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广义全世界的艺术都在下降

更新时间:2024-01-19 作者:用户投稿原创标记本站原创 点赞:15661 浏览:68923

我一直觉得在艺术这个领域,最高的人和最低的人都在这里.大字不识的人在这里待着,因为艺术不可证伪,最高的人也在这儿,他们超越于证伪性,而中间大多数人都进入可实证的领域,比如经济、政治、科学.”王广义说这番话的时候,已经有些疲倦,为了配合新展览的宣传,他前后接受了四十多个访问,迎来送往,很是客气.


虽不如其他同侪频繁,但他赶上了当代艺术的井喷时期,身上光环无数——中国“政治波普”第一人、当代艺术“F4”之一(与张晓刚、方力钧、岳敏君并列)、“八五新潮”始作俑者之一.

仅凭外貌,把他归类为“最高的人”或“最低的人”都不奇怪.长发、胡须、凝滞的眼神、糙汉子的皮肤、衣着随意,艺术家的焦虑和流浪汉的失意总有惊人的相似.

90年代初,他曾在一块帆布上写过,“王广义是当代艺术运动中最重要的艺术家之一?”他加了一个问号,随着《》、《大批判》等作品引起轰动,以及“八五新潮”给当代艺术带来的冲击,证明了这个问号的多余.

八五新潮

由王广义、舒群、任戬、刘彦等人组成的北方艺术群体是“八五新潮”的先声.

1980 年6月,在任戬的引荐下,舒群第一次见到王广义.“广义那时候受迫害的感觉太强烈了,整个人是木的,有点像电影《追捕》里那个横路敬二.”那时,王广义第四次报考美院,连续3年的失败把他推到崩溃边缘,笑容僵硬,沉默无语,再看他的画作,全是歇斯底里的造型.

9月,王广义收到了浙江美院的来信.按照以往的经验,如果落榜,信封里只会有一张薄纸,他一摸,很厚.他写了一封信给舒群和任戬——“我胜利了!”

王广义的母亲事后说,当时就怕你精神不好,再考不上就超龄了,你这辈子怎么活?

他没有自设退路,“我真的是坚持,只能干这个事,只能沿着这条路走,并不是有多么宏伟的愿望.”他之前顶替父亲、当铁路工人,最羡慕的就是负责宣传的那个人,“每天就是做这个事,画板报,平时在办公室有张桌子,摆着各种美术资料.”

大学4年,青春的开水慢慢煮沸,就连相对温和的舒群也在学校里和系主任打架,毕业后被发配到长春工人文化宫,后又逃往哈尔滨《北方文学》杂志社.1984年,王广义也毕业归来,进入哈尔滨建筑工程学院(现哈工大建筑学院),两人的工作单位仅隔一条街,北方艺术群体的雏形逐渐形成.

“我们讨论尼采,讨论弗洛伊德,讨论萨特,借助他们的词语讨论我们自己的体验.”年轻的诗人、作家纷纷赶来,最多时聚集了五十多人,王广义和舒群是其中最活跃的成员,也最狂妄.每次轮到他俩发言,言辞都特别激烈,从不故作寒暄,就像医生看病,拿起听诊器,立刻开方子.常使旁人哑然.“那其实是一种准酒神状态,还挺有超越感的,某些概念穿插地使用,从学理上讲是矛盾的,但在特定语境中,特别有魅力.”王广义说.

“实际上这属于一种疾病范畴——妄想症,文化妄想.”舒群认为,“我们并不反社会,但我们反对低级化的社会,反对弱智的社会,反对在简陋、粗暴的政治逻辑下的社会.”两人都怀着巨大的梦想,想要改天换地.

“现在想起来是很久远的事情了.”采访时,王广义不断抽烟.

1989 年,北京,中国现代艺术大展.王广义展出《AO》,3幅黑白标准照上打着规则的方格,这成了他后来的标志性手法,在当时却惊世骇俗.之后,他的作品又在《时代》周刊发表.当时供职的珠海文联很快找他谈话,劝他辞职.王广义第一个告诉了舒群,并在朋友们的帮助下,在武汉工业大学找到一份新差事.这是他艺术生涯中遭受的惟一一次具体的政治压力.改革开放之后,他如此大胆刺激地使用、工农兵等政治符号.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政治可能也有一个整体的无目的性,突然出现一个盲点,让我安然度过,我想只能这么解释.”

“其实你并不是批判或者讽刺社会主义?”

“我完全不是.”

社会主义

王广义生于1957年,他是社会主义的孩子.

从小学到高中,他都沉默寡言,其他小孩上学放学呼朋引伴,他却独来独往.“我母亲会剪窗花,我迷迷糊糊地看着,就睡着了.早上起来,贴到窗上,阳光射进来,感觉艺术很神秘.”

17 岁,下乡第一年,他和三十几个同龄人一起住在青年点,他记得很清楚,那是在大庆市肇州县永乐公社泰丰大队第九小队.平时除了干活累,他还受欺负——青年点有个小头目,个子不高,挺会打架,没人敢惹.王广义有时画素描,把画放在坑上,这小子随手撕掉扔在地上,王广义不敢吱声.

那年春节,大队公社号召知青和贫下中农一起过革命化春节,谁都不能回家.吃年夜饭那天,大家一起喝酒,三杯下肚,小头目突然冲着王广义说:你怎么不喝酒?你还是不是男的?王广义突然特别崩溃,拎着一碗酒冲了过去,给对方也倒满,吼道:你不是要喝酒吗?咱俩把它干了,你他妈不喝你就是孙子.他自己一口喝完,把碗摔在地上,继续挑衅: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你说你服了,一个你说你是孙子,你随便!

“骂完之后我感觉特别解放,特别从容,,特别开朗,因为我从来不喝酒,从那以后发现自己特能喝,状态整个起来了.”

所有人都被他吓傻,酒是廉价的酒,碗是大号的碗,基本上谁喝谁完蛋.对方赶紧拿出烟来递给他,主动划着火柴点上火,承认自己服了.为了维持老大的尊严,又用命令的口吻说:以后王广义想画谁就画谁,否则我灭他.

“从此我就变了.”那杯酒一扫知青岁月的阴霾,让王广义茅塞顿开,他提前尝到了艺术家的疯狂的甜头——此后别人看到日落,会主动招呼他,广义你快来画.

后来回到哈尔滨,原来的朋友都说广义学坏了,又抽烟又喝酒,说话骂骂咧咧.“那种感觉真的很好,艺术可能是最弱的东西,但讲,它的力量最强.”

不管王广义的作品被人如何误读,他本人对于以及那个时代是怀有敬意的.他说那是一场伟大的炼狱,“伟大的时代可能是最煎熬的,能产生奇迹,能产生最大的超越者,但是对人的生活而言,它毫无疑问不会构成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