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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走出公司的大门后,她总会再走上一段路拐进一间冷饮店.
每次她都只点一种果汁：木瓜加哈密瓜加柠檬,不加冰块.
她的声音总是轻飘飘的,如她一年四季都穿白色的棉布裙.
她的出现跟消失始终像是一个迷,她从不搭理试图跟她搭讪的陌生人,除了Darby.
Darby是冷饮店里老板的弟弟,他在附近的公司上班,有空便到店里帮忙.其实Darby注意她很久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孤身一人坐在冷饮店喝果汁,本身就是一件容易引起别人注意的事情.
Darby之所以能够让她记住他是因为他的名字.
Darby第一次给她送果汁时,他说：你好,我叫Darby.Darby在英文里是自由的意思.
自由?她接过果汁,嘴角扬起一抹不易让人察觉的微笑.
是啊,敢问小姐芳名?Darby拉开一张椅子坐到她的对面.
苏竹.她看都不看Darby一眼,只是低下头一口一口地吸着她的果汁,她的所有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到了果汁上.
看她并没有打算抬起头来的意思,Darby知趣地走开了.能够知道她的名字对Darby来说,已经算是意外的收获.
2
今天有个叫Darby的大男孩问了苏竹的名字,苏竹连想也没想就把名字告诉他了.在店里面,经常会有陌生人跟苏竹搭话,但苏竹往往都不开口甚至连眼皮也没抬起来过.如果每个人的每个问题都要她回答,那她岂不是要费很多的时间跟口舌,苏竹可没有那个精力也没有那份心情.
只是这一次有所不同.他说Darby在英文里是自由的意思.苏竹觉得新鲜,一下子就把他记住了.
苏竹记得很清楚,加上今天这一杯,她已经在冷饮店里喝了176杯果汁了.每天下班后她都会不由自住地往冷饮店的方向转身,每天一杯的果汁似乎已成了她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有时苏竹会把公司里没有看完的文件带到冷饮店,边喝果汁边看.这时她喝的便不止一杯了,但苏竹除了果汁依然是果汁,她从不要别的.
苏竹并不属于那种做事情特别有耐心的女孩,但这次她也竟坚持了不短一段时间.其实苏竹心里很清楚,不管她再怎么坚持,她等的人都不会再回来了.但在每一个醒来的早晨跟每一个疲惫睡去的夜晚,他的面孔依旧会在苏竹的脑海中闪过.
也许忘记一个人总是需要一些时间跟一种方式,虽然这跟一杯果汁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3
Darby在店里的时候,她的果汁都是他送过去的.现在Darby不再问她要喝什么了,只要她往桌子前一坐,Darby便会给她送上一杯木瓜加哈密瓜加柠檬,不加冰块的果汁.Darby一直很好奇这种搭配的果汁到底有什么不一样,他自己曾偷偷地喝过,味道并不是特别好,有点甜有点酸而且还有点苦.
Darby不知道她是否注意到他了,倒是他哥看他近来来得这么勤快有些过意不去,一个劲儿地劝他下班后多回家休息.
每次送果汁,Darby总是在找机会跟她说话,她始终不冷不热的,礼貌却又拒人千里.
有一次她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Darby问她看的什么书,她没有回答只是把书的封面举起来.
把书的封面看清楚后,Darby惊喜地说：《猫的时代》,你也喜欢林白吗?这本书我看过,很不错.
她冷冷地说：我正在看.
然后,就再也没有讲话.她对Darby的话好像置若罔闻一般,也许她只是把他的话当成是无事献殷勤的客套话.
又有一次下雨了她没带伞,Darby看见她为难地站在店门口跺脚,他赶忙冲进店里头.
Darby拿着一把雨伞出来时,她已经举起手中的文件夹盖在头上,她轻飘飘的棉布裙像是一朵云一样消失在店门口.
Darby呆呆地站在刚才她站过的位置,心里很是失落.
第二天,她坐在桌子前不停地打喷嚏流鼻水.
Darby问她：要不要换成一杯热饮?
她沙哑着嗓子回答：不用了,谢谢,我只想喝果汁.
Darby没有办法,只能给她做了一杯果汁.
在果汁的旁边,他又放上了一杯滚烫的开水跟两颗感冒片.
Darby把东西放到她前面时,她似乎感到很诧异.
你们店里还有卖药吗?
不,这是送的.Darby特别加重了“送”字.
送的?她用大拇指跟中指轻轻捏起开水旁边的白色药片,像是在研究一件从未见过的什么东西.Darby发现她讲话越来越喜欢用反问的语气了.
也许这是一个跟她讲话的好机会,Darby理清思绪后刚想开口,他哥却不合时宜地在身后喊他：Darby,帮我把这两杯饮料送到7号桌.
好,Darby只能边应他哥边对她说：放心吧,这些药我刚写的,生产日期我看过,保证没有过期.
她抬起头,眯着眼睛对他微微一笑,然后把药片放回原位,继续喝她的果汁.
等到Darby回来找她时,她已经离开了.
桌面上的开水依旧是满满的一杯,只是药片不见了.
外面不知何时又下起了三月里淅淅沥沥的小雨.Darby望着窗外的雨,心想：再过几天,可就要一年了.
4
林已经离开好长一段时间了,苏竹把所有跟他有关的东西都收起来了却依旧收不掉他留下的记忆.
这段时间,苏竹在店里经常看见那个叫Darby的男孩.苏竹知道他一直在找借口跟她讲话.他是个不错的男孩,阳光开朗而且细心.苏竹想,如果没有林,她也许会喜欢他.可惜他没对时候.
有一次苏竹在看林白的《猫的时代》,他问苏竹看的是什么书.苏竹没有回答,只是举起书的封面.
他说这本书他看过,他还说他也喜欢林白.苏竹当他是信口开河,也许他连林白是谁还不知道呢.
这本书苏竹其实看过很多遍了,她怕他纠缠,所以她说她还在看.
又有一次苏竹忘记带伞,苏竹老是要忘记带伞.
他看到苏竹站在店门口犹豫不决时,他似乎想要拿一把伞借她.但不等他拿伞回来,苏竹就冒着大雨离开了.苏竹不想欠他人情,即使那只是一把伞.
淋了雨之后,那天晚上苏竹就感冒了.苏竹淋雨的次数并不少,但不知那次怎么就变得那么地娇嫩,经不住折腾.
第二天坐在店里时,苏竹一直流鼻水.
他问苏竹要不要喝别的,苏竹拒绝了.但他端给苏竹的果汁旁边,多了一杯开水跟两颗感冒药.
苏竹看见药片时很是惊讶,她想笑却又不好意思笑.这两颗药片让她想起她每次吃药那副痛苦不堪的狼狈的样子.
苏竹不怕别的,就是特别怕苦,从小到大,每次生病她都不肯乖乖地吃药.苏竹觉得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吞药片了.尤其是那种没有包糖衣的药片,还没有吞进喉咙就在口中融化,从舌尖蔓延到舌根的苦味她一想起来都忍不住要打冷颤.
可是他却给她送来了药片,他怎么会知道,不到最严重的时刻,苏竹是不会吃药的.
他走开后,苏竹不到一会儿也走开了.她的头实在痛得难受.
临走时,苏竹带走了桌面上她擦了鼻水的一堆纸巾和那两颗药片.她把纸巾用稿纸卷成一团丢进店门口的垃圾箱,药片她用干净的手帕包了放进外套的口袋.
苏竹撑着伞走在街上,心想：时间过得可真快啊!熬过这场突如其来的感冒,她已经等了林快一年的时间了.
5
Darby坐在柜台上等苏竹等了很久,今天他没有去上班,他怕来迟了会跟她错过.能否知道谜底也许就只有看今天了.
苏竹刚在桌子前坐下,Darby便拿出了他事先准备好的果汁.这次,Darby端在托盘上的是两杯跟以往不同颜色的果汁.他把一杯放在苏竹前面,另一杯放在她的对面.
Darby拉过苏竹对面的椅子,他说：苏竹,我们聊一聊吧.
这是Darby第一次叫苏竹的名字,虽然他知道她的名字很久了,但一直没机会叫.
出乎Darby意料的是,苏竹没有再板起她那副冰冷的脸孔.
她说：你坐下吧,我正想找个人说说话.
苏竹端起Darby放在她前面的果汁,她先是把杯子里的吸管拿出来,然后一口气就把杯里的果汁喝光了.
在她抬起头的那么一瞬间,她看Darby的眼神似乎有些散乱.
你试过去等一个人吗?她问Darby.不等Darby回答,她又说,我每天都在这里等他,因为我们曾经在这里分手.我说过,我会在这里等他一年,今天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了,我什么也没有等到.
苏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她把头埋进手掌心,Darby无法看清她的脸,但他知道,此时她的掌心一定是湿漉漉的.
Darby递给她一块手帕,她说,谢谢,我自己有.
Darby说：我也在这里等一个人,从她第一次走进这间店,我已经等了她整整一年了.
那你等到她了吗?苏竹问.
也许吧.Darby迎着苏竹好奇的目光,他拿出了一个盒子.
打开看看吧,他把盒子推到苏竹的面前.
苏竹不解地拿开盒盖,看见里面装的竟是她不经意间落在台面上的东西：一包快用完的纸巾,一张房租的收款单,还有一面她忘记收进包里的小镜子.
如果不是重新再看见它们,苏竹早已忘了她曾经遗失过这些东西.虽然微不足道,但Darby把它们都收了起来.
一年来,苏竹没有等到那个负心而去的人,却等来了一份意外的感动.失而复得的东西固然可贵,但意料之外的收获同样让人欣喜.原来在过去的这一年里,她并不是真的一无所得.
Darby看着一言不发的苏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就等着你把自己也落下了,我好把你收进盒子里.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苏竹扬起她小巧的下巴,眼睛里闪动着喜悦的光芒.
我给你换了新的果汁,你知道吗?Darby期待地看着苏竹.
不知道,苏竹故意晃动着手中的空杯子,Darby,再给我一杯吧.
好,我再给你做一杯,Darby高兴地接过苏竹手中的杯子.他心里想：他还真的要去做一个可以装进一个人的盒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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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乔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