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茜子远行

更新时间:2024-02-12 作者:用户投稿原创标记本站原创 点赞:19058 浏览:90169

殡仪馆的遗像下,写着他辞世前的五言遗诗,诗曰:

来时一身裸,去日两袖风.

翰墨香烛继,魂兮游苍穹.

几年前去送别另一位《四川文学》客串编辑周永严时,也给悼客留下一首诗,看来,文人辞世,无遗物遗产,唯遗诗遗文了,这是古今皆然吧!


告别仪式后,流沙河告诉我,听到茜子的噩耗,便闪出一幕幕人生的片断,现出茜子少年、青年、壮年到老年的画卷;那个如李白好击剑的黄猩威(茜子本名),同他一起写连载小说《牛角湾》的茜子(笔名),读树德中学就在《西方日报》发表作品的陈谦(笔名),历历在目,我说两月前偕晓风去华阳看他时,还谈笑自若,对他的肺心病还自信手术可缓解哩!茜子的胞弟作曲家黄虎威教授说,这次入川医住院,医生说两周即可出院,病危通知也未下过,一瞬间,就去了.真是人生无常!

由于对他的离世,缺乏思想准备,突然降临的死亡,就更难接受,告别仪式上,妻女的呼天嚎地的痛哭声,成了他升天灵魂的哀乐,友朋们噙在眼里的泪光,是燃烧烛光!

茜子也是1957年那反右运动的受害者,风华正茂才气正盛的青春期,就身陷囹圄,严酷地惨遭摧残,这肺心病何尝不是那身心奴役所种,不是那饥寒所赐?他退休后,十多年来,几乎就病魔缠身,文学活动与社会活动断绝,仅在做编辑时,写过长篇小说与一些组诗,就夭折了文学生命,流沙河曾向我惋惜说:那时,我还没有在报刊上投稿,茜子就在成都进步报纸《西方日报》上发表小说,使用的素材,自己也熟悉,很佩服他能结构得那么精巧.我告诉流沙河说,听他说茜子少年时在金堂著文批评县长闹的一次风波,记录下来后,还在两月前去华阳看他时,下载了一份给他,让他知道自己意气风发的少年时代仍有友朋难忘,以激励他生活的勇气,他还十分感慨.若要将文中的少年,与我面前这位古稀老人对应,很难找到历史痕迹了,生活真能改变人,所谓的改造知识分子,就是这么从灵与肉的改变吗?多灾多难的文人呵!就是像茜子这么丧失活力,丧失灵气,直至丧失生命,今天,听到反复呼唤创新能力,我便想到20多年前改革开放前期那解放思想引发的活力与创造性,也是茜子的盛衰创作历史的呼唤吧!流沙河讲了一个茜子少年时的故事,当时他还是树德高中学生时,就在金堂闹出过一场使县长威风扫地的风波.虽然事隔五十多年,沙河讲来仍然绘声绘色.

陈谦母亲陈惠农出身金堂陈氏名门,能书大字,怎么写作于县银行,长子陈谦(茜子)少有文才,他在成都《西方日报西苑》上发表小说时,还是高中学生,这家报纸是川军将领刘文辉出资,由一批进步知识分子主办,深受学生与知识分子欢迎,其公正持论,客观态度在当时是激进的,1949年春,遭王陵基的省政府查封,这批报人又转入雅安在刘文辉辖区,继续以《新康日报》生存,1950年1月,接管成都许多报社,办第一张《川西日报》,便吸收了原《西方日报》的资深报人做业务骨干,如王石泉、帅士熙、卢集干等,陈谦就是在他们当年编的那张《西方日报》的青睐下,开始他的文学生涯.与他同时代的流沙河、方赫、黄一龙等,文字生涯都是从这报纸起步哩!

这年检测期,陈谦住金堂县银行家中,上街遇新任县长袁祉光出行,用军警开道,吆喝行人闪开让路,陈谦很反感,也就冷笑几声,避开了.谁知,这新县长袁祉光为了显示他推行新政,弄出一个新花招,要县城里的百姓,每家必须用黑漆漆门柱,用红漆漆铺板,还家家门柱上钉出三角架,以便挂一面国旗,那时,经过抗日战争又在内战,国穷民困,写油漆写国旗的费用,百姓也感负担过重,民有怨声.中学生陈谦激于义愤,便用此民意写了一篇具实叙事的新闻投给《西方日报》,没想到这篇新闻稿很快在头版头条上刊出,引起轰动.

眉题是:家家朱门、户户饿殍

正题是:金堂县整顿市容

金堂县长一见,雷霆大发,县里有个民智新闻社,由指定一些民间笔杆子组成,便怀疑这新闻出自这些人之手.县长叫来新闻社的负责人陈名儒,叫他交出这新闻写作者,陈名儒辩解说,此文署笔名君羊,其真名应是群,不属新闻社,东猜西疑,最后认为东门外水电厂职员钟某,爱给报馆投稿,准是他匿名之作,于是,县长叫人拘来钟某,进行审问追究,这钟某大呼冤屈,认为他是狡赖,把他吊起来拷打逼供,这事在县里形成恐怖,很快传遍城中街巷,陈谦从母亲下班回家后听到追查写新闻者,才知自己一点义愤竟若出偌大风波,他害怕查出自己牵连母亲,立即骑自行车飞驰成都报馆编辑部,说明原委,找到姓蒙的发稿编辑,这编辑找出此稿,立即当面烧毁,并嘱作者不必惊恐,报馆决不向压制的暴力屈服.等到金堂县政府派出一伙人来报馆交涉,被报社挡回去了,他们要求报馆更正,翌日,报上刊出一则代邮说:金堂县袁祉光先生:你的诉求,有违宪法之条款,本报不能满足你的无理要求.讨了个没趣,这县长一定在省里的那些衙门也活动过,却难撼动这家民营媒体,由这新闻的代伸民意,还提升了这家报纸的品位,不仅金堂的订户急剧增加,川西的读者也更多了.50多年了,金堂县的这件事,已被茫茫世事掩没,就是一手造此风波的陈谦垂垂老矣,可能也淡忘了,难道这不是金堂的一段野史?不是成都的一则报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