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蓝花旗袍

街道要举行老年模特选拔赛,入选者还要代表街道参加区里和市里的比赛.母亲被推荐上了,妻子特地为母亲选购了几套服装,可回来一试都不甚满意.

那天,母亲悄悄地问我,她这样的年龄穿旗袍怎样我眼前突然一亮,说不妨穿了试试.于是,母亲从老式的旧皮箱里翻出那件蓝印花布旗袍,旗袍上还有一股淡淡的花椒气味.看着母亲从房间里走出来,完全变了个模样,那陈旧的蓝花旗袍,一下变成了摩登时装,真想不到简单的蓝白两色,能搭配成如此耐看的图案,像洁白的雪花飘落在湛蓝的天幕上,来不及着地已经开始融化.母亲的那几步猫步,还真有点模特从后台走出来的味道.只是母亲略微有些发福了,旗袍穿在身上有些紧,不过只要稍稍改动一下就可以.

母亲十五六岁的时候,在苏州一家茶店的老板家里做佣人,这家的太太常常穿旗袍,那时的母亲非常希望自己也能有这么一件旗袍.一次,母亲偷偷拿了太太的旋袍旗袍回家,对着镜子穿上,舍不得再脱下来,第二天才悄悄还回去.可后来不知怎么被太太知道了,母亲不仅丢了工作,还被扣罚了当月的工资.苏州观前街有家蓝印花布馆,母亲常跑去,把一匹一匹蓝印花布打开细细地看.那布让人觉得天一定是在下蓝雨,打在纯白棉布上,溅出密密麻麻的花.布馆的老板是位日本老太,人很和气,她告诉母亲,这些蓝印花布是采用天然蓝草,经过印染而成的,是民间工艺的珍品.因为母亲常帮日本老太洗衣写菜,老太过意不去,选了块布料亲自做了件旗袍给母亲.母亲人长得秀气,穿上旗袍更像仙女了.

解放后,母亲到了北京轻工业部工作,和父亲结婚的时候就穿了这件蓝花旗袍,黄炎培部长(那时还是国务院副总理)参加了他们的婚礼,还夸母亲的旗袍好看哩.母亲工作后不再穿旗袍,休息时只是在家里偶尔穿一下,聊以.我记得一次半夜醒来,看见母亲房间亮着灯,于是从门缝中看去,见母亲正在穿旗袍.母亲发现有人来,脸一下涨得通红.

“”中父亲进了“牛棚”,母亲也因此受到牵连,那件蓝花旗袍被锁进皮箱,谁知这一锁竟锁了20多年,母亲自己也变老了.

1990年,母亲去美国帮弟弟带孩子,把那件旗袍也带去了,在弟弟的博士学位毕业典礼上,母亲穿上了蓝花旗袍,和戴博士帽的弟弟一起照了张相.杰克逊校长还伸出大拇指,夸母亲是东方美人,像是幅移动的画.

老年模特选拔赛上,母亲还真落落大方,让蓝花旗袍裹着,真显出了咱东方人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