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师大青春往事

更新时间:2024-03-01 作者:用户投稿原创标记本站原创 点赞:4845 浏览:18703

当我站在38岁的风景线上回首往事的时候,师大犹如一座炼狱般屹立于沧桑遍野、崎岖不平的感情世界里.我不知道我是否已经站到了一个制高点上,从那里,我可以透过烟霭的笼罩和缠绕,来俯瞰我已经过去了13年的生活,对它作出是非对错的评价,来认识它的意义和它昭示的命运轨迹.我不知道.

记得美国诗人惠特曼先生有过一句诗:“我不知道我怎样从你那里来,也不知道我和你将到哪里去,但我知道我来得很好也将去得很好.”啊,大学,毕业离开你已经13年了,不敢说已历遍沧桑,却也是人在江湖了.但是,我不知道我现在这样算不算过得好,你是我永恒的精神故园,我对你哭过骂过笑过恋过,我不知道这么多年离开你是否意味着我已长大和成熟,我真的不知道.

那已经是一些遥远的往事.

就先从我那年的生日说起.我在师大读书时过了两个生日.第一个生日是1992年11月25日.深秋的日子,寒气猎猎,白天和黑夜都是湖南方向吹来的冷风,拍击着窗门.摄氏20℃桂林市上空灰色的云.师大分部校园踊跃而纷乱的男女.秋末冬初的桂林市既阴沉而又充满明朗.

我是9月20日来校报到的,住在第七栋15号,房.到生日那天为止我已有60多天的大学生活,但是我因为迟来而错过了一个非常盛大的节日:大学60周年校庆.据我后来的老乡朋友李颖等人回忆,校庆庆典非常盛大,气氛异常热烈,我们玉林市市地区来的代表大出风头.据说大学方面早闻他们财大气粗,庆典开始时就把他们安排在前排,捐款时玉林市行署教育局出了20万元,B县也不甘示弱,拿出了10万元,全场掌声雷动,为其呐喊.可怜那些经济不发达的河池、百色等地区的代表,被校方“安排”到后排角落,望着玉林市市地区各县的代表神气活现的派头,他们只有唏嘘慨叹.

好友给我的回忆,使我十分想念当时的隆重庞大场面.老实说我也是属于那种爱面子、讲点排场的人,何况后来B县教育局方面还请了在大学的全部老乡,到桂林市国贸宾馆大大地嘬了一顿呢.好友李颖对我回忆这些的时候,那种眉飞色舞的神情,使我想见昔日的那种不可再来的荣光.

现在继续述说我的故事.

1992年11月25日,我的生日如期而来了.犹如我无可奈何地以可怜的身份进了师大.当时我想,我将在这个风景如画的城市里生活两年,而我唯一的目标就是尽量看些小说,多听些教授的讲课,两年内发几个中篇什么的,至于学业,各科成绩能过60分就心满意足了.我宁愿用其他时间去体验生活.一切都已经表明,我将在桂林市开始生命中的又一次漂泊.

命运注定我在渴望的内海里沉浮.

所以,我的生日注定是寂寞.

11月25日的早晨,确切地说是11月24日零点之后,我强烈地感到了自己生日来临的煎迫,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走过的一事无成的21年青春岁月.而此刻,我漂泊到了山水甲天下的城市,在无法把握自己的旅程中蜇居一隅,苦苦思索能否改变我多桀的命运和未可知的未来.

那天夜晚我喝了酒,一个人坐在大学后门的山水饭庄里,一口一口地啜饮自己和青春,同时以酒洒地,祝福我故乡寂寞苦难的双亲和自己为寻求归宿而漂泊21载的灵魂.

天气,是愈来愈凉了,转眼就到了冬天.

终于,我的朋友慢慢地有了几个.

李颖是B县清湾乡人,92级本科的高才生,但是我看见他也有常常掩饰不住的寂寞.他轻而易举地成了国家公费生,但是他告诉我,高考成绩公布后,虽然他的分数没上重点大学录取线,但是还是超过了当时的国家普通高校录取线,他很自信自己肯定能上的,可他父亲却不放心,老是担心不搞点人事关系就进不了,劝儿子带上钱到城里找熟人说说,李颖坚决拒绝,说花这些钱是无谓的.其时同村里有个在县城某局当秘书的小学同学还乡,碰巧被李颖的父亲撞见,就向这位早出道的同乡谈及这件事,该秘书吹嘘自己颇有点本事的,要他请老同学放心,进师大是定局了.李颖父亲听后很高兴.到了8月中旬,李颖果然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孰料第二天他的老同学找上门来,要李颖父亲交800元辛苦费并口口声声称这是他在为李颖搞关系时的花销,不给还不行.李颖这位纯朴的农民父亲当时手上没有钱,就叫他先等几天再来.李颖回家听说后十分愤怒,他告诉父亲,自己分数足够了的,班主任和校长当时都说不用花钱搞关系,肯定能被大学录取的,你现在再给钱这个混蛋秘书,那不是自己让自己吃亏吗父亲终于听众了儿子的劝告.几天后,那秘书一进门就碰了一鼻子灰,只好灰溜溜地走掉了.

李颖感叹说,连老同学都敢“吃”,我现在才知道人世间的险恶了.

我于是也明白了李颖的寂寞.

我也是从他那里知道了许多关于大学的情况的.例如当时在大学,以地区人为论,我们玉林市市地区最多,全校4000多学生,玉林市市地区来了700多人.但是在玉林市市地区8个县(市)里,却是B县来的学生最少,在校的各年级B籍学生总数才90多人,而一个玉林市市市竟达160多人,平南县更多,据说不少于180人.我不知道B籍的学子为什么不想读大学,也许是桂林市比南宁偏北了点,天气异常特别是不如首府热闹繁荣,所以在南宁的B籍学生比在桂林市的多.李颖告诉我,大学人看电影有个特点,喜欢看外国片,外国片中又偏重于英美片.所以在大学的露天剧场里每晚放映的片子几乎是中外结合,一部外国的,一部国产的.我想起我的家乡B,B当时的影视录像几乎全是港式的,不是武打片就是片.大概是因为这,当时的痞子流氓显得特别多.

而进入桂林市,我渐渐地喜欢上这里秀丽的山水和温馨的人情了.

冬天的桂林市已经没有什么好游玩的,水瘦山寒,整个城市空气干燥洁净.因为树木的缘故,漓东路和滨江路变得苍凉和爽远.桂林市的冬天比起我家乡来准得让人难受,南方来的人常常不堪风大之苦,于是我也像桂林市人一样,写了件风衣穿起来.出门上街,到处都是穿风衣戴皮帽的行人.许多男人成了一只皮球,女人昔日的曲线美也被包裹得严严实实起来了.

冬天里有一件事让我永生难忘.1993年2月我找了一份家教工作.这份工作是我在阳桥旁边一个摆摊联系家教的某校学生手里转写来的,花了10元钱.本来,我也在阳桥的栏杆旁摆摊的,和中文系92级6班的陈德一起,把一张写了“家教启事”的大红纸摆上栏杆,一人一手按着一个角,当了好长一会的“摆摊佬”.后来陈德这家伙说有事要离开一会儿(我后来猜想他是怕丑才逃避的),让我一个人将大红纸挂在身前,招徕那些上来询问的家长.我发觉从那阳桥上走过来和骑车经过的人们像看稀奇一样盯着我.我觉得十分的不好受,不停地嘀咕陈德这小子把我扔在这里出丑偏又没有一个人过来问我.我看了一下对面和左右的几个摊,都有两三个女的凑近去细看和询问.我越发难堪起来,我不知道那些摆地摊的小贩遇到这种情况时会不会比我更难受更尴尬,反正,我觉得浑身上下被阳桥上只远看不肯走近的人搞得十分不自在,我真正想卷了大红纸逃走.偏偏这时候来了一个40岁上下的女人,穿着挺时髦的,她走近我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好多钱一个小时”我是第一次摆这种摊,事先根本没算过要收查重一小时,只认为一个月人家给100元就不错了.这是我的第一个顾客啊,我紧张地说,一个月100元.那女的偏偏就是要问查重一个小时,我也不知怎么搞的,本来是个极简单的数,按照桂林市人请家教的习惯,一个星期一般给孩子辅导3―4晚,每晚两个钟头,一个钟头,一个钟头就是是3元左右啊.我在慌乱中却说了5块钱.本来这个价钱算不上贵的,可那女人撇撇嘴丢了句:“吓,一个小时要5块,开玩笑!”马上摆手蹬腿的走掉了.我感到一阵尴尬.

那女人走后不久,陈德回来了,我把情况告诉他,他说你开的价是高了点,妈的桂林市这地方,肯给4块的已经是大富翁了.

我们继续站在桥栏旁.但是这时候却发生了一件事:摆摊的学生突然被两个戴大盖帽的一个一个地赶走,问一个收摊的人,他说,他们是管市容的,说我们在这里摆防碍观瞻,不准摆了.我们只好卷了大红纸,怏怏不乐地走出大桥,看到桥头有两个人搬桌椅坐着摆摊的,一问,原来是专做招揽家教再甩卖出去的精明鬼,每个收10元,据说家长来报名联系的也得交10元,这样,他们净赚了20元.那两个人告诉我,还有最后一个雇主,其他的都甩出去了.我们看了一下表格,原来是一个女医生填的,地址在瓦窑路,报酬给80元,我让给陈德,他说他已叫人另外找了,于是我用10元钱写下了这张表格.

有了一份可以挣钱的工作,我心里很兴奋,可是瓦窑路在哪儿,桂林市火电厂在哪儿我不知道,倒是我的老乡李颖听我说了之后,自告奋勇和我一起去找,他比我早来大学半个月,又经常逛街,对桂林市是知道不少了.我们首先问桂林市火电厂在哪里,路人告诉我,乘11路车到瓦窑站下车,再问当地人就明白了.这个人没有说下了11路车后该怎样走,而是让我们继续问人,我觉得他非常了解人,说实话,如果他从头至尾详细地给我们说了,我反而搞得一塌糊涂.桂林市人但很善良,也非常的善于想象.

结果是我们在主人家吃了一顿饭,当副厂长的男主人叫儿子出来,让我们师生有了个第一印象.然后确定下来,我一周辅导3个晚上的课,星期一、三、五到他们家.

我忘记说了一点,就是这个家距离学校的路程特远,从大学分部到他们家踩单车要走半个小时,路远了点,不过他们愿意借给我一辆单车,才使我已经有点动摇的心最终坚定下来.

刚开始教的第一周,一切都很顺利,主人热情(经常叫我来早些吃晚饭,我不好意思这样做),孩子听讲,对自己而言,这种工作还有一种新鲜感,也是一种生活的体验.那时人已经注意自觉地进行生活的体验,因为我已经决心搞创作,并且发表了一些诗歌和散文.我把家教看作是我参与社会工作,检验自己能力的方式,因此我下了相当多的功夫去教那个孩子.一周我布置两篇短作文让他写,我又当场阅卷评讲,把我自己的写作经验和写作方法一点一点地传授给他.

我们师生关系很好,他母亲甚至让我带他去冰场上溜冰,说是搞好关系.不过这个才三年级的家伙也够调皮的,在辅导或辅导的间隔里,经常问些刁钻的问题,比如问我有没有女朋友,甚至向我吹嘘他的班主任如何年轻美貌,搞得我曾一度心神不宁.最气人的是,有次辅导完毕,我正在收拾书包时,门外进来一个姑娘,低头在门后找东西.我的学生马上热情地告诉我,这是他姨.又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老师,我姨漂亮吗”把我闹了个大红脸.那姑娘显然也听见了,回过头向他瞪眼,斥道:“上课时间,怎么在老师面前乱嚷!”结果是我作势要打他,而他的姨也慌忙闪出门外去了.

如果不是我的学生家长做了一件不恰当的事,我也许还会把家教继续进行下去.辅导大概进行到两个月,他们突然领来一个同事的儿子,说是两个小家伙在一起更用心学习.事实恰恰相反,两个小家伙凑在一块立即叽叽喳喳,用我不大听懂的桂林市话吵架,侃大天,或者互相递东西,让我不胜其烦.我告诉了这个家的主人,可他们不以为然的说,没关系的,以前他们两个也是在同一位家庭教师指点下学习.主人如此说,夫复何言只好听之任之,按照我的计划辅导.

领了报酬的那天晚上,我冒着冬夜刺骨的寒风冷雨,一边踩着车绕过桂林市南站的那个大圆盘,一边计划辞工不干了.想到这个家对我还是蛮好的,又不好意思当面辞掉,于是想了一个自认为机灵完美的办法.在作了最后两晚告别式的辅导之后,第三个晚上我就不干了,我叫了当初和我一起寻路的李颖踩车到他们家的附近,我就停下来,让李颖推了主人的单车,拿了我写的一封告别信上去,我则在那里守候.那封信大意是说我因担任了学生会的某部长而再也抽不出时间辅导贵子,且今晚我将回玉林市做一单生意无法当面辞谢云云,其实我并没有在学生会里任什么职,我跟学生会的头目们一点往来也没有,我也没有回玉林市做什么生意,写那些话纯粹是骗人而已.

大约半个钟头,李颖回来了,说孩子的家长十分赞赏我的能力,但既然他没时间继续来也不勉强,然后请李颖代替我来,并话以每月报酬100元.李--颖也推辞了,其实我知道他怕踩半个钟头的单车和忍受不了刺骨的寒风.

呜呼,那次家教也许显示出我的怯懦和无能来,但是,我清楚地知道我是中文系92(5)班第一个从事家教又是第一个最早退出家教的人.

来大学之后我最钟情的一项活动就是写诗歌和小说.我高二的时候就发表了诗歌,以后断断续续又发表了一些.对于这项化体验为渲泄的精神活动,我实在是放弃不了.数不清的白天和夜晚,我总是在教室或者图书馆里埋头寻找感觉和思想.第一学期是我最感孤单和苦闷的时期,一想到自己是委培生,毕业后国家不一定包分配我就充满了绝望和悲伤的情结.我住的宿舍里还有4个人,是本系92级6班的,6班里清一色的全是委培生,不客气地说就是大学里的野战军.因而常常得不到校方的重视和信任,这种现象越挨近毕业越明显,结果是班里政治辅导员常常被该班的男女生痛骂和嘲讽,他们根据政治辅导员的日常行动分析得出一种结论,就是他的思维里有两怕:一怕家里后台硬的学生,怕流氓无赖不要命的学生.一些学生摸清了他的心理,没有什么后台的就越发变得邪乎起来,你讲他偏不听,你叫做早操,他睡大觉,你叫他开会他拖拉,发现6班的杨玟赖床,就高声喝令他起来,杨反抗说:“我就是不起来,就是不起来!”这位据说很善于抓思想政治工作的辅导员无可奈何地悻悻地走了.大学是一个龙蛇混杂的场所,同样的可怕事件在中文系92级本科班中也曾发生过.92级本科的政治辅导员是位女的,这位30多岁的党支部副书记终于看到了教师摇篮里的大学生的“出色表现”,在一次本科生集会上,这位副书记女老师训斥两个坐姿不端的男生,然而,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其中一个将脸对着,伸手挪正了头上的旅游帽,帽上红色的字体,竟是王朔的名言“我是流氓,我怕谁”!赫然跃入这位女政工的眼里,她立即噤声不语,悄悄地往主席台上走了.

师大是一个天才和和狂徒并存的社会.比如说我,有的同学就曾称我“天才”,也有的骂我是“狂徒”.但不管怎样,生活在这样的一个社会里,可怜如我一样的小辈苟且偷生,惴惴终日的情形可想而知.我就是在自卑和寂寞中演绎自己的生活故事的.说来我现在还觉脸上无光,据后来成为我好友的谢嘉辞先生称,第一学期结束后班上还有不少女同学不晓得我的名字,除了我没有像班上某些仁兄那样在女同学面前跳来跳去之外,一个重要原因是我长年累月坐在最后一排座位,而且我因面对那些公费生而心生羞愧,导致我第一学期甚至后来几个学期与他们交往甚少,特别是那些被称为德智兼优的同学,我更是缺少与之交往的勇气.外部环境和主观心绪使我养成了独来独往的大侠性格,又逢当时我连续发表了一个中篇和几首诗歌,一些人的眼光就诧异地向我射来,我还隐隐听到了一些关于我的不确切的议论.以至我后来毕业参加工作后,接到好友谢嘉辞从桂平市打来的,说笑间他向我透露了当时一个消息:班上有不少女同学认为我高傲,写了几篇文章就看不起人.天啊,这是从哪里说起呢毕业离校多年,我又怎样才能向你们解释呢如果当年真是那样的话,那么现在我向我亲爱的女同学道歉,我当时并没有自高自大的意思,我是因为感叹自己的身份才惮于与你们交往啊!你们也许不会留意到,在一天下午的课间休息时,辅导员曾来交待过我们班上的10位委培生,说是我们的户口农转非还要交72元,我那时是多么自卑啊,一个农村来的青年,盼的就是通过升学实现农转非找到固定工作的愿望,你们这些同学可以无忧无虑地面对一切,而我却落到了当时的那样境地!同学们,我是多么热爱你们,并且渴望与你们终生交往.记得离校的日子也就是1994年7月4日晚上9点,我和同路的好友覃荣栩一起踏上南去的87次特快列车,望着窗外送行的人群,我突然掩面大恸,而对徐徐远去的桂林市夜色泪流满面.我明白,一些本来可以交结成知心朋友的同学就这样永远离我而去了.

现在,我万分怅然地望着窗外的夜空,我决心用我的笔写出你们,我要你们在我笔下的形象栩栩如生,我要用心在这个世界上感悟你们当时的真诚和狡黠,我忘不了你们啊,我的大学同班同学们!

现在,我接着说说与我在大学练习写作有关的事情.1993年4月13日,我在《广一西教育报》上发表了一首诗,题目叫《有月色,我会看到荒原》.这首诗很能概括我当时的心情,诗的语言方式和情结方式是一种连续叠加的气势,开头几句是这样的:“有月色,我会看到荒原/一个少年迎风挥动牧鞭/阳光在草丛里疾走,羊群在草地上悠悠地放荡”.诗的语言受到北方民歌的影响是无疑的,我没有去过草原,但是我有足够的想象基础和动力,我很小就热爱大山,长大后热烈向往草原,我对南方的铜臭味和人情淡薄深恶痛绝,所以我在诗的最后这样写:“哦北方的歌声白云少年爱情,你让我们哭.”可见我当时是多么向往开阔胸襟拓宽眼光的神奇土地.

中文楼401教室是我差不多每晚都要光顾的地方,我在最后一排拣了那个离门最远的靠墙位置,擦干净后坐下来静静地等待灵感.多少个夜晚,我就是在这里屏声静气地让心灵潜入时间的空隙和空间的边缘,捕捉那些一闪即逝的诗歌精灵.我在这个位置上默默地品尝生活的艰辛和人生的孤独,即使是学校在露天剧场开联欢会我也没有逃离这个精神的策源地,我坚守我诗歌的安静乐园.我慢慢地思索潮来潮去的怅惘和身边的忙碌喧嚣,回忆我勤劳的双亲在故乡红土地上吃力劳作的场景,做为儿子的我却要远离故园过着饭来张口衣来抻手的生活,每当这个时候,我的诗歌句子悄然来临.

也有不能安静地写作的时候.最怕的是前排来了一对“鸳鸯”,他们抱肩揽背的动作绝对不会引起你的创作冲动,更甚的是那种让你头皮发麻的声音和动作不能不让你烦躁震怒,我常常被他们无所顾忌的声音和动作打断思路,甚至有一次,我亲眼看到中文系92级本科的一位据说是学生会副主席的某先生大模大样和熟练地用手把捏着女朋友饱胀的,在他女朋友咿咿唔唔的叭儿狗声中垂涎欲滴.我厌恶他们,犹如我厌恶那位在夜间看第十五届足球赛时从中文系办公楼2楼走廊上将尿射到正从~楼走过的女生头上的学生会某部长,还有中文系90级那些宿舍楼洗碗槽旁将高高扯起把尿撤到洗碗槽里的绅士们.我多么厌恶你们啊,这些吃喝嫖赌的弟兄们,你们将我的诗歌气息和对大学的敬慕之情一度冲洗得荡然无存!

逃避“鸳鸯派”的“迫害”就是往图书馆.有一段时间,就是第三学期,大学图书馆3楼是我每晚必到的场所.3楼是期刊阅览室,在这里你才能真实地感受到大学的文化气息,虽然也有不少的“鸳鸯派”,但从未发现过放肆得那么厉害的.在图书馆,真正的求学氛围令你不知不觉地寂然凝思,悄然动容,从而保持了环境的安谧和幽静.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一页一页读完了中国的四大古典名著,读完了司马迁的《史记》,读完了《鲁迅全集》、《家》、《秋》,读完了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多部,甚至读到了卢梭的《社会契约论》,伏尔泰的《哲学书、简》等;也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我在软抄本上一页一页地写下了我的生命体验和感觉.我从晚上7点写到11点,直至图书管理员出来干涉要我走的时候,我才发觉空荡荡的大厅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于是我对她歉然一笑,抱着软抄和书本出了大厅.

我有一个嗜好,喜欢看名家新流行的小说.1993年是陕西小说家在中国大出风头的一年,陈忠实和贾平凹把陕西的火燃烧映红了全国的天空,高校争读《废都》和《白鹿原》.我的朋友,贺县籍的陈德写了一本陈忠实的(白鹿原)精装本,借给同学看两个星期,结果回到手时书页已被磨损得起了毛边,可见在短短的时间内传遍了多少人的手.我拿了据称是“当代《梅》”的《废都》到图书馆去看,6点半的时候图书馆三楼还没有几个人,我就将《废都》摞在桌上号个位置然后下楼去地下大厅看报纸.半个钟头后我返回三楼,结果我发现我座位上的《废都》正被邻座的一个女孩拿了翻看,并且指点着书里的什么地方给她另一位女伴看,一边用压抑不住的声音吃吃地笑,我就猜测她们肯定是看到了平凹先生特有的方格省略号前面的文字,我于是坐在离她们不远的一个座位上冷冷地观察其反应.我听到了没有拿书的那个女孩的声音:“这是谁的书”拿书的女孩回答:“不知道,从我旁边的位置上拿的.”后来大厅里人越来越多,她们终于把书放回了原位,我才回到我的位置上坐下,那个拿书的女孩侧过头看了我一眼,想说什么,但终于没有开口.我却不甘罢休,追问她:“你觉得这本书写得怎么样”她满怀敌意地瞪羞我:“什么书我没翻过.”并且转过头对她的女伴哼了句:“中文系的人神经病!”我愕了半天,盯着她在练习本上把那个单词Plumb(丰满的)抄了6遍,我想:装什么蒜,谁不知道外语系还有几个处女!

1993年8月,知名文学期刊《金田》第4期发表了我的诗歌《在烟起处》;10月,第5期又在显要位置上发表了我的中篇小说《我那遥远的油茶林》,并且将标题排到了封面“本期要目”的第二位上.这个中篇花费了我一个半月的时间打草稿和清抄,我自认为它很能体现和概括我的写作方式和语言方式,调子比较怀旧和悲凉,但还是得到了著名青年作家、《金田》的主编潘大林老师的赞赏,并强调说很有地方特色.以前我从没有机会跟这位我仰慕已久的作家相识,打那以后,我经常从他那里得到指点和其他方面的帮助.

在《金田》上发表的诗歌和小说多少给我打出了一点知名度,一些刊物向我约稿,邀我参加笔会.随着局面的打开,我投稿的命中率也不像以前那样几乎近于零了,先后在《大众报》、《漓江日报》、《佛山文艺》、《广西日报》、《知音》、《女友》、《中国青年》等全国各级报刊上发表了一些诗歌和散文,还在大学中文系教授、全国著名散文诗人许敏歧先生主编的《当代散文诗》上发表了作品,1994年1月,我的一首50多行的诗歌《民歌》还上了《广西文学》.不久,我的一个中篇小说《我来自天堂》登到了《南方文学》上,同年我的诗歌《乡下爱情》荣获《大学生》月刊评比的全国“二等奖”.顿时,学校的文学社不停地招呼我入社,但我无心向往.1994年5月,我的作品又上了《中国青年报》和《青年作家》.紧接着,我开始了中篇小说《倾斜的岁月》、《痛苦的情感》、《春寒时节》和《少年梅红》的同时创作.

大学一年级的第二学期,班上组织了一次去清狮潭浏览的活动.我已经说过,第一学期我几乎跟班上的女生和优等生保持着隔膜的关系,甚至他们不知道我的名字.第二学期情况才有改观,这是因为我们10位委培生经常由于某些搞不清的问题而被辅导员不断点名叫去处理的缘故,但还是与他们没有多大来往.当时我想,我一个委培生,有什么资格去跟他们这帮正宗的天之骄子游山玩水呢我还是孤独地留下来,让安谧寂寞的时光慢慢埋葬我的平淡的青春岁月吧.

不过我也并没有完全耽于寂寞.前面我已经说过,我是和92级6班的4位学住在一起的,同是天涯沦落人,我跟他们相处得特好,以至毕业后的今天,我们还是常常通信的铁哥们.

来到大学后我的一个重要发现是许多人热衷于做生意,贩成衣、袜子、皮鞋,还有畅销书.他们从一栋宿舍楼窜到另一栋宿舍楼,一个房室挨一个房室地叫卖.当时最热门的生意是卖防雨运动鞋,不少人是北上武汉去贩回来的.我的室友梁高鸿和韦航剑却热衷于贩皮鞋,梁从在东莞办厂的大哥那里提了300多双皮鞋回来,全是半真半检测的货,每双一律卖58元.为了销出这些皮鞋,我和他们俩从大学分部窜到大学本部,又窜到电子学院和地质学院,最后连林业学院和二轻学校等中专也走遍了,结果销出260多双,还有60双堆在宿舍里无法卖出.后来我们又采取了赊销办法,赊销给那些家里接济不上的同学.不料在这方面遇到了麻烦,我们赊了一对给一位来大学读成人中专的男生,几天后他却找到我们要退货,说是鞋邦的绳子断了,不要.我们自然不甘心收回这对劣货,谁知道是哪一方面的责任呢性格鲁莽的韦航剑跟他吵起来,并声称要带人揍他.我们的气势把他给镇住了.他无可奈何地交了钱.今天回想起来,我们的生意无论如何都蒙上了一层强盗的色彩,还有百分之百的盲动和无赖性质.那时的我们呀!

剩下的10多双皮鞋,后来我们拿到桂林市著名的跳蚤市场上卖掉了,每对大约30元,照本出手了.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赚了2000多元,成功的喜悦使我们决心去街上嘬一顿.后来我们请6班的3位女孩,也是高鸿他们的朋友陈丽等到普陀路的一家小饭店里喝庆功酒.陪同的我们的还有一位姓阳的女孩,是我在第二学期初认识的朋友,一位开杂货店的女孩,桂林市朝阳乡人.席间我们又歌又笑,韦航剑的脸红得像公鸡的冠子,高鸿劝他不要喝醉,他摇头说,没事,仰头又灌了一杯子,双眼迷离地盯着手中的杯子喃喃自语:酒他妈是什么东西是我的爹!我们都知道他肯定又是怀念跟本科4班那个小妞的故事了,一个月前,他和那个小妞分手了.据说是被甩的,韦航剑一直不服气,却又无可奈何.他喝了酒就是这样,我们都不理他.我问身边的朋友,你怎么会选择姓阳呢我也姓杨,这下可好,席上有两只羊了.陈丽她们大笑,一个因为教我们跳舞而被我们称为师傅的女孩嚷,宰羊吃呀,说着伸手搔阳姑娘的两肋,女士们闹成一团.

回来的时候,夜色朦胧,我们之中有几个已经有些醉意了,他们哇哇地叫着,顺着普陀路往大学后门走,很有些吊儿郎当的样子,引得路人不住地观看.我第一次握着阳姑娘的手,轻轻地对她耳语说,我送你回去吧.她默默地点了点头,我心里顿时跃起一股感激.

我那时是多么孤独啊!除了有时在周末一个人去看两场电影,或者勉为其难地跟室友李昌宁去舞场上跳跳舞,大部分夜晚的时光都交给了手中的笔和桌上的稿纸.我并不是不想跟朋友玩,而是我心有苦衷.我还有一些时候,一个人踩了单车去虞山桥旁,静静地倚栏遥远江景和远处的山峰,手提一瓶白干慢慢地啜饮着,或者到漓江桥上看漓水慢慢流淌,犹如我平淡而苦难的风月悠悠飘逝.我在飘逝的岁月里,终于也抓住了一些高高飞翔的精灵,我把它们摆拼成一首首的诗歌和一篇篇小说,那是我对苦难的破译和对生活的颂歌.

我握着朋友的手,慢慢地走进了朝阳路.初夏的晚风夹杂着不少的凉意,朋友穿了一件淡红色的风衣,在朦胧的夜色和飒飒风声里,我们相互靠得很近.我望着迎面走来的一对对情侣,心里忽然涌起一种颤栗的自豪和平衡感.我忍不住轻声告诉朋友:“你,真好.”朋友腆腆地一笑,不自然地挽住了我的手.我们互相支持着,一起走向夜色愈浓的初夏.

1993年深秋到来的时候,我的生日也紧接着来了.我在前面已经说过,1992年我的生日是一个人度过的,那么1993年我的生日将会怎样度过呢1993年8月,我们系的宿舍进行大调整,我被抽出6班的队伍进入了5班男生的宿舍啦,我想,新住进的206舍将会是一个怎样的宿舍呢

首先是室员多野战军,除了谢嘉辞是桂平县第二职业中学保送来的外,其余8人都是委培生,而且,室员大部分是玉林市地区的人,一到午晚睡叫得最响的当然是玉地各县的土白话,每当这些时候,有3个人就只好保持沉默,偶尔大声我们说“土著语”,封闭了他们的信息.李昌宁和潘森廷是钟山人,那里也属于粤语区,他俩多少能听懂一点,苦就苦了刘军,这位全州山区来的家伙,他说他好像来到了印第安人的部落,把我们气得够呛!我教他用白话说“图书馆”这个词不下10遍,他硬是说了10遍“图书棍”,又把我气得够呛!

其次是满屋子的疯子.206舍是我们班甚至是专科班出名的宿舍,原因是推出了一批带“长”字的人物,如“拖拉机”的“机长”李文华,“篮球公牛队”的“队长”卢国贤,“拍拖协会”的“拖长”谢嘉辞,“性问题协会”的“会长”李昌宁,本人也赫然被挂了个“顾问”的虚职!其他几个家伙也担任了副会长和理事的重任.一到午睡或晚睡前的时间,206舍各位“长官”纷纷发表演说,到了精彩或者俗不可耐之处,常常轰出一大堆的怪笑声,因此206舍全楼有名.

生活在这样一个乱哄哄的房间里,我是觉得笑口常开,但也败坏了我写作的心绪.凭心而论,206舍之所以如此活泼有生气,跟我们同是委培生从而产生了或大或小的平衡心理有着密切的关系,不象207舍,窝着一帮班干部在那里勾心斗角,甚至出现了谁打开水谁喝的不体面动作.但是,206舍又给我一种浮躁过度冷静不足的遗憾,这种遗憾,雨一般地浇熄了我多少思索的灵感的火花,以至我曾经有差不多两个朋的时候不写只字,我们就在疯狂的呐喊和宣言中浪费了许多好时光.终于有一天,我意识到这种浪费将给我的事业和理想造成无法弥补的损失,将使我失去一些成功的机会,我就决心把自己拉回到奋斗的道路上来.于是,我又无可避免地再度陷入精神的极端孤独之中.

与之相应的是我又要孤单地过完我在1993年的生日了.11月25日,桂林市已经进入到秋末冬初的季节了,南下的寒潮使天气在清爽中隐含冰冷,大街上被风扫得干洁素净,整座城市被周围的石峰山水衬托着,撑出一点苍凉的氛围来.那天是我的生日,我注定又一次回忆起我的故乡,在天堂山脚下,在偏僻的安平村里,在22年前的一天,我挣断母体的脐带呱呱着地,从那一刻起,注定了我给家庭带来的苦难和穷厄.我常常在近几年岁月里,这样想:检测如我没有出生,我的家庭将洋溢着温馨和富裕,由于我的到来,打破了家庭的平静.在逢上生日的时候,这种想法愈加强烈.我甚至把自己当作一个灾星,是我带给我家庭的全部苦难和兄弟的沉沦.是的,我是个灾星.

带着这种沉重的思维,我终于没有把生日的到来告诉任何一个朋友,自己一个人在校园内晃晃荡荡.我穿过了大田径场的时候天色已黄昏,秋末冬初的天空灰沉沉的,几个女生拿着饭盒朝食堂走去,开饭时间到了.我忽然想,我该找个地方喝点酒,庆祝或者纪念自己来到世间的日子,也不枉母亲疼爱一场.

后来我就到了大学后门的山水饭庄里,找了一张靠墙的桌旁坐下来.我一边夹菜下酒,一边静静地看着周围那些情侣和狐朋狗党们.我看见靠门的一张桌旁坐着一对儿,那女的用筷子夹了一粒花生米塞出男的嘴里,并嗲声嗲气地说着什么,一副专门做给别人看的样子.大学的人已经越来越变得开放了,从中文楼到图书馆这一段路上,你随时都可以看到相依相偎的人们,他们忘乎所以地拥抱着走.经过这一段路的车辆一律慢行.特别是晚上,一曲接吻交响乐让你一路欣赏,萦绕耳朵,久久不散.这些疯狂的情人们,甚至有个别在计算机测试中心前的花草丛和灌木丛中放胆,大声呻唤.而更令人惊诧的是,艺术系有一个女的怀了7个月的胎竟然一无所知,被校医检查出后痛哭流涕.懊悔不迭.真不知那些人是怎样学习生理卫生的!现在想来大概是他们已经从弗洛伊德那里找到了一种认识自我和发现自我的方式了吧.

唉,如今的校园,不说也罢!

我只想让自己的思绪继续徜徉于回忆的岁月中

作为一个从偏僻的小山沟里爬出来的乡下佬,我在大学里有很长一段时间对会跳舞的人怀着一种近似信仰的敬畏,并且在这种敬畏里尽量地看小自己.告诫自己不是跳这种步伐的料,看看可以.那时我坚持认为跳舞没有一点天份是无论如何都学不会的,而我这辈靠用钱写大学读的人,这类弱智的可恶的冒牌大学生,要学会跳一曲舞简直比登天还难!因而我一直到大学第二学期结束,对所谓的三四步还是一窍不通.


到了第三学期,我跟206室的李昌宁已经混得相当熟了,李又是我们中文系92(5)班的“舞林高手”,从大一起,逢各系举办舞会都能在舞场上见到他与妞共舞的身影,我开始只是跟着他去看,没有想跳的意思,后来他对我说,读了几年大学回来,人家知道你不会跳舞不知怎样笑你呢!我说我不是这个料,跳打柴舞或者还可以.他说,,只要你想跳包你一个星期学会.我还想说什么,李已拉着我进了舞池,跌跌撞撞地行了起来.又到后来,李在宿舍里继续教我练,渐渐地,我竟练出了兴趣来了.同我一起练的还有李文华和李宝贤,李文华当时绝对表现不出是一个跳舞的料,双腿像石桩般直直着地,说他像机器人走路也许更准确.李宝贤却是下足了干劲练,据刘军目击说,宝贤曾经在夜里两次起来小便时,一路跳着出去又一路跳着回来,嘴里“嘭嚓嚓”的念念有词.宝贤后来比我早了一个星期出师,据说在舞场上还频频得手,一晚上搂了8个妞,连老师李昌宁都自愧不如.呜呼,跳舞的人啊!

拜师两个星期,出来的第一遭就让我得了个难堪.我尾随着李昌宁踏进了大学当时最先进最高级的舞厅:健美乐苑.说实话,我当时对自己将在舞场上表现得如何没一点把握,根本不敢单匹马去请女孩.后来还是李昌宁带着我,一起来到两个女孩前面,我的心跳得厉害,既担心自己的技术,又害怕那女孩审视般的眼光,如果不是周围有那么几个人等着瞧(他们也是观望者,裁猜他们正巴不得我闹笑话呢),还有我的老师在一旁跟我成败与共,我几乎要夺路而逃了.终于得到了对方的首肯,我在紧张中又渗杂进一丝兴奋,握着她娇嫩柔滑的小手时,我感到一股神秘的紧张从左手传达上大脑,我腼腆而直接地说,我不太会跳啊,请你指教.她抿了一下嘴,没有说话.事后我从李昌宁那里得知,说这句话时,人家女孩多半认为你是谦虚,因而首先对你有了信心.可是在我,这句话却隐含着一个生手的乞求.跳了三分之一的曲段,我老找不着这种象伦巴的中四的节奏,结果我自己也能感觉出我们跳得不协调,我还从她脸上读出了一种勉强.我十分难为情起来,觉得背后如有芒刺.终于她“哎哟”叫了一声,我一惊,问她怎样了,她放下搭在我肩上的手半蹲着用手在脚下乱摸,一边说,对不起我的鞋挨人家踩了,不能跳啦,一面从人丛里走了出去.我觉得周围有许多目光射来.我尴尬地,可以说是狼狈地逃出舞场,到了靠边的横杆上,我还觉得浑身热得难受.他妈的,不管你是什么原因,这时候出场肯定给人一种被扔的感觉.

果然,在我出来不到一分钟,那女孩又和一个男的踏进了舞场,下问我的脑袋轰轰响,觉得比刚才被“扔”出来还让我绝望,我终于意识这是怎么一回事,完全没有心情在舞场上呆下去了.顾不上跟昌宁打声招呼,我穿过翩翩起舞的人群,奔路而逃出了门口.

在健美乐苑的那次遭遇差不多使我对跳舞产生了完全绝望的情结.我曾一度发誓今生不再跳舞,并十分怨恨那个女孩,她使我作为一个男子汉的尊严和自信一扫而光.好长一段时间,我一听到舞曲声就狂怒,恨不得砸了别人的录音机,踩碎他的录音磁带,再揍他一巴掌.这件丢人的事,我一直讳莫如深,只告诉李昌宁一个人知道.这家伙后来劝慰我,说原来他也有过这种经历,而且是在第二学期,他的舞步已经跳得相当的熟练了.李昌宁这次现场说教使我重新产生了希望,不过已害怕在校内跳舞,在李昌宁的怂恿下,我跟他窜到了校外的舞场,是七星公园门口,还有石油六公司的露天舞场,我们请那些说话和气的,她们也挺乐意教的,结果我慢慢跳出样子来了.我承认,出到社会这么久,我现在舞步还要受她们的影响.

第三学期还有两周就要结束的时候,校方通知我们专科班进行实习试讲.6班是文秘班,试讲时只作演说,据说他们之中很有几位颇具经理风度,我的朋友梁高鸿和李乃国都表演得很出色,但是他们绝对想不到,一个毕业后去了东莞当教师,一个至今在广州未找到正式职业.看来有些事是由偶然因素决定的,当时谁能想象得到自己今后所走的道路呢

相比之下,5班进行了连续两周沉闷枯燥的上台试讲.校方早已把我们划分为3个小组.引人注目的是,几乎所有的班团干部被划分到教高一的小组,而我所在的教初二的小组成员绝大部分是委培生.校方这种有意无意的划分给班上造成了一个错觉(或感觉):优的进优,劣的进劣.结果还引来了一番不大不小的议论,我就亲耳听到高中组的一位成员,也是班上新当选的所谓团支书秘书的某先生大言不惭:“校方这样分是正确的,让优的更优,让劣的更劣嘛!”那种居高临下的得意洋洋溢于言表,看来该委培生是颇懂得“马太效应”的.无独有偶,在1994年3月4日92(5)班全体人员开赴陆川3间中学实习时,据高中组里我们的一位“心腹”透露,该秘书在实习教师与实习中学领导座谈时发布“新闻”说,那边一组的实习教师全是自费的(他不说委培,可见其看透实质)!此分极力丑化我们的阴险嘴脸终于暴露无遗,其政治野心足可与台湾的李氏登辉相媲美矣!事隔多年,当初口口声声称一毕业便能做上某县县委书记秘书的这个人如今足迹何处我曾向几个同学打听,均说其人已停薪留职离了学校去广州做检测洗发水卖云云.呜呼,世事难料,转眼一切都是烟云!

试讲的时候曾经发生过几件或许今天看来很有趣的事,陆川来的罗文竹同学被该组的带队老师训哭了.此女孩本来生性内向,上台试讲时冷场太久,结果恨铁不成钢的女领队大发雷霆:有你这样当老师的吗站上台去半天放不出一个屁,下面的学生看你当模特啊!同样被训的还有我的朋友李宝贤,他当时被喝令从讲台上下来,但接着又被叫了上去.他现在柳州市西鹅中学任教,据说他的教学效果很好,但并不是因为那个女领队当年所训使然.另有一位在试讲时被班上和校方某些分析家认为将创造优异成绩的女士,到了陆川教高一时让实习校方大失所望,这无疑给大学的观察家们一个不小的遗憾,因为本来已定听她的公开课的,实习时也有两件事能证明当时的所谓优质组成员素质.当时陆川县教局已发文,严禁教师不经教育局批准私自带学生外出旅游,这是针对93年某师专在该县某校实习的老师带学生爬山时出了一件命案而规定的.我们大学实习组到校时亦已为校方告知,去春游千万要打报告云云.可是那位团支书秘书委培生却敢突破禁令,私自带该班学生去郊外烧烤,结果校方震怒,责令其写检讨一份.另传该高中组的成员嫌学校早餐不好吃,竟几乎集体“绝食中餐”云云,令校方不胜难堪.相比之下被该组某些人称为劣质组的我们和另一个实习组均平安无事,且教学成绩获得校方高度赞扬.其时我们小组的领队为本系老教授、著名作家许敏歧先生,我们尊敬他,服从他,尽量让他少操心.实习结束后,那位训哭学生的女领队也不得不佩服地说,许老是不劳而成,不劳而成啊!

在陆川实习时我有一段感情经历需要说一下.当时我和忻城县来的蓝程凤教一个班,我们平时互相切磋,教学很是默契,教学质量也很好.我对她很有好感,我也知道她对我有好感.她曾多次请我逛街和吃夜宵,我在多数情况下都谢绝了.不是我不想,而是我担心在学校的师生中造成不良影响.实习结束回校后,她曾约我跳过舞,问起我为什么在陆川那么小胆,我说我怕带给你分手的伤痛.她笑了.我们终于没有在毕业前夕谈成恋爱,我认为这是我大学生活中的遗憾之一,而且是最大的.毕业后,她曾给我来过一封信,诉说从教后的感受.后来不再写信给我了.我想,她可能已经结婚了罢.她可是一位美丽的瑶族姑娘啊!

实习结束回校后,在大学里所有的要事差不多都做完了,剩下的就是等待毕业考试.由于所考科目不多,大家又感到多少苦都捱过来了,难道校方不放过这最后一关吗于是所有的毕业生都显得相当轻松,活动转入了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一切.没有经历过泡妞的去泡妞了,正在泡妞的成天缠在一起,有的去图书馆借小说,有的在宿舍内打牌,甚至打得通霄达旦.也有不少的人留恋桂林市的山水,纷纷结伴去逛公园、游漓江,并照相留念.逛公园又叫复习公园,这时候去是为了加深印象.总之,一切都很随便,一切都很自由.校方也在一定范围内对我们放任自流,以前每朝必做的早操也不再作要求了.中文系90级本科班和92级专科班呈现出一派“挥手自兹去”的苍凉气氛.一切都将结束,一切又将开始.

印象中,一些人已忙于跑关系联系工作了.请检测回家的人渐渐地多了起来,多半请了三头五天的,今天走一个,明天走一个.接送回来的一个说搞掂了局,一个说将进组织部,一个说可能入电视台,且都眉飞色舞的样子.我想到自己一介委培生,国家不一定管你分配,那我就听之任之吧,大不了再去一次深圳,反正在打工方面我已有所经历了.因此,我反而心里轻松起来,去逛了西山、芦笛等公园,还与李昌宁、李文华和两个93级的女孩去了一次灵渠,拍了不少有纪念意义的相片.

毕业将走的前几个夜晚,我又看到了在师大校园发生的最为丑陋的其中一幕.每当晚睡铃响过,全楼人正准备休息之际,一楼外面地板上响起了“砰砰”的玻璃爆烈声.我看到了惊心动魄的情景:从二楼、三楼、四楼、一直到六楼,一些道德败坏也许是认为世界末日来临的暴徒们,把狂欢滥饮后的空酒瓶狠劲砸下,仿佛海湾战争时多国部队投下的战斧式或者爱国者导弹,顷刻之间,整栋大楼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我不知道大学这批毕业生们为什么会如此凶狠,仿佛对社会不满般发泄着心中的愤恨.那一刻,作为一个委培生的我真是无话可说.若干年后,当我回忆起那些玻璃碎片遍地狼藉的可怖场面,我心里总有许多难以述说的苍凉.大学啊,说实在的,我热爱您,您是养育我继续长大和成熟的母亲,您是美丽的和丰富的,但是我怎么也无法想象美丽迷人的母亲会养育了一群凶恶可怕的暴徒!

唉,还是不去想他们,生活中也还有一些美好的事情感动着我,他们使我产生追忆和怀念.

比如就在发生暴徒“轰炸”楼底的那几个夜晚,有一个女孩突然闯进了我的心灵.这是我大学时代最后一次发生这种奇遇.那个女孩是容县人,她第一次知道我来自B县就称我为老乡,其实这只能算是广义上的,相对于各地区而言的老乡.我们在文科食堂的二楼舞会上相识,跳过两支曲子后,我们用家乡话谈得很来,后来我很大方地请她喝茶和吃零食,再跳数支曲子后,双方都有了下一次邀请对方的意思.

但是紧接着又遇上了一点麻烦.那晚跳舞时碰巧我朋友梁高鸿也在场,事后他曾问起这个女孩,我如实说了,他说:又是15舍的我正好有个朋友住在那里,我帮你打听一下她的情况吧.到了第二天中午,梁对我说,不行,人是能打80分,但有一个坏习惯:爱揭别人的隐私.我心里凉了半截,既然是朋友之言,还真得采纳才是.这样,一段朦胧感情又烟消云散了.

7月终于如期来临了,亦已发下来.还在两周前,校方就利用广播大造毕业生即将离校的舆论,校园里顿时人心浮动,各个系匆匆走动的都是毕业生.广播里天天播读校方的希望和朋友的祝福,一群又一群的毕业生在“祝你一路顺风”的歌声里走出校门,他们互相拥抱,一边挥手一边流泪,把大学罩上了一层浓浓的离愁别恨.朋友来送了,老乡来送了,老师来送了,恋人也来送了,平日里不怎么交往的人一下子成了朋友,在女教工俱乐部门口,我就曾和我们班上一个没跟我说过一句话的女孩足足握了30秒钟的手,最后互相道声珍重而别.出了育才路口,便觉得对大学有无限的留恋,甚至有被抽空心底的感觉,想着从此一别今后再也难有机会上来看看了,泪水就流了出来.更重要的是,绝大多数人从此永别了学生生涯,除了少部分也许来深造外,都将面对社会上的风风雨雨,人情冷暖,追名逐利,永别了可以制造浪漫的校园,开始直接面对现实生活,而生活中不但有高尚,还有阴险,有君子,也有小人等

生活啊,从今以后你会给我们一个什么样的归宿呢

当我们踏上桂林市开往玉林市的87次特快列车后,我被一幅幅景象强烈地震撼了.列车还未启动,所有的车窗旁边站满了黑压压的送行人群,恋人们尤其悲切.我和回贵港的同学覃荣栩坐在同一排椅子上,看着对面一个陆川籍的女孩将头伸出窗外抱着一个男的脑袋嚎啕大哭,那哭声里充满了对即将失去的绝望,直到声音嘶哑,我和荣栩相顾黯然.我想,这已经不能单单从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上看待了,大学校园里的爱情难道就没有蕴含着坚贞和对纯美的追求吗他们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察,而这种方式和观念又是当代文化精华凝结而成的等

于是我们也对自己即将失去和已失去的一切失声痛哭,泪流满面.

列车开动了,我们看着车窗外的人们追随着列车奔跑,桂林市的夜景徐徐后退,最终从我们的视线里杳然消失.但是,难道它们就这样简单消失了吗它们的存在仅仅是在我们亲眼看见时才感觉到吗不,它们已经根植到我们心中,和我们的青春岁月里发生的故事一样,将永存心底,并且越长越盛,最终发育成为一棵参天的绿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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