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时代的爱情

更新时间:2024-02-01 作者:用户投稿原创标记本站原创 点赞:14281 浏览:66263

刘海洋喜欢将写好的论文拿给方秀丽,要对方做他的第一个读者.方秀丽说,我对论文一窍不通,你还是给懂论文的人看吧.
方秀丽说的是实话,尽管现在是拉泡屎都得先交论文才能获准进入茅坑的时代,但她对论文这东西还是兴趣不大.
星期一下午的教师例会上,校长说,这期《东方教育》有一篇文章,作者的名字跟刘海洋完全一样,建议大家,尤其是刘海洋老师,去看一看,学一学,到时候也弄一篇到《东方教育》,来他个真检测刘海洋.
坐在教师席上的刘海洋哭笑不得,真想站起来说,这篇文章本来就是我写的.不过,他没有站起来.他不想让校长难堪.
方秀丽翻开了《东方教育》.心想,你刘海洋经常装模作样地弄一些所谓的论文,那算什么狗屁!看看人家,那才叫真正的论文!以后刘海洋故伎重演,我就说,看,你的大作已经印在上面了,我正在拜读呢.可是,当她看到论文题目的时候,有点傻了,这不就是几个月前,刘海洋要她挑毛病的论文吗?她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地看了下去,奇怪,怎么连内容也跟刘海洋那篇一模一样,尤其是里面的例子,更是他们这里土生土长的.让她感到迷惑的是,同一篇论文,为什么前几个月总觉得别别扭扭,而一登到《东方教育》,就让人感到确实不一般啊.
校长知道后,眼睛为之一亮,说,太好了,咱们学校出秀才了!

刘海洋一下子成了全校瞩目的人物.
校长将一篇稿子递给刘海洋,亲切地拍着他的肩膀说,尽量改好一点,争取也能在省刊上发一发.
不少人都步校长的后尘,拿着所谓的论文请刘海洋修改,帮忙推荐到《东方教育》.
刘海洋看了看谢谢你的论文,吓了一跳.天哪,这不就是自己发在《东方教育》上的文章吗?哭笑不得的是,谢谢你竟然只字未动,不管是题目还是正文.惟一动了的地方就是署名,将刘海洋三个字改成了谢谢你谢进宝的名字而已.
不是说,天下文章一大抄嘛?谢谢你说.
刘海洋感到很难一下子将事情讲通,只是说,这样会出纰漏的.
谢谢你听了刘海洋的话,觉得刘海洋是不让沾他的光,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但谢谢你毕竟是谢谢你,他还是很有礼貌地对刘海洋说,谢谢你谢谢你.
来来来在学校是以能喝酒出名的,据说曾为校长扳倒过几个酒场高手.有一段时间,校长但凡有酒喝的时候,总要带上来来来,而来来来也总能为校长两肋插刀.按理说,来来来成了校长这么得力的助手,理应近水楼台.但不知是来来来对这事没有太往心上去,还是校长的工作重点还没转移,总之,来来来的职称没有更上一层楼.不过他对此一点不急,心想,哪能鱼和熊掌兼得.虽然职称没有上去工资低了点,但隔三差五有一些小酒喝,也是很不错的.
不过后来冒出了个王小丽,来来来便风光不再,便有点可怜.过去那些不喝白不喝,喝了也白喝的酒没了,原来那些由于喝酒而产生的威风也没了.刘海洋同情落寞的来来来,当对方拿着所谓的论文来找他修改的时候,他没有多想就答应了.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像来来来、谢谢你和校长一样,程正文就不太将这当回事,至少表面上他没太在意.学校里不少人一见刘海洋,早早地将一个笑脸贴了上去.有人还一口一个秀才地叫得挺像那么回事.甚至还有人预言,多则三五年,少则几个月,刘海洋就会被上面挖走.理由是,全县的小学老师数以千计,能在《东方教育》发表论文的有几个?程正文不以为然,他觉得这些人也太天真了.
程正文出身乡镇干部家庭.父亲曾经长期担任乡政府秘书,是当时乡里有名的一支笔.那时,乡里的书记副书记,乡长副乡长的大小报告,全出自程正文父亲的手.当时程正文父亲的中专学历在乡里的所有干部中也是最高的.但是干部一届届地换过去了,乡长书记高升的高升,调走的调走,程正文的父亲却总是呆在原地,这辈子最大的官就是乡政府秘书.
程正文不太甘于无声无息地过一辈子,他想改行.要是能够如愿,一定要走出一条完全不同于父亲的路子,一定要紧紧抓住任何一次可能的机会,一步一个脚印,登上一个乡镇干部所能登上的最高峰.可是父亲问他,教书有什么不好,有饭吃,有衣穿.程正文说,单单有饭吃有衣穿,那仅仅是做人的初级阶段.
现在,有些人一提起刘海洋,就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就好像刘海洋要当皇帝了,连跟他说话的声音都变了.发表一篇论文有什么了不起!尤其让他感到不安的是方秀丽,虽然离评职称还差好几年,暂时用不上论文,可是看上去也对刘海洋的态度变积极变热情了.
这时的刘海洋,好事都往他身上靠,方秀丽主动跟他去家访,经常陪他一起上舞厅跳舞.学校里有什么风头也经常让刘海洋出.比如教研活动,校长和主任都要请刘海洋最先发言.而在此前,谁会把刘海洋当回事?谁不说刘海洋是个不自量力的家伙,想把论文弄到《东方教育》,就是将它抄到学校的墙报上,也抬举了他!就是谢谢你和来来来,也常常说刘海洋是神经病,也不拿秤子秤秤自己有几斤几两.
鬼知道刘海洋那篇论文是怎么登出来的.《东方教育》那是一般人上得了的吗?能上《东方教育》的人,说出来哪个不吓你一跳?除了偶尔能见到进修学校那两三个专家级的名字外,就是县城小学的校长老师都很难露上一面.何况咱们农村小学,什么条件都不如人家,要想上《东方教育》,岂不比登天还难.可是,刘海洋居然上了.也许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程正文在心里说,其实这样的论文算什么论文!要是我,也许会写得比他更好.不过,说起来他还真没弄过论文.不要说写了寄给《东方教育》,就是学区办的专门为了老师们评职称怎么写作的论文集里他也没有露过脸.
好几次学校开展教研活动的时候,校长和教导主任都微笑着说,请咱们学校的秀才刘海洋老师发言.那恭敬的样子不亚于面对远道而来的专家和领导.甚至有好几次上面的领导到学校检查,校长竟然也拉上刘海洋出席作陪.这年的“六一”儿童节,上面给了学校一个优秀辅导员的名额,校长便将既不是大队辅导员也不是中队辅导员的刘海洋推荐了上去,好在刘海洋还算有点自知,说自己这一年根本没担任辅导员,得这样的称号,简直就是风马牛不相及,即使别人不说闲话,自己心里也不会好受,这事才作罢.

当刘海洋终于将修改稿交到校长手里的时候,校长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声谢谢,就迫不及待地将话题引到如何发表的问题上来了.刘海洋一听,心想校长想吃速熟面呀!让自己帮修改还勉强凑合,要帮发表,这事可就有点玄了.
你不是有同学在编辑部吗?校长说.
没有啊,刘海洋说,我的同学除了几个辞职经商的外,其他都跟我一样忠诚党的教育事业,在三尺讲台上写春秋.
这―――校长眨了眨眼说,你是不是担心我会沾你的光?俗话说,有权不用―――校长顿了顿,说,你有关系不用,过期照样作废.
刘海洋没有关系可用,但面对急于发表论文的校长,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了寄稿子的任务.

方秀丽变得喜欢跟刘海洋在一起了.他们一起家访,一起讨论班上差生的情况.有时刘海洋因事请检测,半天没有在学校出现,她心里就会空落落的.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上了刘海洋.不过她坚持对自己说,我现在仅仅有点喜欢而已.
程正文对方秀丽也是有企图的.此前,程正文始终认为,方秀丽根本就不可能看上刘海洋.背景没背景,亲戚朋友中连个当过村民小组长的人都找不到,父母亲更是只会在地里刨食,经济条件也没法跟人比.而自己的优势是明摆着的.不管怎么说,父亲也是个老干部,要不是死脑筋,能够为自己转行创造条件的话,那就更非一般人可比.谁知风云突变,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篇论文让刘海洋这小子抢占了机会.

有一次,程正文从《东方教育》上看到一则刊登论文的广告,他先是对此叱之以鼻,认为这是个骗人的鬼把戏.再说,自从刘海洋在《东方教育》弄了那篇论文以后,他对论文就有一种本能的反感,只要听人一提论文两字,就烦.他恨不能将这则广告当成一个死刑犯拉出去毙.可是,没多久他又忍不住将目光再次投向那则广告.翻来复去地看,看着看着,原来的恨之入骨竟然被一种莫明其妙的喜悦所代替.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他发现,《东方教育》刊登的《喜来登教育论文大全》的广告,给了他一个跟刘海洋一争高下的平台.心想,只要我弄一篇到喜来登,在那里露上一脸,同样的白纸黑字,同样在印刷厂印刷出来的东西,谁敢说我的就一定比刘海洋的差?
[2][3][4][5]不过,他过去可是懒得写论文的,忽然之间要弄一篇所谓的论文到喜来登去,似乎也不是那么容易,总得文从字顺,总得让人看出个大概的意思.好在他的脑瓜还算活泛,这样的应变能力还是有的.他翻出几期旧的《东方教育》,蜻蜓点水式的,这篇弄一段,那篇摘几句,看看摘到两三千字的时候,他便赶紧弄了个结尾,安了个题目.一篇署上他程正文大名的所谓的论文就出炉了.他本来想跟刘海洋对着干,弄一篇完全跟刘海洋相反的东西,后来觉得不妥,让人一看就觉得是在跟刘海洋较劲.其实,他跟刘海洋有什么好较劲的,要不是《东方教育》喝醉了酒,刘海洋根本就不是同一个层次上的人.如果不是为了方秀丽,我才懒得去理刘海洋的什么论文,不要说一篇,就是十篇八篇,不要说《东方教育》,就是登到北京去,也跟我没有关系!他走他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更何况他走的也未必就是阳光道.过去的姚文元不是很会写吗,结果怎样,还不是写到监狱里去了,遗臭万年了.
没过多久,程正文就收到了喜来登寄给他的收录通知,收录通知要求他通过邮局寄去若干人民币,程正文照此后,很快就收到一本厚厚的叫做《喜来登教育论文大全》的书.
程正文将这本书放在他的办公桌上一个非常显眼的位置,意在告诉其他老师,他的论文也印出来了.校长知道后,连声说不错不错,都编到书里去了,真是不错呀!这比发表在《东方教育》上还值得庆贺!《东方教育》还仅仅是杂志,还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书.能够被编进书里,真是了不起呀,有历史意义啊!
稿子寄出没多久,程正文就将喜来登的采用通知交到了校长的手中.没过几个月,一本厚厚的《喜来登教育论文大全》放在了校长的面前.校长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东西真的能够变成铅字印在这么厚的一本书里.他将书翻过来又翻过去,对着印有自己名字的地方,反复地辨认,心里不停地问,这真是我的名字吗?不过,当XX省XX县XX小学等字样进入他眼帘的时候,他确信那篇东西的作者就是他本人.虽然花了好几百元,但能够让自己的名字跑到这样一本厚厚的书里去、物有所值呀!他想起了敲门砖这句话,他就是要用这比砖头还厚的书去敲开小学教师的最高职称―――小中高―――的大门.
此前,面对小中高的申报条件,他有点老虎吃天不知该从哪下手的感觉.可是现在,厚厚一本书摆在面前,他就有底气多了.真得感谢程正文,要不是程正文率先尝试,我怎能去理会这样一则广告.
他开始对程正文刮目相看了,将原来对刘海洋的态度毫无保留地转移到了程正文身上.

老师们也找到程正文,要程正文帮忙将论文寄给喜来登.他们不知道像喜来登这样的地方,只要把钱寄给它,就是狗屎也会给你弄点香精下去印出来,然后再还给寄狗屎的人.反正这不过是一种寄狗屎的人跟加工厂的双向互动,不会跟第三者有任何瓜葛,除了当事人外再不会有任何人看上一眼,更不会有人花钱去写这种没出印刷厂就已经是垃圾的东西.
方秀丽看到老师们一个个都先后在《喜来登教育论文大全》上发了东西,而且文章都比刘海洋的长,显得有份量得多.她对刘海洋说,你看人家的文章都发出来了,寄出去就发寄出去就发,你是不是也将论文寄给喜来登看看.
刘海洋怎么会将自己的东西拿到喜来登这样的地方呢?他说,你看看上面登的那些所谓的论文,那叫什么论文呀!
方秀丽说,不叫论文人家能给发出来吗?
是啊,不叫论文叫什么?刘海洋也被问住了,他觉得有些东西真是搞不清楚了.但是,有一点很清楚,他不会听方秀丽的,他想,不管怎么说,就是只在《东方教育》发一个字,也要比在喜来登发上一大篇强得多.
方秀丽虽然觉得刘海洋有点固执,但刘海洋毕竟是大家公认的秀才,一支笔,所以她仅仅是劝说两句而已.刘海洋有自己的观点,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程正文与刘海洋的人气形成了一种此长彼消的态势,从校长到老师,都已经明显地将天平倾向了他.程正文的笔杆虽然没有刘海洋硬,可是,他会开发资源,并且发挥到了极致.这就是他值得佩服的地方.不过让他感到有点遗憾的是,方秀丽似乎仍像过去一样向着刘海洋,仍像过去一样跟刘海洋一起家访,一起上舞厅.
其实,他知道,凭方秀丽与刘海洋接触的密度,他们之间做什么事都是有时间和空间的.只不过他不愿当着别人的面承认罢了.他对方秀丽的攻势才刚刚开了个头,他不愿意接受还没开战就已失败的事实,他要对方秀丽发起猛烈的进攻,要为自己定好收获胜利果实后的精神基调.不管方秀丽此前有否跟人上过床,至少自己不能当着别人的面承认.不管如何,都应该将方秀丽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的女孩来对待.这样的话,一旦自己在与刘海洋的争夺战中取得了胜利,才会有更充分的理由来庆祝,否则就会缺少底气.他也不是不知道现在男女关系之间的现状,但现状是一回事,端到台面上来又是另一回事.

又到了小学高级教师申报的季节.
凭实力,方秀丽相信刘海洋一定能够成功.她想,一旦评上高级教师,要是又能很快被聘上的话,收入就会像芝麻开花一样节节高了.
可是,过了些日子,从上面传回消息说,在初审的时候,刘海洋未获通过,送审材料被退了回来.
开始,刘海洋并不知道他未被通过的原因,后来才听人说是缺一个什么综合表彰.听到这样的反馈,他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像他这样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甚至可以说出类拔萃的人,参评资格就这样被一笔勾销,这真是太残酷,太冤枉了.刘海洋当然知道,评职称其实就是一场竞争,但竞争应该是有规则的.刘海洋不知道像他这样一个守法的、尽职尽责的老师怎么连这样一个参评的准入资格都被剥夺了.刘海洋反复地将历年来的职改文件作了研究,里面都没有综合表彰这一条.这个在文件里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东西,现在居然成了他申报的瓶颈.真不知是哪个当头的心血来潮一下的产物.刘海洋一直不知道什么叫综合表彰.他想,是不是将所有的表彰都弄在一起,然后进行表彰一下,就算是综合表彰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奖状怎么写呢?就写某某老师在语文数学体育图画音乐等等科目的教学中成绩突出,特予表彰.还是写某某老师在本学年的工作中成绩突出,获得了综合奖励.可是,凭刘海洋的经验,好像从来没有这样一项表彰呀.
刘海洋真是欲哭无泪.都是该死的综合奖!本来,刘海洋要拿一个优秀教师或者优秀班主任,这肯定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他偏偏就不是一个见什么都要的人.从小受的教育都是什么见荣誉就让,见困难就上.偏偏他又很较真,认为既然所接受的教育是正确的,就应该让这准则得到遵守.可是遵守的结果,却让他成了古董,傻瓜,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用来教育自己教育别人同时也教育子女的典型案例.
当最终结果公布出来以后,刘海洋对校长说,我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校长说,可现实是无法回避的.这样吧,到下次评先进时,我让大家给你考虑考虑.
刘海洋说,我不需要特别的考虑,我只需要按真实业绩给一个合乎情理的评价.
那好吧,校长很爽快地答道.不过,到时候还要民意测验.
到期末,校长真的进行了一场民意测验,结果是当堂公布的,唱票监票记票都做得很正规.唱票的一个一个往下读,记票的一个一个往下写,监票的一张一张票往下看.
但是,在几个候选人中,其他几位的名字下面一个个正字不停地往上冒而刘海洋名字下面的正字却只有廖廖几笔.

这天晚上,刘海洋唇边和衣服上满是呕吐出来的秽物,一种酸臭的酒气弥漫其间.歪歪斜斜躺在一边的刘海洋嘟嚷着,等操等操等
方秀丽安慰他说,想开点,咱们还是苦不苦想想长征两万五.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方秀丽知道,这次―――其实不单这次,每次,只要结果是有实惠的,肯定会有不少人进行拉票.的结果就是拉票的结果.刘海洋偏偏又坚持认为,只要自己做得好,对得起学校也对得起大家,人们就会对自己做出公正合理的评价.
[1][3][4][5]哈哈,男子汉大丈夫,男子汉大丈夫呀!看呀,这就是男子汉大丈夫.让男子汉大丈夫见鬼去吧!
方秀丽真是留也不是走也不是.进退两难之际,忽然想到刘海洋有一个同学在镇政府当办公室主任,于是一个打了过去.
同学在那头用他那办公室主任惯有的口气对刘海洋说,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们当教师的就这样!不就是屁大一点事嘛.好了,我马上给你们校长挂,到时候要是不解决,你就直接上我这.告诉你,要换了别人我可没这么大的胆,可是你呀,就是一天一个先进,也当之无愧!就这样,拜拜.

程正文也缺个所谓的综合表彰.他跟刘海洋不一样,刘海洋是太将见荣誉就让,见困难就上的教导当回事.他则认为弄个优秀又能怎样,既不能当饭吃,也不能转行到机关当干部.忽然说要综合表彰,开始也一头雾水,像刘海洋一样不知综合表彰为何物.待到问明白,着实有点慌.怎么办?想来想去,只好找父亲帮忙.
父亲坚决不同意,说,这不等于走歪门邪道吗?还教育他要扎扎实实把工作做好,这样就会得到党和人民的认可,到时候还怕评不上一个先进.程正文反驳道,难道你几十年的工作做得不够好?那些提上去的人真的比你有水平?父亲没词了,说,我试试吧,但是要记住,以后多长个心眼.这事下不为例.
程正文终于拿到盖有鲜红大印的奖状,一路过关斩将,取得了这次职称申报的圆满成功.工资立即与刘海洋拉开了距离,优越感也随着工资的增加冒了出来.见了刘海洋,就生出了怜悯和同情.面对方秀丽,则多了勇气和力量.
按照规定,高级教师应该指导一至几名初级(也就是一二级)教师,校长安排程正文指导刘海洋.程正文对校长说,还是方秀丽比较合适.校长想了想,说,好吧,方秀丽就方秀丽,不过,刘海洋也要由你指导.虽然年纪差不多,但你比他有背景,能镇住他.
有了校长的指示,程正文就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当起了方秀丽的指导老师.本来,这样的东西,大都只是在表格上走走形式.现实生活中,高级教师的业务素质未必比一二级教师好,有些甚至远不如后者.不过,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他有事没事总要对方秀丽过问一下.方秀丽虽然有点像当初烦刘海洋叫她看论文一样烦程正文,但她无法拒绝程正文的指导.不是说谦虚谨慎吗,有人来指导你,你能不认真聆听?
方秀丽看了程正文一眼,眼里的意思不像刚才那样含混,程正文接收到方秀丽这一信息后,显得更加洒脱和大方,说话也更流畅.他对方秀丽说,秀丽呀,现在做事情其实不必过于认真,否则就会没法做.方秀丽说,我不懂你的意思.程正文解释道,我指的只是论文.他说,有些事情,我还是很认真的.比如说,对你.对我?方秀丽显出一副吃惊的样子.你是说,你辅导我是认真的?这个―――程正文说,不怕你笑话,其实在教学上,有些方面我还不如你.我是说,哎呀,你叫我怎么说呢.你怎么说都可以,方秀丽倒显得很大方.那我说了你不要生气呀.方秀丽说,我不生气.那好,我告诉你吧.程正文对方秀丽说,我其实早就对你有那个意思了,一直找不到机会表白.方秀丽说,原来是这个呀,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程正文说,你别这样,我真的是认真的.方秀丽说,谢谢你跟我说了这么认真的话,谢谢,真的很感谢.程正文说,那你答应做我的朋友啦?方秀丽说,不是说,现在很多事情都像小孩子做游戏,不必太认真吗?
不过,虽然方秀丽觉得程正文动机有问题,但还是给了他一些机会,态度也开始变软,有时会恰到好处地给一些面子.程正文也很有成就感,辅导起方秀丽来,就更是起劲.

终于熬到新一轮的职称申报.这一次,刘海洋除准备了一张盖有大印的写上了优秀教师的奖状外,他又在《东方教育》上发了一篇论文.虽然这篇论文又因为版面有限,编者将他原来三千多字的文章压缩到一千二百多字,但毕竟是发在《东方教育》这本权威刊物上,刘海洋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这篇论文的分量.
与刘海洋一起申报的还有谢谢你和来来来.谢谢你和来来来上次因为缺一篇论文而没有参评,这次他们又花钱在喜来登上弄了一篇,已经符合必须有两篇代表作的要求.
刘海洋这次一切都很顺利.只等最后审定论文这关了.
刘海洋在等待中过了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差点一年都要过去了,终于等来了最终的结果.
听说结果出来了,方秀丽便兴冲冲地来到刘海洋家里,对刘海洋说,祝贺你,胜利的时刻终于到来.
刘海洋知道方秀丽说祝贺他什么,听到这样的祝贺,他松了一口气,心想,我终于不用再焦急地等待了.他说,都两年了,终于有了结果.来,秀丽,今天我请客.
一杯酒才干下去,来了.打的是他师范的一个同学.对方问,有没有接到评审通过的通知.他本来想说刚刚接到方秀丽的通知,一想不对呀,来通知的应该是学校领导,怎么会是方秀丽呢?同学告诉他,那些获得通过的老师都接到通知了.听了同学这个消息,刘海洋感到事情有点不妙,哪还有心思喝酒.一个打到校长那里,问校长都有哪些人通过了.他本来是想直接问哪些人的论文没有通过,因为在最后这一关过不了的往往就是论文.但他还是没有这样问,他怕会得到一个非常不想听到的结果.当一个人被人当面说一句你的什么什么东西不行,被淘汰出局了,这毕竟不是一件容易接受的事.何况他一直以为自己决不会在这一关倒下,他怎么能接受论文被毙的事实呢?
校长告诉他,谢谢你、来来来和另外两个跟他一起申报的老师都通过了.
那我的呢?刘海洋从校长的话里听出了他已被淘汰的残酷事实,不过他还是希望听到另一种结局.但是没有,校长没有给他满意的回答.
方秀丽说,这不是事实,校长是在骗你,是在骗你呀,海洋,这不是事实,绝对不是事实!
刘海洋说,我想一个人清静清静,我太累了,真的.你回去吧,回去吧.我很感谢你,感谢你安慰我.可是,我不需要安慰.

刘海洋论文未获通过的消息,震惊了了整个校园.开始大家都以为听错了,怎么可能呢?刘海洋的两篇论文那可是发表在堂堂《东方教育》上的呀!《东方教育》,那是多少人一辈子都挤不进去的地方,怎么可能被刷下来呢?尽管有不少人花钱在喜来登上印了所谓的论文出来,也拿到了厚厚的一本书.但他们心里清楚,喜来登印出来的论文拿到《东方教育》,是只配进字纸篓的.
据可靠消息,刘海洋的论文被刷,是人家认为篇幅太短,两篇加起来才两千多字,只有人家一篇的字数多.
知情人士透露说,其实评委在看论文的时候,也不是篇篇都看得那么仔细.参评的人数多,需要看的论文也多,有人拿到你的论文一点字数,就那么一千来字,连哼也不哼一声,随手扔到一旁.
原来如此,有人庆幸好在有了一个喜来登!
也有知情者说,如果不想遇到刘海洋这样的命运,办法还是有的.至于这办法是怎样一种办法,人家只是嘿嘿一笑,说,你用脑子想想就知道了.
这是一个让方秀丽离开刘海洋的好时机.程正文管不了.这是不是乘人之危,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自古皆然.再说,自己早就跟刘海洋较上劲,盼着战胜刘海洋的一天了.现在时机已到,哪有就这样放弃的道理.只是方秀丽这边的态度,一直让他捉摸不透.既不明确拒绝也不点头答应.

就在刘海洋再次惨遭失败的时候,校长正在紧锣密鼓地申报小学教师的最高一级职称―――小中高.为此,他做了很多前期的准备.比如将他发在《喜来登教育论文大全》的两篇所谓的代表作送给县里的专家指导.人家看了后觉得需要较大修改,最起码在文字上要做一些润色.校长对这位专家说,那就麻烦你帮修改修改.专家太忙,抽不出时间.不过,他给校长出主意说,你何不就地取材,让刘海洋帮帮忙.校长听了面有难色,他说,刘海洋现在还是初级职称,离小中高差了两大截呀.他的意思很明显,这无异于一个大学生请小学生帮修改文章,于情于理都难说过去.专家说,你别抹不开面子,不是说会打老鼠就是好猫吗?可校长有点固执,心想,会打老鼠也未必就是好猫,像刘海洋,不是被淘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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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秀丽面临着痛苦的选择.说实在的,通过跟刘海洋的接触,她对刘海洋确实产生了一种说也说不清楚的感觉.刘海洋这人有追求,有才华,认准了的目标,就会勇往直前.她曾经情不自禁地投入到对方的怀里,在那里撒娇在那里哭泣,以为这辈子跟刘海洋是没法分开了.但是,当程正文担任了她的指导老师,不断地前来指导,细心地关心她的生活,明确地说喜欢她的时候,她的眼前就不断地有两个人影在晃动.她知道,在这样的环境里,所谓的才华就像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因为没有一定的背景做后盾,你这个精神层面的才华就不能跟职称挂起钩来.精神不能变物质,再耀眼也不能当饭吃.程正文虽然不如刘海洋,但他有背景,能把握机会,将不可能变成可能,即使上面设了一道对他不利的门槛,他也轻易就跨过去了.现在,早已将高级教师的职称弄到了手,工资也比刘海洋上去了一大截.就这一点来说,方秀丽不能不有所心动.归根结底,人还是要生活在物质世界里.
当程正文提出要方秀丽嫁给他的时候,方秀丽忍不住哭了.她为刘海洋而哭,哭本该属于刘海洋的职称及其待遇却落到了别人身上.更要命的是,这样的事一旦成了现实,一辈子都无法更改.你今天的工资落后了人家一个档次,今后甚至一辈子都将落后一个档次乃至更多,只要你将这个老师当下去,永远不会有翻身的可能!谁能保证刘海洋仅仅落后程正文一个档次呢?或许下一次申报,又会冒出另一个原因将刘海洋刷下.再有,程正文已经在高级教师的起跑线上率先起跑,下一个目标就是小学教师的最高职称―――小中高.而刘海洋仍然在一级教师那边兜圈子.要是程正文几年后评上了小中高,跟刘海洋的距离就是好几个档次了!方秀丽计算了一下,差一个档次的工资,就差了一百多块钱,这足可用来养一部手机并且供一台电脑上网.而少掉这一百多块钱,则要少掉供一部手机和一台电脑上网的费用.一个少这两项,另一个多这两项,生活质量就大不一样了.要是相差几个工资档次的话,差距就更大.
有一次她对刘海洋说,你知道吗,在咱们学校,除你之外,还有一个人希望我嫁给他.打算嫁给谁?刘海洋问.方秀丽说,我很无奈,海洋,我劝你还是不要过于清高.现在到处都在讲与时俱进,通过你跟正文的事我才知道,与时俱进的含义其实非常复杂.是啊,刘海洋说,也许程正文才真正适合你.可是,你为什么不骂我一句呢?我为什么要骂你呢,难道这也是与时俱进吗?可是―――说着,说着,方秀丽就流下泪来了.咱们毕竟,毕竟―――
刘海洋的眼眶也有点湿.一个靠工资生活的人,工资收入的多少,职称的高低毫无疑问是他的价值所在,我有什么理由责怪方秀丽可能对程正文的选择?只是,他们毕竟有过一段很难忘得掉的情感历程.男儿有泪不轻弹,虽然已经到了伤心时,刘海洋还是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对方秀丽说,毕竟什么,咱们还是忘掉过去吧.
可是,可是―――海洋,我还是要提醒你,俗话说,多个朋友就多条路,我劝你除了《东方教育》外,是不是也考虑考虑喜来登或者其他像喜来登一样的刊物,比如―――
谢谢你,谢谢你的关心,但是―――
方秀丽没等刘海洋但是下去,就从包里掏出一封早已准备好的广告信塞到了刘海洋的手里,说,你可以往上面这个地方去投,级别跟喜来登一样,但收费要比喜来登便宜.
方秀丽走后,刘海洋将广告拿出来看了看,见上面印着这样几句话―――
《登来喜论文天地》,教师圆梦的最佳场所.《登来喜论文天地》,随时恭候您的光顾.后面还有一大串很有诱惑力的词语,还有联系.
刘海洋看着看着,苦笑了起来.什么登来喜,这跟喜来登又有什么区别?不过他很快就悟到,这登来喜八成就是受到喜来登的启发,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玩艺.

更有意思的还是谢谢你.那次被刘海洋拒绝后,回到家就一直闷闷不乐,连饭都吃不香.老爸这种样子被正在上高中的儿子发现了,便问他这是怎么了.
谢谢你不耐烦地说,这是大人的事,你小孩子管那么多做什么!
儿子说,我都读高中了,还小孩子!
这话提醒了谢谢你,是呀,儿子已经不小了,说不定还真能帮上老爸的忙呢.于是他对儿子说,你帮我写篇论文吧.
儿子并没有皱眉头做思索状,而是很轻松地对谢谢你说,老爸也真是,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一两篇论文还用得着你老人家去写吗.到网上下载两篇不就得了.
晚上?谢谢你一头雾水.难道现在有人专门在晚上偷人家论文?那下宰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论文偷不成就将人家给宰了?真是太可怕了!他不由得认真地打量起儿子来,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代沟?
对呀,到网上去,什么事解决不了?
谢谢你经过一番艰苦的努力,终于将儿子说的网上跟在学校偶尔听校长和别的老师讲的什么什么网的联在了一起.这才让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但由于他从未接触过电脑,所以他对什么下载之类的术语还是似懂非懂.
那好吧,他对儿子说,你就替老爸下宰两篇吧.尽管这种下宰难避偷盗的嫌疑,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为了自己的职称,为了全家人的生活,偷盗就偷盗一回吧.
来来来的过关有点险.他参评的第一代表作是从一本教育杂志上原封不动抄来的.一个评委在审阅时觉得很不错,其中一个老资格评委忍不住将其拿过来看了看,发现原来是自己好几年前发表的论文,来来来竟然只字未动.
这位资深评委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但他并没有将这块西洋镜戳穿.他想起了过去那种小报抄大报,大报抄梁效的顺口溜和天下文章一大抄的说法.不过这种将他的文章原封不动,仅仅换了一个别人的名字又拿来让他评审的做法,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过.但是这位饱经沧桑的老评委,却动起了恻隐之心.在一线教书的老师,真正会写论文的实在是凤毛麟角.可职称要上去,论文是硬件.职称就是工资,就是待遇.作为老评委,他每次参加评审时读到的所谓的论文,有几篇真正是参评老师自己写出来的,只有天知道!如今,有多少高等学府的教授都在干抄袭剽窃的写卖,更何况远离学术的农村小学一线老师.
他想起报纸和电视报道的上海一所高校的一位老师,书教得很棒且深受学生爱戴,就因为没有论文,到去世的时候还是个讲师,连个副教授的职称都没有弄到.得饶人时且饶人,算了,放他一马.要是较起真来,这人不知又要到猴年马月才能重见天日.杀进这一关已经很不容易了,也许他已经求爷爷告奶奶不知求过了多少人,烧了多少香.老评委心里软一下,说,是啊,这的确是一篇写得不错的文章.

刘海洋翻看着方秀丽转给他的广告,忽然发现,几个中,有一个本地的区号.一细看,后面的那七个数字,不就是程正文的吗?真是时势造英雄啊!像程正文这样的人竟然也做起了印刷论文的生意―――刘海洋对此只能用印刷来加以描述,他始终无法认同这叫什么出版.喜来登呀喜来登,你已经是鸡生蛋,蛋生鸡,子孙满堂了.刘海洋在感到好笑的同时,更感到了一种痛苦.他不知道是应该坚定地走自己的路,让人们去说呢,还是赶紧顺应潮流,与时俱进,投靠到登来喜门下,花点钱将自己的大作拿到那里印刷一下.

方秀丽一直无法在程正文和刘海洋之间作选择.选择前者,她心里没底.到时候来一个什么运动,对申报职称的论文还有综合表彰之类的进行清算,就像对检测文凭进行清理一样,程正文就会竹篮打水一场空.而刘海洋呢,他的实力虽然摆在了那里,但是得不到人家的承认,就转化不成现实利益.在物欲横流的社会,跟一个苦行僧在一起生活,滋味肯定不好受.这时有个名叫张钱的人打起了方秀丽的主意.此人好几年前也是这所学校的老师,觉得教书愧对张钱这个名字.于是找到他舅舅同学的同学,曲线救国转行到了一个有油水的部门.工作比站在讲台上轻松了许多,工资除外,奖金和职业给他带来的实际利益,就是程正文刘海洋和方秀丽三个人的工资加在一起,也无法相比.农村小学的老师除工资外几乎没有奖金收入,而职业本身更不可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利益.张钱教书的时候也曾经追过学校的女老师,人家从没拿正眼看过他.为了争口气,转行后,给自己定了一个硬指标,一定要在女教师当中找配偶,给当年不拿正眼瞧自己的人看看.
[1][2][3][5]人家对方秀丽说,跟这样一个男人结婚,即使不去工作,日子也可以过得很滋润.她说,让我想一想吧.还有什么好想的,这么好的条件,过了这村就没有那个店了,母亲对她说.
有了这样一个插曲,程正文和刘海洋在方秀丽的问题上差不多就没戏了.好在程正文已经成了登来喜论文公司驻当地的总写作技巧.只要他能揽到足够多的生意,就能得到可观的酬劳.从目前和未来的发展趋势看,总写作技巧的前途将会充满阳光.单就教师这一行,蛋糕肯定越做越大.每年的职称申报,三年一次的竞争上岗,还有省市县乡村各种级别骨干教师的认定,各种级别学科带头人的评选,上级对下级学校的教学教研评估等等等等,这些都需要你提交一篇又一篇的论文作为认定的依据.程正文甚至还听说,有关部门正着手对农民评职称的可行性进行研究,准备评出一级农民二级农民农民.程正文心里真是暗暗高兴.只要评职称,论文就得先行.这样一来,他这个总写作技巧,要想不发都不可能了.程正文在心里对方秀丽说,方秀丽呀方秀丽,看看到时候是你那个张钱牛,还是我程正文牛!不过,到那时,你就是求我娶你,我都得考虑考虑.那个时候,我程正文还愁没有比你方秀丽漂亮,比你方秀丽贤慧的女子请我爱她!
刘海洋还像过去一样,每篇论文都写得很辛苦很用功.最近,他寄了一篇稿子给《东方教育》,当他接到采用通知的时候,上面多了一条版面费888元.刘海洋有点傻眼了,他不知道《东方教育》怎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不过也好,既然收取了版面费,也许就不用再担心篇幅又被删得仅剩一千多字.下一次参评的时候,我的论文就会有足够多的字数呈现在那些评委面前.到时候,他们还会说字数不够吗?只是这样一来,《东方教育》还会是原来的《东方教育》,发出来的论文还会像以前一样有质量吗?不过,这不是他要考虑的问题,至少现在不是.他现在的首要问题是,必须弄两篇两三千字的论文出来,参评的时候,让那些喜欢计算字数的评委无话可说.想到这里,他差点就要跳起来喊版面费万岁了,恨不得将这个消息立即告诉方秀丽.
方秀丽好像知道他要来似的,早已准备了一张笑脸迎接他.没等刘海洋开口,她就兴奋的说,海洋,你知道吗,上面要送你到市里参加骨干教师培训了.刘海洋对此没有一点思想准备,不相信地摇摇头说,你是在骗我吧?
方秀丽吃惊地问,怎么,你还不知道?
刘海洋说,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方秀丽说,怎么会呢,这是一个很可靠的消息呀.
方秀丽的消息是有依据的.上面的确曾打算将刘海洋送到市骨干教师培训班去培训几个月.理由是刘海洋作为农村一线教师能够在《东方教育》连续发表两篇论文,可见是相当有潜力和培养前途的.不过事情很快发生了变化.上面在征求意见的时候,校长说,刘海洋在《东方教育》发表过两篇论文这事不检测,但参加小学高级教师职称评审的时候没能通过,可见其质量并不高.单凭这两篇论文就认定他是一个有潜力的教师,缺乏足够的说服力.特别是那些已经评上了高级教师的人心里会很不平衡.他们会说,为什么我们这些高级教师都不推荐,偏偏推荐他这个一级教师?再说,《东方教育》是省内刊物,而我们学校其他老师发的那可是面向全国的喜来登!上面觉得有点道理,便问校长,推荐谁去合适?校长想了想说,要说合适的话,当然是程正文了.程正文的可贵之处在于,他不但自己的论文被编到一本本书里去了,还帮我们学校其他老师实现了在全国性刊物发表论文的愿望.这样的人不培养,培养谁?
上面说,那就程正文吧.

程正文去市里参加骨干教师培训的头一天,方秀丽与张钱举行了订婚仪式.方秀丽特别邀请了程正文与刘海洋参加.也许是气氛不对吧,程正文与刘海洋都没怎么喝酒.方秀丽不知是由于兴奋,还是因为心情复杂,一杯又一杯地喝得有点醉了.她端着酒杯先来到程正文面前,跟程正文碰了一下,说,祝贺你.程正文看着眼前这位自己苦苦追求却没有得到的女子,心里真是百感交集.好在自己的命运已出现转机,正在一步步地变为潜力股.他相信那些有眼光的女孩子是能够发现自己的价值的.到时候也许不是一个两个,可能会出现整班整排的人争着爱自己的现象.对此,他充满信心.
方秀丽来到刘海洋面前,对刘海洋说,这次没参加上,下一次吧.她说,张钱舅舅的同学的同学就要调到市教育局去了,到时候,找他帮忙直接将你调到市里去,连培训都免了.刘海洋知道方秀丽喝得有点高了,说的话是不能当真的.但他还是感动得差点掉下泪来.难得方秀丽还一直牵挂着自己,即使喝到了这种程度,仍然念念不忘,他连忙端起酒杯,真心诚意地对方秀丽说,祝你幸福,永远!
方秀丽说,好,祝我们大家都幸福,永远!

婚后,方秀丽过了一段很幸福的日子.可是,当她有一天从张钱的怀里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那就是放弃了对程正文的选择.程正文已经历练出来了,学会了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按他推断,可能在不久的将来,恐怕连乞丐都要凭一级乞丐二级乞丐的职称行乞.不是有人建议给乞丐颁发行乞证吗?建议往往是行动的前奏.这个建议一旦变为现实,下一步必然要给作为一种正规职业的乞丐业评职称.乞丐业如此,其他行业更是可想而知.为了迎接职称评聘的超常规跳跃式发展,程正文策划了一个《三教九流论文大全》,按职业分成N个部,其中以教师部为龙头,带动其他N个部以几何级数的方式增长.此外,还准备根据地域的不同,划分成几个区.这个策划一旦投入实际运作,程正文就是董事长,就是总裁.也许用不了几年,程正文的财富就完全可以跟那些房地产大鳄们一比高低,福布斯全球富豪排名榜上可能就要冒出一位论文业的巨头,一个新的神话就将诞生.
【责任编辑泓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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