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式主义批评之语言学式脉络

更新时间:2024-02-01 作者:用户投稿原创标记本站原创 点赞:3688 浏览:10162

摘 要 20世纪的语言学转向带来了文学批评领域研究对象和研究方法的变革,形式主义批评从俄国形式主义到新批评再到结构主义批评,聚焦于文学文本尤其是诗歌文本的语言结构形式,大大提高了语言对于文学研究的阐释能力.从传统语言学发展到索绪尔的现代结构主义语言学,是从具体走向系统,从个别走向整体,而在20世纪现代语言学的发展历程中,则是从语言走向心理,从语言走向社会.从某种意义上讲,形式主义批评就沿袭了这种语言学式的发展脉络,体现了一种从表层到深层、从具体到系统、从语言到心理到社会的发展脉络.

关 键 词 :形式主义批评 俄国形式主义 新批评 结构主义批评 发展脉络

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识码:A

20世纪被认为是语言的世纪.现代语言学的发展给20世纪人文学科带来了巨大的影响和冲击,在哲学界出现了认识论向语言论的转向.在西方文学批评领域,语言学则为其提供了理论基础和方法论导向,出现了包括俄国形式主义、英美新批评和法国结构主义的形式主义批评.形式主义批评是关注文学文本语言结构形式的批评方式,它们对19世纪以来的社会学批评和实证主义批评的方法提出质疑,排斥文学作品所借以产生的历史-社会原因的研究,将文学批评研究的重点由内容转到形式,由外在因素转到内在因素.

形式主义批评从俄国形式主义到新批评再到结构主义批评,都是在语言学理论的影响下关注诗歌的语言结构形式,但作为研究客体的语言结构形式却有着不同的内涵,呈现出一定规律的发展脉络.

一、由表层走向深层

“形式”的概念在西方文学批评及美学领域中有着不同的内涵,其滥觞可追溯至古希腊罗马时代.西方形式美学发展到19世纪的德国古典美学时期,以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为代表的两大形式美学在康德一元论的“先验形式”论那里得到有机融合,这种“先验形式”是“先天地存在于认识主体头脑中的范型和模式,它一方面是先验的、先天的,一方面又不可能超越感性的经验条件”.

波兰美学家塔塔尔凯维奇在其《六概念史》中提出了五种对于形式概念的理解:与各部分元素相对应的排列形式,与内容相对应的外在形式,与材料相对应的形状形式,亚里士多德的观念性本质形式,康德的先验性规范形式.对于这五种形式的内涵,可以再归纳为由理性到感性、由内到外的三个层次:最深层的形式,是内在观念性本质,先天规范,次深层的形式,各部分的组合原则,表层的形式,外在的感性风貌.

20世纪对形式美学的探求是多方位、多层次的,赵宪章在《西方形式美学》中将人们对艺术形式的研究分为四个方面,“即形式作为客体范畴方面,形式作为主体范畴方面,以及形式作为非主非客和主客相融范畴的方面”,并将形式主义批评诸流派归入客体范畴的形式研究.

形式主义批评将文学作品视为客观的存在,力图以科学化的方法去接近它,将由语言结构形式构成的文本看作独立自足的世界,对客观文本进行独立的审美观照.总体来看,在客体范畴的形式研究中,20世纪形式主义批评所关注的形式,是由表及里、由浅入深的:俄国形式主义关注的是诗歌外在的形式、语言面貌,考察其是如何异于普通的日常语言以产生“陌生化”之审美效果的,英美新批评所聚焦的是次深层的结构,是诗歌语言各语词、各成分的组合原则,探讨作为有机整体的诗歌语言结构形式的意义,而到了结构主义那里,对形式的探索就深入到了最深层的形式.

结构主义者将其所研究的形式结构分为深层结构和表层结构,表层结构是现象的外部关系,深层结构是现象的内部关系.结构主义者所强调和寻求的是“深层结构”,在他们那里,形式结构就是深层结构的同义语.就诗歌文本来讲,这种深层形式以具体诗歌的表层形式为出发点和依据,探索凌驾在具体诗歌文本之上的抽象模式和理性规范,是一种先验的形式规范,“带有明显的康德主义痕迹”.可以说结构主义批评眼中的形式就是一种“由先天的知识形式和后天的感觉表象结合的产物”,“审美判断之所以成为可能,主要也就不是取决于审美客体,而是取决于审美主体,即取决于审美主体头脑中的‘先验形式’”.

俄国形式主义和英美新批评所探讨的是语言形式,而结构主义批评所探讨的是结构形式.“如果细部的、微观的研究所涉及的是文学的形式(形式A),那么,对文学整体所作的宏观研究,所涉及的则是文学总体形式(形式A)的问题.”因此形式主义者眼中的形式,不仅仅是诗歌中具体的语词或句子,还可以与“结构”互换使用,意指诗歌各诗节之间的关系,或者是诗歌文本所建构的语气或语调,还可以是潜藏在诗歌文本其后的更大的系统结构.

从传统语言学发展到索绪尔的现代结构主义语言学,是从具体走向系统,从个别走向整体,而从索绪尔的结构主义语言学发展到乔姆斯基的“普遍语法”,则是从语言走向心理、从经验走向先验.从某种意义上讲,形式主义批评就沿袭了20世纪现代语言学的发展脉络.

在现代语言学的发展历程中,基于索绪尔立足语言自身结构的内部研究,在20世纪后半叶开始又出现了语言与心理、社会等关系的外部研究,逐步形成了心理语言学、社会语言学等交叉学科的研究热潮.这种研究倾向在形式主义批评的结构主义批评中也得到了充分体现.卡勒结构主义诗学的核心内涵之一就是读者的“文学能力”,这是一种倾向于读者心理层面的类似于乔姆斯基“语言能力”的观点,而巴尔特作为结构主义批评的领军人物,其语言的社会观在《写作的零度》中就已经初见端倪.语言是社会的产物,语言可以说是社会人的一种属性,它海纳百川般包容了社会的林林总总、形形色色.巴尔特说:

“当作家采用人们实际说着的语言,即当它不再是生动描绘的语言,而是象包容了全部社会内容的基本对象的语言之时,写作就把人物的实际言语当成了他的思考场所.等文学承担了在一切其它信息之前直接报导成熟之人的情境的任务,这些人都处于他们的阶级、地区、职业、传统或历史的语言结构之内.”

在这里,巴尔特暗示出语言的社会性.巴尔特还认为文学语言是建立于社会言语之上的,这就是说,文学作品中的语言结构形式是根本无法摆脱其社会性的.

二、由个别到整体,由具体到系统

俄国形式主义诞生于1915―1916年,肇始于以什克洛夫斯基为首的彼得格勒“诗歌与语言研究会”和以雅各布森为首的“莫斯科语言学小组”的成立,开启了20世纪形式主义批评的大门.说俄国形式主义的研究主要还是在传统语言学的框架下进行的,那是因为俄国形式主义与索绪尔的现代语言学几乎是同时发生的,从时间顺序上来讲谈不上后者对前者有什么决定性影响.索绪尔语言学对俄国形式主义的影响主要反映在后期以雅各布森和穆卡洛夫斯基等为代表的布拉格学派上.

布拉格学派继承并发展了索绪尔关于语言是一个系统的观点,建立了音位学,使之成为与语音学同等并立的一门独立学科,引发了语言学研究的“音位学革命”.音位学体现了系统的概念,它所关注的不是个别现象的实际特征,而是按相互关系界定的抽象的差异特征.

布拉格学派最主要的特点还是功能语言观.功能语言观把语言看成是完成语言社团赋予其基本职责的工具.其中最重要的功能就是交际功能.诗歌中的语言,除了简单的交际目的之外,还特别讲究交际的方式,从而达到特殊的交际效果,如押韵、重叠、破格用法等.

因此,在俄国形式主义的批评实践中,有着对诗歌节奏与韵律方面的分析阐释.

布拉格学派从分析语言的多种功能入手,认为语言的诗性功能主要表现在文学作品中,文学语言的特点是最大限度地偏离日常语言的指称功能,最大限度地表现自我,使注意力集中到语言本身.诗的语言不是为交际怎么写作的普通语言符号,而是为了把语言行动本身提到“突出地位”的“自主符号”.文学语言不是指向符号以外的现实环境,而是指向作品本身的世界.俄国形式主义着力研究的就是文学的语言、结构和功能等.

但是俄国形式主义发展的后期,也即到了布拉格学派时期,由于索绪尔对布拉格学派的影响,俄国形式主义的批评理论中也出现了系统的概念,显现出了现代语言学的影子.而且,俄国形式主义的核心理论是通过诗歌语言与日常语言的差异对比来解释诗歌的“文学性”,而这一区别性正是索绪尔理论思想的内涵之一.

语言是一个大的系统,在其中文学语言以种种方式使自己区别于日常用语、科学用语等,这些差异赋予了文学语言以特殊意义.因此,研究文学语言与其他语言的差异,可以更明确地了解诗歌语言的含义.俄国形式主义通过差异来确定意义的做法与索绪尔的语言系统论产生了不谋而合的效果.

俄国形式主义和索绪尔的现代语言学几乎同时出现,都是在传统语言学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两者存在某些相似之处.例如,索绪尔将语言的研究分为内部研究和外部研究,强调了内部研究的重要性,立足语言结构自身,研究构成语言结构的各级成分:语音、词素、句法及语义等.而俄国形式主义也将文学研究分为内部研究与外部研究,摒弃了传统批评对文学文本以外的外部因素的关注,提倡将研究的中心转移到文本自身的语言结构和功能上,研究那些使文学成为文学的包括声音、意象、节奏、句法、音步、韵脚、叙述技巧等在内的诗歌语言内部因素,“把文学理论研究的对象确定为语言和词语,他们就在文学与诗学的领域内揭示出了同索绪尔的语言学总的精神完全相同的东西”.

新批评派与其它形式主义不同的是,他们借用的是语言学的一个分支,即语义学.新批评所直接应用的是理查兹语义学,是一种微观的、实践性的语义学批评.

瑞恰慈语义学批评的核心是其语境理论,强调的是诗歌语境框架对各别词语的制约作用.索绪尔强调任何言语的意义都是超越其上的普遍的语言系统在起作用,应该说,此系统语言观对新批评或多或少还是有启示意义的.新批评的语境论就建构了一种系统结构,在此结构中,诗歌语词的意义产生了互动,是一种语境系统论作用下的意义.

相对于俄国形式主义,新批评对于诗歌语言的研究出现了系统的理论原则,从个别语词上升到整个诗歌结构,在具体语言层面的研究基础之上,提出了语境理论、隐喻论、张力论、含混论等理论原则,而这些都超越了具体的单独的诗歌语言,是站在诗歌整体结构的角度进行语言的探讨.但这种整体结构并未超出一首诗的范围,具体诗歌产生具体语境.单独的词语所具有的意义一般即是其所指的外延含义,但当它置于诗歌的整体结构中时,系统便形成了.词语的意义不再是单纯的外延所指,而是在一个互动的系统结构中充满了动感,对其意义的解读也构成了诗歌审美的效果之一.该提法是索绪尔现代语言学系统论在起作用.

传统语言学对形式主义批评诸流派的影响逐渐减弱,俄国形式主义和新批评派逐渐促成了文学研究方法由运用传统语言学向运用以索绪尔为代表的现代结构主义语言学的过渡.套用结构主义的观点,在文学作品意义的背后存在着一个“使该意义成为可能的区别准则和程式的系统”.这句话从微观上理解,诗歌语词意义的理解必然会涉及语境这个大的系统,而根据新批评派理查兹的定义,语境不仅仅指诗歌的上下文,还指“与我们诠释某个词有关的某个时期中的一切事情”及“文本中的词语所体现的表示一组同时再现的实践的名称”.也即诗歌语词具有某种意义,或诗歌整体具有某种意义,有赖于不同层面的语境系统,正是在这个系统中,诗歌才获得了其意义.因此,在这个意义上讲,新批评的语境论是结构主义系统论的一个前奏,新批评是具体化了的结构主义.

新批评是具体文本的阐释,而结构主义则颠倒了观察的视角,把制定文学话语的综合理论的任务放在首位,这就好比语言学研究中对具体的言语研究和抽象的语言研究的区别,新批评是言语研究,结构主义是语言研究.结构主义诗学将诗歌意义分为语言意义和文学意义,它所要研究的是更宏观、更抽象的文学意义,而新批评则是具体诗歌结构中的语言意义.新批评派的批评理论虽然繁复庞杂,存在着诸多分歧,但其作为形式主义批评的中坚力量,在理论架构方面无疑起着承前启后的作用.艾略特反对浪漫主义强调诗人的独创个性而批判文学传统的论调,提出了“文学整体论”,将文学传统阐释为一个具有自我调节能力的有机整体,单个的文学作品必须在融入传统的有机整体中才能获得自身的意义和价值.这是一种价值系统论、价值相对论,与索绪尔的语言价值观与系统观同出一辙.而且这种文学整体论与后来法国结构主义的宏观的文学阐释程式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是语言系统论在文学批评领域的不同反映.

三、从语言走向心理,走向社会

法国结构主义是现代语言学与形式主义文论的结合.作为一种新的世界观和方法论,结构主义实现了从内容意义辨识到形式结构分析的转变.结构主义学者们都努力试图从语言学符号系统和结构入手,在对相对稳定的内在结构的把握中,在系统结构内部各成分的组合关系中,透过事物表象,去寻找事物形式的普遍性,从而达到把握事物的规律和本质.结构主义者把语言的概念作为理解社会实践的模式,而语法的规则又提供了特别有益的类比.许多活动都有内隐的规则,吃穿也有“语法”.作为语言游戏的文学作品,也有其潜在的“语法”规则.


首先在法国流行开来的以罗兰巴尔特为代表的结构主义批评,将结构主义界定为从当代语言学方法中引出的、对各种文化现象的分析法,其关注的焦点是文学叙事作品的结构分析,而将欧陆结构主义介绍到美国的乔纳森卡勒则提出了结构主义诗学理论,其中的重要概念便是读者的“文学能力”.文学能力是一种内化了的语法,它使得语言序列能够转变为文学结构和文学意义.具有文学能力的人知悉阅读诗歌的约定俗成的程式.在语言现象中,某一词语的发音和书写形式之所以能表达一定的意义,那也是因为该词语所在的语言系统使然,同样的发音,同样的书写形式,移至另一种语言系统,原先的语言也就不会存在.同样,当同一段文字被以普通散文的形式和诗歌分行分节的形式分别进行组织排列,那么阅读者会产生不同的阅读期待,对这段文字的含义理解自然也就不同.因此,结构主义者认为,对于诗歌这种文学体裁来说,在其背后也潜藏着一种系统规则、一套阅读程式,具体诗歌的含义是由这一系统决定的.

结构主义虽然从读者的角度提出“文学能力”,但它并非强调一种读者个人的审美经验,而是一种宏观的能够对文学文本作出阐释的能力,重心是在“文学能力”之后的文学文本阐释程式.而良好的阅读能力正是新批评所能帮助读者达到的.新批评细读式的语义分析法教会读者将具体的文学作品看作一个有机形式,挖掘诗歌形式内前后的一致性和内在的生命力.从某种意义上说,新批评是结构主义的一个基础,提供了诗歌文本批评的范式,对这些范式的掌握有助于培养结构主义者所谓的“文学能力”.有文学能力的读者带着新批评的理论模式去阅读、去阐释、去理解诗歌的结构,去体味结构中的隐喻、张力及反讽等.

从新批评到结构主义不但沿袭了现代语言学系统论的发展脉络,还体现了从索绪尔到乔姆斯基式的转变.乔姆斯基的“普遍语法”是对索绪尔结构主义语言学的进一步发展,从心理学角度阐释“语言”和“言语”,并相应地提出了“语言能力”和“语言表现”的术语.对“语言”或“能力”的描述,是通过一套规则或规范系统,对那些在这个系统中运用自如者所无意识掌握了的知识,给予明确的再现.结构主义诗学也是试图再现为读者所无意识掌握了的“文学能力”.文本的文学语言是由读者的文学能力(即读者所掌握的阅读文学作品的程式)所决定的.

结构主义批评的研究重在语法,此语法乃是一种抽象的、内化了的语法,类似于乔姆斯基的“普遍语法”.由于说话者掌握着内化了的语言语法知识,他便能够无意识地将其运用到日常的语言交流活动中去,能够对没有听到过的语句结构做出正确的描述和阐释.语言学层面语句的意义是内化了的语法所赋予的,理解语句的含义取决于对系统的掌握,而在文学批评层面上,文学作品的意义则是由文学语法的系统决定的.

意义由系统决定,而这抽象的系统是通过读者的“阅读能力”体现出来的,这好比语言学研究中语言与言语之关系:语言是抽象的,对它的把握只能通过具体的言语来实现,因为语言是一种说话者内化了的系统,正如诗歌理解程式是一种被读者内化了的系统.新批评提出形式内容有机论,认为意义存在于语境之中,而结构主义则认为,意义存在于读者所内化了的阅读程式之中,即存在于读者的“文学能力”之中.

尽管形式主义批评诸流派之间有着不同的批评理论和实践原则,但它们都受到语言学理论的影响,都立足客观存在的文本的语言结构形式,力图以科学的方法来进行文学批评,进行不同深度、不同层次的理论阐释和批评实践.形式主义批评的这些特点相辅相成,彼此证明,构成了形式主义批评的理论网络.在形式主义诸流派的发展与演变中,对于文学(主要是诗歌)语言结构形式的探讨在不断深入、不断升华,最后试图建立一种具有内在性的文学阐释模式.总的来讲,从俄国形式主义到新批评再到结构主义批评,体现了一种从表层到深层、从具体到系统、从语言走向心理、走向社会的语言学式发展脉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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