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一场战争默哀

女儿老缠着父亲讲故事,讲各种神话故事,女儿幼小的心空飘浮着白云,虚幻而美丽.然而有一天,面对久病不愈的爷爷,坐在病榻前的父亲,却给女儿讲述了一场关于战争的故事.

父亲盯着女儿清澈的瞳仁,有些不忍,那些深奥的解释被父亲一遍遍过滤,然而战争是无法避免的一种“不能通过其他手段解决问题的解决方式,是政治集团之间、民族(部落)之间、国家(联盟)之间、生物之间的矛盾最高的斗争表现形式”.说白了,是使用暴力手段对秩序的破坏与维护、崩溃与重建.

父亲之所以要跟女儿讲述战争,是想让她了解生命的本质,生命之外以及生命之内的秘密：“躺在你面前的爷爷之所以面容憔悴,每天挂着盐水,被病痛折磨,是因为他体内正在进行着一场战争,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不,爷爷是生病,是生乙肝病,医生说现在已经肝硬化、肝昏迷了.”

“对,你说得没错.但出现这种情况是因战争所致.在战争没有发生之前,先是由一种叫HbsAg的病毒侵入了爷爷的机体,用通常的话讲就是外敌入侵.这时,体内就会出现两种不同的声音：即主战派与主和派.主张不打的那一派认为：所入侵的病毒,已直接进入人体的生化和营养储藏重地,一旦战争爆发,将直接威胁机体的安全.与其两败俱伤,不如化干戈为玉帛,至少还可暂时保持歌舞升平的局面.但主张打的那一派却认为：外敌入侵,作为免疫系统中的抗体,义不容辞应予以坚决抵御,这涉及领土的完整和机体的尊严.”

“真的有两个人在爷爷的身体里吵架吗那后来呢”

“后来那个叫抗――HBs的战将,铁青着脸,突然怒气冲冲地高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谁再讲和,我立马劈了谁！于是就没人敢再吱声.结果战争就这样爆发了,一场生物之间的战争因无法调解纷争而开始了.”

“打起来啦”

“对,打起来了.先是病菌占领了那个叫肝细胞的高地,破坏了那个地方的生化功能,使人体的解毒和分解功能骤然下降.接着,人体的免疫细胞也迅速集结,并以十倍二十倍的兵力将病菌团团围住.那一刻,士兵成批成批倒下,战争是空前的惨烈.它们打着,却让爷爷疼得不行.而且人体的免疫体系中,没有一种专门针对乙肝病毒的武器,这就使战争被无限期地延续着,爷爷就被反反复复折磨着.那时,医生就过来帮着爷爷,使用各种武器.比如：板蓝根、垂盆草、茵陈等等.

但是,战争在毁灭敌人的同时,也在毁坏自己的领土；那些免疫细胞在杀灭对手的同时,也把自己细胞之间的通道,如桥梁、铁路、河道给炸毁了.结果造成河道堵塞,循环受阻.这时,营养运输就无法正常进行了,整个运输大动脉处于瘫痪状态.肝硬化就是战争的废墟,肝的通道被破坏了,蛋白质还能正常送入人的机体吗肝腹水就是蛋白质送不出去,被挤压在腹腔所致.”

“爸爸,你讲得太深了,我听不懂.”

“好,那我说得通俗易懂些,你看爷爷挂的滴管,如果在一头用线扎紧,另一头不断灌水,结果会怎样”

“破管肯定会破,水会流出来.”

“对,你爷爷后来的胃出血,就是这个道理.”

“那把线放开呀.”

“没法放,孩子.堵住你爷爷血管的,就是他硬化了的肝呀.除非把他的肝换掉,但没有肝可以换给你爷爷,而且,肝是人体解毒的化工厂,工厂被破坏了,人体的毒素就只能随着血循环进入大脑.孩子,你知道,爷爷的生命将随着这场战争的延续被彻底毁灭.所以,战争的输赢没有意义.赢的,只是一种表象；而输的,永远是参与战争的战士和无辜的受害者.”

“爸爸,爷爷怎么啦等”

在一群人声嘶力竭地呼喊后,一切又归于平静.父亲对着爷爷的遗体沉重地说：“女儿,为一场战争默哀吧.”

许多年以后,女儿考上了医科大学.她说她要尽一切努力去阻止战争.

(原载《天池》2010年第12期边际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