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站原创[摘 要 ]由韩国导演金泰勇执导的文艺片《晚秋》自上映以来广受好评.《晚秋》在叙事过程中糅入文学的元素,灵活运用对比、重复、隐喻等手法呈现出一段刹那即是永恒的感人恋情.精巧雅致的文学表现手法在刻画人物形象、推动情节发展、深化主题意蕴以及渲染情绪和营造氛围方面发挥了很大的作用,《晚秋》因而富有强烈的艺术气息和审美张力,诱使观众在光影的谐韵中纵情想象、感知和体验生命的颤动.
[关 键 词 ]《晚秋》；文学；表现手法
由韩国导演金泰勇执导的文艺片《晚秋》讲述了一对边缘男女在短短的三天内从相识到相爱再到别离的过程.影片自上映以来广受好评,导演的才华、演员的演技和票房号召力无疑是它成功的重要原因.然而电影终归是一门叙事的艺术,与文学创作有许多共通之处,《晚秋》的魅力还得益于其精巧雅致的文学表现手法：对比、重复、隐喻.对比法主要用于刻画人物形象,而意象的重复有助于推动情节、深化主题,隐喻的手法则在渲染情绪及营造氛围方面效果甚佳.电影的叙事中糅合了文学元素,《晚秋》因而赋有强烈的艺术气息和审美张力,以一段短暂而永恒的爱情拨动人们的心弦.
一、对比——揭去冷漠的面纱
主人娜的形象塑造,主要通过一系列对照比较来进行.安娜因杀夫罪被判入狱,七年后获准三天的特别检测期,回西雅图参加母亲的葬礼.对比片头中失魂落魄、慌乱恐惧的样子,我们看到服刑七年后的安娜发生了巨大变化.在得知母亲去世的消息时,她只沉沉地说了一句“知道了”,淡然的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七年的监狱生涯磨蚀了青春,掏空了灵魂,此时的安娜意冷心灰,似乎早已习惯了悲伤.
旅途中形单影只的安娜,跨进家门看到的是济济一堂的亲人.然而亲人不亲,尴尬的寒暄、微妙的气氛、故作轻松的玩笑越发衬托出安娜的孤立处境.七年光阴世事变迁,亲戚家小孩天真的面孔诉说着生命的喜悦,青梅竹马的昔日恋人也已拖家带口,只有她两手空空,唯寂寞相随.这些强烈的比照透过安娜的视角展现,使观众在不知不觉中和她站到同一立场,与她的孤独、落寞、失意产生共鸣.
相比念念不忘卖房子分家产而将母亲墓碑上的生辰日期弄错的哥哥,和那个不顾场合吵吵闹闹的姐姐,沦为囚徒的安娜反而与母亲更贴心.离开监狱的第一夜,安娜在长途巴士上彻夜不眠地用地图叠着幼时母亲教会的折纸,作为献给母亲最后的礼物；第二夜,安娜来到母亲的灵柩旁和她聊天,就像她仍然活着,孤苦无依的悲凉心境和对母亲的歉疚之情溢于言表,弑夫的安娜似乎并非嗜血无情.
此外,影片开头与结尾安娜两次走出监狱的模样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第一次走出监狱时安娜穿着一件驼色的长风衣,厚厚的围巾包裹着她内心的封闭和孤独.电影接近尾声时,最终出狱的安娜身着短装和白裙,这预示着她将敞开自我,勇敢地走出过去的阴霾,因为勋带来的温暖和希望,令她有勇气去刷新人生.
二、重复——由意象串联情缘
约瑟夫·弗兰克在论述现代小说的空间形式时认为,重复的意象能使文本取得连续的参照和前后参照,从而结成一个整体.[1]这一观点对电影叙事同样适用.《晚秋》中一些重要意象重复出现,使故事产生连贯性,有效地推动情节并深化主题.
巴士、巴士站、纸币、手表等意象在影片中反复出现,与男女主人公三天里的三次相遇紧密关联,成为情节发展的一条明线,维系着安娜与勋的浪漫情缘.
安娜与勋初次相遇在开往西雅图的长途巴士上.被人追赶的勋在匆忙中登上巴士,因不够而向安娜借得30元车费.勋对冷漠中透出倔强的安娜产生好奇,坚持以手表作为抵押,并强行为她戴上,声称还钱时再收回手表.而在安娜看来,红尘俗世中一切喜怒哀乐都与己无关,面对勋的搭讪,她一句“you dont need to pay me back”冷冷地拒之于千里之外,又决绝地将勋的名片随手扔进垃圾桶,此时勋在安娜眼中无异于一个擦肩而过的路人.
巴士站的重逢使两人的命运再次交结.安娜无视勋递来的纸币,却试图通过肉体的欢娱来抗争丧失自由的命运,但陌生的无法抚慰她伤痛的心灵.安娜的冷傲孤凄使勋产生莫名的触动和怜惜,他好心相伴,耐心倾听,两个孤独的灵魂慢慢靠近,情愫渐生.勋在不得不离开时拒绝了安娜递来的纸币,并再次将手表戴在她的腕上,暗示30分钟后旅馆再见,可当勋匆匆赶到时安娜已经离开,留下了手表.刚刚萌芽的爱情有如行将断线的风筝,牵动着观众起起落落的心.
凭着一份牵挂,勋找回了安娜.两人又来到巴士站,分别的时刻来临,安娜必须搭乘返回监狱的巴士.勋微笑着冲车里挥手告别,掏出一张纸币示意这份情缘将永存于心,而安娜坚决不看窗外,不许自己对爱情有奢望.影片满足了观众的期待,勋再次出现在巴士上,像陌生人一样与安娜搭讪,此刻安娜心中的冰山终于融化,两人开始愉快地交谈,就像人生从未有过坎坷和悲伤.可惜途中小憩的安娜从梦中醒来不见了勋的影踪,只有留在腕上的手表成为永远的纪念.
检测如说上述意象的重复勾勒出了安娜与勋的情感轨迹,那么对“笑”这个意象的强调和重复则为这段“偶遇之恋”添上画龙点睛的一笔.踱步在西雅图夜晚的街头,安娜问勋为何当时选择向自己借钱,勋回答“Because you were iling”,但安娜矢口否认自己笑了.其实安娜究竟有没有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勋眼中她是含笑的,“笑”串联起两人的缘分.葬礼过后,安娜的初恋男友王晶与人谈笑风生令她心生不快,席间他道貌岸然、自私虚伪的嘴脸更激起勋的愤慨.勋对王晶的警告——“Dont ile.I dont like your ile.From now on,you ile,you die”——虽粗鲁蛮横却大快人心,流露出他保护安娜的冲动.影片结尾,安娜在当初约定的Keystone Café静静等待勋的到来,可惜勋一直没有出现,她只能对着空气说出那句或许已在心里练习了千百遍的话：“Hey,Its been a long time.”虽然勋的诺言未能实现,可安娜脸上仍然绽放出柔情的微笑,感谢他曾走过身旁. 除推动情节,意象的重复还有助于深化主题.《晚秋》中另一个反复出现的意象是镜子.作为一种意蕴丰富的电影语言,镜子“是人生悲剧的冷漠而严峻的目击者”[2]46.观众不难发现,勋对形象十分在意,他多次对着玻璃窗或镜子摆弄那略带朋克风格的头发,帅气的表象不仅暗示了他不同寻常的职业和轻浮不羁的生活方式,还在更深层面上影射出现代社会权力关系对身体的操控.在陌生而残酷的生存环境中,勋当初来美国开餐馆的理想早已灰飞烟灭,镜中展示的正是这位韩国青年被驯服的身体.同样令人难忘的是安娜的“对镜贴花黄”.当安娜身着长裙在服饰店的试衣镜前旋转一圈时,我们看到了她过去的优雅,也看到了她心底对美好生活的依稀向往,但监狱方面的突然来电使她意识到自己仍然是囚犯编号2537,美丽不属于一个随时可能被通缉追捕的人,于是刚写的衣裙被丢弃在公厕,镜子映照出她复归暗淡的身影.
无论是勋的“搔首弄姿”还是安娜的“拒绝美丽”,都是权力机制在人身体上刻下的规训与惩罚的烙印,借用福柯的话,“权力关系直接控制它（身体）,干预它,给它打上标记,训练它,折磨它,强迫它完成某些任务、表现某些仪式和发出某些信号”[3].镜子这个微妙意象的一再重复联结着安娜与勋相似的悲剧命运,折射出影片对卑微的个体生命的人道主义审视.
三、隐喻——叩问言外之音、画中深意
隐喻是将表面毫无关联的事物联系到一起,进行隐藏的比较.《晚秋》中隐喻手法比比皆是,在渲染情绪、营造氛围方面效果突出.
隐喻存在于影片的对话中.例如,勋与王晶在就餐时发生肢体冲突,勋的解释是王晶用了他的叉子且不道歉.面对这个荒谬的理由,安娜出人意料地质问王晶：“Why do you use his fork?Its his fork,not yours等Why!”这是典型的文学性对话,话说一半,默默无言都包含在隐喻中.“用别人的叉子”一说实为斥责王晶起初背叛爱情而后又破坏婚姻的不负责任的行为.听到王晶七年来的第一次道歉,坚强的安娜终于情绪失控,歇斯底里地痛哭起来,心中的委屈苦楚在隐喻性的言语中得到宣泄.
安娜与勋坐在碰碰车上观看室外一对貌似情侣的男女并为其“配音”的桥段颇为有趣,而紧随其后亦真亦幻的画面则极具隐喻性：“情侣”在各自离去后忽又出现在一条传送带上,一前一后朝同一个方向不停地走着,有好几次男人几乎赶上了女人,但似乎受某种无形力量的掌控,两人永远无法并行,这个场景隐喻安娜与勋最终分离的命运,营造出一种伤感的氛围；“情侣”翩翩起舞,当悱恻缠绵的舞者曲终慢慢飞离视线时,银幕上突然出现安娜发足狂奔的画面——奔向初恋时约会的地点.此处,影片通过蒙太奇手法,将舞者的飘飞和安娜的狂奔两幅画面并列呈现,这种并列使观众产生心理冲击,从而达到隐喻的效果.[2]70安娜的奔跑像是要追回如泡沫般消逝的纯真初恋,又仿佛是为了逃离过去的阴影,此中深意耐人寻味.
最后,影片的背景画面充满隐喻性.
故事主要发生在多雨常阴的西雅图.异国他乡的阴雨绵绵营造了一种萧瑟的氛围,凸显了人物的边缘化和孤独感.雨的隐喻功能在旅馆的一场戏中表现得尤为显著.在安娜突然拒绝后,勋拉开窗帘看到外面正下着大雨,此时雨水不但渲染出主人公滞郁低落的心情,还有更深一层的含义,雨水的冲刷意味着心灵的净化,望着窗外晶莹剔透的雨滴,习惯了声色犬马的勋或许开始反思自己乱糟糟的人生.
和雨水相对应的隐喻性背景是阳光.经过旅馆的尴尬后,本性善良的勋装作熟悉西雅图的样子,提出陪伴安娜游玩一日,以使她走出封闭的自我.一时雨过天晴,阴冷潮湿的西雅图也变得明媚鲜活起来.银幕上出现了安娜的面部特写,她闭上眼睛沉浸在窗外照进来的一缕阳光中,这一幕喻指陌生的勋像阳光般为安娜带来了温暖和希望,但另一方面,因西雅图的阳光太过短暂,它又隐喻安娜与勋逃不过命运的作弄,美好的爱情转瞬即逝.
大雾中安娜与勋在河边深情拥吻的画面唯美动人,但大雾带给人虚幻缥缈的感觉,隐喻此刻的甜蜜只是好梦一场,这段情终将随河水流逝.两年后出狱的安娜重回故地,人无觅处,只有河中残留的水纹依旧,丢失的爱,恐怕只愿来生.正如影片标题“晚秋”本身的寓意：美丽的真爱来得太迟,只好在萧瑟清寒的深秋独饮那份怅然和无奈.
四、结语
凄美的爱情悲剧让人无限唏嘘,然而三天可以浓缩一生,刹那即是永恒!我们不妨记住影片中那位西雅图游览车司机的话,人生美好的时光只是一瞬间,何不敞开心扉,尽情享受雨雾来临前的阳光?对比、重复、隐喻等文学表现手法赋予《晚秋》强烈的艺术感染力,诱使观众在光影的谐韵中纵情想象、感知和体验生命的颤动.
[参考文献]
[1] [美]约瑟夫·弗兰克,等.现代小说中的空间形式[M].秦林芳,编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1：4.
[2] [法]马赛尔·马尔丹.电影语言[M].何振淦,译.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1980.
[3] [法]米歇尔·福柯.规训与惩罚[M].刘北成,等译.北京：三联书店,1999：27.
[作者简介] 廖白玲（1977—）,女,江西上饶人,厦门大学外文学院英语语言文学2010级在读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英美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