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熊伟思海德格尔:读《自由的真谛――熊伟文选》

更新时间:2024-03-01 作者:用户投稿原创标记本站原创 点赞:7254 浏览:22645

摘 要:熊伟先生是中国海德格尔思想研究奠基者,生平著述集于《自由的真谛――熊伟文选》.熊伟可不问胡塞尔,而成功交融海德格尔与华夏思想,因海德格尔是哲学理性主义传统的反叛者,契合华夏非逻辑非科学的思想传统.理性主义传统是哲学主流正道:“哲学”一与科学相伴不离,二与逻辑学同根同源,三与基督教神学因缘难断.恰在视哲学为理性主义的立场上,才能理解海德格尔“哲学的终结和思想的任务”.因华夏抒情诗歌传统,中国学人自以为和海德格尔思想相契,但谈及哲学主流,必须“从逻辑的观点看”.

关 键 词 :熊伟,海德格尔,现象学,《熊伟文选》,从逻辑的观点看

中图分类号:B51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

16721101(2014)03000703

收稿日期:2014-03-01

作者简介:李睿(1983-),男,安徽蚌埠人,法学博士,清华大学社会科学学院博士后,研究方向:法哲学,体育法,术语翻译.

Think over Heidegger with Xiongwei: Reading Truth of Freedom

――Selection of Xiongwei

LI Rui

(School of Social Sciences, Tsinghua University, Beijing 100084, China)

Abstract:Professor Xiongwei (Wei Hsiung) was the founder of Heidegger research in China mainland whose papers were collected in Truth of Freedom――Selection of Xiongwei. Xiongwei paid no attention to Husserl yet bined Heidegger and Chinese thoughts succesully because Heidegger is a traitor of rationali in philosophy and China thought tradition paid little attention to science and logic. Rationali, however, is orthodox of philosophy which has strong connection to science, logic and theology. We can understand Heidegger’s End of Philosophy and Task of Thought onl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rationali. Some Chinese believe they share the understanding of philosophy with Heidegger because of poetic aesthetics in China, the writer of this essay think that is delusion. After all, philosophy can be properly understood only “from a logical point of view”.

Key words:Xiongwei (Wei Hsiung), Heidegger, phenomenology, Selection of Xiongwei, from a logical point of view

中国海学奠基者熊伟先生,游学弗莱堡时面聆海德格尔,抗战时期归国,历任大学教授,同济大学文学院长,南京大学教授,北京大学教授.因种种原因,“述而不作”,专事育人,中国大陆著名海德格尔研究者多与之有师承关系.在《自由的真谛――熊伟文选》附录中,有王炜、陈嘉映、王庆节、刘鑫、刘英、白波(孙周兴)、陈小文等人的纪念文章,由此可见一斑.如陈康先生在中国古希腊哲学研究的开拓地位,熊伟先生在中国海德格尔研究领域的奠基地位同样不容置疑.

此书目录大致将所有文章分为五部分:第一部分是无关海德格尔的哲学论文,第二部分是海学文章,第三部分是“建国后”德法哲学相关文稿,第四部分是散文随笔类,最后是附录,分“熊伟自传”和“学生纪念文章”.

全书第一部分中有熊伟早年留德所成“说,可说,不可说,不说”一文,为其博士论文《论不可言说》(Ueber das Unaussprechliche)第二部分,四年前在“中国现象学网”初读此文,顿感文字新奇,不同凡响,如今重读此文,此感犹在.另有一篇“先验与超验”值得关注,此文探讨康德哲学关 键 词 a prior与transzendental的译名及义理,发表于1933年7月20日《天津大公报》(当时报纸竟然刊发如此正经八百的学术文章!),而《世界哲学》2011年第1期有文炳、陈嘉映“日译名‘超越论的’与‘超越的’源流考”,近来阅读孙周兴《后哲学的哲学问题》一书,其中有作者发表于2003年的“超越先验超越”一文,而如上两文所谈者,也无非是熊伟在81年前便谈到的老问题.有理由相信此译名―义理之探讨关涉对康德的理解,犹如陈康早年译Ontologie为“是论”、甚至直接音译为“翁陀罗己”<,sup>,[1]<,/sup>,之真意,也是隔了几乎同样长的时间,方为人所知.

全书第二部分均为海学文章,其中“道家与海德格尔”一文不能不让人想到张祥龙《海德格尔思想与中国天道》一书,另有“海德格尔与马克思主义”一文,是为“作者在现代外国哲学研究会1986年贵阳年会的发言”,处于当时历史环境,评介“资产阶级哲学家”必得“欲扬先抑”.文章结尾有“海德格尔不是资产阶级分子是什么?他说烦,说畏,说死,这不是垂死的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是什么?不过海德格尔不是在小窟窿中而是在世界中,所以他还说了马克思主义.从他说马克思主义的这些话看来,他没有和马克思主义势不两立”,“大无畏视死如归地走向前去,这正是马克思主义与共产主义所需要的嘛”[2]156.此文集中了海德格尔在其不同文本中直接谈论马克思的6段话,立论有理有据,虽然不得以用马克思主义论证当时中国海学研究的正当性,表面带有“马克思主义”的“护教”色彩,但言外之意,读者皆知.另,马尔库塞《海德格尔式的马克思主义》(Heideggerian Marxi)一书面世经年,此书乃“名家眼中的名家”:作者已非等闲之辈,而所谈论的两位主题人物更均为盖世大家.但本人至今未见此书汉译本,至为遗憾.关于“现象学”,国外常有“3H”之说,即:黑格尔,胡塞尔和海德格尔.三人姓氏的打头字母均为“H”.熊伟先生为中国海学开创者,其海德格尔研究自不必多言,《文选》中又有“黑学在中国――寿真如先生”,可见其对黑格尔也不乏涉猎,但遍翻《文选》,发现作者绝少提到胡塞尔.当下国内学界也似乎研究胡塞尔的专研究胡塞尔,研究海德格尔的专研究海德格尔.比如中国文艺理论界可以大谈海德格尔,但绝不会碰胡塞尔.这里涉及的问题,即当阅读海德格尔、尤其是《是与时》之前的海德格尔时,事前阅读胡塞尔著作是否不可或缺的问题.在熊伟先生这里,似乎倒可以如此.此外,说到在海德格尔本人阅读的基础上研究海德格尔,除胡塞尔外,又不能不读邓司各脱、艾克哈特大师、马丁路德等.海德格尔教职论文是《邓司各脱的范畴论和意义学说》,而国内学界的邓司各脱研究却绝无繁荣景象.所以,如熊伟先生谈海德格尔时绝口不谈胡塞尔,当下中国海学研究者不知邓司各脱、艾克哈特大师和马丁路德,也不是不能研读海德格尔,但全面掌握海德格尔本人阅读之背景,总会提供更好的研究基础,这也为专深研究海德格尔学说之必需.例如,目前国内尼采研究业已蔚为大观,这为理解海德格尔的《尼采》一书之必需.对海德格尔阅读范围内其他作家的研究,亦当如是.


《文选》封面装潢不尽如人意,封面封底配图基督教色彩浓厚,而熊伟先生生前对基督教几乎未置一辞,其内在精神也与基督教毫无关涉.若此《文选》有朝一日再版,建议将封面中基督教图片删去,而代之以华夏思想之图.毕竟,“先生骨子里是个儒家”[2]408,又“先生谈海德格尔,言必称老庄”[2]396,“你问的是海德格尔的哲学,他讲的却是老庄的思想,陆九渊的心境,古今中外的历史,人生在世的作为.”[2]422

最后,结合《文选》字句略谈“何为哲学”、或我当下如何理解“哲学”的问题:熊伟先生弟子陈嘉映教授“哲学三十年”<,sup>,[3]<,/sup>,中,以海德格尔之学译始,而骤然转至分析哲学研究.而我一哲学学友亦以海德格尔始,之后哲学态度亦转向分析哲学,并建议本人不必在黑格尔、海德格尔尤其是德里达之类的“哲学家”身上劳神费力,因上述诸公之哲学均为“泛诗学意义上的是学(ontology,形而上学)”.又如王路教授业师周礼全先生对其建议:“至于形而上学这种比较‘玄’的东西,闲来把玩一下即可,不必当真”<,sup>,[4]<,/sup>海德格尔和德里达,在国内文艺理论界的影响绝不亚于哲学界,文艺理论专业甚至有“开卷不读海德格,读遍诗书也惘然”之说,此外,美国的海德格尔研究者基本在德国文学专业和比较文学专业,如熊伟先生文中所介绍:“在和这些院校喜欢研究海德格尔的人士接触的过程中,他们都明确地告诉我:美国的名牌重点大学都是由分析哲学占领哲学阵地,都不搞海德格尔这一类人的哲学.例如哈佛大学从来没有人参加这个会的活动,更不会主办海德格尔协会的年会.”[2]342

可见,熊伟可不问胡塞尔,而成功交融海德格尔与华夏思想,根本原因,在海德格尔是哲学理性主义传统的反叛者,契合华夏非逻辑非科学的思想传统.于是,对因抒情诗歌传统(清华大学刘东教授在浙江大学讲学时称:中国无“史诗”,乃是因为西方诗歌为叙事传统而中国诗歌乃抒情传统,实无必要以西人为圭臬而妄自菲薄!)而自以为和海德格尔思想相契的中国学人,无疑得思考蒯因何以“从逻辑的观点看”<,sup>,[5]<,/sup>

然而,溯源“逻辑”,却又不能不说黑格尔《逻辑学》中展示的“形而上学”和“逻辑学”最初的“共属一体”,“因此逻辑学便与形而上学合流了”<,sup>,[6]<,/sup>,,海德格尔更有“(是―神―逻辑)学(Onto-Theo-logie)”的“装置”――“神”就是Logos(逻各斯),而“神学”就是“逻各斯之学”,但这种形而上学或神学的“逻辑”和分析哲学的“逻辑”相差甚远,有如日常所用的“哲学”(如“穆里尼奥的足球哲学”)和哲学专业的“哲学”,是根本不同的.

除抒情诗歌的文学传统外,华夏又有“六经皆史”的思想传统,这意味着“中国哲学”和“历史”以及“史学”因缘难断.华夏传统之外,“哲学就是哲学史”这一被归为黑格尔的观点对中国学界影响至深.《哲学史讲演录》并非黑格尔专著,而由学生笔记整理而成,难免差池.书中原文为“哲学史本身就应当是哲学的”<,sup>,[7]<,/sup>,,然而原文“哲学史本身就应当是哲学的”在中国学界被不当地简化为“哲学史就是哲学”,甚至变成“哲学就是哲学史”.这种对原文的不当简化本身又来自“华夏思想的前见”,即“六经皆史”及“文史哲不分家”<,sup>,[8]<,/sup>,,又因黑格尔在近代中国的特殊地位,“哲学就是哲学史”更加深了中国人对“哲学”和“史学”彼此难分的理解<,sup>,[9]<,/sup> 然而,“哲学史”在“哲学”中的地位并不重要,据王路教授授课介绍,著名的哲学家基本不写“哲学史”,罗素是例外,而他自称:“《西方哲学史》一书之开始写作乃出于偶然”,“我没有想到它会获得我的其他著作从未有过的成功”<,sup>,[10]<,/sup>,,这事实足以质疑“文史哲不分家”的观念.

作为“爱智之学”,“哲学”一与科学相伴不离,二与逻辑学同根同源,三与基督教神学因缘难断.此三重关系方规定何为“哲学”.在古希腊时期,哲学尤其以前两者为重,基督教兴起之后,神学家通过哲学之逻辑,将基督教理性化,以免其堕落为迷信.“科学”与“哲学”:同源共生.自古希腊始,哲学与科学彼此不弃,结伴共行,苏格拉底之前的哲学家作品多名为Peri Physeos,也即《论自然》,这种对外界的好奇(是什么),也即向外用力的态度,在西学历史中一脉相承:自米利都学派对自然的朴素世界构图(水,气,无定),经由爱利亚学派克塞诺芬尼的Peri Physeos,亚里士多德的《物理学》(《自然哲学》),牛顿《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黑格尔《自然哲学》,至石里克《自然哲学》,此“科学―哲学”西学渊源,可谓“吾道一以贯之”.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可被理解为牛顿力学体系(《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的哲学构图,而马克思的博士论文《德谟克利特自然哲学和伊壁鸠鲁自然哲学的差别》一则体现马克思早年对自然哲学的偏好,更是此“科学―哲学”的西学传统使然.甚至以“诗化哲学”<,sup>,[11]<,/sup>,为国人所津津乐道的海德格尔,其思执也不忘科学(《科学与沉思》)与技术(《技术的追问》).事实上,海德格尔提出的“哲学的终结和思的任务”<,sup>,[12]<,/sup>,,必须在此“科学―哲学”一体的意义上,方才得以理解.海德格尔提醒我们:“早在希腊哲学时代,哲学的一个决定性特征就已经显露出来了:这就是科学在由哲学开启出来的视界内的发展.科学之发展同时即科学从哲学那里分离出来和科学的独立性的建立.这一进程属于哲学之完成.”<,sup>,[12]<,/sup>,在“科学―哲学”一体下理解“哲学”,“看似哲学的纯粹解体,其实恰恰是哲学之完成”<,sup>,[12]<,/sup>,,“哲学的终结”恰为“哲学之归本”(Ereignis)!

何为“哲学”?“科学―神学―逻辑学”之“圣三一”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