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还乡的回归之旅

更新时间:2023-12-17 作者:用户投稿原创标记本站原创 点赞:27689 浏览:130388

2013年初秋,国内书坛上出现了一束“重放的鲜花”――《美国自然文学经典译丛》,它的译者就是国务院总理李克强的夫人、首都经济贸易大学外语系英语教授程虹.一直未有露面的程虹近一年来愈加受到民众的关心,与其说是因为她有了总理夫人的新身份,不如说是因为她以教师的本来身份为大家奉献了一套高水平的文学译作.身为英美文学教授、曾经师从中国社科院文研所赵一凡先生并拿下文学博士的程虹,翻译过许多外国的著名文学作品,如今她的译著也成为国人热写的书籍.《美国自然文学经典译丛》包括程虹早年翻译的《醒来的森林》《遥远的房屋》《心灵的慰藉》三本旧作,以及新译著《低吟的荒野》.这几本书都是美国文学史上大名鼎鼎的自然文学家的成名之作,是世界文学宝库中的经典珍品.这四部作品以优美的文学语言揭示了大自然的美丽、神秘和气象万千,展现了人回归自然后所获得的心灵自由与内在宁静,反思了人与自然、人类精神与自然这些古老但被现代人渐渐忘却的问题.面对这些作品,阅读它们无疑是一次心旷神怡的审美经历,一次开阔视野的求知探险,也是一次精神还乡的回归之旅.

本期我们就将沿着公众聚焦的视线,把镜头对准程教授在20世纪90年代就开始研究并引入国内的美国自然文学宝库,并由此伸展开去,带领读者进一步领略世界自然文学和生态文学.

新大陆新自然新家园

美国自然文学是源于17世纪,兴盛于19世纪,形成于当代的一种别具美国本土特色的文学流派.从形式上来看,它属于非小说的散文文学,主要以散文、日记等形式出现.从内容上来看,它主要思索人类与自然的关系.简言之,美国自然文学最典型的表达方式是以第一人称为主,以写实的方式来描述作者由文明世界走进荒野中的那种身心的体验.那是美洲大陆的移民们对于上帝赐予的这片沃土最深切的感情――挣脱了旧大陆(欧洲)的精神枷锁,告别了旧大陆那已然人工化的、腐朽的自然,投身到一个新的世界,人们不仅焕发出了创造新家园的勃勃生机,同时也在北美的荒野中汲取着新的精神力量,孕育着美洲文化的新生儿,这个新生儿在未来将如雄鹰一样拥有它自己独立的天空.

美国自然文学总的创作思想与文体风格常常带有比较鲜明的区别于一般文学的特色.如把文学描述的焦点由人转向荒野;由生态视野而形成的位置感(sense of place)――“我们需要一种能够完全并且创造性地与荒野共存的文明”;不是单纯地写景论景,而是借此抒发体验自然的心灵感受,力求表现心性与自然的融合.再如19世纪的梭罗提倡用一种与土地相似的“褐色的语言”,宁肯自己的文章带有几分稚嫩,也不要那种雕琢的古板;20世纪的艾比则希望自己的作品是自然而新鲜的,宁肯要表面的“鲜活”,也不要深沉的“死性”.

正如程虹所讲,在美国自然文学中,每当我们想起一位作者,在我们眼前展现的也是一片片独特的风景:美国自然文学的先驱梭罗,使人们自然而然地联想起瓦尔登湖;缪尔使我们想起美国西部优美的群山峻岭;艾比使我们想起犹他州孤寂而壮美的沙漠;贝斯顿使我们想起新英格兰地区科恩角的海滩;威廉斯使我们想起了像人类一样有生有息的盐湖;迪拉德则使我们想起了那条奔流不息、每分钟都是崭新的汀克溪.在美国自然文学中,几乎每位作家都有其与众不同的写作背景,他们已与脚下的那片土地融为一体,把自然的风景与心灵的风景融为一体,成为某种程度上的永恒.

人与自然:由分离到共处

美国的自然文学作家不论是19世纪的爱默生、梭罗,还是20世纪的缪尔、卡森,大多崇尚像自然一样有一颗质朴的赤子之心,为的是在纷繁的物质世界之外追求一种精神世界的提升,在工业化的喧嚣中寻觅人的本真属性.当然,由于各个创作时代的审美理想有别,各个历史阶段作家作品所体现的生态整体观不同,当我们回顾美国自然文学发展历程时,也好像是一边欣赏参天大树,一边梳理和辨认着大树的分枝和叶脉.

在早期殖民开拓时代(17世纪―18世纪),当时的自然文学从人类中心论出发,在人的主观心灵与自然环境的审美结合中,突出“人”对“自然”的观察.主要代表作品是约翰 史密斯的《新英格兰记》、威廉布雷德福的《普利茅斯开发史》、亚历山大威尔逊的《美洲鸟类学》等.

到了工业革命时代(19世纪―20世纪初),自然文学的立脚点虽然还未脱离人类中心论,但在人的主观心灵与自然环境的审美结合中,已逐渐强调“人”对“自然”的精神体验,自然不再只是一个仅供观赏记叙的纯粹的客体,它正在逐渐成为能给人带来愉悦的精神反馈的寄托对象. 这也是具有独立意识的美国文学摆脱欧洲思想文化束缚、走向崛起和兴盛的时期,涌现了一批对后世影响颇深的先驱、向导和典型人物.比如托马斯科尔及其《论美国风景》的散文、爱默生及其《论自然》、梭罗及其《瓦尔登湖》、惠特曼及其《草叶集》等.

20世纪初至“二战”结束,通常被称为后工业时代的来临期.由于经济和科技的发展有些已经走到了异端,工业化浪潮不仅使人类异化,而且使大自然满目疮痍.这个时期的自然文学已经开始从讴歌自然转为反思人类与自然的关系、对人类给地球家园造成的破坏发出生态预警.反人类中心论开始盛行,作家的写作,在人的主观心灵与自然环境的审美结合中,开始由衷地表达自然对人的精神慰藉.此时“自然”和“人”已经有了位置的对换,由以“人”为主体去体验自然,转换为以“自然”为主体来抚慰人心.最具代表性的作品有约翰巴勒斯的《醒来的森林》、约翰缪尔的《我们的国家公园》和《夏日走过山间》、玛丽奥斯汀的《少雨的土地》等等.

20世纪下半叶至今的信息化、数字化时代,全球经济一体化带来的生态保护共性问题、东方古老的天人合一传统,为西方文化注入了前所未有的新理念、新基因.卡森1962年出版的《寂静的春天》被看做是美国自然文学生态意识独立自主的标志,也是世界文学生态学新纪元的开始.20世纪80年代,当代的自然文学终于以“生态文学”的样貌和命名,从一般文学中脱颖而出、成就了自身的地位.近几十年的生态文学也从海外传播到中华大地,带动了中国生态文学的萌芽与崛起.后期的生态文学继续从反人类中心论出发,在人的主观心灵与自然环境的审美结合中,终于超越了物我两分的二元对立,进入了一个更高的境界――强调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处.只有如此,人类才能最终找回那孩提一样自然纯朴的初心,在流浪了几百年之后返归自己的精神家园.这一时期的代表作包括:利奥波德的《沙乡年鉴》(又译《沙郡岁月》)、安妮迪拉德的《汀克溪的朝圣》、亨利贝斯顿的《遥远的房屋》、特丽威廉斯的《心灵的慰藉》、卢岑贝格的《自然不可改良》等. 新的概念――“环境想象”


从19世纪的美国生态文学家及思想家梭罗、诗人惠特曼到20世纪的利奥波德、卡森等,他们是一群从自然荒野走向现代科技理性时代的先知,他们对生态想象和未来所做出的努力,都对后代起到了预警和启示录的意义,他们以各自不同专业和艺术眼光,穿透了当时科技理性或现代工业给人们带来的迷茫,又用警示般的语言告诉人们,人们现在的生活受到人类中心价值或人类的影响,已经陷入到无法自拔和自救的地步.从那个时期开始,欧美社会反思人类生态历史的人越来越多.也是这样一条生态思想路线,深深地影响了20世纪欧美生态政治的选择和近十几年“环境想象”思潮的蓬勃兴起.

21世纪初,以美国生态文学批评家、哈佛大学教授劳伦斯布伊尔和英国生态文学家、利物浦大学教授贝特为代表的英美生态文学最前沿的人物提出了一种新的意识和观念――“环境想象”.这个前沿的、先锋的思想为我们昭示了从文学艺术创造的想象空间入手,去重开启新生态文化和思想革命的前兆,它将重构或更新人类社会生态精神文化,催生想象环境和梦想未来的契机.这是西方思想界寻求改变及超越自身文明、文化的一次新选择.“环境想象”促使我们反思:现代社会创造、发明的科技在什么地方走错了道路、选错了方向?随着社会进步发展起来的文化在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早期的人类,用劳动和创造出来的文化回应着地理环境对生命的挑战,也同时用创造性想象的环境意识或观念来进行文学艺术的活动.人们更多的不是从自然中掠夺和索取,而是用艺术或宗教的方式去适应自然环境的生活,这时自然与人的和谐是天人合一的理想境地.那时大自然由人类来替它们代言,人是大地上的花朵,绽放了自然最深层的美丽.

人类的历史,远比我们所知的要久远绵长,人类曾有与山水万物共舞、与日月星辰同眠、与宇宙频率谐振的黄金时代,对于精神的修炼提升远胜过对于物质和权势的追逐占有.远古时期对自然能源及能量的使用有着迥异于现代的模式,但却可能蕴含着更为先进的原理;远古创造的辉煌文明,曾让人类历史发生了巨大的变革.那个时代可以产生无数金字塔这样的奇迹,但它的生产力并不聚焦于满足和刺激人类世俗的物欲,而是引导人们敬畏宇宙的秩序、皈依自然的和谐、寻求灵魂的安宁.人们用更多的时间去进行精神生态创造生活的开拓,从事巫术、宗教、舞蹈、狩猎、欢庆、狂欢等社会生活,那是人类早期的乌托邦生活的理想,也是人类环境的想象中创造出来的和谐与共的自然生态生活.

从远古时期人类就用环境的想象去创造人类的精神文明,才有了后来不同民族的神话和传说.不论是古代希伯来人的《圣经》还是上古时期的华夏传说《山海经》,不论是苏美尔泥板上最早的文字,还是荷马史诗恢宏的篇章等恰是在这些璀璨的遗产中,我们发现了当时自然环境变迁的历史和自然灾难的演变遗存,它们不同程度地折射在人类早期的神话传说中,想象的环境已经在人类早期意识的萌动中,表达了对理想境界的追求,同时也极为生动、恳切地展现了原始的生态预警.人类只有从想象的环境角度去体验早期人类社会创造文明、文化时所面临的困境,才能更深地理解当代人类社会突破科技理性的重围、找寻涅之路的艰难.当我们只剩下生态文学想象的环境时,不正是地球生态环境已经到了最难以控制或保护的时候了吗?我们必须从人类中心主义向生态中心转移,肩负起应该承担的自然责任、生态道德,在与大自然和谐共生的历史中寻找到解决当代社会危机的道路.

英美第一代生态文学家、生态思想家先后用想象的环境穿透了科技理性主义迷雾,对这个人人皆爱的科学技术所成就的人类历史发展结果进行了深刻思考.同样,一些西方有远见卓识的思想家早就注意到东方文化中所渗透的“天人合一”思想,如爱默生、梭罗都曾经阅读过中国和印度的典籍,海德格尔也曾研究过中国的老庄哲学以及日本文化中所蕴含的道法自然的思想;当代新儒学的很多学者则用儒家思想来研究生态与人类的关系等

环境想象既是对生态环境危机意识的警醒,也是对我们置身其中环境生态理想的一种重估和超越.比如那些预警的生态小说、生态诗以及生态文学批评,并不是对传统历史意义上神话传说的恢复,而是站在今天生态危机的现实上,进行历史的批判和反思,从科技理性之外去寻找一条路径,突破当代社会对技术的盲目轻信和不加批判地完全接受.有了人类历史上那些伟大的生态思想家、文学家、政治家在不同领域里对人类生态环境的想象,并领导大众为我们的未来付诸行动,我们整个世界才可能发生巨大的变化,才可能向生态和绿色政治迈出真正的一步.

(本文部分内容节选自徐珂《美国自然文学的审美理想》和王诺《欧美生态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