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主义视域下的《白日焰火》解读

更新时间:2024-03-02 作者:用户投稿原创标记本站原创 点赞:19098 浏览:84264

[摘 要]《白日焰火》蕴涵着浓厚的存在主义因素.影片关注了东北地区中低层人们的存在状态以及人与人、人与世界的关系,而这也是存在主义研究的核心问题.存在主义一般关注三个重要问题,即荒谬的存在世界、孤独的个体存在和自我的自由选择,而这些都在《白日焰火》中得到呈现.影片以艺术的方式表现了人生痛苦的一面,展示了荒谬、绝望、虚幻的负面情绪,虽有“黑色”之嫌,但这些普通而真实,也是存在主义所描绘的普遍的存在状态.

[关 键 词 ]《白日焰火》;存在主义;荒谬;孤独;选择

在2014年第64届柏林国际电影节上,《白日焰火》拿下了最佳影片金熊奖和最佳男演员奖.作为一部叫好又叫座的电影,学界已从诸多角度对之进行了解读.但从存在主义的角度解读《白日焰火》的研究却甚少.存在主义虽是产生于20世纪的西方社会,并在二战前后达到鼎盛的哲学思潮,但在《白日焰火》的导演刁亦男看来,中国亦有存在主义产生的土壤.导演在接受采访时说:“实际上中国社会现在的环境很像二战前后的西方社会,有诞生黑的土壤.人们彼此之间产生了不信任,生活在怀疑之中,在这种社会气氛下,艺术创作会诞生一些黑色性的东西,包括小说、戏剧和电影等.”[1] 另外,导演刁亦男亦坦言其“之前接受的艺术电影教育更多的是新浪潮和新现实主义那种”[1].而学界普遍认为“新浪潮”强烈的个性色彩以及对传统清规戒律的拒绝和藐视则与存在主义思潮息息相通.[2] 所以,从存在主义的角度解读《白日焰火》的观点是成立的,也是很必要的.

一、《白日焰火》中呈现的荒谬世界

尽管存在主义者的观点有许多争议,甚至互相否定,但有一点是共同的:世界是荒诞的,人生是悲剧性的.存在主义哲学集大成者萨特宣称:“存在”即“自我”,“存在先于本质”.也即,主观意识决定了客观事物的本质.个人价值高于一切,个人与社会是永远分离对立的.[3] 存在主义代表人物加缪说:“一个可怕得可以用极不像样的理由解释的世界也是人们感到熟悉的世界.然而,一旦世界失去幻想与光明,人就会觉得自己是陌路人.他就成为无所依托的流放者,因为他被剥夺了对失去的家乡的记忆,而且失去了对未来世界的希望.这种人与他的生活之间的分离,演员与舞台之间的分离,真正构成荒谬感.”[4] 在存在主义看来,荒谬是人与世界发生关系的产物.人不能脱离外在世界而生存,但希望摆脱外在的制约而成为孤独的个体,同时,因不能离开外在世界而又要离开外在的世界,自己成为世界的局外人或外来客;自己摆脱外在世界而得到自由,又可能离开外在世界使之不自由,这双重矛盾使之成为荒诞.[5]377 荒谬是人类在格格不入的世界中任凭摆布的、极度苦闷的状况下必然产生的意识结果.加缪在《西西弗的神话》中塑造的西西弗因不敬天神,被罚把巨大的石头从山下推到山上,到达目的地后,此石又滚落到山下,西西弗又重复推石头的行为.西西弗其实就是荒诞的象征物.《白日焰火》中出现了众多带有荒诞意义的意象.如片名《白日焰火》就喻示了这一点,大白天放焰火,本身就是一件不合情理的事情,因为焰火的美丽只有在黑夜中才能被感受到,焰火在白天绽放,其本身就带有荒诞的色彩.而影片开头时张自力洁白床单上的“瓢虫”意象,居民楼道里的“马”意象,还有从面条里吃出的人眼球的事件以及莫名其妙消失的马的主人、“天女散花”式的尸体等这些荒诞不经的场景与超现实的细节,都给观众以一种感觉,即认为现实世界是荒诞的、可笑的.另外,在《白日焰火》拍摄镜头的处理上,导演刁亦男使用了大量DV式的跟拍镜头,即跟随剧中人物的脚步而移动,如吴志贞滑冰时大量的跟拍镜头等.如果说固定机位下镜头的运用是为了达到客观描绘现实的作用,那大量跟拍镜头的运用则是为了更好地反映主观的情绪.如吴志贞滑冰时的跟拍晃动的镜头是为了表现其内心的躁动、不安以及对自由的向往,其实都是为了突出其性格特征.在《白日焰火》中大量反映主观情绪的跟拍镜头的使用,是为了说明“自我和世界都是在意识的活动中,即在意识的虚无和否定过程中产生的”[6].

二、《白日焰火》中主体的孤独呈现

存在主义哲学“是一种个人主义哲学,这种个人主义同传统个人主义不同的地方,等是把孤独的个人看做是自己的出发点”[7].孤独个体是现代存在主义创始人克尔凯郭尔提出的一个哲学概念.克尔凯郭尔宣扬真理的主观性,主张维护自我,形成强力个性,按独特的个人意志生活.[8] 存在主义把他人看做“我”的地狱,“自我”也必然是孤独的.无论是身居高位的统治者,还是普通人,都是孤独的.克尔凯郭尔的这种孤独个体本体论,主张人对自身的孤独的领悟和体验,认识自我的存在;同时,孤独个体与公众、集体区别或“间离”开来,后者由一个又一个孤独的个体组成;人体验自身的孤独更能明白与他人的关系,更能显示自己和他人的特性.[5]375 萨特也认为“每个人都是荒谬世界中痛苦而孤独的个人”.其名著《恶心》里孤独的洛根丁形象发人深省.通过《恶心》这部伟大不朽之作,萨特淋漓尽致地表现了洛根丁这个孤独灵魂最本色也是最真实的体验、探索和感悟,并使之散发出震撼人心的思想艺术魅力.[9]

《白日焰火》同样刻画了一系列孤独的人物形象.影片的开头便叙述了一个有关孤独的事件.男主人公张自力喝醉了倒在白雪皑皑的、冷冷清清的马路边,许久无人理会.终于有一个骑着电瓶车的男人停在张自力的身边,但是这个男人不仅没有伸出援手,反而偷走了张自力的摩托车.这个长镜头是以骑电瓶车的陌生人的视角去展现整个事件的.这个镜头有意将观众和角色之间的距离拉开,让观众产生了强烈的冷眼旁观的孤独感,而这种孤独感贯穿影片始终.影片中孤独其实是人存在的基本状态.一般来说,孤独产生的根源有两个:一是人与人之间的陌生感与疏远感.人与人的交往就像隔着一堵墙,彼此无法理解,由此也无法摆脱孤独.影片男主角张自力便是这种孤独的呈现.在影片的开头他与前妻的一场戏中,张自力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说话,打牌成为两人的沟通方式,甚至在打牌时,张自力也不说话,只用手指来示意对方.而孤独产生的另一个根源是个体被排除在主体社会外.作为一个任务没完成的失败者,张自力离职下放,离开了队伍,屈身于工厂保卫科.从此他便自我放逐,整日酗酒,躲在自己的世界里沉沦着.他就宛如坐在空荡小花园里的老人,就那么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世界的一切都仿佛与他没有关系,他的内心是极度孤独的.而女主角吴志贞同样也是孤独的个体.作为底层社会的洗衣工,背负沉重的精神枷锁的她,又无法摆脱男性权力体制的约束.她是整部影片中最沉默的角色.在她遇见张自力之前,她默默地抽烟,面无表情地骑车、走路,沉默地搭乘象征着宿命的火车,目光游离地望向车窗外,一个典型的“活死人”形象.总之,“孤独体验”是《白日焰火》中具有代表性的体验和感受,而这也是存在主义哲学的重要内容. 三、《白日焰火》中自由的选择

萨特曾经把存在主义哲学看做自由的哲学,或人本自由哲学.存在主义哲学的一个基本观点就是认为人的存在首先是一种自由,这种自由的核心内容是自我选择.人就是他自我选择的结果.[10] 萨特认为作为理想与公正裁决代表的上帝不存在,人来到这个支离破碎、绝非完美的世界是绝对的偶然.在萨特看来,人的一生都处在企图跨越这个残缺的现实困境,到达一个理想、完美的终极目标的过程中,但这是一个永远也无法到达的彼岸.

在《白日焰火》中,张自力的选择充分体现了这一点.张自力是事业和婚姻的双重失败者.在婚姻上,张自力的前妻离开了他.在事业上,张自力从队伍离职后,处于人生困境当中.张自力就是一个沉沦的此在,他迫切地希望能证明自己的存在.当他看到了曾经的同事王队长的车时,犹豫了片刻,随后敲击了车玻璃.当王队劝他不要卷入这场凶杀案,认为太危险了,他却选择奋不顾身地投身于正在追查的两起碎尸命案中,选择抓住凶手来脱离现实的困境,他说“只是想输得慢一点”,他要让自己自由地选择一次.而当张自力获知碎尸案的真相时,他又选择了“大义灭亲”.影片另一位主角吴志贞的选择之旅就更带有存在主义色彩.吴志贞的丈夫梁志军为了帮她掩盖事情的真相,甘愿当了活死人.此后吴志贞就处在梁志军的监视之中,还要不时遭受洗衣店老板的骚扰,她的和自由都受到了束缚,当然她还背负着沉重的精神枷锁.她的人生困境较张自力更加不堪.她渴望得到正常的爱情,渴望新的生活.当她碰到张自力后,她感受到了关爱和呵护.当然张自力的关爱和呵护带有很强的功利性,这一点我们从张自力在洗衣店赶跑小流氓时的偷笑可以看出.吴志贞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当她和张自力滑野冰时,她穿着象征自由的冰鞋在镜头的跟拍中从左滑到右,从右滑向左,似乎所有背负在她身上的东西似乎变得轻盈起来,宛如她在自由地飞翔,那么自在,那么轻盈.为了跨越困境,她选择出卖甘愿为她当“活死人”的梁志军.可随着案情的进展,吴志贞被张自力怀疑是当年的杀人犯时,在再一次的困境面前,吴志贞又选择在摩天轮上将自己残存的希望交付于张自力.

《白日焰火》不仅呈现了人的自由选择,而且还注重表现人在选择与存在二者之间痛苦的心理冲突.张自力在舞厅中的独舞和在楼顶上放焰火的场景让人印象深刻.从舞厅老板娘“你好久没来了”的对话中可以看出,张自力曾经长期混迹于舞厅中,舞厅本是张自力自甘沉沦的去处.当张自力选择重新找回曾经的身份后,却依旧回到昔日沉沦的地方独舞,可知其内心的挣扎.而在那首欧阳菲菲带有梦幻色彩的《梦乡》中,张自力的舞步没有章法,也很凌乱,一切似乎很虚幻,在张自力疯狂的舞步中,似乎还带有很深的绝望,在此我们看不到张自力破案后的半点喜悦之感,其实荒诞的自然出路就是绝望,一切又仿佛回到原点.影片的最后一场戏,即大白天张自力在破旧的楼顶燃放焰火,同样也反映出张自力内心的挣扎.导演刁亦男在答记者提问的时候对最后这场大戏给出了这样的解释:“在白天放(焰火),这本身是挺可笑的,但是一个人如果他在白天放焰火,可见他的决心有多大,他想展示自己,他想挽救某种东西的决心有多大.”[11] 作为一种荒诞的意象,白日焰火似乎表明人类的生存与追求是无意义的,人的存在是荒谬的.但张自力在寒冬的白日点燃了焰火,也暗喻着在荒谬的人生中有过那么一点温暖,这也是给予了吴志贞最后一点微弱的光明.


《白日焰火》将焦点对准当下社会中低层小市民的生存境遇,并在极端的生存困境中描绘了人物的何去何从.人的存在既是影片关注的重点问题,也是存在主义的永恒问题之一.影片表现了人生痛苦的一面,展示了众多人物荒谬、绝望、虚幻、猜疑等负面的情绪,虽然有“黑色”的成分在内,但这些也都是一种普通而真实的状态,是生活的本来面目,也是存在主义所描绘的普遍的存在状态.当然《白日焰火》这部电影作品是多义,也是多解的.正如导演在采访时谈到影片的主题时说:“是很复杂的主题,每个人都可以品味每个人的想法,有的人可以说是温暖、希望,有的人可以说是虚幻、绝望,可以有各种各样的解读.”[11] 正因为《白日焰火》主题的多义性,故我们能对它进行多种意义的求解,当然也包括存在主义在内.

[基金项目] 本文系辽宁省教育厅高等学校优秀人才支持计划(项目编号:WJQ2013016)的研究成果之一.

[参考文献]

[1] 大众电影柏林专访《白日焰火》导演刁亦男[OL].http://me.wixiang./article/20132522.

[2] 张先云.存在主义、法国“新浪潮”与中国第六代电

影[J].安徽师范大学学报,2011(02).

[3] 刘放桐.现代西方哲学[M].北京: 人民出版社,1990.

[4] [法]加缪.西西弗的神话[M].杜小真,译.北京:三联书店,1987:6.

[5] 张首映.西方二十世纪文论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6] 李元.加缪的新人本主义哲学[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7:118.

[7] 徐崇温,刘放桐,王克千.萨特及其存在主义[M].北京: 人民出版社,1982:27.

[8] 黄岚,王乙,主编.西方现代主义文学流派[M].成都: 四川大学出版社,2006:193.

[9] 吴格非.孤独者的灵魂――萨特小说《恶心》的存在探询及其审美含义[J].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02(07).

[10] 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152.

[11] 白日焰火(独家纪录片)[OL].http://tv.sohu.

/20140325/n397184835.s.

[作者简介] 白晶玉(1979― ),女,辽宁海城人,文学硕士,鞍山师范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文艺美学.胡吉星(1973― ),男,湖南长沙人,暨南大学文艺学博士,鞍山师范学院副教授,山东师范大学博士后.主要研究方向:文艺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