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式雷2

更新时间:2024-01-19 作者:用户投稿原创标记本站原创 点赞:3794 浏览:15925

前情提要:夏青教授被害,遗留一枚样式雷家传指环.沈默为了找到指环上暗指的宝物,来到南京巧遇雷老九,又一同飞往北京,找到“三叔”小雷子等

6.傅恒的奏折

你要证据吗我不知道在你的眼里这样的事算不算证据先祖雷声自乾隆三十五年起,一直到老都没有离开过北京!他怎么去南京的老宅里藏东西”

“雷老伯别激动.说实话,您的分析让我耳目一新.只是等”沈默思索着,“检测如真有东西藏在太和殿里,我们也没办法弄出来啊!”

“找我三叔!”雷九天说.

“这事儿我帮不了.”小雷子断然回绝,“老九,你以为故宫是咱家啊,我想去哪儿去哪儿”

雷九天笑着说:“故宫不是咱家,这事儿要搁平常,你的确是办不了,但现在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小雷子问.

“太和殿不是正在维修吗周围都隔上铁墙了,密密麻麻的全是铁架子,你不就在那儿干活儿嘛,多好的机会啊!”

“好你个头!”小雷子斥道,扭头对沈默说,“沈先生有所不知,太和殿是在维修,而且是三百年来最大的一次维修.但是,太和殿的维修是一项特别严密的工程.举个例子,咱就说拆瓦吧,为了保证物归原位,几十个人分成二十个小组,分别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同时工作,拆瓦的专管拆瓦,测量的专管测量,还有记号、运输等每一道工序都是专人专责.”

“三叔您在里边干什么活儿”雷老九问.

“我”小雷子瞥了雷九天一眼,“我是油漆工.在太和殿里找东西这事儿想都别想.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岗位,不可能到处乱转!”

“一点办法都没有”雷九天不死心.

“一点办法都没有!”小雷子的口气不容置疑.

“这事儿先不急.”沈默说,“现在我们还无法断定东西就在太和殿.”

“怎么就无法断定怎么就无法断定”雷九天急切地连问两遍.

“至少,我们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翡翠指环上的字就是傅恒本人雕刻的.”沈默说.

“错不了!如果不是这样,很多事情无法解释.”雷九天执拗地说.

“证据!我需要证据!”沈默强调.

第二天雷九天去潘家园,转了半天,拿回几张傅恒奏折的照片.

“潘家园哦,天哪!我还是去博物馆查吧!”沈默说.

“博物馆博物馆里那肯定是真的,可是能不能让你看谁也说不准.你确定自己有本事看到别看不起潘家园!潘家园的东西虽然不一定是真的,可也未必就是检测的!听说过八千麻袋的典故吗”雷九天卖了个关子.

“八千麻袋”沈默摇头.

雷九天不无得意地卖弄着:“奏折这东西,历来有和民间之说.咱就不说了,只说民间.1922年,北洋政府财政困难,各部门自行筹款维持.教育部几年支不出薪水,想到的办法是卖‘废纸’.明崇祯以后,包括清顺治到宣统年间的档案约八千麻袋,就这样以‘废纸’的名义流落民间.这八千麻袋的大内密档里面,有相当一部分就是奏折.”

沈默点头,装出若有所思的样子:“哦!八千麻袋!不少嘛!里面有奏折,而且恰好就有傅恒大人的,流落到潘家园了.今天你去了潘家园,傅恒大人的奏折正乖乖地躺在那儿等着你呢!于是,那奏折就到了你手上了!花了几块钱哦,不不!几十块钱哈哈哈哈等”说着说着,沈默实在绷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雷九天顿足道:“没和你开玩笑!人家张口要三万.我没写,我要了几张照片,说是回来先请行家给掌掌眼.”说完,雷九天从怀里掏出几张照片丢给沈默,“你自己看!”

沈默看着那些照片――照片上的字很清晰.“这能看出什么就算是实物摆在眼前我也弄不清真检测,何况是几张照片”

“我的天啊!”雷九天捶胸顿足,“老天爷怎么选了你这么个人来弄这事儿你管它是真是检测就算这是一件高仿的赝品又如何我们是辨别字迹又不是写文物!”

沈默愣了片刻,猛然拍了一下额头,连忙取出翡翠指环,手伸向雷九天:“放大镜!”雷九天从怀里取出放大镜递到沈默手里,说:“开窍了”

沈默坐到桌前,打开台灯,将指环和照片置于强光之下,专心地对照两者的字迹――点画结构,行文笔法等沈默越看越觉得像.

“怎么样”雷九天问.

沈默起身,指了指椅子:“坐这儿,自己看.”

雷九天坐下,同样细细看过,说:“这能不是一个人写的吗”

“你赢了.”沈默说道.

雷九天开心地笑了,满脸的褶子都笑开了花.沈默也笑:“给你三叔打吧!让他抽空过来一趟.”

小雷子来到祁家客栈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他推门进来,劈头就说:“又叫我来干吗呀!”

沈默起身,将小雷子按坐在床边,说道:“这事儿还真的离不了你.东西十有藏在太和殿.”

小雷子看着沈默:“别说十有,就算东西确确实实藏在太和殿,这事儿我还是帮不了您!”

“怎么帮不了我看是你根本不想帮!”雷九天埋怨道.

“你懂个屁!不是在雀替里吗你知道太和殿有多少柱子七十二根!哪一根直径都有一米多粗!现在的太和殿,地面上铺了三层苫,苫上还盖着三合板.柱子、宝座什么的全都被细细包裹起来.怎么弄没法弄.别说挨个儿去爬那七十二根柱子,就算是你知道在哪一根上面,我都没办法靠近!”

“不用七十二根.雀替只在出廊建筑的额枋与柱头交接处才有,所以只算太和殿檐下的那些等”雷九天说.

“我知道!”小雷子说,“我是让你气糊涂了.前后各十二根,一共二十四根,雀替是四十八个等算了,我刚才说了,就算你知道在哪一根上面,我都没办法靠近!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

“三叔!”雷九天也激动起来,“求求你动动脑筋,求求你了!”

“老九,我求求你了,求求你别再为难我!我管你叫三叔行不行”

沈默倒了一杯水递给小雷子,劝道:“我也知道这事儿让你很为难,可我实在也没有别的办法.这件事很重要,很多人都为这件事死了,我无法放弃.你再想想等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小雷子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叹息道:“一个月之后,可能有机会.你能等得了那么久吗”

沈默想了想:“能!只要有希望,一年也能等.”

“不过丑话先说到前头,这个希望也很渺茫.”小雷子说,“一个月之后,将开始修缮太和殿外部的彩绘.现在的彩绘是五十年代绘制的,当时修缮时并没有忠实于文物原貌,而且部分已经老化,这次要彻底恢复原貌.但是等”小雷子突然停住,看着沈默.

沈默说:“有什么话你就说出来.”

雷九天一听有希望,也凑到近前,满怀期待地看着小雷子.

“但是,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你必须告诉我那东西具体藏在哪一个雀替里!只有这样,才能有一线希望.否则,想都别想.我不可能想去哪儿去哪儿,我们管理很严,安排你在哪儿就在哪儿,给你一根柱子你就弄好那根柱子.我说的,沈先生明白吗”

沈默点点头.小雷子起身说道:“沈先生,那你就准备在北京过年吧!我先走了.”

7.定位

一周之后,沈默和雷九天从北京市文保文物鉴定中心走出来.

“我说了你不信,非得再花这冤枉钱!”雷九天说.

“这样心里踏实.”沈默说,“真没想到,傅恒位极人臣,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弄什么微雕!”

“玩票!这就叫玩票!就像唱戏吧,历来戏子是低贱行当,却偏偏有些王公大臣喜爱粉墨登场地吼上两嗓子.玩儿呗,玩什么不是玩兴他们唱戏,就不许傅恒雕玉哪有那道理”雷九天显然很兴奋,“今儿天气好,我们走走吧!反正回去也是想这些事.整天闷在客栈里,脑子都快长毛儿啦!”

两个人边走边聊.“沈先生,你再给我背背翡翠指环上的那首诗.”

沈默抑扬顿挫地背诵一遍,然后说:“朱雀桥,鹧鸪巷等我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在说南京的雷家老宅.”

“不会是雷家老宅的,我们得另辟蹊径.你刚才说什么朱雀桥等等等让我好好想想.”雷九天右手食指敲着太阳穴,“朱雀!你听说过四大神兽吗”

“四大神兽,也称为四灵.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汉末无名氏所作《三辅图》一书中说: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天之四灵,以正四方,王者制宫阙殿阁取法焉.”

“好一个天之四灵以正四方,好一个王者制宫阙殿阁取法焉!请问沈先生――天之四灵何以正四方”雷九天神秘地笑着.

沈默恍然大悟:“四大神兽对应四个方位――青龙为东方之神、白虎为西方之神、朱雀为南方之神、玄武为北方之神.朱雀为南方之神!朱雀为南方之神!”

“朱雀为南方之神!”雷九天重复道.

沈默激动不已:“又排除了十二根柱子!太和殿背面的就不用算了.只考虑正面的十二根就行了,范围缩小一半!”

“再想想再想想,肯定还会有别的线索.往方位上面考虑!”雷九天说.

“金!”沈默叫道,“金陵的金!金为五行之一.”

“金木水火土,金为五行之首.有点意思,说下去!”

“五行同样对应五个方位――东方为木,主甲、乙、寅、卯,南方为火,主丙、丁、巳、午,西方为金,主庚、辛、申、酉,北方为水,主壬、癸、亥、子,中方为土,主戊、己、辰、戌、丑、未.”沈默越说越快.

“雀字指南,金字指西.合在一起就是――西南方向!”雷九天停下脚步,看着沈默说.

沈默迎着雷九天的目光:“西南方向指向云贵之地――傅恒当年征战之处.极具象征意义!”

雷九天一字一顿地说:“傅恒藏东西也忘不了提醒乾隆皇帝――西南半壁江山可是我傅恒守住的!”

沈默微笑:“傅恒所藏的东西,肯定是在西南角的那个雀替里!”

雷九天和沈默相视须臾,二人开怀大笑,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走!”沈默一巴掌拍在雷九天背上,“咱们去搞点儿小酒!”

晚上在沈默的房间里,小雷子和沈默、雷九天碰头了.

“沈先生,能告诉我是什么东西吗我没别的意思,我想知道那东西是方是圆,找的时候心里有数.”小雷子说.

“或许是一颗,也或许是别的东西.这个我说不好.最终要找的是一颗,但是,雀替是不是藏的最后地点,我并不能确定.”

“明白了.不过,我还有一句话.即便是能找到东西我也带不出来,我也不能带出来!那是犯罪.顶多,我只能帮你拍一下照片.”

沈默微微一笑:“我是个学者,不是文物贩子,更不是江洋大盗.就想解开一个谜.解谜的目的也是为了保护那颗,那是国家宝藏,或者说是属于全人类的宝藏,即便是找到了,也只能由国家来决定它的归属.现在,不仅仅是我在找,还有日本人和俄国人,他们也在找.”

“你为什么不报警呢让国家派人来找岂不是更容易些”小雷子问.

沈默的耳畔又响起恩师夏青的声音:“不要报警!”沈默摇摇头说:“事情有点儿复杂,我必须先找到东西等”

“你不方便说,那我就不问了.只是,你可别抱太大希望.”

“我想到一件事等”雷九天插言道,“有没有这种可能――雀替里根本没有什么东西,只是隐藏了一个新的线索.比如,那对雀替的彩绘和别处不一样,或者在某一面写着什么字等”

“字是没有.彩绘和别处是不是一样等这事儿我还真没注意!”小雷子说道,“要么这样,一是我再仔细看看,二是不管找不找得到东西,我都把那一对雀替的照片拍下来.”

“对对对!”雷九天连声说道,“多拍些,每个面都拍清楚.”

小雷子看看雷九天又看看沈默,说:“老九啊,我看这事也不用沈先生做了,你来做更合适!”

雷九天尴尬地笑了笑.

“我走了!”小雷子告辞,然后离开.

8.雀替里的秘密

2月24日上午.太和殿施工现场,雄伟的殿堂被无数根铁架子围着,严严实实的.大殿外,西南一角,小雷子爬上高高的脚手架.

那对雀替,那对被雷九天认定的雀替,呈现在小雷子眼前.为了保险起见,小雷子没有开始工作,而是首先从工作服的衣袋里取出一个便携式的数码相机,前后左右地照着.收起相机,他才开始将那些彩画已经老化或者尚未老化的油皮、油灰彻底剥离.这个过程必须特别仔细,万万不能伤着那些木头.在剥离过程中,小雷子突然发觉――这样的剥离对沈默特别有利.剥掉漆皮之后,原来的木质就会露出来.如果真有什么东西藏在雀替里,一定会找的到.

临近黄昏的时候,小雷子到底还是在那个雀替里发现了秘密.

小雷子小心翼翼地清理着雀替上的油皮,看到雀替与横梁之间的缝隙里隐藏着一个东西.雀替原本具有承重的功能,但是到了明清,却更多的被赋予装饰功能,承重功能反而弱化.小雷子眼前这一块雀替木板,显然也不是用来承重的.雀替中部有二十厘米左右的一个凹槽,很精细,很均匀,一看就是精心处理过的.凹槽很浅,只有三毫米左右.凹槽的存在让雀替和横梁之间有了些许缝隙.但是那道缝隙却被另外的某样东西填充进去.搓上漆之后根本看不出任何异常.如果不是剥离了那些油皮油灰,就是神仙来了也看不出.小雷子拿着一根牙签样的工具轻轻拨弄,缝隙里的东西一点点露出真容.

一块带字的铜板,长约二十厘米,宽约六厘米,厚约三毫米.正反两面各铸着四行奇怪的字符,看上去像是甲骨文.小雷子再次取出数码相机,给那块铜板拍照.他感觉光线有些暗了,便打开闪光灯.

一个人在脚手架下往上面看,刚好看到小雷子拍照时的闪光.那人喊道:“小雷子!干吗呢你”

晚上,小雷子进门后,迫不及待地从怀里掏出数码相机:“我找到了!”

沈默掩门,打开电脑,连接数码相机,然后就看到了那些照片.“这是什么”沈默问.

“一块铜板,两面都有字.这些是它的照片.”小雷子说.

“这是铜券!果真是从那个雀替里找到的”沈默问.

“是啊!没想到那个雀替里还真藏着东西!就藏在雀替和横梁的缝隙里,外面盖着油漆,根本看不出来.”小雷子说.

雷九天得意洋洋地说:“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

小雷子故意一本正经地问道:“老九,你说什么来着”

沈默也打趣道:“是啊!你说什么来着”

“懒得理会你们两个!”雷九天凑到电脑前说,“让我看看这件宝贝!这是什么字甲骨文”

沈默仔细观看,摇头说道:“是水书――水族人的文字!”

“水族人的文字没听说过!”雷九天说.

“水族是聚居在贵州三都、荔波一带的一个少数民族.水书是水族人创造的一种古老的象形文字,被称为象形文字的活化石.从外形上看,很像甲骨文,甚至有一部分字符和甲骨文完全一致.从这一点上,可以断定水书和甲骨文必然存在某种联系.但水书比甲骨文更加神秘.水族人认为文字通神,大多数人只能依靠口头传授学习水语,会说,却看不懂文字,更无法了解其中的神秘内容.能看懂水书的人则被视为与鬼神对话的巫师.水书的传播和运用局限在宗教活动中,加之都是通过手抄传承,异体字繁多,甚至同为水书先生却不识彼此之字等”沈默解释道.

“沈先生识得水书”雷九天问.

“不敢说识得,只是多少了解一点点.”沈默说,“我的教授曾经讲过一些,可惜我没有好好学.”

“那你也得试一试啊!好在字数还不算太多.”雷九天说,“傅恒为什么要使用这样一种文字这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和我们雷家又有什么关系”

沈默看了看时间――晚上八点二十分,他想了想说:“二位先请回,但愿我明天一早能认出这几个字.”

雷九天点头道:“也好.沈先生需要安静,那我们就走.三叔去我屋里吧,咱爷儿俩将就一晚上.”

“嗯.”小雷子答应,然后默默地跟着雷九天离开.

沈默冲了一杯浓浓的速溶咖啡,饶有兴趣地看着照片中的铜券.看着铜券上的水书,沈默不禁又想起了恩师夏青――后悔自己没有听恩师的话,后悔自己没有好好学习水书.当初,沈默总以为水书的知识太冷僻,在水书上下力气得不偿失.谁承想现在却偏偏遇上了水书.

沈默将铜券上面的字符逐一摹写到纸上――屏幕看久了眼睛太累,而且摹写的过程同样也是识别的过程.

铜券的正反两面各有二十八个字.将所有字符摹写完毕的时候,沈默立刻傻了眼――他仅仅能认出两个字!正面的第一个字是“荒”,背面的第四个字是“王”.除此之外,他居然一无所识!

天亮的时候,沈默已然绝望――知道凭他自己的本事,完全看不懂这铜券天书.

“沈先生,沈先生!”雷九天在门外轻唤,“开门吧,我知道你一夜没睡!”

沈默开门.雷九天进来,看着沈默红红的眼睛.沈默张口,却不知道应该如何讲.

“不要说话!”雷九天朝沈默伸出一只手掌,卖弄道:“你整个晚上喝咖啡十一杯,如厕一次,踱步三次,叹息两声,摔笔等五次!”

沈默盯着雷九天,不说话,心里骂道:真是个老妖精!

雷九天得意地笑着,一语道破天机:“结果你无法破译铜券天书!”

沈默像是一只蓦然被人刺了一针的气球,立即瘪了下来,无奈地苦笑.“你三叔呢”沈默半开玩笑地问.

雷九天白了沈默一眼:“没大没小的.走了,也是一夜没睡着,天不亮就走了.找他有事”

“没事,就随便问问.”沈默说道.

“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北京城有没有识水书的人”雷九天问.

沈默高举双手伸了个懒腰:“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一会儿我想再到文物鉴定中心去一趟,你去吗”

“我去啊!干吗不去闲着也是闲着!”雷九天说,“先去吃点饭吧,今天起得太早了,这一活动就觉得饿了.”

“你等会儿,我洗漱完咱们就出门.”沈默说完便转身去了卫生间.

9.铜券被

祁家客栈旁边的小吃店里,沈默和雷九天各自吃了两个焦圈儿喝了一碗豆浆,然后就走出来.一辆出租车恰巧停在门口.沈默肩背着电脑包,招手.

司机探出头来,问道:“先生,去哪儿”

沈默和雷九天上车,沈默说:“国子监大街15号,北京市文保文物鉴定中心.”

“好嘞!”司机笑了笑,发动汽车.

伴着车内舒缓的音乐,淡淡的薰衣草的芬芳,车子拐出大栅栏不一会儿,沈默和雷九天就昏昏睡去.

出租车没有直奔国子监大街,而是在半道儿拐进一家地下停车场,在一个僻静的地方停下.

沈默和雷九天昏睡不醒.

司机回身,从沈默手里夺过电脑包,然后就在副驾的座位上打开了沈默的手提电脑――启动受阻,沈默设置了开机.司机微微一笑,从衣袋里掏出一只U盘,这是一只带启动系统的U盘,做一只这样的启动盘早已经不是什么高深的技术,所以,沈默这种给启动系统加密的方式更加显得小儿科了.司机轻而易举地进入了系统,找到铜券的照片,复制到自己的U盘上.整个过程仅用了不到两分钟.

沈默和雷九天依然睡着,对刚刚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司机收拾好一切,把电脑包照原样放回沈默手中,而后从容不迫地取出一只玻璃瓶,打开瓶盖,举到沈默和雷九天鼻孔旁边轻轻晃了晃,然后收起.

沈默和雷九天睁开眼睛的时候,汽车已经拐上国子监大街.

北京市文保文物鉴定中心,出租车停下.

沈默付款,和雷九天下车.

在北京市文保文物鉴定中心,文物鉴定室,一位漂亮女孩儿在耐心地对沈默和雷九天解释:“今天全北京所有的专家都去故宫了.太和殿施工现场发现了重要文物,说是紧急召集文物专家开会.”

沈默和雷九天四目相对,哑然无声.

“非常抱歉,只能麻烦你们改天再来了,不好意思.”女孩儿微笑着说道.

雷九天还想说什么,但被沈默拉着走出鉴定中心.

来到大街上,雷九天问:“你怎么了”

沈默说:“你没听见吗太和殿施工现场发现了重要文物,是不是就是小雷子找到的那个铜券如果是那个铜券就麻烦了!”

“有什么麻烦的”

“这下满世界都知道了!让他们先了上面的水书,我就前功尽弃了!你懂不懂”

“那怎么着我三叔发现了文物能不报告”雷九天说.

“不是不报告,至少要等过一段时间等就是忘记嘱咐他一句,应该让他先放回原位.这也怪我自己.”

“事情已经这样了,怪谁都没用.你先给我三叔打个吧,先问问情况,说不定不是那个铜券呢!”

沈默掏出手机拨打小雷子的却无人接听.

中午,沈默和雷九天死死地盯着电视屏幕――北京电视台的午间新闻.

屏幕上,背景是密密麻麻的铁架包围下的太和殿.几个记者围着小雷子.“请问雷师傅,您是怎么发现这个铜券的”其中一个记者问.小雷子回答:“我在清理上面的彩绘时,剥去外面的油皮,就看到在雀替和横梁之间的缝隙里有一样东西等”画面切换,是铜券的特写,上面的字符纹路看得非常清楚.

画面切换,一个记者在问一个专家:“李先生,您能介绍一下铜券上面的文字吗看样子是甲骨文,到底写了些什么”李专家:“这个问题嘛,现在还说不好.但至少可以肯定,这不是甲骨文,而是另外一种古老而且神秘的文字――水书.看上去它和甲骨文很像.虽然不是甲骨文,但是也和甲骨文有亲戚,哈哈,有某种传承关系.而且,很多字符是和甲骨文一致的.不过,具体到眼前这件东西,我们几个专家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将其破译出来.水书是一种濒临灭亡的文字,而且它的异体字特别多,同样一个字,甚至多达十几种写法.所以,铜券上面的文字内容还有待于进一步研究.”

画面切换,另一名记者问另一名专家:“据说,经初步断定,这件铜券为清中期的东西,年代并不算太远,工艺也没什么特殊之处.那么,它的文物价值体现在哪里”

专家:“这件东西的文物价值就在于它的铭文.它的铭文到底写了些什么还有就是它为什么藏在那么个地方这不太符合常理.是什么人藏的我现在猜测,这或许是和宫廷内的巫蛊之术有关.”

画面切换,电视台主持人解说:“本台记者从相关部门获悉,近期将从贵州邀请水书专家赴京,以期早日破译铜券上的神秘文字.”画面切换,播报其他新闻.

沈默关掉电视:“我必须马上赶回贵阳,要赶在水书专家进京之前!”

“那你现在需要做的不是去贵阳,而是马上到国家文物部门,将你知道的一切全都说出来!”雷九天逼视着沈默.

沈默斩钉截铁地回答:“我不能!”

“为什么”雷九天问.

“不为什么.”沈默看着雷九天说,“你不懂,谁都不懂!”

雷九天叹息道:“走吧!你走了,我也该走了!北京,北京!该拿到的你都拿到了,而我的梦也做到头了.”

“雷老伯,对不起!”沈默说,“谢谢您陪我来北京,您这些天的房钱算我的.”

“不必!”雷九天叹息道,“我要感谢你,感谢你让我度过了一段不寻常的日子.你不知道,日子一天又一天地重复是多么的乏味.而这些天,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很快乐.因为,每天一睁开眼睛,就会想着――今天,这件事会有什么进展每一天都有所期盼,这人就活得滋润.只可惜好景不长哦!”

“雷老伯,非常感谢您的帮助,沈默心中有愧.但是,我要做的事情不是游戏,一点儿都不好玩.那是赌命!对我而言,这不是我自己对于生活的选择,是宿命,是无奈,是不得已.为了这件事,我的曾祖、我的祖父、我的老师、我的两个兄弟等还有很多很多人,都丢掉了性命!为了他们,为了他们的在天之灵能得到安息,我不得不把这件事情继续做下去.而您就不同了,您本来就是局外之人,又何必来趟这浑水等”沈默说得很真诚.

雷九天叹息道:“冥冥之中,何为局内,又何为局外也许在几百年前,在傅恒将我们祖爷爷雷声接进宅门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我们今世的相逢.也罢!我雷老九啥话也不说了!”

“雷老伯,您多保重!”沈默对着雷九天深深鞠了一躬.

雷九天拍拍沈默的肩膀:“走吧!别像个娘们儿似的.”

“见到小雷子,替我问声好.我来不及向他告别了!”沈默说.

雷九天点点头,说:“走吧!”

10.曲清江和柳墩儿

都司东路夏青教授的家.

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夏青教授的那幅照片依然挂在墙上.

一个方头方脑的年轻男子死死卡住楚小离的脖子:“你不是夏晓蔷,你不是夏教授的女儿!说实话,你到底是谁”

“烧死人的,你放手!”楚小离挣扎着,暗中弹开右手中指上戒指里隐藏的毒刺――只要那根毒刺刺入人体,就会立马取人性命.

就在此时,“咣当”一声门响――沈默进来了!

“老鸢!你他妈给我住手!”沈默高呼一声,上前一把揪住老鸢衣领.

老鸢松手.

楚小离暗中又收回了那根毒刺.老鸢反手拨开沈默.

沈默骂道:“你他妈就是个混蛋!”

楚小离却沉下脸说:“行了行了!我们两口子闹着玩儿呢,没你什么事儿.”

沈默的脸一下就涨红了,半天说不出话.

这时,夏晓薇带着曲清江踏进门来.沈默、楚小离和老鸢同时目瞪口呆――那分明是夏青教授又回来了!

“这就是我们的叔叔.”夏晓薇说,“以后他就在咱们家住了.”

曲清江脸上堆着笑,冲着每个人点头哈腰:“我叫曲清江等”

几个人一下子释然――这个人根本不可能是夏青.言谈举止没有一点夏青的风度,完全就是一个村汉.“叔叔,这些都是你的晚辈.”夏晓薇打断了曲清江的猥琐样,一个个介绍,“这是我姐,夏晓蔷.我姐的男朋友,老鸢,哦,本名袁复,老鸢是绰号,不好意思,叫习惯了.这是沈默,我爸的学生.”

寒暄已毕,楚小离单刀直入:“沈默,你还是先说说南京之行吧!”沈默一五一十地将整个过程说了一遍,从南京说到北京,一直说到那个铜券.

楚小离问:“从太和殿找到的铜券上面有什么秘密”

沈默摇头道:“我根本就看不懂那些水书.很惭愧,教授生前专门讲过水书的知识,可惜我学到的只是皮毛.很奇怪,那些字的写法很怪异.”

“水书”曲清江突然说道,“能让我看看吗”

“您懂水书”沈默一阵惊喜,“我正要去找水书先生呢!”然后从自己的旅行包里取出笔记本电脑――电脑里的资料实在太重要了,沈默不敢离身.

曲清江仔细看了半天,抬头说:“这是水书吗我怎么一个字也不认得!会不会是甲骨文”

“绝对不会是甲骨文!”沈默说,“如果是甲骨文,我自己就能解决了.虽然我认不出,但是判断为水书还是有把握的.”

曲清江说:“反正和我以前见过的水书不一样.”

“贵阳有水书专家吗”沈默问.

“我觉得应该有吧!”曲清江说,“在我们贵州,识得水书的人被称为水书先生,多为水族人,水族人又多聚居在黔南州的独山、三都、荔波一带.贵阳城里等我觉得也应该有吧,问问吧!”

沈默沉思,说道:“是要赶紧去问问.”

“咱们现在怎么办”夏晓薇问.

沈默半天没有说话,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得去福利院看柳墩儿!”

“柳墩儿是谁”楚小离一边下楼一边问.

夏晓薇看了沈默一眼,说:“柳墩儿是个爱吃生鱼的傻子,曾经救过他的命,后来,他为了报恩,自己出钱把那傻子送到龙洞堡那边的福利院了.

“在离开贵阳之前,我无论如何得去看看柳墩儿.不知道怎么了,我心里很乱.总感觉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沈默突然变得很伤感,“如果从贵阳找不到识水书的人,那就得去黔南州的独山、三都、荔波几个地方的水族寨子里找.”

“你先去黔明寺问一下了缘禅师吧!”曲清江突然插言道.

“走!”楚小离说,“先去吃饭.吃完饭让老鸢开车陪你去看柳墩儿.吃饭的时候顺便在附近找个地方把铜券的照片冲洗出来.总不能到哪儿都拎着电脑让人看吧!”

通向龙洞堡的山路上.

“冒昧问一下――你是怎么认识晓蔷的”沈默问.

“火葬场.”老鸢说.

“火葬场”

“我本来是火葬场的员工,干的就是烧尸体的活儿.幸好那天活儿多,要不然晓蔷早就成了一缕烟了.就在我往炼尸炉里推她的时候,她居然活过来了等再后来,我就喜欢上了她.”

老鸢说的是一年前夏晓蔷遭遇劫匪之后的情况.“晓蔷等她等爱你吗”沈默嗫嚅道.

“这个等”老鸢支支吾吾,“我们同居差不多一年了,有时候我也迷糊,说不上这是不是爱.”说到这儿,老鸢笑了笑,“不过这样也挺好的,她对我还不错.”

福利院依山而建,掩映在一片绿树之中,静谧而安详.

柳墩儿的房间在二楼过道的最里边,那是一个相对安静隐蔽的地方,就柳墩儿一个人.一靠近柳墩儿的房门就闻到一股刺鼻的鱼腥味.

管理员打开房门.屋里躺着一个蓬头垢面、一脸络腮胡子的汉子.那人上身,浑身长满浓浓的体毛,下身只穿着一条脏得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裤衩.地板上一片狼藉――鱼头、鱼骨、鱼鳞、鱼内脏,全是生的.

沈默恼怒地瞪着管理员:“你们就是这样照顾他的”

管理员一脸无奈:“我们也没有办法,我们每天都打扫的.我们给他做了新衣服,他就是不穿.隔两天没有生鱼他就不吃饭.别人都是六个人一间房,他一个人占了一间.他一个人的费用能养活十个人了.您是知道的,如果不是您付了钱,这个人我们是不会收留的.您如果能有别的地儿,最好把他领回去.他在我们这儿,都成了爷啦!”

沈默不再说话,而是蹲下,轻轻拍了拍柳墩儿的脸,唤道:“柳墩儿,柳墩儿,醒醒!”

柳墩儿睁开眼睛看着沈默,一片茫然.

探望过柳墩儿后,老鸢和沈默回到夏家.刚到楼下,就听见有人唱道:“看破浮生过半,半之受用无边,半中岁月尽悠闲,半里乾坤宽展.半郭半乡村舍,半山半水田园,半耕半读半经禅,半士半姻民眷等”唱的是李密庵的《半字歌》.

老鸢和沈默同时抬起头,看到了二楼窗口后曲清江的身影.

11.下一步棋在北京

南明河畔,红墙碧瓦的黔明古寺.

大殿前,一只巨大的铜鼎.烟雾缭绕,信众依次礼拜,上香.又依次进殿礼佛.

沈默随缘,也燃了一炷香,却没有跟随众人进入大殿,而是走向照看香炉的僧人:“师父,请问了缘法师在哪儿”

僧人看了看沈默、夏晓薇二人,合掌道:“哦,不巧,法师已于昨日离去.”

“他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

“法师住持梵净山道场,不回来了.”僧人又说,“也是怪事,了缘法师前脚刚走,找他的人就前一拨后一拨地来了.都早来一天多好!”

“还有谁来找他”沈默问.

僧人道:“省文物馆的,说是向法师请教水书的学问.”

“了缘法师果真懂水书”沈默问.

“何止是懂啊!这么说吧,如果法师识不出的水书,整个贵阳,不,全中国也不会再有人识得了!”僧人说.

夏晓薇看着沈默.

沈默说:“我们回吧!”

“施主慢走,阿弥陀佛!”僧人诵一声佛号,算是送行.

沈默和夏晓薇回到车上.

“怎么样”楚小离问道.

夏晓薇说:“走了,去了梵净山.”

“晓蔷,看来我们得去一趟梵净山了.”沈默说,“贵州省文物馆的人也在找了缘法师,因为这个法师是研究水书的权威.”


楚小离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脸色一变,匆匆忙忙地开门下车,走向僻静处,压低了声音训斥道:“为什么打”

沙鸥在里急切地说:“三路人马都有消息了!铜券上的水书无人识得,不过,听那些水书先生讲,有一个人可能识得等”楚小离问:“谁”沙鸥说:“黔明寺一个叫了缘的和尚!”

楚小离一愣,说道:“让他们回贵阳待命,我亲自去会会了缘法师.还有,你给我盯死那个曲清江,我还是怀疑他有问题.只要他离开贵阳,就把他干掉.”楚小离挂断,快速回到车上.

老鸢别有意味地看了楚小离一眼.

楚小离问沈默:“你刚才说什么了缘法师懂水书”

沈默答:“应该是权威.”

楚小离说道:“那咱们就去梵净山!”

深夜.曲清江悄悄地溜出来,四下张望,然后匆匆忙忙地跑到大街上拦住一辆出租车,急切地说道:“龙洞堡机场.”

另一辆停在暗影里的出租车发动,远远地跟在曲清江后面.

曲清江下车,却没有走向机场,而是穿越公路,爬上机场西侧的一座山.后面尾随而至的出租车上也走下一人,一路跟在曲清江身后.

曲清江爬到了山顶.放眼四望,远处的灯光和星光连成一片,天地交接之处,分不清哪是灯光哪是星光.脚下的山坡上那一片沉寂在黑暗里的建筑正是贵阳市第二福利院.

后面的人隐藏在树丛里,盯着曲清江的一举一动.他无法判断曲清江是不是要离开贵阳,所以就无法决定要不要现在就杀了曲清江.

曲清江干咳了两声,那是在清嗓,然后便扯开了喉咙唱道:

爷爷的篝火已经燃烧成满天的星,

奶奶的情歌已经流淌成满山的风.

一百年的黑夜里,谁能为我点亮一盏灯

一百年的黑夜里,有些冷等

满天的星子,照不亮我的前程,

满山的风儿,吹不响我的芦笙.

一百年的黑夜里,谁能为我点亮一盏灯

一百年的黑夜里,有些冷等

曲清江一边唱一边流泪,当他吐出最后一个音节时,禁不住号啕大哭.藏在树丛里的那个人一下就惊呆了.

福利院里悄无声息,所有的人都睡着了――除了柳墩儿.

听着这首歌,柳墩儿哭了,傻子柳墩儿哭了,泪流满面.柳墩儿用蛮力拉开上了锁的房门,跑了出去,不顾一切地跑向歌声飘起的地方.一堵高墙挡住了去路.

柳墩儿手脚并用,居然像一只壁虎一样吸附在墙上,往上攀爬,直到翻过墙头.柳墩儿径直往山上奔去,在山石和树木之间闪展腾挪,灵巧得像个猴子.柳墩儿悄无声息地靠近树丛后那人,突然猛扑过去.那人冷不防被柳墩儿从身后卡住脖子,动也动不得,叫也叫不出.柳墩儿一只胳膊死死卡住那人脖子,另一只蒲扇一般的大手从上面抓住那人的天灵盖用力一拧.

只听得“咔嚓”一声――那人的脖子就断了.柳墩儿丢下那具尸体,跪倒在曲清江身后,哭着喊道:“老师!我终于听到这首歌了!我终于听到了老师的召唤!”

曲清江回身,扶起柳墩儿:“孩子,我们都已经隐忍了太久.现在,是时候了!”

“我们该怎么办”柳墩儿问道.

“去北京!下一步棋在北京!”曲清江幽幽说道,“沈默已经被沙漠玫瑰控制,伊万诺夫还在按兵不动.我们必须抢在所有人前面,因为――我们是弱者.”

12.还原历史

清晨,梵净山弥勒殿里,缭绕,木鱼声声.一个大和尚正率十数名僧众打坐诵经,庄严肃穆.

沈默和夏晓薇既不像香客也不像游客――香客礼佛,游客观景,而他们两个却不尴不尬地呆呆站在大殿里守候着,等待着法事的结束.

诵经完毕,随着大和尚最后的一声木鱼声,众僧次第起身,鱼贯而出.

“师父!”沈默对走过身边的僧人说,“请问哪位是了缘法师”

大和尚从容走来,问道:“施主找了缘何事”

“您是了缘法师”沈默问.

“正是贫僧.”大和尚说,“了缘,了缘!了也未了,未了即了.”

“法师,有一事请教法师.”沈默取出铜券的照片递上.

了缘法师接过照片看了一会儿说:“孽缘虽已深,佛缘亦非浅.施主请稍候.”而后转身进殿.

夏晓薇问沈默:“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沈默笑而不答.

了缘法师从弥勒殿里出来,把照片交还沈默,口说一谒:“闲云生细雨,空山起清风.多少因缘果,拈花一笑中.”

沈默也说了一谒:“白云山上下,青涧水西东.花色镜中好,妙音指上听.”

了缘法师又道:“才见风吹絮,又听雨打萍.万般无本相,造化有真空.”

沈默说:“法师,沈默告辞了!”

了缘法师合掌说:“施主走好!”

沈默他们从金顶下来.楚小离迫不及待地追问沈默:“了缘法师识得那些水书吗”

沈默掏出了那些照片,其中两张照片的背面写了字――那是了缘法师的译文.

铜券的正面是四句七言:

荒畴帝青成周汉,

破壁尊谭生霸眼.

四边四表四梵后,

三刍果子一拓还.

铜券背面也是四句七言:

李唐番王打罗鼓,

奸邪淫者有佛缘.

九百九十九劫难,

万千捷报照夕岚.

“什么意思”楚小离问.

沈默摇头道:“文理不通,平仄不合.鬼知道是什么意思!”

傍晚.北京,香山,樱桃谷.僻静的山坳.两顶准备野营的帐篷.帐篷旁边的平地上铺着一块油布,油布上摆放着一些食物.

曲清江和柳墩儿盘坐在油布旁边喝啤酒.

“老师,你说傅恒是个什么样的人”柳墩儿问.此时的柳墩儿已然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理了发,剃了须,衣着光鲜得体.

曲清江喝了一口啤酒,说:“变态的人!一个男人处在那样的位置遇到那样的事情,没有办法不变态!”曲清江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偷窥者,重重帷幕拉开之后,他看到了一个男人寂寞的独舞.沉睡的历史生生撕开一道血肉模糊的口子,让人心惊肉跳等

1770年1月9日深夜.中缅战争已经结束,傅恒将于次日班师回朝.经略府内宅里依然灯火通明.

夫人疆提跪倒在地.

傅恒焦急地来回踱步,终于,他停住脚步,毅然决然地说:“就这样办!”然后对着疆提说,“你收拾一下,我安排人连夜送你离开!”随即转身出门.

傅恒坐在书桌前的太师椅上,眼睛死死地盯着跳跃的烛花儿.疆提出了一个难题.背叛乾隆皇帝,不忠,辜负疆提,不义.如果单纯在忠义之间选择,他傅恒不会犹豫.但是,作为一个男人,一想到自己的夫人应召入宫时那无奈的背影,他的心就会滴血.“”两声,傅恒突然左右开弓打了自己两个嘴巴.而后从抽屉里面取出一个微雕放大镜卡在左边眼睛上,又摘下左手无名指上的翡翠指环,拿一支木柄钢针在指环上刻写.微雕,本来是傅恒闲暇时玩票的小把戏,就像是别人遛鸟逗狗一般,从来没想过能派上什么正经用场.傅恒凝神定气,仿佛雕刻的不是指环,而是他自己的心,每一下都会让他感觉到疼痛.“宝马鸣珂踏晓尘,藏娇紫曲暗黄昏.雀桁一树鹧鸪鸟,啼断愁肠不关春.金陵雷氏家传.”三十四个字,他居然用去了小半个时辰.

傅恒拿着那枚指环对夫人疆提说道:“那颗黑我不能给你.但是,你把这个指环交给那个印度和尚,他会自己找到那颗――如果他足够聪明的话.”

“好.”疆提伸手去接.

傅恒却突然收手,说:“我只有一个条件――两年之内你不能告诉那个印度和尚.不为别的,只怕两年之内我无法摆平京城里的事情.不过你放心,这件事我傅恒说到做到.”

疆提点头道:“大人,疆提明白.”

傅恒将翡翠指环放到疆提手心,绝然说道:“夫人,车驾已经备好.请夫人上路吧!”

疆提跪下,给傅恒磕了一个头,起身出门.一辆马车连夜把疆提送去岜沙苗寨.

1770年3月18日.北京.傅恒的书房.

突然炸响的一声春雷让傅恒的手猝然一抖,笔头上刚刚润满的墨汁滴在纸上,没有写完的奏折就给毁了――那是弹劾云贵总督吴达善的奏折.傅恒答应过疆提,要杀了吴达善给她父亲报仇雪恨.这是为私.为公,他傅恒也要除掉吴达善这个为祸国家的贪墨之徒.其实,这个奏折原本回京后就要写的.只是刚刚回京之时,傅恒不忍心坏了乾隆皇帝的兴致――中缅战事的平息让君臣上下沉浸在兴奋之中.他一直在等机会,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可是乾隆皇帝没有给傅恒足够的时间――乾隆皇帝似乎已经不愿意再听到傅恒的声音,除了封赏的虚衔之外,再也不像以前那样让傅恒掌控实际的权力.转眼回京已经两月有余,什么事都没做,而傅恒的身体却突然之间垮了,傅恒怀疑是缅甸的瘴疠所害.这不,刚刚写了没有几行字,额头上的虚汗就已经渗了出来.傅恒恼怒地将被墨汁污染的奏折揉作一团,丢到桌下.

“六爷,六爷!”门外,老管家在喊.

傅恒随姐姐富察氏嫁进宫时只有五岁,生得眉清目秀,而且聪明伶俐,深得乾隆母亲的喜爱,她便将傅恒排在皇五子弘昼之后,当作第六子疼爱.底下的人也就奉承着以“六爷”相称.雍正皇帝也不说什么,就算是默许了.一来二去,这“六爷”两字竟然跟随了傅恒终生.

“进来!”傅恒说.

老管家推门而入,吞吞吐吐地说:“六等六爷!下雨了!大雨!”

“说吧!我知道你来有事儿,不是只告诉我下雨了.下雨我看得见,不用你说.”傅恒说道.

“是等是等是等”老管家突然变成了结巴,“是宫里又来人了!”老管家的结巴让傅恒受到了伤害,他有些恼怒:“说话利索点儿!”

“!”老管家说,“是皇后口谕,让夫人进宫说话.”

皇后,以前皇后是傅恒的姐姐富察氏.乾隆十三年三月十一日,富察氏在跟随皇帝南下的时候在德州去世.而时下的皇后则换成了魏佳氏.宫廷内外早已经沸沸扬扬,鬼都知道魏佳氏皇后为什么隔三岔五地就召傅恒的夫人进宫.那不过是乾隆皇帝丢给傅恒的一块遮羞布,一块破烂不堪的遮羞布!

“现在”傅恒隐忍着问道――傅恒真的不知道除了隐忍之外,自己还能怎么样.皇帝是自己的姐夫,更是自己的主子.忍,忍吧!他觉得自己的顶戴,甚至自己的头发,全都成了绿色的――碧绿碧绿的颜色,让男人无地自容的颜色.

“宫里带着轿来的,在门厅里候着呢!”老管家小心地说.

傅恒突然咆哮起来:“你为什么这么小心你怕什么你是在笑话我!你一定是在笑话我!你看我的脸!我的脸是不是也成了菜叶的颜色”

老管家双膝跪倒,磕头如捣蒜一般:“六爷!主子!奴才不敢,奴才该死!”

傅恒抬手掌自己的嘴巴:“我这是什么这是什么是什么这是脸吗我有脸吗我他妈有脸吗”

老管家抓住傅恒的手:“主子,你这是让奴才去死啊!”

傅恒叹息道:“你不能死,谁死你都不能死.去吧,去告诉夫人,让夫人进宫.”

老管家磕头退出.傅恒缓缓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仆人丫环们打着伞,伺候夫人上轿,然后看着那顶小轿消失在雨幕里.

傅恒从地板上坐起来,喊道:“来人!”管家应声进来.

傅恒吩咐:“你备一顶轿子,马上去雷府,将雷声给我接过来.记住,除了雷声,不要让雷家任何人跟来.”

半个时辰之后,雷声站在傅恒的书房门口.

(未完待续)

下期预告:傅恒到底设置了一个怎样的千古谜局沈默能否铜券上的水书请关注2010年1月上《样式雷》③!本故事2009年12上、12下、2010年1上、1下四期连载,更多线索请访问《样式雷》互动群:637492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