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5天的奇迹

更新时间:2024-02-15 作者:用户投稿原创标记本站原创 点赞:4233 浏览:17192

365天意味着什么?对于一个周岁的婴儿,那是他全部的生命;对于我们,那是无数个方案和企划;而对于灾区,365天无法令崭新的家园拔地而起;对于灾区的母亲,365天甚至不够他们重新拥有自己的孩子;对于那些在地震中致残的学生,过去的365天以及未来无数个365天,他们都将终生与残疾的身体相伴.灾区的365天应该就是这样灰暗吧?但在深入探访后,我们看到的却是乐观和勇敢的灾民,以及他们在这365个日子里写下的一段段奇迹.映秀小学教师余琴:“折翼天使”的母亲路还长我们在她租住的小区门口等她,几栋水泥楼房围成一个小院,朴素得令人安心.

淡淡的阳光从院门口枇杷树上洒下来,安静地落在地上.“折翼天使”的母亲

站在我们面前的就是余琴,映秀小学的数学老师,今年32岁.她穿着薄大衣和黑色靴子,我们注意到她还涂了一点儿粉紫色的眼影,这简单的妆容离精致和美丽还差了很远,但放在她略带忧伤的脸上却格外醒目.


她礼貌地向我们道歉,说能不能再等她一会儿,“刚刚接到一个朋友的,说帮我找到了一处比较便宜的房子――我现在租的这个房子太贵了1200一个月,我的工资才1300,实在负担不起等”于是我们干脆陪她同去看房.

路上,自然而然地聊起天来.话题从去年5月12日开始.

汶川大地震夺走了她的丈夫周伦以及女儿的一只手臂.这个名叫周玉烨的小女孩很有名,在全国各个媒体关于“512”的海量报道中,在写到映秀小学生还的孩子们时,很多报道里都提到了她――

周玉烨在废墟里被埋了将近30个小时,其间,这个8岁女孩坚持带领同学们唱歌,怕有人睡去再也不醒.她不停地说:“不疼的,没事的,我给你们讲故事,我妈妈她们一会儿就来救我们了.”然而,身边的小伙伴们还是渐渐地、一个接一个地沉默了.当她最终被救出来后,周玉烨说的第一句话令在场的所有人落泪:“妈妈,我真的没有偷别人的东西,为什么我的手还是会断掉?”

在她幼小的心灵里,还不懂天灾、不公平和不幸,只有寓言和童话里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只有老师和父母关于恪守道德的教诲.周玉烨的同桌就是在奥运开幕式时走在姚明身边的林浩.

在那个下午的2点28分之前,这两个孩子并肩坐在教室里,未来一样的模糊和美好,仅仅几分钟后,便已被截然不同的命运分开.地震后,他俩各自得了一个称谓――林浩是“抗震小英雄”,而周玉烨则是“折翼天使”.

在余琴的眼里,这个小名叫叶子的女孩儿的确可爱得像天使一样,但她怎么也不想让这天使折断翅膀.地震后整整半年的时间里,痛苦和眼泪一直是余琴夜夜无法挣脱的折磨.“你们现在看到的我,和几个月前都没法比,那时候老得就像40多岁.”

然而,生命力还是在这对幸存母女的身上一点点恢复了,现在的余琴看上去顶多不到30岁.只是当她说话时,柔和的声音里始终透出几分疲惫和黯哑,就像一条从岩缝里艰难流过的溪水,永远带着阴影和被什么东西挤压的感觉.

因为只有我的孩子活着,他们说我最可怜

要看的这处房子位于上西顺城街后面的一个小区,在成都属黄金地段.然而楼房和居所的惊人简陋却超出我们想象:楼前的地砖早已松动,长出丛丛荒草;楼道的玻璃早已碎掉大半,楼梯扶手的木头裂了,露出几根生锈的钉子.房间里四壁萧然,家具一应俱无,洗手间的马桶只剩了下半部分,荒芜得就像震后的空屋.

房东还在极力推销:“这个地段的房子,稍微好点儿的都是一千多,我这套一室一厅的,才550.”余琴来回看了半天,然后说:“我得回去跟我女儿商量商量.”她扭头对我解释:“现在叶子和以前不一样了,没有安全感.凡事我都要听听她的想法,不然的话她会觉得妈妈不爱她了.”

周玉烨还有个特殊的地方:她是映秀小学所有教师子女中仅有的两个生还孩子中的一名.“还有一个老师的孩子也活下来了,但是他父母都死了.”震后的最初几个月里,周玉烨得到了来自社会的积极救助,和母亲一起到北京接受治疗、安装检测肢.随后,她们回到成都,很快又在媒体的帮助下,被成都市实验小学接收为学生,给了她一个非常好的学习环境,这也是余琴必须住在昂贵的黄金地段的原因,这里离女儿就读的小学很近.

然而,你也许想不到,在映秀其他生还的老师看来,余琴反而是最可怜的.“他们说我最惨,因为只有我的孩子活着,而且还断了一只手.其他老师的孩子都死了,但也彻底无牵无挂了.”生活就是这么现实而残酷.

地震后很长一段时间,周玉烨怕黑、怕进电梯,动不动就会在梦里哭叫.余琴则无数次地问自己:“我是在梦里还是在无情的现实里?”虽然她很清楚答案,但就是难以相信,也不愿去接受.“我想过.”余琴说,“但那念头只是一晃而过,因为我有女儿.地震没有让她成为孤儿,我怎么忍心让她因为我成为孤儿.”

拉着气球的手已经松开,但是还有风

当我们回到余琴和女儿现在住的房子里时,眼前的景象令所有人心中一动――虽然同样是简单的家具陈设,屋内却充满了温馨:电视机上放着周玉烨的艺术照,窗前的茶几上摆了一小缸金鱼.旁边还放着两个小白花盆,里面是青翠的绿叶植物.午后的阳光斜斜穿过窗栅,映照着这充满生气的角落.

“照片是我们在北京的时候照的,原来的家全毁了,一根针也没带出来.但既然住在这儿,我就要尽全力把这里布置得像个家.”沙发背后的墙上还挂着张铅笔素描,余琴说这是她在一位香港社会志愿者的出资援助下,和其他一些灾区老师到深圳旅游时画的.

“我在深圳的大梅沙第一次看到大海,当时心里一下子就开朗了好多.”可是散心归散心,回来后还是要面对现实.周玉烨能被这所成都市重点小学接收,在余琴看来是难得的机会.但她自己的关系都在映秀小学,每月的工资也是小学给她发.“谭校长是个特别好的人,他允许我请长检测,在成都陪叶子,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地震发生前,余琴在映秀小学已经工作了11年,家和孩子都在身边,她以为自己就会这么安安静静地一直生活下去,任何人也想不到会发生这种变故.余琴在网上为女儿开通了博客,名字就叫“折翼天使周玉烨”.有时是帮女儿写,用她的口吻,有时是自己写.

在一篇博客中,余琴这样写道:“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只被放飞的氢气球,在天空里随着风的方向漫无目的地飘着,没有依靠,没有目标,没有希望,只有等到遇到冷热气流后自己掉下去,或许飘浮在大海里,或许挂在树梢上,或许落在山尖上,或许被好心人捡起来,帮我擦干眼泪和身上的灰尘,让我受伤的心能有一丝温暖,有一丝安稳,我不知会落到哪里去等”

后记:回到映秀

两天后,我们从灾区回到了成都,因为第一次采访时叶子在学校上课,所以我们为了看叶子,又再次来到了余琴的家.她比照片里还要可爱,拖着一个有轮子的小书包,能自己做的事情,决不要妈妈帮忙.同时,我们也意外地从余琴那里得知,已经不需要她自己做抉择了,有关部门刚刚下发了一个文件,要求所有家在灾区的教师们全部回到原籍,保证灾区重建后的教学质量.

余琴在五月份前带叶子回到映秀了.她告诉我,曾经自己躺在女儿身边,把回到映秀的原因仔细讲了一遍,征求女儿的意见.“虽然已经是不能改变的事,我还是要问问她.”

叶子说:“我只要和妈妈在一起就行.”

余琴说,学校周围垮塌的山体上已经长出了新的植被.“将来的路还长,慢慢过吧.”

(摘自《时尚芭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