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评布克哈特对黑格尔历史哲学的批判

更新时间:2024-03-20 作者:用户投稿原创标记本站原创 点赞:6206 浏览:20228

摘 要 :布克哈特是一位伟大的历史学家,他的《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是史学经典,广为流传.他所著的《世界历史沉思录》是他独特的历史观的总结.黑格尔作为德国古典哲学的集大成者,他对历史的认识有着深刻的哲学思辨.黑格尔的历史哲学对后世影响深远,布克哈特对历史哲学的批判同样给世人在认识历史时提供了一种新的思考角度.

关 键 词 :布克哈特 《世界历史沉思录》 黑格尔 历史哲学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09)-03-0104-02

黑格尔和布克哈特都是西方文明史极具智慧的思想者.黑格尔是“德国哲学中由康德起始的德国古典哲学运动的顶峰”;[1]布克哈特则被后世称为“史学家的圣哲”.两位智者对世界历史的认识却不尽相同.黑格尔的历史哲学影响深远,后世的史学发展已证明了这一点.现代著名史学家克罗齐,柯林伍德等人的史学理想的源头就是黑格尔的哲学理念.尤为要指出的是,马克思的很多史学观点源于黑格尔的历史哲学.“黑格尔的历史哲学也是唯物主义考察方式的直接前提;马克思主义者虽然在运用上与它并一致,但在原则上却与它一致.” [2]而布克哈特有别与历史哲学的史观同样深刻影响了后世对历史的认识.布克哈特的历史研究被认为是“在所有的现代历史研究中,布克哈特的历史研究是尽可能地接近历史的本性的.” [3]

黑格尔的历史哲学可能不会为人人所接受,但广为人知是毋庸置疑.黑格尔无疑是为伟大的哲学家.不管他的哲学观点在现在看来是否得当,他都是哲学史上的一座高峰.作为哲学家的黑格尔,这就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他会很自然地把他的哲学理论应用他对历史的解释上.在关于哲学与历史之间,黑格尔是把两者结合起来.在用哲学分析历史的时候,他归结为一句话:“哲学用以观察历史的唯一的‘思想’便是理性这个简单的概念.‘理性’是世界的主宰,世界历史因此是一种合理的过程.” [4]对此,布克哈特的批评是,“这一切都需要用事实来证明,而不能空口无凭地声称.” [5]与黑格尔不同,布克哈特是位真正意义上的历史学家.当然他们的各自主要身份不是用来判断他们史观孰高孰低的依据.但,显然历史学家布克哈特对哲学家黑格尔的历史哲学是不认同的.在他的《世界历史沉思录》中,他直接写道“........,我们在这里不谈历史哲学.” [6]对于历史哲学,布克哈特的态度是不含糊的:“历史哲学说起来有点像半人半马的怪物,是一种明显的自相矛盾,因为,历史的本质在于以协调的方式进行整理,因此它有别于哲学,而哲学的根本在于以归纳的方式进行概括,所以它也不同于历史.” [7]

在具体分析布克哈特对历史哲学的批判之前,我们有必要对黑格尔的历史哲学做一番梳理了解.刚才讲到了黑格尔的历史观是基于他的哲学思维.黑格尔的哲学思想很艰涩是出了名的.罗素在他的《西方哲学史》中就直截了当地指出“黑格尔的哲学非常艰深,我想在所有大哲学家当中他可说是最难懂的了.” [8] 但他的历史哲学却很明确直白.他在《历史哲学》中直接告诉世人:“理性是世界的主宰,世界历史因此是一种合理的过程”、“从世界历史的观察,我们知道世界历史的进展是一种合理的过程,知道这一种历史已经形成了‘世界精神’的合理的必然的路线――这个‘世界精神’的本性永远是同一的,而且它在世界存在的各种现象中,显示了它这种单一和同一的”.[9]按黑格尔的意思,世界历史实际上是按理性的方式运行的,而且世界历史的发展也将会有一个理性的结果,世界历史是世界精神的理性和必然的进程.也可以说,黑格尔认为历史的发展是有其规律性和必然性.世界历史的发展过程是有章可循,世界历史的结局是早已注定,只是早晚问题.对此,卡尔.洛维特对黑格尔的历史观做的概括很到位:“历史指向一个终极目的,并由一种神明意志的天意所指导,在黑格尔的概念中,是由作为‘绝对强而有力的本质’的精神或者‘理性’所指导.” [10]黑格尔的历史哲学对历史的认识很乐观,这种观念试图“确认关于世界发展的一种具有普遍性的程序.”

同时黑格尔认为“世界历史无非是‘自由’意识的进展,这一种进展是我们必须在它的必然性中加以认识的.”[11]他在《历史哲学》中把世界历史看成是人类不断赢得自由的历史过程:在东方世界(中国、巴比伦和埃及的文明),准则乃是专制和奴役,自由只限于一个人(君主)的身上;希腊―罗马世界,尽管保留着奴隶制,却扩大了自由的领域,声称自由乃是公民的权利;到了近代,日耳曼各民族实现了所有人的自由.黑格尔的历史逻辑有章有法,理性十足.

黑格尔的历史哲学如此“理性”,在布克哈特看来却显得武断和草率.布克哈特指出:“黑格尔并没有告诉我们永恒的智慧的目标究竟是什么,所以我们无从知道它的具体内容.这种预想的世界计划只能被证明是错误的,因为它建立在错误的前提之上.” [12]布克哈特在《世界历史沉思录》中一开始就表明,他不想谈历史哲学.他的研究历史的目的在于“用一些比较随意的思路对历史观察和历史研究方面的一系列现象和观点进行审视.”他也拒绝去找寻历史的最终目标,而对历史的最终目的的探寻恰是历史哲学的目标所在.布克哈特对历史有个最终的归宿表示怀疑.他“既不以哲学的方式构造‘世界历史’,也不想推进专业的博学”.[13]对于历史,他在书中写道:“‘历史是生活的领路人’这句话我们熟悉的话就具有了更高和更朴素的意义.借助过去的经历,我们不希望变得精明(免得下一次犯类似的错误),而是希望变得更有智慧(一辈子享用).” [14]历史的知识在布克哈特这里转化为智慧.因为在布克哈特看来“历史中包含一种永恒和不朽的因素,所以它能够对现今的文化危机起到一种平衡作用”.[15]研究历史不是为对历史进行追根溯源,而是去确定这些永恒和不朽的因素,获取智慧来给现世的危机提供一些有益有用的经验教训.这就是布克哈特治史的特色所在.他所开创的文化史,也是基于这种认识. “文化史”具体讲就是人类精神活动史.在这里,我们要注意的是这里的精神有别于黑格尔的“绝对精神”,在黑格尔的思想里人只是实现“绝对精神”的工具.“各民族和各个个人一样不知道自己实际上追求的是什么,无论它们是顺从还是违背上帝的意志和目的,它们都是上帝手中的工具.” [16]人类的意识和行动都体现了绝对精神.而布克哈特所讲的“精神活动”的主体是人,人不是工具,人是精神的直接创造者和承载者.世间的各种艺术作品,包括建筑,绘画,诗歌,音乐等都是人类精神活动的产物.这些艺术品沉淀着人类精神的精华,这些精华就是“历史中包含的永恒和不朽的因素”.“在时间的不断流逝下面,在人类生活的千变万化后面,历史学家总是希望发现经久不变的人性特征.” [17]布克哈特就是其中伟大的一位.布克哈特通过对文化的研究,具体讲就是对一些艺术作品的研究去找寻这些永恒不朽的因素.所以布克哈特的历史研究旨在追求一种有利于我们人类的智慧,从而使我们受到启发而受用终身.他无意于通过历史的探索来告诉世人历史会如何发展,历史最终会是怎样一种景象.显然,在对历史的认识上,布克哈特很谨慎,不随意对历史下结论,黑格尔的那种认为历史会有一个最终的归宿在布克哈特看来是对历史的一种轻率的看法.

布克哈特对历史哲学的“可臻完善性”的进步历史观也有自己的认识.布克哈特在《沉思录》中写道:“没有证据表明,人的灵魂或者脑量在这么长的历史长河好或者变多,而人的能力却早已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18]在此我们可以理解布克哈特是想要告诉人们:人的精神境界不一定会随着历史的延续推进而不断提升完善.对这一点,在我们现代人看来好像显得有点悲观和难以理解.我们现在的科技如此发达,物质生活如此丰富,难道这不是进步吗?不可否认,这是一种进步.但倘若说历史进步就仅仅局限于此,那就不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进步.因为历史的主体――人的精神没有进步,这样的历史进步不管是逻辑上,还是常识上都是很难让人信服的.

历史进步应该意味着人的进步,这包括人在创造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能力都进步了.布克哈特在书中写道:“被人们称之为进步和道德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无非就是通过多样和丰富的文化,并且借助国家权力归个性加以束缚;这种束缚有时甚至可以发展到令个性完全退出社会领域的程度.此外,赚钱成了压倒一切的活动,所有的动机都可以归结到那里去.”“生活在今天的人有一个心虚的地方,那就是,现在挣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容易和有保障,不过,一旦生财之道受到威胁,那么与钱财密切相关的良好感觉也将烟消云散.” [19]听完布克哈特的话后,再好好审视我们时代的人和事,我们会自信地说我们的生活我们的精神没有被赚钱所束缚住吗?当一个时代为金钱疯狂,眼中只闪烁着金钱的光,为了钱可以不择手段,这样的时代即使黄金遍地也不能说是历史的一种进步.布克哈特对历史的忧虑在今天看来也是没有过时的,或许这正是他的伟大之处.在某种层面上,我们可以说布克哈特对进步史观的怀疑是略显悲观,因为毕竟进步总是让人鼓舞,让人有不断前进的动力.但这样也容易导致一种盲目和冒进,历史上的很多悲剧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布克哈特的怀疑和悲观,与其说是一种消极情绪,不如说是一种对历史发展审慎的洞见.人类在面对并思考自身的历史时,黑格尔的进步史观会给我们一种前进的动力,布克哈特的忧郁和悲观在我们前进的道路上却带来了同样不可或缺的警觉和启示.


总之,历史是什么?如何认识历史?认识历史的意义何在?只要有人类存在的一天,人类的历史就将延续,这些问题将萦绕着人们,将不断有人用各自或相同或相异的方式方法去思考去探索去考察.黑格尔在思考,布克哈特也再沉思.黑格尔对历史的思考意在为世界历史的发展设计出一个蓝图,企图把整个人类历史纳入这个蓝图让人一目了然,知根知底,黑格尔的历史哲学是一种带有乐观情绪的理论.而布克哈特显得低调沉稳些,布克哈特虽然对历史的热爱和痴迷是不容置疑的,但他那淡淡的忧郁和悲观还是从在他书写历史的笔端流露出来.在我看来,布克哈特的这种治史态度,他的这种忧郁和悲观是对历史敬畏的一种自然真诚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