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流亡的《边城》

更新时间:2024-01-12 作者:用户投稿原创标记本站原创 点赞:2583 浏览:7432

摘 要:流亡本身就意味着放逐、边缘,但也意味着颠覆、重建,《边城》中边城特殊的地理位置与生活习俗,独特的生命体验与人生归宿,以及沈从文独树一帜的创作理念与精神的坚守点燃了颠覆与重建的希望.

关 键 词:流亡边城生命话语权

中图分类号:I10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3-9795(2014)02(c)-0135-02

“流亡”一词在古希腊文中意味着逃亡、放逐、补救、避难所.但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民族、阶级迫害的流亡现象和意识观念已经消亡.“流亡”到现在已经成为一种话语形式,这种话语形式的出现总隐含着意识形态全权话语的胜利夺位和个性话语的消极退让,试图呼吁摧毁原有的话语模式和精神追求,建构个性话语存在的可能性.沈从文的《边城》正是一部流亡意识寓意的小说,作者渴求的是“建造一座希腊小庙”,里面住着属于自己话语中具有普遍意义的“人性”.本文主要通过以下三个方面来论说.

1边城未流

作者开篇就向读者介绍边城所在之地,“由四川过湖南去,靠东有一条官路.

这条官路将近湘西边境,到了一个地方名叫‘茶峒’的小山城时,有一条小溪,绕过溪流,约三里便汇入茶峒大河,人若过溪越小山走去,只一里路就道了茶峒城边.”[1]边城茶峒所处的地理位置是官路旁,河道边,小溪头,在春潮时还有一两处可能被大水冲走,在两省交界地带,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正统行政管辖的区域,处于游离状态.

渡口的主人公是爷爷和翠翠,他们的主要职责就是摆渡,送往迎来,船成为他们活动的主要场所.船的移动,也就是人的流动,船的无定漂移取决于人的居无定所.小说中船意象也是流亡、变迁的隐性元素.

茶峒处在湖南和四川的交界地带,是川东地区商业贸易往来的主要接头地,匆匆而来、忙忙而去的主要是游人、客人、乡下生意人与外地的商人.在他们身后留下的只是边城专设的临时客房住处、交易用过的各种店铺、所,以及浓厚的商业贸易气息.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些乡下小妇人,她们背井离乡,担负着供养家人的重任,依靠四川商人和过往的水手们生活,她们乐观豁达,身在异地,心则始终向往着家乡.这种暂时寄存的生活状态也是边城流亡意识的分支.

湘西曾经是军事重地,其人口结构在多次叛乱和镇压中也发生了很大的流变.茶峒地区的住户主要是戍兵,五百住户中多数是屯戍来此的军籍家人.他们决定着边城的兴衰成败.军事战争的短期性、破坏性、无常性预示着边城生活的变化无常、沧海桑田.

在这座处处随动,时时变动的小山城中孕育出来的生命,也像边城的山水一样,能包容接纳一切可行的与不可行的,也想守望期盼一切存在的与幻想的.这就是沈从文笔下的“生命的神性”[2].他们像水一样清澈、纯洁、自由,时刻不忘追寻自己的方向,努力向前,随物赋行,极具生命的活力与气息,可以带来一切,也可以带走一切.他们也像山一样高深伟岸,总是遥望远方,展示未来,坚忍不拔,可以摧毁一切,也可以镇守一切.这种“生命的神性”在赋予边城流光溢彩般无穷魅力的同时,也蕴涵着沈从文在流亡意识中特殊的生命意志.

2生命未亡

流亡的必然结果是消失,消失的形态主要有两种,一是寄存远方,遥不可及,而又渺渺有望;一种是永远灭亡,死亡或者毁灭.《边城》是一曲田园牧歌,也是是一首悲情的挽歌.大佬和二佬,一个死亡,一个遥不可及,他们是流亡的代表,也是颠覆和重建意象的象征.

大佬豪放豁达,不拘小节,是传统道德、习俗礼节的恪守者,在性格上和气亲人、不骄惰、不浮华、不倚势欺人,在对待自己的感情时也循规蹈矩.他喜欢翠翠却没有勇气直接表白,托杨马兵以说笑话的形式讲给翠翠的爷爷听,而不是说给翠翠知道.爷爷说车是车路,马是马路,各有走法.大佬于是就言听计从,先走了车路,请了媒人,带了礼物向驾渡船者攀亲,但是却没有得到爷爷的明确答复.于是选择了暂时的逃避,下桃源去了.后来在二佬的建议下,走马路,站在对溪崖上给翠翠唱歌,仍旧杳无音信.又再一次选择了逃亡,乘新游船下行,在茨滩被淹坏了,就再也不能回来了.但被称为“岳云”的二佬聪明活跃,与大佬形成鲜明的对比.在小说中,翠翠与二佬共有三次见面:第一次是龙船赛结束后赶鸭子回来的二佬碰到了翠翠,就跟他开玩笑说:“你不愿意上去,要呆在这儿,回头水里的大鱼来咬了你,可不要喊救命.”这是一种善意的激将关怀.第二次见面是端午节二佬给爷爷送酒葫芦,笑着望翠翠,而且还说翠翠“长得好看”!在翠翠摆渡的时候,盯着她看,跟她搭讪,到达溪岸后舍不得离去,站在小山上“好象在等待什么,不即走开”.第三次见面是翠翠在吊脚楼的梁柱间碰见了赛龙船凯旋而归的二佬,二佬开口就说:“翠翠,你来了.”溢于言表的兴奋和愉悦都蕴涵在那句话中.三次见面,二佬都是大方得体,关怀深切,甚至含情脉脉,把自己的喜爱之情直接传达给翠翠.


大佬对爱情含蓄传统,二佬则热情开放.大佬保守世俗,服从传统节义礼尚,一从长辈的安排,有板有眼,规规矩矩,遵循爱情婚姻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佬则直抒胸臆,大胆表达,与翠翠面对面地寄意传情,敢于冲破传统的礼仪束缚,展现自我个性,追求爱情.从某种意义上说,大佬是在浓厚的封建思想观念皴染、冲击下个性话语丧失的表征,二佬则是对抗传统、重建自我话语的希望.于是大佬在等待中选择逃避,最后消失,表面上是流亡,实际上一种死亡.而二佬在大佬死后,由于探口风的人误传信息而很久没有得到爷爷和翠翠的回信也下桃源去了,“也许永远都不回来了”.在故事情节的安排上,大佬和二佬都被流亡,小说此时似乎陷入了无底的深渊,无望的期盼中.但在情节的意蕴中,表征的则是曾经和谐纯朴的湘西茶峒山城生活,在历史潮流的冲击下已经开始动摇,落后愚昧的习俗风尚也将被消亡,取而代之的是追求自由,追求个性,实现自己价值的新的生命理念.表面看这是生命的流亡,甚至死亡,实质上却是另一种生命形式的冲击与重建.但是这是一个漫长而缓慢的过程,是一个需要付出代价,持之以恒的坚守历程,小说就暂时让生命在哀婉凄绝中灭亡,同时又给人以些许希望,“也许明天回来”,这也是作者给自己寄予美好愿望的呼声.3精神在扬

流亡意识产生的一个重大的前提就是另一种或几种价值体系的充斥和霸权,在一定程度上这些价值体系发挥一定的价值功能,行使一定的话语权力.在这种价值体系中,个体话语被压抑、掩饰,个体只有冲破原有话语模式,传达新的意识形态和价值规范标准,才能实现流亡意识的主体性强烈愿望与流亡意识中自我价值的存在意义,于是流亡者身上彪炳的是重建被扭曲了个体话语的精神动力.[3]在《边城》中,二佬正是这个个体话语的载体,如果说大佬的逃亡是地域性流亡,那么二佬的流亡就是一种精神流亡.

二佬在顺顺的教导下,先学得各种各样谋生求活的本领,水陆两不误,健壮如小牛,健康的体魄和积极向上、乐观、宽容的性格,使他在山城中小有名气.他还擅长唱歌,像云雀一样婉转悠扬,把心上人翠翠都引到梦幻世界中去了.在碾坊和渡船价值悬殊的抉择中,他毅然选择渡船.健康的体魄和完善的心理的完美结合使二佬具备了与封建残余思想观念、不良习俗民风作斗争的条件,这正是异于本土意识的边缘化流亡意识出现的前提.流亡本身就意味着边缘、弱势,也意味着超脱、潜力.二佬的行为举止在边城中得到了认可,人们都对他赞誉有加,尤其在爷爷眼中,他更是一个大好人.翠翠是作者着力塑造的完美的女性形象,是女性中的精英,是边城中美丽的天使,是边城人努力追寻的一种人生境界的想象.她也认同了二佬,坚守渡口,遥遥无期地等待二佬.二佬是边缘的,是隐退的,是淡出的,他放弃既得的一切,背井离乡,流亡他地,在边城外面的世界中寻找属于自己的一方净土,为自己的精神、灵魂寻找美好天地,所以他“也许明天会来”.也许明天正是沈从文自己的回归.

《边城》是沈从文1933年创作的,是他就任天津《大公报文艺》副刊主编以后的作品.而在此之前,沈从文20岁来到都市,处处碰壁,学业无成,文章发表也无望,想象中的都市生活令他特别失望.他渐渐地怀念湘西这方热土,通过创作进行歌颂和寻找情感心灵的回归.他在自传中说:“现在许多人生活在那个城市里,我却常常生活在那个小城过去给我的印象中.”[4]浓浓乡土情结孕育出他创建神性小庙居住人性的创作理念.他把湘西描绘成一个世外桃源,《边城》中天人合一的和谐环境,素朴简单的亲情、爱情、友情,默契交融的心灵相通等建构了自己的文学殿堂.但在中国30年代的文学创造主流中没有沈从文的一席之地.他的创作理念,文艺思想只能处在游离的边缘,处在流亡的状态中.这样《边城》就成了夹缝中努力探究生存处境和人生境界的精神流亡作品,但作者仍信心十足精神昂扬地相信“明天会回来”.

综上所述,边城地理位置的边缘,边城人民的流动,大佬与爷爷的死亡,二佬的放逐,翠翠爱情的等待,都只是为边城独特的人性形式与精神经年张本.小说通过这些流亡意识暗涵的是居住在“希腊小庙”中的健康的、活泼的,而又不悖乎人性的“神性”,也是沈从创建创作思想话语权的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