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唯物史观的精神实质

更新时间:2024-01-18 作者:用户投稿原创标记本站原创 点赞:27543 浏览:129053

摘 要 :安启念教授否定唯物史观“经典表述”的观点值得商榷.对此问题,经典作家在提法上虽有出入,但所指内容都是《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的那段警句,由此才有了“经典表述”的原理.判定经典作家的哪一段论述更接近唯物史观,应该看何者更能表达唯物史观的精神实质.原表述概括的“全部社会生活”是一个大写的“实践”,更接近唯物史观精神实质,因而不能否定.推进马克思主义哲学创新,要以历史的态度、宽容的精神和现实的眼光对待经典表述,不要轻易动摇研究问题的共同根基,克服学派偏见,避免回避现实的空洞研究.只有这样,才能站在时代的前沿,把握到经典表述的时代内涵,推动唯物史观随着时代的步伐前进.

关 键 词: 唯物史观;经典表述;精神实质;实践唯物主义

中图分类号: B03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

关于唯物史观的“经典表述”问题,安启念教授在《哲学研究》发表的《关于唯物史观“经典表述”的两个问题》[1]一文(简称安文1),对长期以来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中一直使用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以下简称《序言》)中的一段话更换成了《德意志意识形态》(以下简称《形态》)中的另一段话,以作为“最接近经典表述”的表述.但在我看来,这种换位不仅没有必要,而且对唯物史观精神实质的理解有失偏颇,因而发表了《在什么基点上领会唯物史观的精神实质——就唯物史观的“经典表述”与安启念教授商榷》[2]一文,与安文1进行了商榷.该文发表后,安启念教授又发表了《关于唯物史观的“经典表述”问题》一文(简称安文2),[3]不仅对原观点作了补证,而且还提出了一个更离奇的观点:不仅《序言》中的表述“属于唯心主义范畴”,(安文2第6页,以下关于安文的引文只注页码.)而且《形态》中的表述也“难称经典”(安文2第6页),于是,关于唯物史观的“经典表述”不见了.如果按安文的观点,研究这一问题的平台就被拆除了,从今以后连研究唯物史观的共同基础都成了问题.因此,笔者觉得安文的这些观点已经不再是一个学术观点上的分歧了,预示着另一种值得注意的倾向,因而更加值得商榷.

一、唯物史观的“经典表述”出自哪里

国内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科书和工具书在阐述唯物史观时一般都要讲到这个“经典表述”,虽然提法略有出入,但内容却非常一致,指的都是马克思《序言》中的那段警句.诸如,马克思恩格斯、列宁、著作编译局最新版的《马克思恩格斯选集》(1995年6月版)对《序言》的题解说:“这篇序言有巨大的理论意义和独立的科学意义,其中对马克思所发现的唯物主义历史观的实质作了精辟的说明,对历史唯物主义实质本身下了经典性的定义.”[4]王锐生、薛文华主编、高等教育出版社出版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说:“1859年,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使已经形成的唯物史观进一步精确化”, [5] “对社会历史的一般进程及其内在规律和客观性作了精辟的概括”;[6]江苏省教育厅组织编写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说:“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一书中第一次提出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的原理,后来马克思又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对这一原理作了精辟的概括”.[7]其中很具代表性的“马克思主义研究和建设工程重点教材”《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概论》在讲到两种根本对立的历史观时也明确指出:“马克思在1859年总结自己的理论和实践活动时,明确指出:‘人们在自己生活的社会生产中......发生变革.’”“这一段话深刻地概述了唯物史观的基本思想,是我们考察人类社会历史及其发展规律的基本理论依据.”[8]这里虽然用的是“基本思想”的提法,但事实上将其作为“经典表述”.

国内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科书和工具书将马克思在《序言》中的这段话作为唯物史观的“经典表述”,是一个由来已久的传统.上世纪60、70年代国内出版的艾思奇《辩证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一书使用的就是这一提法.该书在阐述历史唯物主义内容时说:“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的序言中对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原理作了经典的论述:‘人们在自己生活的生产中......才会产生.’”[9]国内哲学教科书的这一传统当然与对此问题看法有直接关系.对唯物史观评价性论述较为集中的是《矛盾论》、《新主义论》和《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等文,而且在阐发社会矛盾问题时推演的逻辑起点,也是马克思《序言》中的那个“总的结果”.关于这些内容的称谓,后来在《新主义论》中有一个明确的提法:“马克思说:‘不是人们的意识决定人们的存在,而是人们的存在决定人们的意识.’......这是自有人类历史以来第一次正确地解决意识和存在关系问题的科学的规定(着重号系引者所加)”.[10]

由于国内马克思主义哲学与苏联哲学教科书的关系,所以关于这个问题追问,必然要提到苏联哲学教科书关于这一问题的情况,尤其是绕不过斯大林《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一书.就是在这本书的结尾,斯大林总结性地指出:“以下便是马克思在一八五九年为他那部名著《政治经济学批评》所写的有历史意义的序言中,对历史唯物主义的实质所作的一个天才的表述(着重号系引者所加):‘人们在自己生活的社会生产中......才会产生’.”[11]斯大林这个“天才的表述”直接来源于列宁《什么是“人民之友”以及他们如何攻击社会党人?》一文.在这篇文章中,列宁围绕马克思关于“社会经济形态的发展是一种自然历史的过程”的思想展开了对社会经济形态的论述.他说:“马克思究竟是怎样得出这个基本思想的呢?他做到这一点所用的方法,就是从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中划分出经济领域,从一切社会关系中划分出生产关系,即决定其余一切关系的基本的原始的关系.马克思自己曾这样描写过他对这个问题的推论过程:(接下来就是马克思《序言》中的那段表述——引者)”.对此,列宁强调指出:“社会学中这种唯物主义思想本身已经是天才的思想(着重号系引者所加).”[12]从这里我们看到,斯大林关于这段话“天才的表述”的评价,直接来自于列宁“天才的思想”的表述. 继续追问,列宁这个表述又是来自于恩格斯.恩格斯《卡尔.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1859年8月3-15日)中有这样一段论述:“下面这个原理,不仅对于经济学,而且对于一切历史科学(凡不是自然科学的科学都是历史科学)都是一个具有革命意义的发现:‘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制约着整个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过程’,在历史上出现的一切社会关系和国家关系,一切宗教制度和法律制度,一切理论观点,只有理解了每一个与之相应的时代的物质生活条件,并且从这些物质条件中被引伸出来的时候,才能理解.‘不是人们的意识决定人们的存在,相反,是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意识.’这个原理非常简单,它对于没有被唯心主义的欺骗束缚住的人们来说是不言自明的.但是,这个事实不仅对于理论,而且对于实践都是最革命的结论(着重号系引者所加).”[13]不仅如此,恩格斯还将其提高到“新的世界观”高度:“人们的意识决定于人们的存在而不是相反,这个原理看来很简单,但是仔细考察一下也会立即发现,这个原理的最初结论就是给一切唯心主义,甚至给最隐蔽的唯心主义当头一棒.关于一切历史性的东西的全部传统的和习惯的观点都被这个原理否定了.政治论证的全部传统方式崩溃了;爱国的义勇精神愤慨地起来反对这种无礼的观点.因此,新的世界观(着重号系引者所加)不仅必然遭到资产阶级代表人物的反对,而且也必然遭到一群想靠自由、平等、博爱的符咒来翻转世界的法国社会主义者的反对.这种世界观激起了德国庸俗的主义空谈家极大的愤慨.”[13]再后来,恩格斯《在马克思墓前的讲话》中进一步将其称之为“人类历史的发展规律”.

由上可见,在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史上,关于唯物史观的“经典表述”并不是一个很随意的表述,而是一个重大结论,尽管经典作家在提法上有一些出入,恩格斯的提法是“最革命的结论”或者“人类历史的发展规律”、列宁的提法是“天才的思想”、斯大林的提法是“天才的表述”、的提法是“科学的规定”,但所指的内容却是非常一致的,都是马克思《序言》中的那段话,由此才产生了教科书“经典表述”的一般性原理.这个事实说明,如果一定要追究唯物史观“经典表述”的由来,不是别的,正是马克思《序言》中那段话所表达的基本精神;如果一定要追问原创者,那么不是别人,正是与马克思一道创立唯物史观的恩格斯本人,或者说直接就是马克思恩格斯两个人也未尝不可.

二、用什么标准判定唯物史观的“经典表述”

判定经典作家的哪一段论述更接近唯物史观,应该看何者更能表达唯物史观的本真精神,所以这个问题的关键,就成了怎样理解唯物史观的精神实质.

那么,安文怎样理解唯物史观的精神实质呢?按照安文的观点,传统的“经典表述”不是唯物主义的,而是唯心主义的.请看:“‘经典表述’所说的社会历史观是不是唯物主义的?”(安文1第70页)“实际上,这一表述并没有说明社会历史观何以‘唯物’;或者说它并不是一定就是唯物主义理论”(安文1第71页),“这种认识仍然属于历史唯心主义范畴.”(安文1第71页)“为什么这段话不是马克思对哲学唯物史观思想的‘经典表述’呢?”(安文2第4页)“第一,马克思的本意不是要通过这段话全面表述自己的历史观,而是要说明国家和法与市民社会的关系.”(安文2第4页)“第二,马克思恩格斯认为‘经典表述’不属于哲学,它所说的是关于社会的科学.”(安文2第5页)“第三,为什么‘经典表述’讲的是社会学而不是哲学历史观?因为它对问题的思考还不彻底,在理论逻辑上有缺环.”(安文2第5页)很显然,按安文的理解,由于原表述的那段话是用来说明国家、法与市民社会的关系,是社会学而不是哲学,因而就不是历史观,甚至是唯心主义的,所以当然不能作为唯物史观的经典表述.

那么,安文所理解的“马克思唯物史观的内涵究竟是什么?”(安文1第72页)“马克思的历史思想是一种‘大唯物史观’,这就是他的实践唯物主义.”(安文1第74页)“要对社会历史做出唯物主义的说明,仅仅从生产力出发是不够的,还必须对生产力的发展予以唯物主义的解释.在马克思那里,这一说明就是他的实践唯物主义思想.┅┅这正是唯物主义的社会历史观的逻辑起点.”(安文1第71页)依此,安文举出了自1995年以来关于实践唯物主义研究所取得的一些成果,诸如,“马克思哲学就是历史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不局限于社会历史领域,而是完整的世界观”、“历史唯物主义的基石是人的活动”(安文1第73页)等重要观点,以便“把唯物史观推广到自然界,使之成为一个完整的世界观.”(安文1第73页)看得出来,按照安文的理解,如果用一句话来表达唯物史观的精神实质,则这句话不是别的,就是“实践唯物主义”.于是,安文就形成了这样一个逻辑推理:马克思主义哲学就是唯物史观,而唯物史观又是实践唯物主义,那么,马克思主义哲学就是实践唯物主义.这样一来,安文不仅找到了唯物史观的“内涵”,而且还达到了维护学派利益之目的.

然而,问题并不这么简单,且不说安文的上述论点都经不住推敲,有的甚至有明显的错误(诸如,国家、法与市民社会的关系不是历史观的观点;“经典表述”不属于哲学,而是社会学的观点;“经典表述”是“唯心主义历史观”的观点,等等),只是站在自己的学派立场上将实践唯物主义作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当代形态,这一点在马克思主义哲学阵营中还远没有取得共识.

新时期以来,哲学界要求创新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的呼声很高,逐渐形成了“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与“实践唯物主义”两条解释路径.这两条路径虽然在关于实践的问题上达成了原则性共识:都承认实践特征;但究竟将实践提高到什么高度的问题上却存在着很大的分歧.前者在原来的基础上作了较大幅度的修订和补充,实践范畴的地位有了很大的提高,不仅在认识论中讲实践范畴,而且在本体论中也渗透进了这一范畴,如由陈先达主编的“全国普通高校‘两课’推荐教材”《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在“世界的物质性原理”之后,紧接着就是“人对世界的实践把握”;[14]有的步子迈得更大,直接将实践范畴提高到世界观高度对待,开篇就讲“实践与世界的本质”.[15]但后者的内容却是流派纷争、观点各异,诸如,“实践本体论”、“生存本体论”、“生产关系本体论”、“劳动本体论”等等.这说明,自进入新时期以来,马克思主义哲学当代形态的讨论出现了“百家争鸣”的大好局面,有力地促进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创新和发展.这些新观点,对丰富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内容,增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特色等方面都是非常有益的;而且随着实践的发展,强调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这些特性,对指导我们当前的物质实践一定能日益发挥出巨大的思想先导作用.但是,不论用上述新观点的哪一种来充当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当代形态,都不能胜任,因为尽管当前体系仍存在着严重的缺陷,但至少到目前为止上述新观点还远没有驳倒这个体系. 黑格尔揭示了任何事物的运动发展都有一个“正—反—合”的辩证过程.当前马克思主义哲学形态的自身运动正处在这样一个“正—反—合”的辩证过程之中.马克思主义哲学形态演化中的这个“正”,就是在体系上“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一统天下的局面;这个“反”,就是上述两种观点互相对立、互相背离的局面,但并不是两种观点一方吃掉另一方,而是在思想交锋中新老观点“共同发展”的新阶段;所谓“合”,就是两种观点互相依存、相互渗透,最终走向同一的趋势.马克思主义哲学形态演化的这个过程,是其自身内部矛盾由潜在状态到对立状态或尖锐化,再到矛盾的解决、产生新形态这样一个发展趋势.就当前而言,这种趋势已经走完了“正”的阶段,正处在“反”的阶段,即矛盾的潜在状态暴露为现实状态的过程,而且这个过程还远远没有完结.在这种情况下,哲学工作者主体能动性的发挥,就是创造条件,让双方的理由竞相迸放、利弊充分暴露出来,并持续争论下去,一直持续到“合”的条件完全成熟的那一步.但我们坚信,不论这一过程持续多久,未来结局必然会出现,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规律;而且这种未来结局必定不是对原有体系的抛弃,而是扬弃,即用实践的观点和方法来充实、丰富和创新原体系.但目前这种时刻还远没有到来,不论直接用“唯物史观”统领马克思主义哲学,还是用“实践唯物主义”等来更新马克思主义哲学形态,不仅不能达到预想的结果,而且还会引来更多的麻烦.

在这种过程中,尽管我们还没有找到一个确切的言辞来概括唯物史观的精神实质,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出发点和落脚点可以帮助我们解决这个问题.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出发点和落脚点不是别的,恰恰就是马克思本人所阐述的:“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16]P61为了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马克思从世界的物质性原理出发,特别是从人类社会的物质性和实践性出发,有批判地吸收和借鉴了自古希腊以来哲学史上所有有益的思想成果,特别是德国古典哲学的“基本内核”和“合理内核”,全面总结了关于自然界和人类社会及其思维发展的普遍规律和范畴,并在经济学领域中进行了运用、验证和发展,从而揭示了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最终回归到了人类社会的物质承担者即人民群众创造历史这个落脚点上,从而为无产阶级和全人类锻造了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强大思想武器.现在无论我们怎样理解、怎样解读,无论在认识上存在怎样的分歧,马克思所阐述的这些唯物史观的本真思想都绝然不能解释掉或者分歧掉.

三、原“经典表述”经典在哪里

当我们对唯物史观精神实质有了上述理解后,再来看上述两段表述中究竟哪一段表述更能刻画唯物史观的本真精神,更能充当唯物史观的“经典表述”就是一个迎刃而解的问题了.

为了便于对照,本文也将两段文字分录如下,特将其中的关 键 词 着重出来.

马克思恩格斯在《形态》中的表述是:

这种历史观就在于:从直接生活的物质生产出发阐述现实的生产过程,把同这种生产方式相联系的、它所产生的交往形式即各个不同阶段上的市民社会理解为整个历史的基础,从市民社会作为国家的活动描述市民社会,同时从市民社会出发阐明意识所有各种不同理论的产物和形式等 这种历史观和唯心主义历史观不同,它不是在每个时代中寻找某种范畴,而是始终站在现实历史的基础上,不是从观念出发来解释实践,而是从物质实践出发来解释观念的形成.....这种观点表明.....历史的每一阶段都遇到有一定的物质结果,一定的生产力总和,人对自然以及个人之间历史地形成的关系,都遇到有前一代传给后一代的大量生产力、资金和环境,尽管一方面这些生产力、资金和环境为新的一代所改变,但另一方面,它们也预先规定新的一代的生活条件,使它得到一定的发展和具有特殊的性质.由此可见,这种观点表明:人创造环境,同样环境也创造人.[16]P92

马克思在《序言》中的表述是:

我所得到的、并一经得到就用于指导我的研究工作的总的结果,可以简要地表述如下:人们在自己生活的社会生产中发生一定的、必然的、不依他们的意志为转移的关系,即同他们的物质生产力的一定发展阶段相适合的生产关系.这些生产关系的总和构成社会的经济结构,即有法律的和政治的上层建筑竖立其上并有一定的社会意识形式与之相适应的现实基础.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制约着整个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过程.不是人们的意识决定人们的存在,相反,是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意识.社会的物质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阶段,便同他们一直在其中运动的现存生产关系或财产关系(这只是生产关系的法律用语)发生矛盾.于是这些关系便由生产力的发展形式变为生产力的桎梏.那时社会革命的时代就到来了.随着经济基础的变更,全部庞大的上层建筑也或慢或快地发生变革.......无论哪一种社会形态,在它所容纳的全部生产力发挥出来以前,是决不会灭亡的;而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在它的物质存在条件在旧社会的胎胞里成熟以前,是决不会出现的.[16] P32

经过对照,在上述两段文字中,“最接近”唯物史观本真精神的,并非前者,而是后者.从两段表述的文本和提出的时间顺序看,从《形态》(1845秋-1846年5月)到《序言》(1859年),相隔13年,其间夹着《哲学的贫困》、《宣言》、《<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等重要文献,对唯物史观的基本思想是一个逐步成熟和发展过程;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序言》和《导言》都是《资本论》的前奏,其中已经流露出《资本论》的基本思想;从逻辑关系看,两段文字所表达的思想是一个问题从检测设到确证的关系,关于这一点,后来列宁作了充分证明;于是,从范畴自身运动来看,两段文中所涵盖的范畴前后连贯、一脉相承,合乎逻辑与历史相统一的思想发展规律.在两段文字中,前者贯穿的主要范畴有:物质生产、生产方式、交往形式、市民社会、国家、观念、物质实践、生产力、人、环境等;后者贯穿的主要范畴有:人、生产力、生产关系、经济结构、上层建筑、生产方式、社会存在、意识形式、社会矛盾、社会革命、社会形态、“两个决不会”等.很明显,这两段话,都是关于唯物史观的概括性表述,但前者中诸范畴的逻辑线条还不十分清晰,后者却十分清晰;前者论域较窄,后者则较宽;前者侧重于解决社会历史观基本问题;后者则全方位地解决唯物史观所有问题;前者侧重于从静态看问题,后者则是静态与动态两个角度看问题.就整体来看,前者侧重于对人类社会“是什么”的追问,后者既包含对人类社会“是什么”的追问,又包含了人类社会是“怎样的”两个层面问题的回答;前者隐含着后者,后者涵盖了前者,二者是一个整体,既一脉相承,又继承和发展.所以,从范畴运动看,后者虽然没有“实践”的字样,但逻辑线索更为严密,层次分明,体现了历史和逻辑相统一,并没有缩小唯物史观的理论内涵,而是一个“大写的实践”,大大拓展了唯物史观的理论内涵. 所以,如果要问原表述“经典”在哪里?完全可以这样说,《序言》中的那段话经典就经典在它涵盖了唯物史观一系列基本原理.诸如,关于社会历史观基本问题原理、关于社会基本结构原理、关于社会基本矛盾原理、关于社会基本形态原理、关于社会革命原理、关于人类社会历史发展规律原理,以及贯穿始终的物质实践原理,等等.概言之,这段话经典就经典在它涵盖了全部社会生活,而“全部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16]P56因而表达了唯物史观的精神实质.这一表述虽然并不十分完善,但却为我们进一步研究问题奠定了一个共同基础.如果一定要问何者“更接近”唯物史观,肯定了非后者而莫属,因而完全没有必要更换这个内容.

“辩证法不崇拜任何东西,按其本质来说,它是批判的和革命的.”[16]P112这是马克思教给我们的重要思想方法.运用这一方法看问题,由于人类社会在一刻不停地运动发展着,永远不会停留在一个水平上,所以唯物史观的内涵也在生长着、发展着,永远不会停留在一个水平上.随着人类社会历史的运动发展,渗透在经典作家文本中的思想内涵也会不断地被发掘出来.就当前而言,我们虽然还不能给唯物史观下一个完整的定义,当前哲学教科书也存在非常严重的缺陷,尤其是在对待实践问题上还远没有突破苏联哲学教科书的阴影,但经过新时期以来30年的发展,我们对唯物史观基本原理的阐述上已经取得了许多实质性的突破,从而形成了一个具有广泛共识的学科体系.这就是:关于人对物质世界实践把握的原理,关于人类社会的物质性和实践性原理,关于社会历史观基本问题的原理,关于社会结构及形态的原理,关于社会矛盾运动及其动力的原理,关于社会革命和改革的原理,关于阶级国家的原理,关于社会历史创造者的原理,关于人的解放和发展的原理,以及“两个必然”与“两个决不会”的原理,等等.这个体系,从世界的物质统一性原理和人对物质世界的实践把握出发,到人类社会的物质性和实践本质,经过上层建筑和社会经济形态,再回到人类社会的物质承担者即人民群众这个落脚点上,显然是对《序言》表述的进一步展开,较好地体现了唯物史观的精神实质.

四、以什么态度对待“经典表述”

对待革命导师的经典论述,历来存在着三种不同的态度:一是照抄照搬的态度;二是全盘否定的态度;三是继承发展的态度.事实一再证明,在这三种态度中,只有第三种态度才是唯一正确的.但安文在对待唯物史观“经典表述”问题时却没有这样做,采取了全盘否定的态度.这种做法肯定不是建设性的,不利于马克思主义哲学学科体系建设.

第一,要以历史的态度对待经典著作,不要轻易动摇研究问题的共同根基.安文1主张要更换唯物史观“经典表述”的内容,由《序言》中的表述置换为《形态》中的表述;安文2却又宣称《形态》中的表述“也不经典”,于是,在安文那里,关于唯物史观的“经典表述”就不见了.这样一来,唯物史观发展和研究了一个多世纪,到现在却什么也没有了,连一个研究问题的平台都被拆除了,这显然不合情理,更不符合事实.

我们知道,在唯物主义发展史上,曾经发生过由“物理学的危机”引起的所谓“唯物主义物质观的危机”.古希腊唯物主义哲学家德莫克利特曾经提出过“原子物质说”,相信物质即原子;但是到了近代,随着微观世界研究中物质结构的新发现,原子被打开了,于是,唯心主义者兴高采烈,指责对方:原子不见了,物质不存在了,唯物主义被彻底驳倒了.但事实上原子并没有消失,只是由原子核和电子这些更小的颗粒组成;而且原子核、电子也都是由质子、中子等更小的微粒组成.现代科学对微观世界的研究,已经发现了强子、轻子、“夸克”等基本粒子;强子对撞机的出现,对物质世界的研究将会发生一场革命性变革,但可以断定,世界的物质性原理只能被不断发现和丰富,但永远也不会被颠覆.因此,在科学发现中,我们不能搞虚无主义,采取“鸵鸟战术”,有了一点新发现,就轻易否定前人的经典性认识成果,甚至从根基上动摇人类认识的共同基础.这种做法是不科学、不可取的.

人类的认识并不是一次性完成的,而是由少到多、由浅入深、循序渐进,逐渐积累和发展起来的.任何“经典”都是在别人认识成果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任何“经典”又都必将被“更经典”的认识推向前进.欧几里德几何公理是经典,但它却挡不住笛卡尔解析几何学的推进;牛顿的经典力学是经典,但也挡不住爱因斯坦相对论的推进.然而,我们既不能因为有了笛卡尔就立刻否定欧几里德,也不能因为有了爱因斯坦就立刻否定牛顿.同样,在唯物史观“经典表述”问题上,我们也不能因为对某些支节问题上有了一些新的认识就轻易怀疑或否定原有的经典性认识,不能要求“经典表述”完美无缺、穷尽真理.应当认识到,作为人类社会普遍规律的唯物史观,并不是一次性地将人类社会历史发生发展的客观规律及其未来趋势全部涵盖起来,使其成为一个封闭固定物,而是奠定了一个研究问题的共同基础和逻辑起点.作为唯物史观的研究起点,《序言》中的表述隐含着人类社会即将展现出来的一切关系和一切矛盾的胚芽,潜藏着人类社会发展过程中即将展现出来的全部丰富性.正如我们不能因为马克思当时解剖资本主义社会时没有揭示出国家垄断资本主义发展规律、没有揭示社会主义制度与市场经济如何结合的问题,就断定马克思的《资本论》不经典一样,也不能因为马克思《序言》中的表述中没有写上“实践”二字,没有强调人类社会的实践性,就要重来,另起炉灶.

第二,要以宽容的精神对待经典表述,不要以学派偏见看待问题.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研究,应当以学派利益服从学科建设,不应当为了学派利益而牺牲学科建设.安文之所出现一些很离奇的观点,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以学派的观点甚至偏见看待问题,因而出现了许多很武断的论断:第一,以实践唯物主义为标准来判定唯物史观的“经典表述”.实践唯物主义是新时期以来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中出现的一种新观点,虽然反映了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的强劲活力,但并没有形成完整的体系,其逻辑结构也还很不稳定,许多环节还很不严密,因而用其代替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称谓还为时尚早.强调实践唯物主义的观点本身没有错,但截止目前为止,还不能用其代表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整个形态,不应当用其作为判定唯物史观的标准.第二,关于哲学不是科学的观点.作为一种新观点,主张哲学不是科学当然可以理解,但在当前哲学界却是一个非常有争议的问题;将这样一个非常有争议的观点作为否定唯物史观“经典表述”论据肯定不利于马克思主义哲学学科建设.第三,至于说《序言》中的那段表述“不是哲学”的观点则更使人难以接受.我们知道,《序言》中的表述,是马克思用来指导他的剖析资本主义全部研究工作的“总的结果”,是《资本论》的灵魂;如果它不是哲学,则《资本论》也就没有了灵魂,那么作为《资本论》结论的剩余价值学说也就成了问题,于是,被恩格斯总结的“两大发现的”都不见了,那么整个马克思主义的大厦也就没有了支柱,整个马克思主义也就成了问题.安文之所以不断地提出这样一些论点,都是从维护学派利益出发的,甚至是从学派的偏见出发的,这是不可取的. 第三,要以现实的眼光对待经典表述,避免回避现实的空洞研究.如前所述,我们判断马克思的论述是否“经典”的唯一标准,就是要看其是否符合唯物史观的本真精神;而唯物史观的本真精神不是别的什么高深的理论,就是其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功能.然而,在不同的历史条件下,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有着不同的时代内容.在马克思的时代,资产阶级反封建的革命已经成功,并建立了自己的政治统治;然而资产阶级在建立了政治统治后,并没有与其他阶级共同分享胜利果实,而是对被统治阶级实行了残酷的经济剥削和政治压迫.所以,当时认识世界的任务,就是运用唯物史观剖析资本主义的深层矛盾,揭露其剥削的秘密和必然灭亡的经济根源,探索无产阶级和全人类解放的道路和途径,从而使社会主义从空想变成科学,并将研究成果如实地告诉无产阶级和广大劳动群众,使他们认识到资本主义必然灭亡、社会主义必然胜利的历史必然性;改造世界的任务,就是将革命理论付之于实际行动,组织无产阶级和广大劳动群众,进行阶级斗争,夺取政权,建立自己的政治统治,从而使无产阶级和广大劳动群众在经济、政治上获得翻身解放,最终走上全人类解放和发展的道路.


随着新世纪的步伐,当前我国已经进入了推进科学发展、促进社会和谐、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新阶段.在这个阶段,尽管唯物史观在创立时期的许多内容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但其出发点和落脚点并没有发生根本变化,观察处理问题的立场、观点和方法也没有发生根本变化.诸如,在出发点和落脚点上,必须从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新期待和新要求出发,在物质利益上处理好少数人与大多数人的关系,重点解决好共同富裕问题,从而实现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战略目标;在社会结构和发展布局上,必须坚持社会有机结构的原理,从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以及党的建设诸方面整体推进,协调发展,以回应“发展高速期和矛盾高发期”问题,特别注意解决好由政治体制改革相对滞后所带来的许多问题,从而实现社会的平稳转型;在发展动力问题上,必须坚持和发展社会矛盾动力观,顺应社会基本矛盾、主要矛盾、人民内部矛盾的新变化和新特征,完善深化改革发展的动力机制,为新一轮改革发展提供强大的动力;在社会形态更替和社会革命、改革问题上,正确处理社会转型过程中质变与量变的关系,实现改革重点从外在性向内在性转移,将执政党的自身建设放到更加突出的地位,自觉拿起实践批判的武器,为新的实践开凿更加先进的思想动力源泉,从而在突破“历史周期率”重围问题上有所作为.党的十六大以来,以为总书记的党,更加强调社会主义和谐社会是全体人民共同建设、共同享有的和谐社会,使唯物史观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有了新的时代内涵;及时调整了发展布局,确立了由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社会建设、生态环境建设以及党的建设“多位一体”和谐建设的总体布置,并将改善民生为重点的社会建设摆在了突出地位,使唯物史观社会结构原理更加丰富多彩;继承和发展了社会矛盾理论,提出了最大程度地化解社会矛盾、最大程度地构建社会和谐的新思想,将唯物史观社会矛盾原理推进到了新水平;特别是强调党的建设作为社会和谐建设总体布局的核心和关键,将解放思想提高到了不断开创事业新局面一大“法宝”的高度,为执政党自觉运用实践批判的武器,通过构建“党内和谐”达到“社会和谐”开凿了新的思想动力源泉.所有这些,既继承了唯物史观的本真精神,又增添了新的时代内涵和国情内涵,使唯物史观的内涵更加丰富多彩,推进到了崭新的发展阶段.

总之,探索唯物史观的“经典表述”问题,必然要深入钻研经典作家的原著.但研究原著的目的,并不是直接在经典著作中找现成答案,而是站在时代的高度进一步领会把握唯物史观的精神实质;只有把握了唯物史观的精神实质,这一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从这个基点出发,本文从经典作家的原著中追溯了唯物史观“经典表述”的原由,强调判定“经典表述”的标准只能是唯物史观的精神实质,对人们所使用的马克思的两段话进行了对照分析,取得了本文的结论:《形态》和《序言》两段话都是关于唯物史观的表述,但如果一定要问何者是“更接近”唯物史观的“经典表述”,则后者更为合适,所以完全没有必要更换这个内容.解决这个问题的理论意义,在于为马克思主义哲学学科建设怎么写作;现实意义,则在于运用唯物史观立场、观点和方法观察和处理现实问题.所以,检验其是否经典,归根结底还要把问题放置在新世纪新阶段推动科学发展、促进社会和谐、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现实实践中来审视;只有完全符合当前实际、真正有利于推动科学发展,促进社会和谐,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东西,才是真正符合唯物史观精神实质的表述.这样做,不仅能看到唯物史观的历史意义,而且能站在时代的前沿把握到经典表述的现实意义,从而推动唯物史观的科学内涵随着时代的步伐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