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学院的蹊跷官司

更新时间:2024-02-24 作者:用户投稿原创标记本站原创 点赞:4051 浏览:14921

去年秋天,年轻有为的弗兰克·雷蒙突然辞职,把家搬到下百老汇大街一间杂乱的办公室.几乎每个认识他的人都认为他疯了.雷蒙已在纽约市法规司工作了六年,而且,过去三年他一直身居要职,负责大要案的处理.尽管薪水不高,但福利很好,工作也挺有意思.“弗兰克,我实在不明白”,他的上司曾问他,“跟我说说,是因为钱么?如果跟钱有关,我可以争取一下.”

与钱无关,31岁的雷蒙之所以这样做,是出于更为正义的动机.几个月前,他偶然听说了大卫·安兹卡和杰西·施特劳斯的故事,他们是两位居住在曼哈顿的律师,曾在数家大企业任职多年.两人发现,美国各地的法学院都在蓄意捏造研究生就业人数,目的是吸引更多人申请入学.虽然类似指控之前也曾风闻,但安兹卡和施特劳斯切实采取了行动,并选用了顺应时代潮流的方式——让法学院在一系列群体诉讼案中吃官司.他们相信,这将为原告赢得数百万美元,并永久改变美国的法律体系.

安兹卡和施特劳斯的大胆举动令雷蒙心动.2011年8月,二人发动了诉讼潮的第一波攻势,将纽约法学院和密歇根州的托马斯库利法学院送上法庭.尽管两家学校在美国法学院排行榜中排名靠后,但对外公布的毕业生就业率却一直极高,涉嫌欺骗消费者.在指控中,安兹卡和施特劳斯将纽约法学院与安然公司相提并论,指控其振奋人心的就业数字与“麦道夫诈骗案如出一辙”.他们认为,这只不过揭开了更大问题的冰山一角:美国法律就业市场正在萎缩,法学院的入学人数却空前大增,导致了全国性的律师过剩,一支无业可就的法学院毕业生大军背负着学生贷款债务,就像扛着一袋烂果子.

雷蒙的情况也是如此.他于2005年在福特汉姆法学院拿到学位,亲眼看到众多校友找工作时四处碰壁.雷蒙是布鲁克林一位巡警的儿子,身材高大、为人坦诚,喜欢打抱不平.雷蒙约安兹卡和施特劳斯见一面.安兹卡矮小精干,沉默寡言,即使开口说话,也是温文尔雅,细声细气;施特劳斯却恰恰相反,外向健谈,似乎总是四射.雷蒙回忆道:“他们看问题的角度跟我不谋而合.”

雷蒙确实曾经犹豫过,比如说,“丢了工作”,可能无法负担饮食起居.直到去年11月,他才与司里的同事道别,与新拍档一起搬进下百老汇办公室.“坦白说,我不认为自己有选择的余地”,雷蒙说,“在人一生中,有多少次机会能和同样充满的人一起,为成功铲除社会大恶而略尽绵力呢?”

今年4月,安兹卡、雷蒙和施特劳斯向12所学校提起群体诉讼,被告方包括洛杉矶的西南法学院、佛罗里达州杰克逊维尔市的佛州海岸法学院,以及布鲁克林法学院(施特劳斯在这里获得法学博士学位).而作为最初“猎物”之一的纽约法学院,就坐落在李奥纳德和西百老汇大街的转角处.与长期伏案工作的雷蒙、施特劳斯和安兹卡一样,在仅仅几个街区之外,纽约法学院里的学生们也在苦读,双方都在为争取渺茫的胜算而不遗余力.


在纽约这样的大城市里,如果你是一路从哥伦比亚大学或纽约大学等顶尖学府中走出来的,要想成为律师,主要是想办法取得高分,坐等工作来找你:校园招聘面试会带来一些暑期实习的机会,毕业后往往可留在公司任职.不过,如果你念的是一家名声不大的法学院,人生就有点儿像一场赌局.在美国所有通过资格考试且志向远大的律师中,只有半数能找到工作.在纽约州,2009年,共有9787人获得了律师资格,他们要争抢的新职位却仅有约2100个.

同时,美国法学院学费总体增长317%.纽约法学院每年的学费高达46200美元,比肩哈佛法学院.然而,纽约法学院的高学费和低排名(第135位)都无法击退学生潮.难怪纽约法学院一直声称诉讼是冲着“如检测包换的”90%的就业率而来,因为安兹卡、雷蒙和施特劳斯认为,这一数字根本不实.

去年,位于旧金山的加州厨艺学院声称可为申请人在美食艺术领域找到收入丰厚的工作机会,涉嫌误导学生,结果是双方达成和解,学校向8000余名学生退还学费.安兹卡、雷蒙和施特劳斯希望以此为根据,迫使那些法学院交出毕业生就业的全部内部资料,查看这些数据与其网站和招生资料上宣传的相符程度.

“那样的话,学校将不得不披露很多可能存在的尴尬信息.”科罗拉多大学法学教授保罗·坎伯士预测,他自始至终对法学院的自报就业数字持怀疑态度.这就是说,如果学校无法终止诉讼,他们的案子就输定了.按照美国《民事诉讼法概要》的规定,律师可以在未经审判的情况下赢得官司.

律师还要学会去爱一个值得同情的客户,安兹卡、雷蒙和施特劳斯就有几个这样的客户.在纽约法学院诉讼案件的原告中,有一个名叫凯瑟琳·库珀的女孩,27岁,来自一个乡村小镇.2006年夏天,库珀申请了十几家法学院.虽然她的法学院入学考试成绩水平一般,但本科平均成绩相当高.她收到了几份录取通知书,其中包括纽约法学院.库珀选定了纽约法学院,“因为觉得它的就业统计率非常高,毕业后我需要一份可靠的工作.”她说.在纽约法学院的第一年,她申请了几十个暑期实习律师的职位,均未收到回复.第二年春天,凭着更好的成绩,她再次尝试,仍遭到被申请公司的一致拒绝.她知道,如果上大三后仍找不到实习工作,就很危险了.此时,套用一句术语,她“全押”上了——已贷款至少8万美元学费.

2010年春天,库珀拿到了纽约法学院的.她花了整整一个夏天准备律师资格考试,并通过了.最初,她只应征律师事务所工作,然后,选择面不断扩大,直到连西尔斯百货的文员职位都考虑在内.看了群体诉讼书后,库珀与安兹卡取得了联系.“我已经处于低谷的谷底了”,她说,“找不到想要的工作,羞耻的感觉像漩涡一样萦绕不绝.”其他原告也有类似经历,或者更糟.马修·克劳福德是纽约法学院2010届毕业生,现在和父母同住在圣路易斯,在星巴克上班——当然也不是他想要的工作.

但是,梦想破灭与被合法欺骗是两码事(法学院也是这样教的).托马斯库利法学院和纽约法学院都尽力抵制此次群体诉讼.库利法学院发现安兹卡在线发帖招募客户后,曾指控安兹卡和施特劳斯诽谤,“侵权干扰学生关系”.施特劳斯说:“我们在试图砍断他们的摇钱树,没人喜欢这样.”

美国律师协会表示声援被告.该协会负责人威廉姆·罗宾逊向路透社披露:“过去的几年里,经济下滑,就业市场不再像几年前那样景气,一个有大学教育背景的人,或者研究生毕业生在选择进入法律学校之前竟然对此一概不知,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在毕业生中间,意见也有分歧.“从数学上讲,毕业生数量庞大,就业机会自然不足.”纽约法学院2006届毕业生、曼哈顿成功律师丹尼尔·格斯伯格说,“难道学校就该说‘别到这儿来!自生自灭吧!’个人责任从哪里算起?控告学校不能帮助毕业生找到工作,人不应该沉湎于忧愁中.”

上个月,笔者如约会见了纽约法学院临时院长卡罗尔·巴克勒.谈话中巴克勒表示,很多学生来纽约法学院就读,不只是为了拿到一块跨入名企的敲门砖.“学校教给学生批判地思考、写作等基本技能”,巴克勒说,“课程看似一成不变,但这些技能使学生受益终生.如果你只想最终得到一个就业保证,读法学院或其他任何院校都非明智之举,二十年前、十年前或是今年,莫不如此.”

第二天,我去下百老汇办公室拜访了安兹卡、雷蒙和施特劳斯.他们三人看起来很疲惫,此时距离提交第二次群体诉讼案的期限还有两周,还有大量辛苦工作在等着他们.“这些诉讼案件的难点不在于诉讼的人数,而是我们发起诉讼的能力.”施特劳斯边说边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大部分组织工作落到了安兹卡身上,他似乎最适合做幕后工作,接听,讨论起案件来彬彬有礼.“那家伙就像巴顿将军,”雷蒙说,“堪称运筹天才.”

安兹卡的才能势必要经受考验,因为律师们计划每隔几个月就起诉“20-25所学校”,这个目标是施特劳斯近期在记者招待会上透露的.但首先,他们必须设法驳回纽约法学院撤销此案的申请.“纽约法学院把烫手山芋扔给了学生.”施特劳斯说,“他们修建高大的新楼,明亮的教室,但却在透明度方面偷工减料.他们有意误导学生,堵住他们的嘴.”

我问施特劳斯,在律师业内,大家是否支持此类案件?施特劳斯笑了:“好吧,让我这样说,我想每个人都会为我们喝彩,而不是在我们身上下赌注.”

[译自美国《纽约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