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教我撰写春联

我的书橱里,珍藏着一副春联,那是父亲撰写的最后一副春联.每年春节前,我都要从书橱里取出这副春联,仔细端详,父亲教我撰写春联的历历往事,就浮现在眼前,以至于年逾花甲的我,仍不免沉浸于回忆中又一次深深感动等

我家是“诗书传家”.祖父读过私塾,是农村的土秀才,字写得很好.那时,村上识字的人不多,能撰写春联的人就更少,像我祖父这样有名望的春联撰写高手,不用说,就是个“宝”.听父亲说,直到祖父晚年,十里八乡的人还要跑几里、十几里路来请他写春联.父亲得祖父真传,解放后又做了教师,一直教语文,字自然写得很出色,撰写春联也是个高手.他脑子活,又能适应新形势撰出应时好春联,不同对象都能体现出个性,所以很受乡邻欢迎.我小时候在村里小学读书,腊月二十一过,周围几个村的农民就他先你后地专程到我家请父亲撰写春联.家境好些的自带红纸笔墨,还给父亲敬上一支烟；家境一般的纸张自带,笔墨就全是我家的,虽然要贴些钱,但父亲一样很高兴地接待他们；到了除夕前一天,父亲就凭记忆想还有哪家村邻没来写春联.对贫困人家,父亲贴上红纸,堂屋大门、房间门、厨房门、中柱、中脊甚至猪圈上的春联都成套地写好,亲自送上门去.因为这,我家在村里人缘很好.父亲很受人尊重,一村人老老少少都称他“大先生”,我也跟着沾光,很小的时候就被戏称为“小先生”.

我真的不辜负“小先生”的称呼,上小学三年级时,父亲就放手培养,让我学写春联了,不过,说我字写得还不到火候,只让我为自家写春联.其实,那时的我,字已经写得不错了.还没上小学,父亲就训练我写毛笔字的基本功,让我大拇指、食指和中指捏着笔管,无名指和小指贴紧手心,窝成一空掌心,毛笔顶端还放一枚铜板,写字运笔时要求四平八稳,不准将铜板滑下来.这种严格的强化训练,使我毛笔字的基本功很扎实.后来,我上了初中,毛笔字已经写得比较出色了,寒检测回家,父亲便将为村邻写春联的活交给了我,并试着指导我学撰春联.我参加工作后,很少回家,父亲又重操旧业,乐此不疲地为乡邻们撰写起春联来.后来,市面上有刊印的春联出售,富裕起来的村民纷纷购写张贴,五保户村里也安排写好送去,父亲便很少再撰写春联了.

那一年,我被提拔担任一个县里部门的头头.春节前,父亲突然进城来到我家,将亲手撰写的一副春联交给我.我展开一看,上联写着：崇廉尚俭,不贪为宝；下联写着：鞠躬尽瘁,思民于先.原来是一副廉政春联.身患重病的老父说：“我有好多年没撰写过春联了,这些年患病手发抖,字也写不好,这副春联是我这辈子撰写的最后一副春联了.你升了职,我没啥祝贺你,就送你这副春联,希望你贴在门上,印在心里,做在行动上,我可不想让人戳我脊梁,骂我养个儿子是!”

一副春联,虽才十六字,却字字浸透了老父爱子心切、盼子清廉、教子做人的良苦用心.虽然父亲手抖,笔画都写不直,这副春联就书法而言,实在算不上珍品,但对我却是最好的座右铭.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看着佝偻着腰的老父,眼眶里盈满了泪水.

现在,老父已经亡故,但他撰写的那副春联,我却一直没舍得贴.在职时,每年都写来红纸,自己动手写上老人家撰的联句,贴在大门上,而将父亲撰写的最后一副春联,一直珍藏在书橱里,直到退休后的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