是你让我回到爷爷奶奶身边,完成了我父母遗愿,我一生都会感激你.
离开杨妮爷爷的家,要徒步五里山路,因为包租的轿车进不了山,只能在镇上等他们,杨妮把罗章程和李芮一直送到车上他们才含泪恋恋不舍地分了手.
路上,李芮问罗章程,原来你还有个妹妹啊,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过呢
罗章程想了想说,她已经不在了.
两年后,罗章程和李芮终于捅破了爱情的那层窗纸,他们结婚了.婚后有一次李芮无意间问起婆婆,章程以前是不是还有个妹妹啊
婆婆莫明其妙道,章程是独生子哪来的妹妹呢！
李芮心里一紧.
丈夫下班回来,李芮问,章程你说实话,你没有妹妹为什么要捏造一个妹妹出来
罗章程气道,你怎么还问这个问题啊
李芮正视着罗章程道,说实话,你是不是还爱着杨妮要不然你为什么要那么帮她
罗章程苦笑了一下,无奈道,好吧,我就实话实说了,就是因为你们总是这样问我,为什么要帮助杨妮我总得给你们一个理由吧！其实,我就是乐意帮助她,哪有那么多的理由呢不说个理由你们又不相信我无企图的帮助,我只好捏造一个理由给你们.
李芮无语,想起每年的新春时节,罗章程都会收到杨妮寄来的精美贺卡,上面写着对罗章程新年的祝福.不过,这些贺卡从来都没有到达罗章程的手中,在公司的收发室就被李芮偷偷地扣了下来.
回顾自己的所作所为,李芮不自觉地脸红了.
编 辑董晓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