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的艺术救赎

尼采是一位对文学艺术有极深造诣的德国美学家、哲学家,他深受叔本华哲学思想影响,从古希腊文学艺术着手,融合并改造了叔本华的文艺观,形成了对文艺的起源、功能以及人生意义极具启迪性的认识,从审美的角度探讨人生,针对现代性问题明确提出了艺术救赎论,摆脱了叔本华悲观思想的束缚,依赖于酒神精神,得出了积极悲观主义的结论.“虽然个体生命是短暂的,可作为本体的意志是永恒的.用悲剧的艺术形式去体验人生,可以获得对生命最高的形而上慰藉,并体验到生命的崇高价值.”1

一

尼采一生醉心于古希腊艺术,用悲观主义哲学家的眼光审视希腊文明,在阐述艺术起源、功能及生命的意义时,他提出了日神精神和酒神精神一对范畴.

尼采认为古希腊艺术并不是产于希腊人精神上的静穆与和谐,而是在于希腊人意识到人生极度痛苦和难以遏制的冲突.智慧的他们懂得生命苦难的本质,了解了西勒诺斯的智慧“可怜的浮生啊,无常与苦难之子,你为什么逼我说出你最好不要听的话呢?那最后的东西是你根本得不到的,这就是不要降生,不要存在,成为虚无.不过对于你还有次好的东西——立刻就死.”2但是希腊人并没有人生的悲剧本质而愤世嫉俗、厌世,也没有因为生存的荒诞而陷入绝望和佛教涅槃之中,他们找到了救赎之路,用艺术来填充生命的,为悲剧性的生命寻找存在的意义和理由.尼采说“希腊人知道并感觉到生存的恐怖和可怕,为了能够活下去,希腊人出于至深的必要,不得不创造这些神.”尼采认为艺术史作为诱使人活下去的补偿和促成生存的完成而出现的,人们通过艺术把人生和生命世界审美化,把现实的苦难化为一种生命的愉悦感,这样的生命才有意义.“只有作为一种审美现象,人生的世界才显得是有充足理由的.”3

尼采认为日神精神和酒神精神是人充盈生命本能的表现,是艺术产生的本源.日神精神是一种梦幻的体验,它使人进入梦幻世界,沉浸在美的幻想中,从而达到忘却痛苦,忘却人生的悲剧性质,而不去探索世界的本来面目及人生的本质,凭借梦境来体味人生.日神精神是使人沉浸在梦幻的美境中去忘记人生苦难的本质.日神艺术为人生找到了生存的理由,酒神精神为人生找到了意义.酒神精神是人在醉的状态下的一种表现,酩酊大醉,酣畅淋漓,个体进入一种痛苦与狂喜的癫狂状态,达到忘我的境界,个体生命和个体意识逐渐融合,人解除了个体的束缚,获得了一种与世界本体相契合的愉悦.酒神精神破除了对外观的幻想,直面人生的苦难与悲剧性质,进而达到对生命的肯定.酒神精神被尼采称为“永恒的本质的艺术力量”“酒神艺术”“酒神艺术是艺术表现世界和生命的本原的艺术,它使人们穿越现象达到和生命本原的融合,获得一种对现实悲苦人生形而上慰藉,从而感悟到生存的永恒乐趣.”

二

尼采认为艺术的功能及目的就在于它将生活中的苦痛、悲剧令人不快的丑恶现象通过审美的功能转化为审美现象,人由此获得了审美快感,心灵得到升华,使人类得到拯救.通过艺术这种手段,人类灵魂得到净化、提升,得到救助.日神艺术便具有此功能,通过创造美丽的幻象外观使人沉浸在美境中形成审美愉悦,达到身心愉快.酒神艺术彰显的是被日神遮盖的人类苦难的本质,作为悲剧艺术不仅与其他艺术形式具有相同的功能,同时悲剧艺术产生的审美快感是在“痛苦乃至毁灭中体验到的那种特殊的最高的快感”,正如前面所讲,悲剧的艺术是直视人生的痛苦与磨难,更需要一定的意志力,精神高度,否则不会体味到这种迷狂的快感,体会不到悲剧艺术的悲剧快感.

悲剧艺术具有如此大的魅力,尼采举了俄狄浦斯和普罗米修斯的例子表明了自己的悲剧世界观.俄狄浦斯是日神悲剧艺术的典型,他很聪明但终难逃命运之网陷入灾难.“智慧,特别是酒神的智慧,乃是反自然的恶德,谁用知识把自然推向毁灭的深渊,他必然受自然的解体.”俄狄浦斯受命运的驱使,是一个被动的悲剧英雄,而相反在酒神艺术中,普罗米修斯作为主动性的悲剧英雄具有很强烈的反抗意识,是希腊完美的悲剧典型.他盗天火给人类,违反了戒条,受到了惩罚,虽然结果是悲惨的,但他获得了酒神精神充分展现了酒神狄奥尼索斯精神,面对人生的苦难具有悲壮情怀,体现了自己生命的价值.尼采认为审美的人生是通过酒神精神的崇尚来表现的,正是酒神精神中的悲壮的美,消解了人生的苦难以及带来的悲剧,给人生存的可能及勇气.这种艺术中的美溶解了痛苦,增添了人生的乐趣.我们通过艺术找到了自我生存的动力.“我们应该认识到存在的一切必须准备着异常痛苦的衰亡,我们被迫正视个体生存的恐怖——但是终究用不着吓瘫,一种形而上的慰藉使我们暂时逃脱变迁的纷扰.”这种形而上的慰藉便是酒神艺术带来的悲壮美这种悲壮、崇高是我们迎接艰难困苦的利刃,尼采要求我们看到它的意义与价值,充分发挥酒神精神的最大威力与效用.这也正是尼采不同于叔本华之处,他摒弃了叔本华的悲观主义思想,改造为自己积极悲观主义思想,通过艺术体味到积极的生命,体验生命的崇高价值,在悲剧艺术中体味到生命的崇高,彰显生命力的生机与活力,这是尼采的审美人生态度也是尼采的人生救赎之路.正如他所指出的,“艺术,除了艺术别无他物,它是使生命成为可能的伟大手段,是求生的伟大诱因,是生命的伟大兴奋剂.”

三

尼采通过艺术救赎的审美人生态度显然区别于传统的理性主义,“尼采视肉体而非精神为人认识能力的出发点,贯穿于悲剧理论中对科学与理性主义的贬抑批判和对本能直觉的张扬崇拜”.他倡导用艺术理解世界,崇尚非理性主义,认为正是理性力量的过度扩张造成现代文化分裂性问题,现代以来,理性科学在生活中占主导地位“使文化的各个方面从宗教的统一控制中挣脱出来,彼此独立,不再是内在关联的整体.”4同时从根本上弱化了生命.他认为苏格拉底持有一种理性狂念,妄想用理性解决一切问题,认为一切都可以通过理性操作.苏格拉底的理性狂想使人忘记了生存的真正本质,这种盲目的理性乐观主义走向“奴隶乐天”,导致对痛苦的恐惧,并没法逃避,“对舒适享受的满足,生存失去了英雄维度生命走向衰竭、腐败、退化.”随之而来的是世俗化的倾向,导致生存“庸俗化”和“瞬间化”.现代人不再追求永恒,留恋尘世的瞬间幸福快乐,追求眼前的吃喝享乐“这种生命力的孱弱和贫乏,导致整个现代世界都腐败、蜕化了.”5这就是理性乐观主义所导致的后果——悲剧的消亡,而拯救世界的方式便是通过艺术,复活远古精神,膜拜希腊艺术,寻求现代新神话学.

尼采倡导希腊艺术,悲剧的再生,恢复悲剧的艺术精神,现代是缺失艺术精神的时代,文化也是非艺术的,现代艺术只是在于使人麻醉自我,企图摆脱尘世的无聊与贫乏.只有恢复了悲剧的精神艺术,用积极悲观主义态度审视人生,审美的看待自然生成与毁灭的永恒奔流,最大限度的肯定自然生命,超越对悲剧的认识.只有极力恢复悲剧艺术,才可能拯救生命实现个体生命价值.（作者单位：济南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