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义生产、文学话语历史结构

更新时间:2024-03-10 作者:用户投稿原创标记本站原创 点赞:3651 浏览:10038

摘 要 :人类作为一种符号动物,其意义生产表征着文化的进程;语言是意义的模式与基石.意义在制造、规训及惩罚的机制、过程中不断地增生、积淀、稳固、动摇、失落、冲突.文学话语并非坚固不变的实体,而是回溯性的确认、功能性的存在,是生产意识形态结构与裂隙的场域.现今的意义生产愈加繁复,文学的意义在于社会话语光谱中的区别性承担,很大程度上这也是判断历史结构中“好文学”、“称职的文学”与“坏文学”、“不称职的文学”的重要标准.

关 键 词 :意义生产;文学话语;历史结构

中图分类号:10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6604(2013)04-0093-07

一、

花草树木,高楼大厦,车水马龙,衣着服饰,如此等等,环顾四周容易发现,物质世界已将我们重重包围,人类的物质生产日新月异.另一方面,不易察觉的是我们还身陷纵横交错的意义之网:花草树木装点了城市的生态,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炫耀着都市的繁华,而衣着服饰则代表了个人的品位.当然,这里肯定还有用别的语汇给出另外意义的可能,但无论怎样,“在我们的社会中,一般来说,不存在这样的物体,它最终不提供任何意义,或对我们在其中生存的物体之重要代码不进行整合”,因为意义生产的触角无孔不入,“意义永远、处处穿越人和物体”,零度意义的情形根本不存在,没有什么能逃脱意义的纠缠.“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显然,物质生产为意义生产提供了必要的物质前提与保障,但这绝非意味着意义生产就一定会蹒跚其后,有些时候意义生产甚至可以主导、决定物质生产的方向.形容物质生产时,“进步”常常是挂在人们嘴边的词儿,从口耳相传到手机微博,从徒步而行到飞机动车,无论是信息传播还是交通工具的变迁都做出了有力的证明.然而,转向意义生产的话题,“进步”一词多少有些无所适从,面对《诗经》、李白诗歌、《红楼梦》,当代的文学作品又怎能底气十足地将它们摔在身后?而且,这种线性的进步思想既低估了意义血脉相传、回旋往复、分叉变异的强大能力,也忽略了在共时的结构中意义生产的不同类别各自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换言之,应对意义生产的复杂性有充分的思想认识.

不可否认,动物世界中也有较为复杂的信号系统,有些经过驯化后的动物甚至能对信号做出极为灵敏的反应,不过,这终究属于条件反射,因为“信号是物理的存在世界之一部分;符号则是人类的意义世界之一部分”,而后者的“普遍性、有效性和全面适用性,成了打开特殊的人类世界――人类文化世界大门的开门秘诀”.也正是在符号通向人类文化之途这个层面上,卡西尔将人定义为一种符号的动物.阴晴圆缺,干湿旱涝,其他动物唯有听天由命,而人类却会拿起手中的符号试图解释并改变以合乎自己的意愿.于是,春旱求雨不仅须有设坛祭拜的繁文缛节,而且要禁止男子入市以开阴闭阳,同理,淫雨霏霏、连月不开之时则要禁止妇人入市以开阳闭阴、阖水开火.与今天的卫星云图精确地预报天气相比,这种祈雨、止雨的方式带有强烈的原始宗教色彩,也鲜明地烙上了那一特定时代意义生产的印痕.意义生产的变迁积聚成了文化――“一种在我们每个人身上都起作用的普遍的主体性”,反过来也可以说,我们的行为举止粘带着或隐或显的意义,同时也表征着人类文明的进程.而今我们习以为常的诸多事情其实都是社会长期发展的结果,一套价值体系的复杂符码也自然被镌刻其上,譬如:不狼吞虎咽,不随地吐痰,不在公共场所赤身,父母官,青天大老爷,夫唱妇随,男主外女主内,等等.意义不仅是文化赋予的产物,意义还被文化装扮成从来如此的样子,在这种从文化到自然的转化过程中,意识形态担当着幕后主使.为了更好地理解意义,至少我们应该对上述意义如何配置――自然化何以形成、是否合理、可否改善等――做到心中有数,否则就很有可能在不知不觉中加入无知盲从的队伍而浑浑噩噩甚至被人牵着鼻子走.在对符号进行分析之前,我们就已经接受了由一整套固定的习惯组成的参考系,因此,不可能不使用任何符号来分析现有的符号系统,“我们自身以外并无阿基米德支点可供我们立足以获得批判的立场,让我们仅通过外部审视便可以观察和分析我们所思所信的一切”.不应误解的是,身在符号之中并非意味着意义生产者的手脚被完全困住,无法发挥主体能动性对符号进行自由的评判.

符号多种多样,影像、音乐、绘画、雕塑、标记、眼神、手势、暗语等等,而语言无疑是其中最为关键的部分:“人类语言不仅是意义的模式,更是意义的基石”.语言,确切地说是语言在社会语境中采取的话语形式,在为意义的生产冲锋陷阵.巴特曾以时装为例精彩地剖析过语言如何在服装与消费者之间编织出意象的、意义的迷人面纱,从而激起购写的.去除基本的蔽体功能这个相同点及质地的悬殊,那些昂贵的时装究竟比普通的衣服多出了什么?其实,没有话语就绝不会有意义的流行,与其说精明的商家出售的是真实的服装,毋宁说是巧妙包装后的意义.任何不称职的或愚蠢得不可救药的人都看不见皇帝的新衣服,为人熟知的童话故事中两个骗子胆敢让一国之君在众目睽睽之下而行,手里的筹码无非是巧舌如簧勾勒出的那一神话,这简直称得上是意义的一场巨赌.意义在骗子的导演下盛装登场,它还暗示了下述颇具挑战性的理念:“我们认为真实的东西是一种虚构,它尤其是通过我们为了给它取名从社会世界那儿接受的词汇构建而成的”.即所谓的真实不过是词汇的建构、现实的编码,语言无法牢牢抓住事物最为本真的一面、最为本质的内容,相反,可以根据需要来借助语言对事物进行多重的描绘,“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这些描绘哪一个也不会比其他更为靠近庐山的真面目.如此一来,那种以为语言或文本“可以直接反映物质或社会世界的现实主义检测象”最终被识破,一度趾高气扬的现实主义不得不黯然面对威信扫地的尴尬,也不得不无奈地为其他流派让出前行的大道.于是,文学、文化乃至整个世界不再沿着现实主义一唯物主义/反现实主义一唯心主义的二元阵营展开无谓的搏杀,世界只有经过语言的转化才能获得存在的体系成了备受关注的话题,巴特正是基于这一点才反问书写服装不同样也是一种文学吗?从逆向来看,当现实遭遇语言时,容易发生的偏颇是现实的语言建构被过度追捧,譬如“科学家发明了各种体系,哲学家按人为的模式梳理现实,他们对现实视若无睹,一心营造空中楼阁”,结果必然是“无视生命世界丰富的多样性和人们多姿多彩的内心生活”.就是说,一味地渴求建造意义的金字塔反而会与日常生活的距离渐行渐远,仰望星空的执着阻碍了拥抱大地的生机,宏大的概念割除了四处蔓延的枝节.要而言之,如何认识语言决定着怎样进行意义再生产,而语言学转向带来的是意义生产从封闭到开放,自单一而繁多,由一元独尊至百花齐放,几番躁动过后迎来了喧哗众声. 三

托夫勒曾将人类社会的演进分作农业、工业与信息化三个阶段,信息化成为人类文明的“第三次浪潮”,而其他学者也有对当今社会的类似描述,诸如电子纪元、网络社会、地球村、后工业社会、消费时代、读图时代等等.这些名异而实同的概括都显示出意义生产方式的巨大变迁,它表现在媒介、主体、类型、内容等相互关联的几个方面.无远弗届,大众传媒可以使天涯海角的人们共同经历某些仪式性的媒体事件,也能把一地的信息瞬间传遍全球的每一个角落.万维网技术的进步不仅让信息的接收变得异常快捷,同时也使信息的发送在轻击键盘中完成,受众不只是一个信息容器等待被动地注入,还是意义的积极生产者.“技术领域的改变与意识形态领域的改变相辅相成,而人们已不再对权威怀有敬意.这意味着透明度的大幅度增加.在可预见的未来我们将无法再回到过去的那个不透明的世界之中.”这就为意义的生产打开了愈来愈宽阔的空间,也使意义生产的类型与内容变得愈加丰富.从构成看,既有的,又有民间的;既有知识精英的,又有市场大众的;既有传统的,又有现代的及后现代的;既有严肃的,又有娱乐的;既有政治的财经的,也有科技的、时尚的、体育;等等.这些因素相互问或联合、或对立、或妥协、或交融,呈现出驳杂多元的样式.问题是,在这个繁复的意义生产网络中,文学的位置在哪里?文学的意义是什么?谈及这些时首先无法绕过去一种颇为流行的哀叹――文学的边缘化,这里隐含的比较对象是近代以来文学在启蒙与救亡及再启蒙过程中发挥的重要作用.需要明白的是,文学可以登高一呼、天下云集响应是那一特定历史结构赋予的使命,而当这一结构受到新的历史因素冲击并重新组合后,文学也就必须对自我进行重新定位以顺应结构的要求.也就是说,文学之前的显要位置并非一直如此,当然也并非不变的永恒之物,这样看来,应该做的就不是面对所谓的边缘化怨天尤人,而是认真探求并履行文学的特殊职责.试着想想,讯息如此发达的年代,文学如果与其他海量的信息神态毕肖,它还会有任何存在的必要吗?

“文学从来不是一个孤独的话语类型默默地生长、发育和衰败;文学的意义展示形式通常由某一个时期的历史文化整体给予核准.文学始终跻身于宗教、历史、艺术、哲学,跻身于政治、经济、法律、科学――众多话语类型分别为文学意义的生产、消费以及接受带来举足轻重的影响.换一句话说,文学的活动区域即是来自符号秩序的总体规定.”文学的意义在于社会话语光谱中的区别性承担,这种互生关系的整个基础的确显得流动不居,没有一个固定的支点使一系列可以预期或推导的特征围绕它旋转起来,因为它不是从一个主根上繁衍出其他的那些小根,而是如块茎一般交错生长出“千座高原”,文学只是其中的一座“高原”.具体而言,处身于林立的学科之中,文学的区别性意义体现在对日常生活的不同处理上.无论是政治话语中的“菜篮子”问题,经济话语中的通货膨胀率,统计学话语中的CPl走势.法律话语中的“清网行动”,科技话语中的技术进步,传媒话语中的天气、出行信息等等,它们都与日常生活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但相比之下,政治话语不关注某个饭桌上的饭菜是否可口,经济活语不去问股票市场的涨跌究竟与张三、李四的彻夜难眠或欣喜若狂有什么关系.统计学话语也不管物价飞涨在他们生活中引发了怎样的家庭纠纷,法律话语在为普通民众保驾护航时也不去关心那些受惠者姓甚名谁,科技话语不谈技术创新使消费者手机落伍带来的身份焦虑,传媒话语不涉及信息在受众内心搅动了怎样的波澜.与文学话语比较起来,它们对日常生活的关注有如下不同:是宏观还是微观?是理论的还是实践的?是抽象的还是具体的?是间接的还是直接的?是偶尔的还是经常的?是浅尝辄止还是深入开掘?使用的单位大还是小?显示的结果粗糙还是精细?纹理或像素高还是低?是整体的骨骼还是细部的血肉?是冰冷的数字还是温热的细节?是大致的把握还是清晰的审视?追求的目标是巩固已有的结论还是给出新的经验或暗示新的可能?夫妻拌嘴,天伦之乐,家长里短,小道消息,鸡零狗碎,世间百态,文学乐于在一丈之内流连忘返,似乎很没出息,然而,这丝毫也不意味着此刻的文学不能接续重大的主题.因为“所谓的重大事件必将融入日常生活,分解至众多个体,甚至交付每一个人承担,继而派生出无数的恩怨情仇.这即是文学分享历史主题的方式.某些时候,文学显示的是日常生活如何承接历史主题的重量;另一些时候,文学显示的是日常生活如何成为历史主题的策源地”.也即是说,文学热衷的日常经验将跟那些宏大的主题相遇、相合、相悖、对撞、交锋,展示大问题如何进入庸常的生活、经受了怎样的变异、又滋生出何种出人意料的局面;另一方面,日常的细节也会日积月累、物以类聚、积蓄能量,最终酝酿为喷薄而出的重要问题并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日常生活说到底还是与历史、现实丝丝相扣的人生经验,发现并撷取这些经验的文学将是整个社会肌体中的神经或动脉,关键在于文学要有真正的发现――“一个传媒、资讯和理论观念空前发达的时代,没有任何发现的文学必定将迅速边缘化”.也可以说,文学边缘化的原因固然有其他传媒的强力竞争,但归根结底还是未能凸显自己的独特价值.特纳在批评电影产业趋于消亡论时指出:“电影仍旧为观众提供了各种独特的体验、快乐和社会实践.没有竞争对手能够取代这些.电影之所以能够生存下来,正在于其媒介特征以及观众的社会实践.”这个判断也适用于文学,重提《文心雕龙》中“为情而造文”与“为文而造情”的著名对比或许不无裨益,“情”就是创作者在待人接物、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等等中的独特体味、独特感触、独特见解,这是支撑一部作品的灵魂所在,否则,无论多么高超的叙事技巧、多么精致打磨的语言也难掩内里的平庸与空洞.毫无疑问,这里的平庸与空洞是相对意义上的,因为一个时代中石破天惊的宏论放到另一个时代可能就仅仅是常识.不管怎么说,判断历史结构中“好文学”/“称职的文学”与“坏文学”/“不称职的文学”的重要标准很大程度上是看它能否不断超越他人与自我,提供越过时代水平线以上的经验或洞见.譬如,当今文坛聚焦底层者众多,这显示了作家对现实问题的关切,然而,大量“底层小说”千篇一律,其致命缺陷是缺乏“更多富于冲击力的新型性格以及新型经验”.因此,底层题材的小说如果想真正保持旺盛的生命力还须在这个方面狠下工夫.只要回到复杂的人生经验层面,我们不用费多少力气就能识破种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时尚写作在华丽包装下掩藏的那一份浅薄.利润的诱惑常常使得文学的内容浮皮潦草而缺乏对现实的潜心探索及批判性质询,迷恋于“轻快的娱乐形式,其中结合了大量的感官刺激、暴力、性、犯罪与乐趣”,诸如潜伏、武侠、宫廷、玄幻、穿越等等名目都算是时尚的组成文类:一个善于伪装的谍报人员历经艰难但总能化险为夷、战无不克,一个盖世豪侠身背宝剑潇潇洒洒游走江湖而不用为衣食住行犯愁,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格格走南闯北专门以打抱不平为乐事,如此等等.实际上,它们单一而狭隘的视野把许多看似平常但不可或缺的日常问题排除在外,自然就与我们的人生经验联系无多.它们会有助于改善我们的人生吗?这个小小的疑问就可以轻松地将其击溃.“时尚――更为宽泛地说,与时尚不可分割的消费――所带来的是一种更为深刻的社会惰性.”也就是说,上述的时尚文学仍旧沿着现有的社会逻辑滑行,在为早已坚固的惯习源源不断地输送“社会水泥”,它本身也在不知不觉间成了社会惰性的组成部分.而有责任感的文学理应携带崭新的审美经验刺破、冲出社会惰性的重重包围,致力于刷新并改善男男女女的日常经验.唯其如此,文学话语才会为文化的意义生产链增添一些特别的意味,才会以此在整个表意系统中站稳脚跟、脱颖而出,才会不必整日忧心忡忡于堕入被弃若敝屣的难堪境地,才会不用为了分一杯羹而势利十足地追逐时髦、在仰人鼻息中卑微地苟延残喘.

(责任编辑 潘亚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