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三题2003年第12期

更新时间:2024-02-08 作者:用户投稿原创标记本站原创 点赞:5080 浏览:19072

读大峡谷

我是一个喜欢想象的人,无论人、物、事皆如此.自然,从美国的拉斯维加斯往亚利桑那州的大峡谷路途中亦联想翩翩,为避免美好想象后产生的失望,竭力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图片上的大峡谷给人神秘冷峭和遥远的印象,这是令我神往的地方.一九九九年七月四日我终于来到了大峡谷的北缘,天色很好,凉凉的风,蓝蓝的天,山花绿树,小亭游人,世界突然显得闲适安静,我也随之清心起来,沿着小径悠悠然向大峡谷方向走去.这是一幅震动人心的图景,以米黄为底色包括赭、褐、灰、白、棕、深浅山崖峡谷的一幅自然大屏风.它,没有语言、文字、动作和表情,然而,它是一位博大无形的智者书写的一部"天书"---

它是地质学---从冰河末期直到今天,峡谷的面貌变幻无穷,三叶虫的进化和地壳的移动、火山的爆发,科罗拉多河依然昼夜奔腾不息;但,水、土、石在内部依然无视风雨的侵蚀季节的变迁而特立独行、安然自在.自然无情,但却有性,其有声有色有味有形,声娱耳,色润目,味充鼻,形着心,总是保存自己的本质.于是我怀疑过去深信"人定胜天"的概念,相信改造是有限而短暂的,自然才是永恒.人有情也有性,与自然交流是生命的本性,谈不上彼此的征服.人类可以改变自然面貌却无法改变其灵魂和规律,大峡谷广阔的空间和特有的气质、质量证明了这一点.

它是历史---西班牙探险队的黄金梦没有实现,但淘金者却坚持了几个世纪(1510~1877年),可见人类求财的心理是多么迫切和顽固.结果不但掠夺了他民族的生命财产也毁坏了印第安人的生存环境.然而,洪荒雄伟的大峡谷永远是印第安人的精神家园、骨骸回归之地.天地不争,人类还是喜欢相争吧.所以世间才有如此奥妙萧索之景.可惜,历史多无奈,它的面目常常因人心的莫测而改变,很少人有勇气为挣脱虚检测还历史真貌而舍身取义,时间喜欢让人们陶醉在现实的感受中试测人类的智商和良知.

它是哲学---自大峡谷成为旅游景点后,到此的游人尤其是没有信仰的人,面对这令人咋舌的活标本不能不心向宇宙,并从心底产生对上帝的敬畏.可见风景这东西,只有心神笃定、静空时才能与之相通,因为人常常在静的时候才能体察到自己内心的本质.此外,平时喜欢苦思冥想的人,一旦面对特殊的景物,心理感受自然随之复杂起来,或从景物中得到启迪,猛然醒悟,从而获得理性的升华,或跨越时空,打破人与自然的隔膜,在与宇宙的交谈中灵魂得以净化.

它是艺术---在此看不到绿水青山、教堂、寺庙或令人感性缘情的东西.这里除了碎土乱石草木就是难以攀登的山崖.然而,就在这坦荡无遗的地母里,只要专情观察就能看出许多图像来---人体、兽形、裙子、漏斗、蜂巢、花朵、帽子、摇篮、坟墓等等.

无论什么人---画家、作家、律师、商人、孩子、老人,凭想象和感觉都能在这里找到图案,那是人们对物体消失于宇宙的记忆.这些图形又近似玄学,如大道无终无始、无形无象、无生无死.出世的入世的人能在这里领略到人的存在只是宇宙流逝中的一小片风景,也能在这里看到纯洁,看到无限.

我站在这部天书面前,心灵突然澄明清澈起来,自然用心阅读.读啊读把自己也融进去了,我发现过去既不了解自然也不了解自己,昏昏然不知所以然,挣扎于现实与未来、暂时与永恒的束缚中,有时聪明有时胡涂,有时成功有时失败,被俗事俗人摆布.只有在接触大自然的时候心灵才获得真正的宁静.然好景不长,一旦回到现实又被嘈杂喧嚣束缚扼杀.看来大自然这一课不能一目了然,得时时读,用心读.

记得童年在乡间游玩于山水树林原野时一身土气,成人后渴望迁居大城市.那是多么纯真无邪的美梦.后来,美梦实现了,一晃就是数十年,而现在总算明白都市社会是怎么一回事了.只是读了社会人生这部书已耗费了生命的大部分时间与精力.还好,在尚存气息的时候向往回归以免终生懵懂.回归自然之所以那么重要是因为道存在于大自然之中.都市社会被"名利"、"色"熏塞得令人难以呼吸,人心浮躁没有宁静怎能求道?何况"名利""情爱""生死"是人类纷争、烦恼、痛苦的根源,人性又有无尽的"",是非计较永远没完没了.要活得自在逍遥谈何容易,除了在生活实践中磨炼受苦悟了一点道理外只有到大自然求索.难怪先古圣人皆喜欢云游山川、四海漂泊.

我就这样站在峡谷边缘小道,面对茫茫苍苍、气象宏伟的大峡谷沉思冥想.突然有一个声音说:都那么"悟",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那么,为什么活着?于是我问起大峡谷什么是乐什么是苦,它并没有回答我,只让我看看它在阴、阳、风、雨、晦、明"六气"中的变幻.确实,我用了心,但并没看到什么.看不到绝对只因个人心情而言,也许,心情好的时候阴、雨、晦也好,心情不好的时候阳、风、明也糟透了.心意既然这样生灭不定,还有什么苦乐可言?

大峡谷不依恃什么也不期待什么---它不想成为世界奇景.它不想成为悬崖却成了悬崖,这就是答案吧.它超脱自我却又无限多情就像那点缀于高高低低、远远近近的小草绿树."草色遥看近却无",我们不妨把它看成缘情求道的圣者.当人的心灵感应到自然灵妙的时候,对自己的存在也就觉得似是而非了---从无中来到无中去,哪还有什么烦人之念呢?

大峡谷风景再次冲刷了我的蒙昧,一股灵真的气流从峡谷底流转而来,烟云渐渐遁去,代之而起的是在那夕阳下五彩缤纷飘渺飞逸的幻景,那峡谷、山花小草、涧水圆石或静或动或或粉饰,皆流露至情至性的真谛,其色之美之妙之真之纯非人工所能创造,也是我今生难见的图景,我无法用我有限的言辞去形容描写.在它的面前我觉得自己很小很小,小到我生命的最初本源---一缕尘埃.哦,不如披起彩霞顺着晚风而去,无挂无碍无忧,悠游自得,与天地为一体.

那个声音又问我:你是人么?

我说,人,由灵与体组成,灵的安泰比肉体健康更为重要,其安宁就是人生的至乐至福.

不知是大峡谷选择了我,还是我选择了大峡谷,我只留出一角心田,奇迹就在此发生.看来,人只要把握一点东西就可以过宁静的生活.希望腾出更多的空地,让那多情的心坐落这座大峡谷,令余生的心灵另有一番风景.

归巢记

夏陆滩位于澳大利亚南部菲力浦岛,离墨尔本约一百三十公里的西港湾上.此岛是保护区,观看小成群结队上岸归巢的景象成了旅行南澳的著名游程之一.

到澳洲前,满心以为澳洲是袋鼠之国.袋鼠肚里装着"孩子"的形象奇特可爱.可惜,游了南澳东南部始终没有见过一只袋鼠,原因很简单,沿海与城市不是袋鼠的住所,它喜欢荒漠的大地.

没想到,代替了我对澳洲的难忘印象.

以往对的感知来自电视上的"自然台":湛蓝的大海,浪花拍击海岸的哗哗声,泡沫滚滚的海浪时涌时退.在浪花中飘上飘下的,黑白分明,毛发油亮干净,一旦脚底着陆便摇摇摆摆走去,抖落身上的海水,站在固定的位置,然后回头望海,成群成阵,黑压压一片,傲然站立,从容不迫,似乎它们才是海的主人.

如今亲眼观赏,真是一桩美事.

时值澳洲夏季,归巢时间约在晚上八点.因南极吹来的海风,到达夏陆滩凉意丝丝,我披上御寒的外衣,不辞白日的劳累,乘坐一个多小时旅游巴士,充满期待与甜蜜,坐在观赏台上,等待日落等

天色真好,虽是晚间七点多,西边天际仍泛着橘黄橘黄的晚霞,时而浮游飘忽,时而滞停;落日的余晖穿过晚霞金光流散,给即将入黑的海岸增添生机.

观赏台如半圆形露天戏院座位,中间保持丘陵原状,石级上坐满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观众面向塔斯曼海,海风夹着潮润的气息,岸畔丘陵地上的树林灌木在海风下摇摇曳曳,发出低沉的沙沙叶响.

石级上虽无虚位,但静寂无声.等待,是心甘情愿的,也是一种愉悦的情绪.可是,大海不知人意,依然"我行我素",一面显示它的宽阔、安详和宁静,另一面却享受拥抱恋人的情调,在与岸畔的接吻中发出温柔而富魅力的呼吁.

我在海的怀抱中沉思、在浪的欢声中期待,更在变幻的晚霞中迷醉.

突然,游客中有些"骚动",有人半起身弯着腰手指前来的海浪道:"来了,来了!"巡视海滩的管理员立即举起手示意"坐下,坐下",我顺着游客目光望去,什么也没看到,真后悔没早点占个好位置,坐到前排去.

为了看清楚,我悄悄移动位置,双膝偷偷地跪在坐我前面的日籍母子铺地后空余的纱巾上.这时,我看到起伏推向岸上的浪花有一堆黑影,如摇篮中的"婴儿",晃晃荡荡,随浪花推进渐渐近岸,不久,一个个小黑点从浪中钻出,跳扑沙滩上.啊,小回巢了.

这是世界上最小的一种"迷你种"小,半尺多高,形体小而精灵(南半球有七种,在南极大陆繁殖的有四种,约有二尺长,那儿不怕人,看见人还会列队欢迎呢).

上岸了,不知是否像人类似的以血缘、地域或友情深浅作为标准呢,还是于大海的归途中偶遇,它们是几只到十几只不等,一队队回来的.

夜幕渐浓,天边变幻莫测的色彩渐渐退去,代替的是灰白相间的余晖,转而相近相融,最后被黑暗代替.只有观赏台旁的高高灯光,令夏陆滩隐隐可见.

上岸的小趔趔趄趄地在沙滩上行走,摇晃而不倒,东看西望,倦意中带着紧张,不小心跌倒了再爬起来,沿着观察站两旁的沙丘走去.这时,个别不守规则的游客闪光拍摄,令管理员十分不快.

又一堆黑影出现了.接着,每隔数分钟,观察台的左右两边海滩陆陆续续出现回归的小,观众有的发出"嘘嘘"或"啧啧"的惊叹声,有的跟随小的足迹在丘地通道上观赏.我也挤身到靠近丘地的石栏旁.呀,一只落伍的小显得慌忙紧张,因走得太快时时摔倒,嘴里发出"叽呀叽呀"的叫声.它是老弱病残吧?还是太累了?我起了恻隐之心,希望它别紧张,顺利回家.

的婚姻家庭生活甚有意思,除"自由恋爱","一夫一妻"制外,婚配也有季节性.初夏十月中旬,雄鹅口衔卵石筑起直径约一尺的圆盘,即爱窝.有了巢,见到雌鹅便扭头,拍翅猛跳,并发出嘎嘎的求爱声.雌鹅看中它,就到它新房睡觉.

有趣的是,雌鹅只生两个蛋,生完离去,雄鹅则不吃不喝孵蛋三十三天.小出壳了,爸爸已瘦弱不堪,这时吃得胖胖的妈妈才回来接替工作,让爸爸出海觅食.孩子四个月后可随父母出海觅食,再过一年便可独立生活,这时父母各奔前程,到初夏十月中旬再回老巢同居,繁殖后代.

此时是一月初,也就是生儿育女享受家庭快乐的最好时期,请看它们出海回家后的悠然自得形态---

走进沙丘灌木丛后,并非立即入洞,朦胧的灯光下,有的站在洞穴口看望毛茸茸蠢动的孩子,有的独立草旁沙丘举目望客:"你是谁?"有的在空地上"闲庭信步",有的相依相爱,有的双双交颈叙述出海的经历,有的在木板人行通道下叽叽咕咕,发表议论,毫无倦意等

外表看来,山丘黑黝黝一片灌木丛林,里面则处处有洞,这里蕴藏着安静、自然、简单、纯朴、平和的生存景象,没有斗争、野心、贪婪、虚荣心和无尽中夹带着的焦虑和彷徨.

它们是野生的,却生活得如此有序不乱,连回巢的路线都是沿着清早走向大海的足迹.

它们没有创造能力,却吃得肥胖圆滚,不为衣食住行忧虑,不像人类"汗流满脸只得一口饭吃",耗尽体力与精力,忍受无穷无尽的不安和苦役,取得的仅是衣食和一寝之地.

它也没有像法国作家布封笔下的天鹅,自认是水禽国度的领袖,自诩高贵、美丽、超脱等

它温和、宁静、泰然、妍美,给人喜悦、柔和之感,令人赞赏等对于小,我是生客.雨果说人的眼睛一方面是用来看人类的,另一方面是用来看自然的.我过去也看过自然山水,但没有像这一次,看得这么认真、投情、专注.这似乎是一幅会说话的自然,每种变动都是一种构思,它永恒地"为自己保留一种特殊而普遍的思维秘诀,这秘诀是没有人能窥探的."(歌德《自然》)

我愿意活在它们的世界里,远离空虚与喧闹,舍弃名利和等

一个人

一个人最舒适,可我行我素、无牵无挂外,还可以作自由的身游和神游.

大多数人不喜欢独处,是因为害怕寂寞.可是,孤独是人的天性,没有一个人可以避免.俄国作家普里什文认为人是天性的主宰,所以能够和孤独作斗争.然而,人的本性就是寂寞,能够主宰孤独并不意味能改变品尝孤独的滋味.何况,这滋味是多面而复杂的,需要时间、经历的回味.

小时候与哥哥被父母从城里送到乡下祖母那儿,祖父在我出生前已去世,祖母三寸金莲,足不出户,但心地善良,助人为乐,享有很高的声誉.那时乡下没有什么娱乐,惟一的乐趣就是晚餐后大家聚聚聊聊.祖母油灯常明,久而久之,每到傍晚,小屋便成了聚集地.那时,我和哥哥除了玩弄活动小木人外,我还常常骑在哥哥背上耍猴戏,众人笑哈哈,十分热闹.

热闹,成了童年的记忆.

两年后回到父母身旁,仍离不开热闹,因为我们有九位兄弟姐妹,上学,吃饭,睡觉,做功课,从不孤单.何况热闹是中国人有福的象征.在这个家庭里,每个人都很重要,尤其节庆佳日,缺一不可.少时眼中的世界多么美好,无愁无忧,谈不上寂寞.

成年后,独处的机会多了,对寂寞便很敏感.一个人行动,一个人思想,渐渐地,从发现孤独到体验孤独!好在,学校有同学,家里有亲人,算不上真正的孤寂!

终于,寂寞在爱情里消失了.

爱情是消除寂寞的神奇魔法师.美丽的云朵,幽静的小路,心爱的人,永恒的话题等即使和外界隔绝,锁上门也不感到寂寞;哪怕别离后天各一方,爱依然是温暖的源泉.当寂寞被爱溶化时,容易自动放弃自己想做的许多事,为的是表达对爱情的衷心.自然,才气、青春、美貌都在舒适中流逝过去了.

没想到,爱情也充满着玩笑,有一天,它离我们而去.

使我痛苦的不再是失去爱情,而是自己的孤独.

我曾对命运说:为什么,为什么?命运说它也害怕孤独啊.孤独之所以可怕,似乎与"失去享乐"同义.古希腊哲学家伊壁鸠鲁主张"人生目的在于感官快乐和避免痛苦",其实,伊壁鸠鲁同样反对纵欲,提出合理的思想抑制感官诱惑的主张,但后人只重视"感官快乐"这几个字,将他误为第一个提出"享乐的伟大"的理论家.

感官享受既然如此重要,但如何享乐,应该到什么程度,就很难说了.有人喜欢将几种享乐集合在一起:宴会、吃饭、交谈、音乐舞蹈,使脑、心、嘴、鼻、肠胃、耳目,全部进入享受中.一般人认为借人群取乐是消除孤独的最好方法---找朋友谈心、打牌或逛街等然而,以上两种"艺术"对我均不适合,因为抛开孤独是暂时的,一旦独处,孤独又回来了.那就听歌看电视吧,但表面热闹,内心还是寂寞的.于是,我发现真正的寂寞不是外在的而是内心的,它只属于寻思者.

终于,我撕下了自己的检测面具,对寂寞说:你要把我怎么样?

寂寞哈哈地笑而不言,一会儿安置我在温暖的被窝里,令我永不止息地陶醉过去,在回忆里欢笑,在记忆里哭泣,一会儿又触动我的神经,或抽取我生命的精髓,使我如行尸走肉.

寂寞掌握着无比的特权,随心所欲地支配着我的灵魂.

一天,我对寂寞说:你能把我怎么样?

我决定走进寂寞!一个人散步、赏景、思考,和云彩对话,与小鸭相安,在与自然的交往中,我觉得肉体越疲惫软弱时,灵魂则越发活泼了.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啊,那些僵化的器官逐渐振奋,心灵中可贵的气质也渐渐地被寂寞培养起来了.原来,寂寞的后面有更高、更广、更纯粹更有益的风景.但它有一扇门,关得紧紧的,它喜欢站在门隙里嘲笑那些害怕寂寞、被它弄得愁眉苦脸、心烦意乱的神情,怜悯那些被寂寞折磨得焦虑不安的人们等


哦,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看到寂寞里的风景.

我立即推门而入,看到苏格拉底、叔本华、尼采、卢梭、孔子、屈原等啊,一切求索者都在这里,如饥似渴地阅读着阳光、草地、山岳、河流、树木,即使有人掏万美金,他们都不愿意离开.他们的生命就是用来抗拒喧闹和空虚的,因而,对热闹不感兴趣,更无需什么陪伴,一个人---最舒服.

独处,是他们的古怪,也是他们的品性,更是他们的精神天地.我匍匐在他们的面前,看啊,想啊,琢磨啊,渐渐地,发现我生命原有的本质也是寂寞的:我天性坦白直爽,既乏心计、智谋、谨慎,又轻信一切,无法忍受对检测丑恶的宽容,怎适合热闹而不寂寞?何况,聒噪、铺展、庞杂、熙熙攘攘的时候,自我就立即消失,令我头昏脑胀,灵感尽失.

我渴望安宁,终于在寂寞里找到了,到海边、山林、湖畔、草地,小野鸭那里去拥抱寂寞等这时,我的灵魂离开肉身,它被对象感召了,听呀,树上的小鸟不种不聚,无仓无蓄,则永远清脆婉转地歌唱.看啊,无论是宫殿台阶旁的玫瑰,还是路边的小花,即使明天消亡,今天依然摇曳生姿,不慌不忙.

走吧,前面就是大海,风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海涛在咆哮还是在演奏?是我不认识神秘,还是神秘不在乎我的存在?那么,躺在海滨林下的草坪上,仰望那翻滚如涛的树叶吧,间隙里,但见太阳笑眯眯的神色等

啊,宇宙的时间啊,你黑白交替七彩光芒的后面,原来躲着一个骷髅,戏弄着我如此看重的浮生!

我是什么?

"无限"的锋芒刺破了我寂寞的心房.

看清了时间的面目,领略了极大的智慧.我的目光一下子柔和温顺了,这使我重返童年的纯洁、简单和纯粹.

我在身游中体会到享乐只能在独处、差别对比中获得.再次理解了波德莱尔的话:"不能独处的人才是最大的不幸.用享乐、和妄想充实孤独的人才是危险的."人生最大的舒适就是心灵被一种真正的智慧所感动,从中获取生命原有的快乐和满足.

没想到,当我感受到"一个人最舒适"的意境时,上帝却让我不再一个人生活了,然而,我说过,寂寞是精神的,而不是物质的,尽管如今幸福恬适,我依然喜欢一个人独坐湖畔,或在没有人同在的书房里享受孤独,并对寂寞有着新的诠释和眷恋.在这奇特处境中产生的感情和思想,有助于我对自己天性和气质的新认识.正如卢梭所说:"一个孤独的人在沉思时,必然想自己想得多些."是的,如果说旧时的挣扎成为今日获得安宁的代价,那么,今日的寂寞已经死亡,它已被安详所代替.

可是,魔鬼并不甘心,在美丽静寂的光宇里,拉开黑夜舞台的帘布,于是,妒嫉、算计、诡诈、献媚、贪婪、虚伪、困惑、愤怒、仇恨,各种面具向我走来等浮生往事,虽然可以被其它景观所代替,却不能泯灭.我不想举着烛光到大自然中去,便请教了我的灵魂:你呢?你是什么模样?

它将它的思考寄托于我的回答.

于是,我问眼睛:"你怎么只看别人,看不到自己?"它说:"所以啊,你的敌人就是我."

此时,关键的不是魔鬼如何利用寂寞戏弄人,而是寂寞带着慈祥的目光看着我---

现在,天空是晴的,没有人,没有声音,没有画像,眼前只有书架,那些与书店里看到的一样的著作,所谓政治、文学、社会学、心理学等大多习惯用各种方法分析研究,教人如何获得成功,学会拒绝、适从,不恐惧、担忧,等等,无非是针对别人,提高自己等以另一标准衡量别人的行为,很少人会痛快地深刻地挖掘自己或发现自己(因为只有懂得尊敬自己的人才懂得尊重别人,只有自己不说谎的人才喜欢别人也不说谎).

灵魂让我在没有阻碍、干扰的静寂中,充分而自愿地体现自我.于是,我在寂寞的目光里看到自己的影子.感谢寂寞,我终于明白,只有跨进这个门槛,才能享受到一个人的真正的舒适,这是人生品尝寂寞后闪现的一条背向人群的小路,又窄又难走,但我愿意在这条小路上奔跑,"投身于和我心灵亲切交谈的甜蜜事情里去",对自我的内心素质进行思考,并希望自己即使与一切隔绝,在不再有希望、绝望、悲喜的安详里,在研究社会人生的神游中,不忘领悟寂寞,研究自己从中获取的另一快乐:顺服、感恩、谦卑、宽恕.

寂寞解答了我长久的问号.

它,宁静又无限.

无限又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