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化语境下的深圳文学形态

更新时间:2024-02-12 作者:用户投稿原创标记本站原创 点赞:5827 浏览:20717

于爱成,1970年生于山东高密,中山大学博士,研究员、文学创作一级,深圳市作家协会驻会副主席,曲阜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已出版《新文学与旧传统》、《四重变奏》、《狂欢季节》等学术专著5部,《深圳九章》、《广东九章》等合著4部,在《文艺争鸣》、《南方文坛》、《鲁迅研究月刊》、《文艺理论与批评》、《电影艺术》等国家核心学术期刊发表论文多篇.荣获第六届广东省鲁迅文艺奖、广东青年文学奖等奖项.

一、

30年来,随着深圳成为中国具有影响力的新兴城市,深圳也为全国奉献了移民文学、城市文学、打工文学、底层写作、网络文学、青春写作等文学形态.很多文学形态,大都在全国率先出现,产生影响.其中,深圳城市文学在描写当代中国改革开放题材,展示、传输现代观念上,领先全国,最早呈现了现代中国的想象和现代人的精神主体.深圳打工文学在全国最早出现,是中国打工文学、底层写作大本营,激发了数以万计打工青年的文学和文学创造,出现了蔚为大观的草根写作洪流.深圳青春文学作品《花季雨季》首开中国青春写作先河.

深圳是一座文学意义上的城市,坚持长期持续写作的作者不低于1万人.这种壮观的文学气象和写作热情,与城市移民性格、人口结构、人口来源、人口知识、人口心态有关,这座城市的年轻人为主体的人口结构、白领阶层的庞大规模,个体心理寻求宣泄和慰藉的欲求,对新媒体手段使用的方便和快捷,以及文学写作资源的丰沛、个人生活体验的“震惊”感觉、文学功能的“灵验”效应等,都是深圳文学创作活跃的原因.深圳民间蕴藏着极大的创作人才和文学热情,民间创作力量的庞大和勃兴非常突出.

近年来名家佳作不断.像王小妮是从朦胧诗时始,一直站在中国诗歌探索前沿的最优秀的诗人之一,而且是中国最好的女性散文家之一;李兰妮探讨人类灵魂深度的长篇散文《旷野无人》被评价对中国当代文学有开拓之功,被作为中国当代文学60年来最具有国际化视野的重要作品之一介绍到海外;杨争光的长篇小说《从两个蛋开始》、中短篇“符驼村”系列《驴队来到奉天畴》等,对中国乡土社会结构、、政治、人性的惊人还原、阐释、反讽和反思,以及非常中国化的民间叙事智慧,使他成为中国当代文学在海外具有声誉的重要的作家,他的《从两个蛋开始》及系列乡土题材中篇小说,与陈忠实的《白鹿原》形成另外一种现代中国的话语的补充;他的新作《少年张冲六章》也被视作2010年中国长篇小说的最好的作品.邓一光的长篇小说《我是我的神》被视作新时期少见的长篇巨制,是具有国际文学对话能力的当代文学的作品.曹征路被称为当代中国底层写作的最具代表性的作家,他2009年新出的《问苍茫》被评论界视为底层文学高峰.薛忆沩作为继谭甫成、梁大平、石涛等之后深圳现代派、先锋派的代表,其对文体形式的探索持久不懈;侯军在随笔领域对文人小品传统的接通和发展,成为当代小品的南方一系,他的新作《小人物》等,对文人小品有了新的超越,是孙犁、汪曾祺流风余韵的当代回声.

此外,深圳还拥有彭名燕、南翔、陈秉安、吴启泰、徐敬亚、吕贵品等实力雄厚、创作水准一直稳定的资深作家、诗人;拥有刘虹、央歌、吴君、谢宏、王樽、厚圃、毕亮、宋唯唯、谢湘南、秦锦萍、弋铧、刘静好、谯楼、徐东、王顺健、阿翔等青年作家群.拥有胡经之、章必功、杨宏海、陈继会、吴予敏、尹昌龙、李凤亮、汤奇云、王素霞等的文学评论家;拥有赫连勃勃大王、贾志刚、红娘子、老家阁楼等数以千计的网络文学作家;拥有张伟明、林坚、谢湘南、戴斌、徐东、卫鸦、曾楚桥等数以千计的打工文学作家;拥有林培源、袁博、赵荔、韩淑娴、李墨白等数以千计的青春文学作家群,等等.

二、

深圳文学集中表现了时代精神和深圳社会生活本质,在全国各个时期的文学图谱上,深圳文学以其对改革开放过程中出现的“新的人物、新的世界”的及时反映而独树一帜,在当代文坛留下不可取代的鲜明足迹.

(一)现代性经验的最早呈现

20世纪初,德国学者斯宾格勒说:“一切伟大的文化都是市镇文化”.在他看来,“一种文化的每个青春时期事实上就是一种新的城市类型和市民精神的青春时期.”在中国迅猛推进的城市化进程中,

“一夜之城”的深圳所带来的社会变革和文化转型也是最为迅猛的.新的都市带来新的生活方式、行为方式、价值观念与新的城市精神,这种城市景观显然与传统社会相去甚远.城市发展的日新月异,社会生活变化的一日千里,使城市与文学的互动变得分外强烈.在都市化、现代化的滚滚洪流中,深圳作家们自觉不自觉地记录着这座改革开放之城新的脉动,撰写着时代变革的精神史.深圳文学起点甚高,一开始就在题材和观念上引领全国,成为建构新时期都市文学的先导和重镇.

深圳第一代移民作家和本土作家是城市文学的开拓者.特区创办伊始,在全国上下思想还束缚在阶级斗争的牢笼的时候,深圳已有对改革开放最强烈的呼唤,如谭日超的《望香港》、钟永华的《特区的早春》等诗作,大胆吹响思想解放的号角.随着特区建设和改革开放的深入,到刘西鸿的短篇小说《你不可改变我》出现,就以“人应该展示并发挥自己的长处而及时发光”的宣言,表现出新移民全新的审美追求和价值观.彭名燕的长篇《世纪贵族》,将特区改革波澜起伏的历史进程与人物复杂多变的心路历程有机交织,去展示都市人“非常生动的社会图画”.杨黎光的《没有家园的灵魂》以细致入微的笔触,写主人公人性扭曲的过程及其情感世界和内心深处的搏斗,让读者的灵魂受到震撼.倪元辂策划,陈秉安、梁兆松、胡戈创作的长篇报告文学《深圳的斯芬克思之谜》,抒写市场经济最早在深圳实践的宏观背景,浓缩地记录了20世纪末期发生在中国的大变革.林雨纯、郭洪义的长篇报告文学《天地男儿》则展现了通过南岭村所发生的巨大变化这个案例,展示了当代农民从传统走向现代的过程.

在深圳特区创办之初,本土作家刘学强的散文集《红尘新潮》着力弘扬“敢为天下先”、“应做就去做”、“无功就是过”等新观念,显示出这座新城市的文化诉求,亦是深圳作家对新的人文精神的张扬.李兰妮的中篇小说《他们要干什么》是一曲高昂的“新移民奋斗之歌”,作品主人公在“不是强者莫到深圳来”的浓烈氛围中,不但在行动上,而且在思想感情上接受了竞争,小说不仅写出了竞争意识对社会进步的推动,也写出了新移民在新兴城市中成长的历程.谭甫成的《小个子马波利》,揭示了知识分子在市场经济挤迫之下产生的“智慧的痛苦”,并以不无揶揄的笔调剖析了他们文化性格中的劣根性;梁大平则以朦胧诗一般的语言,在《大路上的理想者》等中篇小说中,刻画来深圳闯荡的“游民”们的“困惑感”与“焦灼梦”.今天看来,当前国内文坛都市文学创作中的诸多主题,其实深圳文学都已早有触及,并且也达到了一定高度. 亲自感受特区的社会变革,不少作家关注并探讨着市场经济“先走一步”所带来的深刻变化.题材体裁丰富多彩,形式风格生动多样.陈国凯的长篇小说《大风起兮》,以宏大叙事状写变革时代都市风云.作品以深圳为主要背景,笔墨延伸到北京、上海、香港等地,全景式地反映了中国经济特区改革开放的历程.朱崇山的《淡绿色的窗幔》、丹圣的《小姐同志》笔下的改革企业家、杨群《酒店》中的劳资关系,都栩栩如生地状写了在新旧体制交叉中的经济活动与人际关系.李亚威的影视剧作《深圳故事》,倾诉着都市普通人的喜怒哀乐,抒写着个人的人生体验.吴启泰的《无言的结局》、《美丽的谎言》等小说,燕子的“新都市风情系列”,展示了都市风情与俗世百态.关飞、林晓东、晓籁、程学源等人的诗歌,热情澎湃,充盈着对变革时代的豪迈;而林祖基的《微言集》,则娓娓道来,以杂文的形式抨击了现实中的诸多不和谐音.

在深圳本土作家之中,黎珍宇与张黎明是有代表性的两位.她们的作品以深圳变革在场人的身份,敏感地把握并描述了都市化进程中,深圳本土居民的精神变迁史.黎珍宇的《咸水淡水》以咸水、淡水象征新旧两代人不尽相同的生活观念和生存方式,反映了新旧交替时期本土居民的价值嬗变.张黎明的《猴年七月》,以黑色幽默的手法,浓缩了深圳股票大潮中被金钱扭曲了的人的心理,尖锐地批判了“金钱至上”的价值观.另一位本土作家廖虹雷以描写乡土特色见长,其中篇小说《老街》展现了一幅南国边陲小镇的市井风俗画.

(二)底层的自我发声与被代言

自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来,伴随市场经济发展,大批“外来工”涌入深圳,逐渐形成一个庞大的打工阶层,“打工文学”便应运而生.安子的纪实文学《青春驿站》呼唤“每个人都有做太阳的机会”,这是广大打工者的心声;张伟明笔下的打工者离乡背井到异地他乡,“东家不打打西家,勇敢走向《下一站》”.林坚执着地在《别人的城市》里寻找理想的家园.打工文学作者大都是从生活底层出来的,他们的创作是“心灵的呼唤”,是一种“真实的文学”,有那种“毛茸茸的生活的感觉”.

百万外来工涌入深圳,使深圳成为打工文学的发源地,成为广东文学的独特现象,其影响辐射到各个领域.为数众多的外来工“在乡村与城市之间漂流”,于是,乡村与城市、传统与现代、本土与外来的撞击,迸发出打工群落在转型社会中既矛盾冲突又精彩纷呈的浪花.

打工文学展示了工业文明对农业文明、城市文化对乡村文化的吸引,两种文化形态的对撞、交融,以及置身其中的人的呐喊与彷徨,写出了社会文化转型期进城农民的生态与心态.精彩与无奈,构成了打工文学的文化性格.“打工文学”的一个突出特点是作者本人大都是打工的,他们对打工生活稔熟于心,素材丰富活泼,他们对这种情感有独到的体认,创作时信手拈来,无须为文造情去编排玲珑剔透、千回百转的故事.而且随着生活场景的转换,他们也在创造新的价值观念和生活方式.

打工文学以其独特的语境、鲜活的故事情节,体现着对时代的认知,对大众的关怀,对社会的忧患,其价值实际上已超乎文学之上.时至今日,打工文学逐步走向它的尾声.当然,这并不就意味着它的消亡,只要伴随市场经济派生的“打工”现象依然存在,打工文学就有可能继续发展,在未来“打工一族”中仍有可能产生出代表自己时代的作家.

稍后于打工文学,底层写作的勃兴,是随着一批知识分子或成名作家对底层生活的关注和代言而涌起的一个潮流.而这个文学思潮的代表性人物,深圳占据了非常抢眼、非常重要的两个:曹征路和吴君.曹征路中篇小说《那儿》2005年发表后轰动一时,连续几年被广泛关注和密集评论.《问苍茫》是继《那儿》、《霓虹》等之后,曹征路再次用批判的眼光审视资本运作中草根人物的人性与命运;再次用浑厚的现实主义笔法、富有社会理想的责任意识触及中国现代社会的整体现实,写就的一部长篇作品.作品以改革开放的前沿深圳为背景,以一家台资企业的劳资矛盾为切入点,全面叙写由此带来的中国社会的现代变迁以及中国社会各阶层的流动重组.有评论称曹征路为“中国的小林多喜二”.

吴君是深圳青年作家的佼佼者,她的作品《亲爱的深圳》、《复方穿心莲》、《樟木头》、《陈俊生大道》等多部作品在读者中颇有影响,她的作品写的都是深圳打工群体的小人物,他们的艰难历程和内心冲突,他们的爱恨交织、去留两难,他们的深情与无奈.吴君的小说在思想艺术上日臻成熟,已有能力把自己的作品推上时代精神的高度.“小说的主题内涵,已经超出过当关注文化冲突的‘新移民’叙事,而试图揭示我们这座大都市的本质.”孟繁华更盛赞她:“接续了现代文学史上‘左翼’的文学传统,但她发展了这个传统.她的‘底层’不仅是书写的对象,同时也是批判的对象.等在这个意义上,吴君的创作就是我所说的‘新人民性’的文学.”

(三)网络时代的全民写作

深圳现有人口1200万-1400万,有电脑3000多万台,个人用户670万个,约100万人通过电脑进行交流互动,持续或者间断性写作.因此深圳网络文学创作的活跃在全国都是屈指可数的.有一定名气的网络作家有30多人,比较有代表性的有“赫连勃勃大王”、“红娘子”、“老家阁楼”、“莱耳”、“摩卡”、“欧阳静茹”、“沧海候鸟”、“雾满拦江”、“贾志刚”、“上官谷二”等.

深圳网络查重复率的一个特点是学历相对都比较高,受过良好的教育.比如“赫连勃勃大王”、“雾满拦江”、“沧海候鸟”等,他们是这个城市富有活力的一群.他们的文字活泼、风趣、辛辣、时尚.他们的写作面也比较广泛,像“赫连勃勃大王”的“帝国真史”系列、“雾满拦江”的《黑金道》、《色西游》等.这一批自由写作者的流动性也相对较大,他们随时都可能离开深圳,但随时又可能回到深圳.

深圳网络作家大面积的出现是在2003年后,但深圳网络作家拥有全国知名度的和持续影响力的似乎与其整体力量的雄厚不太相称,进入全国网民视野的不过三十个左右,就代表人物对于网络文学的贡献而言,十多年来最为当红的网络作家中深圳作家的声音也没特别响亮.究其原因,深圳网络作家更认同天涯社区,而对起点、幻剑、榕树下、红袖等参与不够,这也影响了其文学影响的更广传播.此外,深圳是一个非常现实的城市,深圳网络作家基本都有比较稳定而繁忙的职业,工作压力很大,网络写作的目的更多地是进行宣泄和社交,即使有远大的文学抱负,也没有足够的精力和心计,做更多的文学积累提升,做更聪明的策划和设计包装.深圳网络文学的现实,是与这座城市的特点性格、与这个城市中网络写作人群生存状态和心理状况密切相关的. (四)青年作家群及城市叙事时代的到来

深圳青年作家队伍庞大,写作风格丰富多样.这批作家,他们绝大部分是从外地来到此地的.深圳提供了一种解脱:在这里,他们获得新的身份,改变自己的生活和命运,同时他们参与创造历史.这个城市是改革的先驱,也是文化的多样性和开放性的先驱,它接纳了各种各样的人、各个地方的人,容纳了对生活、对世界的各种大胆想象,它向着繁多的可能性敞开.

深圳青年作家群的出现、深圳这些作家的写作是有重大意义的.“在深圳这个地方,我们依然会更强烈、更尖锐地感受到这个时代经验的混杂、冲突,感受到时代对人的自我意识的考验,我们的经验、身份、自我意识、我们对世界的想象都经受着急剧变化,不和谐、不统一,混杂、突兀,这些在深圳这个城市可以说是最集中、最富戏剧性地展现着,它没有一个底色去中和、缓解.这对文学写作来说是一个宝贵的资源.”深圳的青年作家们已逐渐意识到它,力图找到抓住我们灵魂状况的语言和形式.

在“都市叙事”中,这些作家都有精彩的表现.他们的作品展示的都市生活与都市意识,较有亮色.既写都市的精彩,也写都市的无奈,既有对都市文明的批评,也有认同,着重在光怪陆离中寻找美,注入了一种理想主义色彩,是对传统的“乡村美、都市恶”审美范式的颠覆.

谢宏与梅毅都写都市白领,谢宏的《貌合神离》写都市白领看似闲适安逸的日常生活与内在精神焦虑的冲突,揭示物质君临精神之上给人们带来的困惑;梅毅的《阳光碎片》则写在市场化大潮浸润的城市里,“物的世界的增值和人的世界的贬值”给人带来的异化,提出关于都市人生存的哲学思考.

盛琼的长篇《生命中的几个关 键 词 》是与时尚小说完全不同的个性之作.作者通过“等待”、“妥协”、“”、“孤独”、“梦幻”这五个关 键 词 来搭建她心中的世界.作者以哲人的思考、散文的文笔、诗人的,去阐释“人其实是一种高贵而诗意的生物,这种高贵就是我们能在苦难中创造价值等”央歌的《来的都是客》写的是她钟爱的旅游题材,作品以铺垫故事,写当下女导游(知识女性)追求事业与情感独立的艰辛与痛苦,写世俗而不媚俗,表现了现代女性独立、自信的积极人生.作者坚持认为“写作还是应该基于内心的冲动,尊重个人品位,而不应该单纯迎合市场需要”.

缪永的《驶出街》写都市有较高精神诉求的知识女性,在打破旧的道德观之后,面对新的生存状态与个人的精神需要,艰难地建立起一种新的金钱观.“纺织如网”的都市里,虽然,“我的生活与你无关”,但仍保持一份冷静,去“控制和实现”.被人包养后的志菲,内心始终“不甘沉沦”,终于凭自己的智慧,把握住机遇,赢得了自由和独立,完成了“自我救赎”的升华.

盛可以《水乳》以颇具个人风格的笔法写出都市女性在婚姻围城内外折磨中的情感经历.其另一部长篇《北妹》被誉为“底层之花”.作品主人公的生存困顿与灵肉沧桑体现了都市女性坚不可摧的生命力及对情爱追求所坚守的价值和尊严.将视角投向底层女性,单刀直入地写她们的生存困境与灵肉沧桑,表现作家心怀忧患、渴求突围的心境.

三、

深圳这座城市容纳了形态多样的文学写作,形成了众语喧哗的都市文学景观.从早期移民文学到打工文学到青春文学及青年作家群的形成,可以大致看到城市文学的发展历程.

20世纪90年代中期,深圳学界曾提出过“新都市文学”的口号.尽管迄今为止这一口号的内涵和外延仍不甚清晰,也未上升为创作和批评界广被认同的学术话语,但今天来看,如果要给深圳文学树一面旗帜的话,“新都市文学”显然仍有其生命力.但考虑到都市更多着眼于城市规模、影响,新都市文学容易令人看重北京上海广州等特大城市,而忽略当代中国全面的城市化过程中的文化嬗变和文学生长,而且深圳原本是一座新兴城市,并没有辉煌的都市文化的历史,只有三十多年的城市文化的脉络——没有旧,何来新?因此,笔者更愿意用“新城市文学”来为深圳新文学形态命名.凡是活跃在深圳文坛,写出对新城市的体验,具有新城市人的观念的作品,都可以说是新城市文学,或者说是新城市的文学.


笔者认为,当前亟须激活并重新对新城市文学的构建做出宽广的视野和明晰的定位.否则,即便是“新城市的文学”,也可能仅仅是一个徒有其表的空间或背景,所谓都市意识,即不过是都市里的村庄意识而已,充其量也就是“市井文学”.如何区别“市井文学”与“城市文学”两者的不同之处?诚如陈晓明博士所说:“前者主要是在农业文明的背景上来展开叙事,其价值取向、认知方式及语言形式,都定位在传统社会的象征秩序谱系内.后者显然是在工业文明乃至后工业文明的背景下展开叙事,其价值标向、感觉方式及语言形式,都表现了这个变动时代最有生气的情状”.笔者理解,所谓的“新城市文学”,就是“在改革开放背景下,写出城市化进程中文化冲突的文学”.它作为改革开放的产物,既继承了海派文学等都市文学捕捉文化冲突和人性裂变的传统主题,又增加了新时期改革开放的主题和背景.状写的是在新的语境下,在城市化过程中文化的冲突及由此搬演的繁复世态与种种人生.

任何文学的风格或流派的形成,都离不开本土文学运动的萌生与发展.新城市文学是在深圳本土文学运动实践中应运而生的.它是一个开放的体系,容纳了“新都市文学”、“移民文学”、“打工文学”、“底层写作”、“网络文学”、“青春写作”等深圳文学形态(尽管它们之间相对独立而又紧密相关).我想,用解读深圳文学文本的方式,探索新城市文学的内涵和外延,应当是一个脚踏实地而避免空泛的尝试.

当然新城市文学并非只能写这个新城市,它不是一个地域性、题材性、圈子性概念,像邓一光、杨争光、乔雪竹、南翔、曹征路、薛忆沩等很多作家的作品,就无法简单地进行归类.实际上,深圳文学迄今为止没有形成一种相对单一的创作格局、一种相对狭窄的创作题材、一个相对封闭保守的文人圈子,与深圳都市发展的丰富性、作家选择的多样性以及其对文学的理解有关. 著名作家邓一光说,深圳文学有着强烈的“漂泊”感和“悬浮”性.异乡生活的内心焦虑、现代化生活的挤压、身份确认的恐慌、主流文化的寻找盲区和盲从,那种不确定性在这座城市的文学形态中表现得相当充分,是不缺样式的、无法简单归类的,但广泛和丰富之上,也凸显出对更多有力量和面目清晰的作品持续出现的期待.我们有理由为自己和这座城市保留下这样的期待.深圳有着那么多背井离乡满怀抱负的年轻写作者,他们正在这个特殊的时代,默默地为这座特殊的城市留下他们特殊的文学记忆.

作家宋唯唯说,对于深圳,最深刻的感受,是这个城市的孤独.它是一种具象的物质,是由所有的路过这个城市,或者留在这个城市的漂泊者们所积累和传递的.它庞大、尖锐、汹涌,在,在人潮街头,任何时候,它都可能侵袭过来,山呼海啸,将人吞噬.这个城市的生活还如此的剧烈,给与人的机遇和创痛的经历也是加倍的.这片土地,有着它远山远水的天然,另类的辽阔和豪气.在我逐步理解之中的这座离奇的都会,深圳,它是一个小说意义上的城市.唯有小说的丰富、不确定、百无禁忌、乖张、琐碎、哀凉、刻薄、狡黠、深情,它冗长的日常生活背后的虚无,它纠结尘世的烟火气,黑与白之间的无限灰色地带.才有可能贴近深圳或者诠释深圳.

与内地某一区域的文学圈相比,深圳作家的创作呈现出明显的差异性.“其实正是深圳和它的文学的优势,应该珍视这种差异性”毫无疑问,移民作家的杂交优势,是应充分关注并加以保护的.在笔者看来,旨在写出“都市化进程中的文化冲突”的新城市文学,不是面向某一阶层(无论族、白领,还是底层、打工者)的圈地运动,不是自娱自乐的话语游戏,也不是文学权力的分配与再分配,它是一个“软命题”,具有极大的包容性和整合性.它是一种新的社会文化主导在文学中的反映和折射,不同的作家均可以综合运用各种技法,不论是新潮先锋的,还是传统守旧的,去表现都市人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的生态和心态.诚如评论家陈思和先生所说“‘新城市文学’其实是一种对创作的期望”.

有感于此,可以将新城市文学作为一个开放的体系,它具有“一统多元”、“和而不同”的特质.“一统多元”——在新时代的都市人文精神之“一统”之下,人文关怀在世俗化的同时走向价值多元;“和而不同”——用新城市文学之“和”去包容各种颇具差异性的相关文学形态(风格流派)之“不同”.

注释:

①斯宾格勒:《西方的没落》,齐世荣等译,商务印书馆,1995年,第201页.

②何西来语,见杨宏海主编:《打工文学纵横谈》,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9年.

③贺绍俊:《中国的“小林多喜二”在追问——读(问苍茫)》,载《文艺争鸣》2009年第4期.

④木弓:《他们支撑着这座大都市——评吴君小说集(亲爱的深圳)》,中国作家网,2009年9月3日,http://.chinawriter...

⑤孟繁华:《心的家园在故乡——关于吴君的小说》,载《大家》2009年第4期.

⑥《一座新的城市,一群新的作家——李敬泽谈深圳青年创作》,《深圳特区报》,2004年3月14日.

⑦陈晓明:《中国城市小说精选-序》,见《中国城市小说精选》,陈晓明主编,甘肃人民出版社,1994年.

⑧《邓一光谈他的深圳文学理想》,见《深圳商报》,2011年3月15日“文化广场”.

⑨《网络文学,与深圳的气质一致》,见《深圳晚报》,2010年8月15日“阅读周刊”.

⑩李敬泽语:见《一座新的城市,一群新的作家——李敬泽谈深圳青年创作》,《深圳特区报》2004年3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