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钟书文学世界中的理性探寻

更新时间:2024-02-21 作者:用户投稿原创标记本站原创 点赞:15728 浏览:69346

摘 要 :理性精神是钱钟书文学创作的根本特质.拥有理性,是人的本质所在.但人往往容易陷入到理性与感性相分离的状态,从而形成种种精神病态.钱钟书的文学文本中,通过对人性弱点的讽刺,对人生困境的探查,对自我迷失的,引导人对人的存在意义进行理性的探寻,以战胜人生困境,不断地获得自身的解放.

关 键 词 :钱钟书;文学世界;理性;精神困境

在博大精深的“钱学”世界中,文学无疑是不可忽视的重要成份.钱钟书的文学创作几乎全部集中在本世纪四十年代.与同时代的作品相比,他的作品有着很大的特殊性.20世纪中国文学精神的主潮是情性的高涨,在此情况下,钱钟书旁逸出文学主潮,在强调不使气、不动火的平和节制上有意识地倾向古典理性主义.因此被称为20世纪中国文学的一个“偏见”.钱钟书文学文本的深刻性是和他对社会人生的理性探寻分不开的.哲人的素质使钱钟书的文学文本充溢着理性精神,这种理性精神赋予他的创作以深刻性和普遍性,从而具备了永恒的魅力.理性首先意味着对世界本质的认识.在钱钟书眼中,人生是充满痛苦的,又是难免滑稽的;生命是悲剧的,又是喜剧的.他在《释文盲》中说:“这种自我的分裂,知行的歧出,紧张时产生了悲剧,松散时变成了讽刺.”这里所谓“自我的分裂”,是指人的理性与感性或者说是的分裂,即人不再成为一个完整意义上的人,被异化成一个片面的或“单维”的人.这个人类面临的永恒性难题,在钱钟书的文学文本中得到了充分的展示.


一、对人性弱点的讽刺

幽默是钱钟书文学作品的一大风格.钱钟书以他理性的眼光看世界,了世界的本质和规律.他善于利用笑来制裁那种种僵化的、自我矛盾的世事人情,大有笑尽天下可笑之人的灵气.在钱钟书的文学作品中,钱钟书不遗余力地对人物进行揶揄与讽刺,暴露出他们的种种缺点.

中国人缺少自主意识,办事爱面子,依靠心理严重,发展到了极端,人云亦云,随大流,趁乱起哄,而不善于以质疑、独立思考的态度对待事情.钱钟书不少杂文批判了中国人的这种的心理.《论文人》运用了归谬法,由文人名声大败坏推出“文学必须夭亡”的结论,使文人那种跟着社会上某种轻视文学的思潮而自卑的“随大流”心理现出了乖谬性.既讽刺了社会上那种浅薄的庸俗有用论,同时又批判了文人那种不认清自己的责任而人云亦云,随风倒的心理.

《猫》中的健侯缺乏的也是一种理性精神.他的自我意识简直是混沌一片,凭感觉生存.他生活优裕,但没有明确的追求和信仰,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应该担负什么样的使命,应该追求什么样的意义.只是在别人一味恭维自己的太太却忽略了自己的存在时,他才鼓起了自尊心,要写点游记,以表明自己“不愿沾太太的光,要自己有个领域”.朋友的一句玩笑激发了他另觅新欢的想法;一时的冲动使他携“相好”私奔,结果只落得“看着窗外,心境像向后飞退的黄土那样的干枯憔悴”. 孑然孤独,不知明日如何安排.

他的妻子爱默也是如此.当小青年向她流露出爱慕之心时,她发现自己还有资本再优越一下.更有讽刺意味的是,当她向颐谷求爱时,这小青年才发现她根本不是理想中的对象而逃之夭夭.这不仅讽刺了爱默那“优越感”的荒谬和愚妄,也因那一记耳光对年轻人爱幻想不切实际的心理露出了微笑.我们常说“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的脸”固然过于苛刻,但也包含有正确的自我认识是幸福地度日的前提这一真理.正如一位名叫勃恩斯的诗人所写的:“啊!我多么希望有什么神明能赐我们一种才能,可使我们能以别人的眼光审视自己.”这种以别人的眼光来审视自己,能够客观冷静地看清自己的本来面目,看清自己的长处和不足,即看清“我是谁”,实际就是一种正确的自我意识.也就是钱钟书所提倡的理性精神.而钱钟书的幽默是对社会人生有所超越时面对人生所采取的一种态度,它看透了人生却不逃避人生,在引人发笑的同时又引起人对人生的严肃思索,这正是理性精神的胜利.

二、对人生困境的探察

钱钟书文学文本的另一个重要特征是对人生困境的刻画和揭示.人类自从诞生以来就面对着各种各样的苦,然而从根本意义上来说,人的痛苦是一种精神之苦.谢尔德林说:“哪里有危险,哪里就有救.”原始神话,阶级社会的宗教,近代工具理性都源于对人类精神困境的消解,从而给人以信心和乐观.然而,历史发展到二十世纪,旧有的思想和信念对现代人失去了作用,现代人生活在失去了神圣的依傍的状况下,生活中充满了悖论.被动,孤独和虚无在折磨着现代人的心灵,世界呈现出一片混乱无序的情景来.物欲横流,缺少信念,盲目冲撞,难求幸福,失陷在“围城”里不可自拔.

《围城》里的方鸿渐最为集中地体现了这种精神困境.作为一个受过现代文明熏陶的知识分子,具有现代人的诸多品质.方鸿渐追求自由和快乐,却由于脆弱而受尽痛苦.这种脆弱的精神状况源于理性的匮乏和信念的不足.方鸿渐一出场,很容易地就受了“熟肉铺子”鲍小姐的诱惑,正是冲破理性的表现.然而方鸿渐毕竟不是一个酒色之徒,作为一个知识分子,他仍然是理性和良心的承担者,他的内在思想仍要求他维护自己的本质.和理性的冲突,让方鸿渐认不清自己需要的是什么,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行动.他一味讨好鲍小姐,却不了解鲍小姐的品性;受到鲍小姐的冷落,只知道慌张懊恼,不知道分析原因,更不会采取有效的行动去纠正偏差.在他与孙柔嘉小姐无休无止的争论里,他曾力图找到问题的原因,以缓和他与妻子的紧张关系,然而精神处于消极状况的方鸿渐,总是被眼前的具体矛盾所纠缠,不能有效地把经验教训运用于现实,甚至他大谈经验教训只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的狼狈处境辩解.理性精神的脆弱,让方鸿渐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被动,一次又一次地品尝失败的痛苦.

三、 对自我迷失的

人类社会是由单个的个体组成的.作为一个人,他的本质属性就在于有思想.钱钟书在《释文盲》中说:“文明人类跟野蛮兽类的区别,就在于人类有一个超自我(Trans-subjective)的观点.因此,他能够把是非真伪跟一己的利害分开,把善恶好丑跟一己的爱憎分开.他并不和日常生命粘合得难分难解,而尽量企图跳出自己的凡躯俗骨来批判自己.”钱钟书这里所说的“超自我”指的就是作为人本质的东西,即人的思想、理性.二十世纪是一个思想贫乏的时代,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的人,一方面想摆脱理性的束拴,接受存在是一种非理性;另一方面心中却有所自责,于是每个人内心都存在着一种紧张状态――这种紧张状况源于人内心里原有的理性对人的非理性的审视.一个理性处于混乱、黑暗、薄弱状况的人,这种矛盾的紧张状况尤为严重,于是,每一个有良知的人都存在着理性和感性,希望和相疏离的可能;而疏离便形成了自我的分裂,自我的分裂遂导致自我的迷失.

钱钟书的短篇小说《纪念》很清晰地刻画了一个自我迷失的故事.已为的曼倩本来过着和睦的生活,飞行员天健的出现打破了她生活的平静.面对天健的骚扰,曼倩在理性上是反感的,然而在感性上,却盼望与这一个男人亲近――她受到了的袭击.的诱惑在曼倩是难以抗拒的.小说细腻地展现了曼倩的道德与理性同作斗争的过程,使我们看清了人物的内心矛盾斗争的辩证演变,看清了人物的理性意识是怎样在的冲击下步步后退直至溃不成军的.小说通过一个偷情的故事给我们展示了人特别是现代人的自我是怎样地处在分裂的边缘、脆弱的理性已衰退到了根本无法与相抗衡的地步.

这个故事中曼倩自我迷失的病症在程度上还比较轻,时间上也短.而在方鸿渐身上则已到了痛入膏盲的程度.方鸿渐刚留学回国之后的心境是这样的:

这几天来,方鸿渐白天昏昏想睡,晚上倒又清醒.早上方醒,听见窗外树上鸟叫,无理由地高兴,无目的地期待,心似乎减轻重量,直升上去.可是这欢喜是空的,象小孩子放的气球,上去不几尺,便爆裂归于乌有,只剩下忽忽若失的无名怅惆.他坐立不安地要活动,却颓唐使不出劲儿,好比杨花在春风里飘荡,而身轻无力,终飞不远.

方鸿渐的主观世界成了混沌一片,他缺少的是一种生命的期盼性,生活在寒冷难耐的意义真空里,体会到的是一种吞噬人灵魂的虚无,整个人生,整个世界变成了一个一无是处,一无可去,毫无意义的荒原.活在这样一个世界上,一个人根本不知道做什么事情才有意义,常常感觉到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一个累赘,一个多余的活物.

钟钱书笔下的人物,无论上帝、健侯,还是曼倩、方鸿渐,都不同程度生活在理性衰落,信仰不足,自我的理性和感性无法统一的精神困境中.那么怎样才能抵抗这“围城”式的苦恼人生呢钱钟书在给我们展示这种人类精神困境的时候,并没有指给我们答案.但是,我们从钱钟书的文学文本中无疑听到了一种理性的呼唤,感受到了他对理性的探寻.尽管人类面临着种种精神的困境,他还是乐观地说:“发现快乐由精神决定,人类文化又进一步,发现这个道理,和发现是非善恶取决于公理而又不取决于暴力,一样重要.公理发现以后,从此世界上没有可被武力完全屈服的人.发现了精神是一切快乐的根据,从此痛苦失掉了它们的可怕,肉体减少了专制.”

钱钟书的文学文本,高高扬起理性的精神,冷静地关照世事人生,并因此引导我们同作者一道进行人类理性精神的探寻.钱钟书笔下的人物的自我迷失的根源多在于人生终极意义的模糊,从而带来理性与感性的疏离,人的本质对异化了的“单维”人的审判,使人陷入孤独虚无的脆弱处境.这是人类经常出现的问题.解决这一问题的惟一办法就是恢复人生终极意义在人精神结构中的位置.而认识你自己、发现你自己是有限与无限的对立统一,从而使自己在存在有所依傍的情势下适应现实环境,能够“幸福地度日,合理地做人”.这是钱钟书文学文本的深刻意义所在.

钱钟书的文学文本因对人类永恒性问题的反映和探索而获得了永久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