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蛰存心理小

更新时间:2024-04-22 作者:用户投稿原创标记本站原创 点赞:4432 浏览:17710

摘 要:在中国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文坛上,施蛰存不仅主编了杂志《现代》,且还创作了大量散文、小说,其中心理分析小说的创作最具其个人风格.施蛰存深受弗洛伊德学说的影响,作品中多运用其性心理分析方法.施蛰存心理分析小说表现出的艺术特色包括:对人物的人文关怀、“中国化格调”的现代主义创作方法、二重人格的塑造、悲剧性的构思模式等.施蛰存的心理分析小说与同时代作家的创作表现出迥异的风格,在这种独特的风格中透漏着作者独具一格的文学理想.

关 键 词 :施蛰存 心理分析小说 意识流 文学理想

回顾中国现代小说发展史,施蛰存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存在.施蛰存是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活跃于上海文坛的小说家,曾一度被认为是“新感觉派”小说的主要代表作家之一,然而施蛰存与其它“新感觉派”作家不同,他的作品着力于对人物潜意识的描写、剖析,并运用意识流等表现技巧来揭示人物复杂的心理.虽然他也因这类小说而遭受长期的非议,但施蛰存的创作特色反而在这里得到了确认,让他真正确立了在中国现代文坛上的地位.他的心理分析小说的创作特色和艺术风格在《将军底头》《善女人行品》《梅雨之夕》三个集子中真正得以形成,本文将通过部分作品的解读对施蛰存心理分析小说的艺术特色及其所表达出的作者的文学理想进行简要分析.

一、施蛰存心理分析小说在现代小说中的地位

施蛰存,1905年11月5日生于浙江,于2003年11月19日逝世,他漫长的生命历程见证了中国现代文学的发生、发展和演变的过程.他创造了一支中国的现代派文学,使中国现代文学形成了现实主义、浪漫主义、现代主义三足鼎立的局面.他探索出了一条现代小说创作的新路径,一种新的小说类型——心理分析小说,从而被誉为“中国心理分析小说第一人”.[1]这奠定了施蛰存心理分析小说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堪称独步的地位.施蛰存受到弗洛伊德的性心理分析学说和奥地利作家显尼志勒创作的影响,有机地将意识流、潜意识流、象征主义等因素与现实主义手法结合起来,诞生出的作品是现实主义与现代主义融合、渗透的经典.他为20世纪30年代的现代派小说创作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给中国现代文坛带来了一股新的气息.

二、施蛰存心理分析小说的艺术特色

(一)对作品中主人公的人文关怀

施蛰存的作品中,作者对他所描写的对象虽表现出其封建性、腐朽性的一面,但也给予了其一定的同情.在《春阳》中,主人公婵阿姨年轻时为了继承一千亩田产,嫁给了亡人,从此过上了清教徒般的禁欲生活.即使是在一个春阳和煦的下午,她感觉到了的突然苏醒,金钱和旧道德的力量又把她拉回平常的生活,“困难地,但是专心地核算着”在冠生园吃掉的两块钱.施蛰存没有像鲁迅那样批判笔下人物的麻木性,而是在对人物的同情中批判封建传统的节烈观念、以理灭欲思想及资本主义金钱观对人性的腐蚀.

施蛰存笔下的人物无论男女,都深受封建思想束缚,长期的自我压抑使他们变得严重心理变态.《周夫人》中的周夫人是个年轻美丽的寡妇,丈夫死后,传统的封建节烈观念使她不敢再嫁,长期的性压抑使她变态.长得很像周先生的“我”勾起了她久被压抑的,她对“我”拥抱亲吻,通过这种自我暗示性的幻觉来获得短暂而虚幻的满足.《在巴黎大戏院》中的男主人公,爱上了女主人公,但他是“一个已经结了婚的男子”,于是只得压抑自己的情感,这种“神秘的恋爱”使他出现了女主人公手帕上的痰迹、汗迹和鼻涕的非正常举动,并在其中“有了抱着她的的感觉”.通过因压抑而变态的心理描写来呼吁正常人性的释放,是施蛰存对笔下人物深切同情的表现.

施蛰存用自己别具一格的小说表现着现实生活中人们的苦闷.《旅舍》中丁先生因患神经衰弱而听从朋友建议来到乡镇休养,但在宁静的乡村旅店里,他却产生了种种疑虑,怀疑房子是藏死尸的地方,又怀疑有人要偷他的东西,于是紧绷神经不敢睡觉,反而埋怨起朋友,并还是觉得城里好,这揭示着都市人沉重的精神创伤和深重的危机感.正如施蛰存在《梅雨之夕》中说到的“上海是个坏地方,人与人都用了一种不信任的思想交际着”.

中国封建社会沉淀了几千年的封建意识压抑着人的生命本能,社会道德忽视人的原欲.“五四”新文学提倡人的解放和新的人学观念,肯定了人的的价值.施蛰存的心理分析小说正是深刻体现了存在的合理性,表达了把人类从文明的束缚中解放出来的大胆要求.施蛰存笔下没有鲁迅的冷嘲热讽,没有麻木的看客,而是在人物意识的自然流动中对人物正常的予以人文关怀,宣扬正常的人性,批判着种种腐朽的观念.

(二)“中国化格调”的现代主义创作方法

施蛰存的心理分析小说创作明显受到西方文学的影响.施蛰存自己曾说:“二十年代末,我读了奥地利心理分析小说家显尼志勒的许多作品,我心向往之,加紧了对这类小说的涉猎和勘察,不但翻译这些小说,还努力将心理分析移植到自己的作品中去.”[2]“传统的中国小说的心理描写是写人物在明确意识的支配下的心理活动,富有逻辑性、思辨性”[3],而施蛰存大量采取意识流和内心独白、自由联想等现代主义创作方法来展开其心理叙事,施蛰存“在中外文化的结合点上找到了相对的平衡”[4],将西方现代主义内化为一种创作理念,对现代主义创作方法进行了灵活的运用,表现出一种“中国化的格调”.

虽然施蛰存的心理分析小说借鉴了西方意识流的表现方法,但在结构模式上仍属于传统中国式的.施蛰存把笔墨集中到对人物深层隐秘、复杂的心理的展现、描写上,文本往往是通过叙述者大量的内心独白与看似毫无逻辑甚至是诡异的种种联想或幻象等,来展示人物的心理活动和意识流动过程.“他的叙述是经过叙述者的回忆、校正、整理和梳理过的内容,是一种对已经发生过的事情的有意的叙述.”[5]这样他的叙事与西方意识流小说叙述上遵循心理时间的流程,把过去、现在和将来交融在一起的写法就有了明显区别:施蛰存的叙述基本上是按过去、现在和将来的空间时间进行的. 《梅雨之夕》中,男主人公由眼前的少女想到初恋的女友,由少女侧转脸避雨的样子想起日本浮世绘“夜雨宫诣美人图”的画意,转而又想起家中现在的妻子,又觉得似乎看到有人在像妻子一样盯着他.这种心理活动,看起来毫无章节,然而纵观全文,我们能发现“我”的心理活动是依附在一条纵向的时空轴上的:六点钟下班走出公事房——走到四川路桥头时大雨滂沱——一个人漫步到天潼路口,欣赏路人避雨——伫立在电车站旁,数下车乘客——揣度避雨少女的心思——天已晚,用伞送少女——小菜场旁,疑心妻子的注视——天全夜了,雨停,分手——到家,将妻子误以为是少女.可以看出,人物的思绪并不是天马行空的,而是层次分明的,种种思想活动都是随时空的移动而有条件地产生的,施蛰存的这种意识流描写是东方化的,具有“中国化”的格调.

施蛰存心理分析小说更多地使用内心独白和自由联想的表现技巧来反映人的意识和精神活动的真实过程,特别是人物的内心冲突的描写.《鸠摩罗什》中写鸠摩罗什来到繁华的东土秦国后内心时常有空虚之感,似乎抵御不了这种奢华,于是恢复苦修生活,并向佛祖忏悔祷告:


“慈悲的佛祖啊,难道我从前那样的苦修还不够使我生活在这个东土的京城里吗?我曾经大胆地自己相信我的戒行已经能够抵挡了一切的诱引,等但在凉州的十余年间,我并不曾有过一天如像在这里似的不安,我以为我可以接触一切而彼此没有什么牵涉.但现在不知怎的,我还是一样地镇定着心,但它却会自然而然地游移起来等”

这些真实而细腻的独白淋漓尽致地表现出了鸠摩罗什在“魔”与“道”之间挣扎、反抗,并一心想结束与宗教冲突给他带来的人格分裂的强烈愿望.

种种幻象的叠加也是施蛰存心理分析小说常用的技巧.《魔道》中患神经衰弱的主人公看到黑衣老妇人以为是妖妇,将玻璃上的污渍看成是老妇人在竹林中盯着自己,看到朋友的妻子以为是妖妇幻化的用来引诱他的妖精等这些幻象看似毫无逻辑,但却是主人公内心冲突斗争的真实反映.

(三)二重人格的塑造

施蛰存摄取了弗洛伊德的观点,描写本我与超我之间经常构成的冲突,这种冲突反映了个人私欲与社会道德之间相悖的关系,而这种冲突的结果往往导致各种心理疾患的出现.这一观点,在人物性格塑造方面,就是表现人物的二重人格,力求把人物内心世界表现得更复杂、更深刻.

《石秀之恋》中,好汉石秀恋上义兄的妻子,于是石秀陷入了自我与朋友信义之间的冲突.后巧借潘巧云奸情的机会怂恿杨雄杀妻,表面上看是对朋友的义气所使,实质上是嫉妒、迷恋与憎恨构成了人物内心激烈的冲突,使其精神走向崩溃,是过度压抑而扭曲了的的发泄,是性本能受阻而产生的变态发泄.施蛰存对石秀的这种性变态的描写,使我们看到了“历史尘埃覆盖下的人类的灵魂”[6].

(四)悲剧性构思模式

施蛰存高度崇尚人的本能生命力量,并将它的自由表达看成是人性的自由,然而所谓的文明却是建立在对本能压抑的基础之上的,“文明越发展,人类所遭遇的约束和禁忌就越多,人只能不断牺牲本能的满足来换得在公众中的合法生存”[7].正是由于这一认识,使得施蛰存将压抑人性的文明与人的生命本能对立起来,从而形成了一种悲剧性构思模式,即与文明的悲剧性对立.

施蛰存历史题材的心理小说中,《鸠摩罗什》反映了的自然冲动与宗教之间的矛盾,大师鸠摩罗什七岁出家修成正果,但人的本能一旦遇到有利的时机便会自然萌发,而这又是违背宗教的,这种矛盾使鸠摩罗什陷入深深的自我谴责之中无法自拔.《将军的头》反映了与种族之间的矛盾,吐蕃将军花惊定处死了调戏少女的部下,自己却爱上了大唐的这个少女,并因此而“感到恋爱的苦痛和美味”,最后在战争中因想到少女而分心被敌人砍下了头颅.

施蛰存现实题材的心理分析小说在对人的潜意识心理进行描写和展现时,凸显了现实因素,并通过心理化的现实来表现都市生活的压抑和变态.如《周夫人》中,年轻守寡的周夫人在正常年轻女人下对12岁微官拥吻,这些举动让我们感到现实文明与人的间的激烈矛盾.

无论是历史题材还是现实题材,施蛰存心理分析小说在总体上都呈现为一种悲剧性的构思框架,在这种悲剧性框架下我们总能看到人类自然爱欲的强大力量以及对所谓文明的讽刺,这也正是施蛰存所要努力表现的.

三、艺术特色反映出的施蛰存的文学理想

20世纪30年代的中国文坛以左翼现实主义革命文学为主流,而施蛰存在创作初期便深感左翼文学的缺陷,“觉得自己没有这方面发展的可能”,提出自己的文学目标是“想在创作上独自去走一条新的路径”.

前面说到施蛰存心理分析小说表现出对作品中人物的人性关怀,他描写性欲,描写潜意识里的爱欲,甚至对于与道德发生冲突而导致人的死亡(精神的死亡或肉体的死亡)的,施蛰存也不是以批判的态度进行书写,而是予以认同或理解的.他笔下的婵阿姨、周夫人、花惊定、石秀、鸠摩罗什等发生的种种悲剧都不仅仅是因为,而是因为那种束缚他们的传统或道德,因为他们的不被文明所接受.传统节烈观对妇女七情六欲的压抑导致了女性的悲剧,而传统的存理灭欲思想导致了男女共同的悲剧,施蛰存把自己的笔锋直指了传统封建道德,表现出对人性的尊重和提倡,对“五四”文化的吸收和倡导.

施蛰存想独自去走的这条新路径就是用中国化的抒写方式表现土生土长的中国人的心理.施蛰存不同于其他新感觉作家那种沉迷、自得于都市的繁华、奢侈,也不同于京派作家对都市文化的深恶痛绝,批判否定,又有别于左翼作家强化阶级斗争的革命性,施蛰存作品中的主人公的种种行为都指向了“人性”,而这里的“人性”就是“五四”所倡导的理性.施蛰存对笔下人物进行严肃的剖析,还其作为人的本来面目,这种还原方式表明施蛰存在人性的本质的理解和认识方面继承了“五四”以来的理性认识,即“‘兽性与神性’合起来便是人性”[8].施蛰存用自己的创作坚持实现着自己的文学理想,使中国现代文坛形成了浪漫主义、现实主义与现代主义并存的繁盛局面.

三十年代施蛰存以自己的创作提醒当时的人们不应也不能仅仅满足于对人物动作、语言及生活环境等外部世界的关注,只去描写典型人物的典型活动的创作模式,而要同时向西方现代派文学学习和借鉴新的表现技巧,将小说创作向人物更隐秘、复杂的纵深心理开掘,使中国文学与当时的世界文学潮流保持同步发展.

施蛰存和他的心理分析小说都已成为历史,但是直到今天,我们仍然可以看到他的作品在中国文学史上刻下的深深印记,其魅力和价值不仅没有被时光冲走,反而更加耐人寻味,他被称为是“中国现代小说的先驱者”.

注释:

[1]钱理群,温儒敏,吴福辉:《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328页.

[2]施蛰存:《关于“现代派”一席谈》,文汇报,1983年.

[3]贺如文:《浅议施蛰存心理分析小说文本形型态的民族化特征》,淄博职业学院学报,2006年版,第5期.

[4]杨义:《中国现代小说史》,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8年版,第664—665页.

[5]唐正席等:《20世纪中国文学与西方现代主义思潮》,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348页.

[6]胡勇:《试析施蛰存心理分析小说对弗洛伊德主义的摄取》,新乡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7年,第1期.

[7]韩彬:《施蛰存与“现代派”》,山东师范大学学位论文,2005年.

[8]周作人:《人的文学》,《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论》(第一卷),上海:东方出版中心,1997年版,第56页.

(马卢娇 北京 民族大学 1000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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