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盾文学奖看近年长篇小创作的得与失

更新时间:2024-04-22 作者:用户投稿原创标记本站原创 点赞:4933 浏览:14111

第七届茅盾文学奖揭晓了,作为本届评奖委员会评奖办公室的副主任,我有幸阅读了全国各地作家协会和各出版社推荐上来的所有作品,并做了笔记,收获颇丰,感慨良多.现就第七届茅盾文学奖年限里的长篇小说和2007、2008年的长篇小说创作,谈谈个人感受.


一是有高度却无高峰.文艺创作政策环境的空前宽松、自由,给文学创作带来了空前的发展和繁荣,文学生态也植被良好,枝繁叶茂.而长篇小说的创作,更像一条刚直而妩媚的山脉,从文学的海洋里拔地隆起,形成了一个广袤的文学地带,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这个高度表现在作品的质量比较整齐,创作实力和创作水准整体提升.老将宝刀不老,新秀出手不凡,老中青三代作家,都几乎站在同一起跑线,没有拉开明显的距离.铁凝的《笨花》、王蒙的《青狐》、贾平凹的《秦腔》和《高兴》、迟子建的《额尔古纳河右岸》、周大新的《湖光山色》、麦家的《暗算》、陈启文的《河床》、范稳的《水乳大地》、杨志军的《藏獒》、史铁生的《我的丁一之旅》、阿来的《空山》、邓一光的《我是我的神》都各具特色,各领,难分伯仲.这些作品的出现,把近年的长篇小说整体地推向了一个高度.遗憾的是,在这条整齐的文学风景带上,缺乏众望所归的巅峰之作.虽不乏精品,却无经典.虽整体上了一个台阶和高度,却没有一座高山仰止的高峰.写现实的,我们没有看到《平凡的世界》那样的震撼;写历史的,我们没有看到《白鹿原》那样的厚重;写民族的,我们没有看到《尘埃落定》那样的深沉.所以,横向的提升和纵向的沉落,是当前长篇小说创作的一个矛盾标志.

二是有广度却缺厚度.这个广度是作家们视野的广度,题材的广度,探索的广度.以前,作家们的视野所及,多是农村和城市,如今,虽然依然是这两大块在唱主角,但我们欣喜地看到作家们所关注和表现的已是社会的方方面面.现实的、历史的、民族的、军事的、奥运的、环保的、航天的、职场的、悬疑的,涉猎甚广.徐坤的《八月狂想曲》、冉平的《蒙古往事》、刘醒龙的《圣天门口》、王立纯的《月亮上的篝火》、赵本夫的《无土时代》、储福金的《黑白》、关仁山的《白纸门》、红柯的《乌尔禾》、欧阳北方的《泪落无人处》、张学东的《妙音鸟》、何佳的《碧水梦》、李可的《杜拉拉升职记》、刘静的《戎装女人》等是其代表.题材广度的开拓,使得长篇小说的创作繁花似锦,斑斓多彩.作家们对现实生活和历史的忠实记录和记叙,为我们留下了宝贵的文学财富.同时作家们对文本的记叙,也不再拘泥于传统的表达模式,而是在自我探索,不断创新.

无疑,这样的广度,让我们欣喜和愉悦.但是,在阅读之后,我们总感到太多的作品老、弱、病、残.老――无论叙述方式还是语言语境、故事情节,老掉牙的老套和雷同,不少作品看起来像同一个人写的.弱――看起来洋洋洒洒几十万上百万,实际上外强中干,弱不禁风.病――语病,精神病.语病说的是有的作品语言简直是文字垃圾,根本没办法读下去.精神病,主要是指的自我的迷恋和意淫,有的小说通篇都是喋喋不休的自我欣赏、陶醉和喃喃自语.残――不少作品虎头蛇尾,往往是前半部厚重扎实,后半部空洞轻浮.如果把前半部一抽,就瘸了,残了.如此,作品就轻飘飘的,没了文学的厚度和深度.

三是有质感却少美感.现实生活的多样性、丰富性,历史文化的复杂性和深刻性,都为文学的成长提供了肥沃的土壤.不少小说家的作品也在现实和历史的描摹与回望里显得质地优良,绵密醇厚.或风吹人生,温暖生命;或雨润年华,鼓舞斗志;或烛照灵魂,光耀世人.这些,是一部伟大作品必需的质感.艺术的质感,生命的质感,灵魂的质感.这种质感就是美.从文学的艺术质感出发,随朴素的文学情感上路,写出永恒的人心和人性,温暖普通人的心灵和灵魂,是所有伟大作品的共性.铁凝《笨花》中的温润,迟子建《额尔古纳河右岸》的绵密、周大新《湖光山色》的清新,都是质感和美感的完美统一的标杆.

遗憾的是,有不少作家的作品没有任何文学的美感和享受.一是没有文学的艺术美感和享受,二是没有文学的精神美感和享受.这些作品,或以审丑为美,丑化现实;或以卖身为荣,意淫文学;或以恶俗为乐,躲避崇高.有些作家在作品里大肆贩卖性和色,有的作家不提炼现实生活中的美,而是大展现实生活中的丑,把揭丑审丑当作艺术的标准去追求.更有的作家,完全丧失了文学良知,消解我们的道德价值,瓦解我们的意志和精神.

我们不是说作品不能有色有性,但色与性的描写,不是的交媾展示,而是生命原动力的美的再现.与人物命运的发展有关,与故事发展的脉络有关.我们也不是说不能抨击现实,不能揭短显丑,相反,我们提倡.但是,对现实的鞭挞,不是建立在无限制地放大短处放大丑处的基础上,也不是建立在以揭短显丑为乐的基础上.建立在这种情感基础上的鞭挞和抨击,其文学的情感肯定不会怎么圣洁,那么其文学的美感,也肯定无从谈起.

那么,我们的文学应该怎样爬坡

其一,向下,增强生活的家底.一些作家写不好长篇的一个重要原因,是眼睛朝上,心不朝下,是生活的底子不够.不熟悉生活,不了解生活,不深入生活,或者深入了、熟悉了、了解了,却不会感悟生活,提炼生活,表达生活.要么是闭门造车,无病;要么是囫囵吞枣,消化不良;要么叶公好龙,滥竽充数;要么麻木不仁,熟视无睹.文学就是表现生活,我们常说,作品要上来,生活要下去.可是,我们有几个人真正地下去了有几个人扎进生活的最低最深的地方了不多,真的不多.走马观花者多.一知半解者多.经济大潮的冲击,浮躁的社会,也让我们变得浮躁了,我们往往也耐不住寂寞,经不住诱惑了,我们失去了与生活打交道的耐心,失去了对生活和文学最本色的,所以,我们往往会在不清楚自己文学生活的家底时,就急于表现,急于表达,急于出名,急于获利,从而失去了对文学的坚守.自己都还没有熟悉和热爱的生活,还没有发现生活美在何处怎么能够让别人跟着你在作品里发现生活的美和文学的美呢又怎么能够在你的作品中有一种心灵的愉悦和享受呢所以,体验,体验,再体验;生活,生活,再生活,是我们必须老生常谈的话题,是发现美的唯一所在.

其二,向上,攀越艺术的高度.艺术的高度,是无法用度量衡来衡量的.艺术有刻度和准星,却没有终点和顶峰.只要艺术没有止境.创作,就是永远爬坡,从一个高度达到另一个高度.这个高度,首先是语言的高度.我固执地认为,语言是文学最重要的艺术,是整个文学作品最闪光最有魅力的所在.我们所有的文学活动和艺术,都是从语言开始,到语言结束的.我们的小说家有不少杰出的语言艺术大家,他们深得语言魅力的精髓,把语言艺术发挥到了极致.遗憾的是,还有不少小说家并不会用活语言,他们不是把语言当作歌去唱,而是当作砖去码.你想,那歌有多软,砖有多硬用音符唱出来的和用砖头码出来的,区别多大所以,攀越语言艺术的高度,是我们小说家们必须爬的第一道坡.其次是驾驭小说的艺术.同样一个故事,为什么在不同的小说家笔下会出现不一样的效果同样一个题材.为什么有的小说家能够整篇一气呵成,天衣无缝,而有的虎头蛇尾,漏洞百出这就是对长篇小说的驾驭能力.要很好地驾驭一部长篇小说,不是一个小说匠人能够完成的,必须是一个小说家.这个小说家还必须底气十足.没有十足的文学底气或者说是硬气功,是驾驭不了长篇小说的.再就是精神价值提炼的艺术.我们常讲文学性与思想性的完美结合或者统一,可很难做到.我们要么有文学性没思想性,要么有思想性没文学性,要么文学性思想性都有,却不能完美统一.在保证文学性的前提下,怎么把思想性完美地结合和统一起来,是很难的艺术,是小说家们该爬的第三道艺术高坡.一部小说,它必须有清洁的文学精神,有美好的价值取向,有理想的思想纯度.不能是垃圾,更不能是毒素.

这些感受,只是我个人近年阅读长篇后的一孔之见.作为一个爱好文学的人,作为一个文学的朋友,我期待我们未来的长篇小说能够既有高度又有高峰,既有广度又有厚度,既有质感又有美感,从而真正成为陶冶我们心灵和情操的精神食粮.

彭学明 中国作家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