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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岁那年夏天,我去父亲所在的小城度检测.自从父亲和母亲离婚以后,每年夏天我都会去小城住上一段时间,陪陪父亲.
或许是来去匆忙,或许是心境使然,我从没有顾及到小城有那么优美的风光,这次回去我每天都在海边流连到很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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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从海边回到父亲家的时候,在篱笆边的紫藤花架下遇到一个女孩,身上穿着脏得看不出颜色的棉布裙子,赤着脚穿一双旧凉鞋,两条麻花辫,已经快散开了,脸上留有泪痕.
看见我,她停下了脚步说：“大哥哥,你看见我们家的猫了吗”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田小甜,一个比我小3岁的小丫头.
她打手势比量着说：“它有这么大,身上有白花,尾巴尖上也有白花,叫起来很难听,可是我妈妈喜欢它.”
我摇了摇头,她失望地转过身去,背对着我,肩膀一耸一耸地,我猜想她是哭了.果然,她哽咽地说：“大家都没有看到,小花猫真的丢了,我再也回不了家了.”
平常,对于这样一个比我小得多的小丫头,我是懒得理的.可是看她哭得可怜,我忽生恻隐之心,慢慢地蹲到她身边说：“小丫头,不就是一只猫吗丢就丢了,至于哭成这样吗”她用手背抹了一下眼泪,手很脏,抹了一个大花脸,我想笑,但却不敢,她板着小脸,说：“你不懂,这只猫是我妈的,猫没有了,妈妈就不要我了,因为我又有小妹妹了.”
我不大懂她的话,随手把手里的海螺送给她,说：“只要你乖乖的不哭,这只海螺就是你的了.把海螺放到耳朵边上,就会听到海浪的声音,这样你就不会害怕了.”
她真的把海螺放在耳朵边上,左听听,右听听,我问她：“你听到了什么”她的小脸绽开了笑容,她说：“我听到海螺里有人在说我爱你.”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小丫头,你知道什么是爱啊”她不笑,一本正经地说：“不信你听,真的有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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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检测期,我和小丫头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我知道她的母亲是继母.我偷偷拿了父亲藏在花瓶底下的钱,去附近的集市上写了一只和她家走失的那只猫很像的小猫,终于帮她在继母面前蒙混过关,也因此,我们之间多了一个小秘密.
准备返程的那个早晨,小丫头跑来送我,当她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还真吃了一惊.她脚上的凉鞋跑丢了一只,头发也跑散了,额上有汗,脸上有泪,看到我,就笑了,她说：“以为来不及啦！你还没走,真好！”那一刻,我的心中有些微温的感动.这个孩子,跑得满头大汗,头发散乱,只为看我一眼,只为送我一程.那个早晨,有着薄雾和露珠的早晨,我和小丫头在紫藤花下约定,给彼此写信,每年夏天,我来看她,等她长大了,她去看我.
给小丫头写信,实际上我只坚持了两年.之后我几乎被母亲用鞭子抽着往重点高中的路上赶,我告诉小丫头,我厌倦了这样的日子.她给我回信,是田字格本上撕下来的一页,歪歪扭扭地写着：你真傻,我希望有这样一个妈妈,可是在哪儿呢信的末尾,她说等钱攒够了就来看我.
打那以后常常收到小丫头的来信,事无巨细,有时候我会回她几个字,有时候我只是默默地看着,一个字也不回,所有的信像是她一个人的呓语.每一封信的后面都缀上一句“等我攒够了钱就去看你”.其实她从来没有来看过我,我也从来没再去看过她.
初中3年,她的这些信一直陪伴着我,有同学怀疑是情书,曾想方设法偷看这些信,得逞之后,都大失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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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暑检测,我正备战全省的奥数竞赛,忙得脚打后脑勺,小丫头像神兵天降一样站在我面前.我几乎不敢认她,她长得高挑瘦弱,亭亭玉立,她歪着头调皮地问我：“大哥哥,你猜我是谁”
我说：“小丫头,你的钱终于攒够了”她红了脸,低着头,用脚在地上画圈圈.半晌,她抬起头,有些生气地说：“我不叫小丫头,我叫田小甜.”
从那天起,我和她经常见面,她过生日,我送了一只毛毛熊玩具给她,带她去吃麦当劳,去游乐园玩碰碰车,甚至坐过山车,她吓得尖叫着往我的怀里拱,那种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我的心绪不由自主地纷乱起来.
我知道我应该和她保持距离.那段时间,我心绪不宁,学习成绩有些下降,弄得满脸沧桑,和她一起上街,碰见同学都冲我眨眼睛,那种会心的笑容令人觉得羞愧.我有一种隐隐的担心,除了远离,我别无他法.渐渐地,我开始疏远小丫头,极少跟她见面了.
那时,小丫头已经考上了我们这个城市一所名牌大学的附中,她下了决心要留在这个城市里,要留在我身边,所以对于我的有意疏远并没有察觉.
打给小丫头,告诉她我考上了外省的大学,小丫头先是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对着话筒大喊：“你说话不算数,小时候,跟我在紫藤花下说好了,每年夏天你都来看我,结果呢你一次没来.等我长大了,来找你,可是你又要逃,你怕什么怕我吗我吃人吗”
我说：“小丫头,你听我说等”
“别叫我小丫头,我叫田小甜.”她的声音里充满执拗.
我沉默良久,轻轻地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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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火车上,我想起13岁那年海滨优美的风光,小丫头穿着脏不啦叽的衣服,问我,大哥哥,你看见我们家的猫了吗
我的泪再也忍不住,轰然而下.我不知道怎么跟她说,我的眼睛,有一次跟同学打球,不小心被篮球灌了,镜片碎成粉末,扎进眼睛,血肉模糊,左眼视网膜划伤,除了眼睛上下的数条缝痕,视力也极度下降,半米以外什么都看不清.
我不忍心伤害她,才狠下心告诉她我到外省上大学去了.我想像着小丫头念大学,读硕士,考博士,一路念下去,成为一个有作为的人.我用一只眼睛看着窗外的风景,想着丫头,直到泪眼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