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现象学:萨特存在主义哲学的内核

更新时间:2024-01-25 作者:用户投稿原创标记本站原创 点赞:8942 浏览:33961

摘 要:《存在与虚无》的问世标志着萨特存在主义思想体系的形成,同时也标志着萨特身体现象学的出现.萨特身体现象学主要从三个方面展开,即想象性的身体,身体的三维性和身体的整体化.而成为存在主义的内核,主要在存在主义的四个原则中体现,即第一原则:存在没有事先给我带来任何东西;第二原则:我负有全责――这是作为人的特权和负担;第三原则:焦虑是我自由的体验;第四原则:在宇宙中我独自做出决定.萨特身体现象学与他的身体特质、所处的家庭环境和社会环境有莫大的关系.

关 键 词 :萨特;身体;现象学;存在主义

中图分类号:B565.5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7168(2012)01-0005-07

1943年萨特的第一部重大的哲学著作《存在与虚无》问世,它标志着萨特存在主义思想体系的形成.正如阿尔封斯•,德•,瓦朗斯在评价莫里斯•,梅洛•,庞蒂的《行为的结构》所说:“《存在与虚无》除了对有关感觉和一般‘心理’的经典学说进行深入细致的批评外,实际上还包含了对作为‘在世的’的根本样式的身体性的系统研究.正是萨特在当代存在主义中引入了为我的身体与我的为他的身体之间的重要区分,没有这一区分,整个关于身体的提问方式就会陷入到混乱之中,就会无法招架实证主义的攻击.”[1](p.2)萨特存在主义的内核,则是他的身体现象学.

关于身体现象学的研究,自然首推“法国最伟大的现象学家”梅洛•,庞蒂.但是萨特的身体思想,在身体现象学中也无疑占有重要的地位.因为梅洛•,庞蒂身体现象学正是建立在萨特思想的基础上.“梅洛•,庞蒂几乎没有一本著作不引录或提及萨特,他的哲学的所有基本主题,如自由、语言、他人、历史、意义等等,在某种程度上都有意无意地在应答着或纠正着萨特.”[2](p.133)学界往往忽视了这一点,因此有必要对萨特的身体思想进行重构.

一、

现象学(Phenomenology)是20世纪在西方流行的一种重要哲学思潮,其代表性人物为德国著名哲学家胡塞尔.按照胡塞尔的说法,现象学指的是一种从自然态度向先验态度的提升.通过这种提升,一方面“我在理论上不再被当成是人自我,不再是在把我当成存在者的世界内的实在客体,而是只被设定为对此世界的主体”;另一方面,世界本身也失去了它的客观实在性,“以致它的存在确定性本身也属于‘现象’”[3](p.453).即把一切东西都化为意识现象,从意识领域找寻世界的根本.

身体现象学,顾名思义,用身体主体取代意识主体,赋予身体以崇高地位.用梅洛•,庞蒂的话说就是“当有生命的身体成了无内部世界的一个外部世界时,主体也就成了外部世界的内部世界,一个无偏向的旁观者”[4](p.85).即世界统一于身体.萨特正是这样认为的:“世界有秩序地向我显现,这是绝对必然的.在这个意义下,这秩序就是我,但是这个秩序完全是偶然的.于是,它显现为诸存在整体的必然而又无可辩解的安排.这种秩序是世界事物绝对必然和完全无可辩解的秩序,这种秩序乃是我自己,因为我的涌现使它必然地存在并且这秩序逃离了我,因为我既不是我的存在的基础也不是一个这样的存在的基础,就是处在自为层次上的身体.在这个意义上,人们能够把身体定义为我的偶然性的必然性所获得的偶然形式.等因此,身体无异于自为的处境,因为对自为来说,存在和处于是一回事;另一方面,它与整个世界同一,因为世界是自为的整个处境,是自为的实存的衡量尺度.”[5](p.384)

萨特的身体现象学具有丰富的内涵,并不像某一哲学家简单地理解为三个方面:(1)身体作为意识(the Body as Consciousness);(2)身体作为被别人所看到的身体(the Body as Used and Known by the Other);(3)被自己所认识到的他人眼中的自己的身体(the Body as a Consciousness that is Known as Body for the Other)[6].也不是工具性身体与人为性身体之间的对立辩证法[1](p.2).

首先,萨特认为身体分为两种:即存在性的身体和想象性的身体.其中想象性的身体是萨特身体现象学中最容易被学界忽视的东西.

萨特认为:在一个人对自己身体的直觉中有想象的身体[7](p.202).他与西蒙娜•,德•,波伏瓦的谈话中经常说到这:“我总是把自己的身体想象成为成年人的身体――他身强力壮,爬进大火弥漫的房子把姑娘们背了出来,救了她们.这样,从一开始,甚至在我能够看书之前,我就使自己处于听到的故事之中,使自己跟高大强壮的主人公合在一起,他的目的是营救一位姑娘或一个小孩,他是一个比别人强大的人,照护着年幼和无助者.”[7](p.214)而这种身体,萨特认为在现实世界中是非常必要的:“我认为想象仍有存在的必要.它不再是帕代莱恩,但仍有某种东西存在着――一种身体上有吸引力的人的存在.应该以这种思想为出发点:一个人看不清楚自己的身体,对它了解得非常少――对这手、这脚,还有这张脸.而且我想象的人物也不具有三维.他有双手和,而这就是一切.他的腿显然比我的长,他的手比我的有力量;但这确实是我看到的并使之理想化的双手.”[7](p.219)他说:“等对现实对象的审美观照,作为‘误忆’则具有同样的结构;在这种误忆中,现实的对象在功能上则是其自身以外的近似物.但是,在其中的一种情形下,是一种否定;而在另一种情形下,则是将事物置于以往之中.”[8](pp.118-119)

由于存在着一个想象的身体,“我是的东西,在我是它的时候,原则上不可能是为我的对象,因为我是它.世界上的物所指示着的并且这些物围绕着的那个对象是为它自己存在的,并且原则上是一非对象.但是,由于我的存在的涌现,从一个中心出发扩展距离,所以它通过这扩展活动本身规定了一个当它使自己被世界指示时就是它自己的对象,然而我不能把这个对象直观为对象,因为我就是它,我就是对我自己的显现,而这个显现则作为就是其固有虚无的存在”[5](p.394).这是萨特存在主义思想的一个重要建构点.

其次,存在性的身体是萨特身体现象学的根本着眼点.按照萨特的观点,存在性的身体具有三维性.即“我使我的身体存在:这是身体的存在的第一维.我的身体被他人使用和认识的,这是它的第二维.但是因为我是为他的,他人对我表现为我对其而言是对象的主体.我们看到,在这里关键正在于我与他人的基本关系.因此我作为被身为身体的他人认识的东西而存在――尤其是在我的人为性本身中.我作为被身为身体的他人认识的东西而为我地存在.这是我的身体的本体论第三维”[5](p.433).

在第一维我使我的身体存在中,“我的身体对我来说就是我所是的并且不能被任何工具使用的工具”[5](p.435).即某一哲学家所说的工具性的身体.[1](p.2)由于作为工具性复合的工具性中心,身体“只能是被超越的东西:它是向着复合物的一个新的组合而超越的东西,不论我到达的是什么样的工具性组合,我都应该不断超越的东西,因为,我的超越刚一固定在它的存在中,任何组合就指出身体是它的被凝固的固定的归属中心.于是,身体既然是被超越物,就是‘过去’.它是对诸可感知事物的自为的直接在场,这种在场指出一个归属中心并且指出这个在场已经被超越,或者是走向一个新的‘这个’的显现,或者是走向工具性事物的新组合”[5](pp.403-404).也就是说身体是活动性的身体.正如萨特跟波伏瓦所说:“我认为我的身体根本上是某种活动中的东西.而一切关系到退缩或一般机体感的东西――都不值得注意;我的身体应该延伸出去,在我的意识之外.值得一提的是我完成的活动――散步的活动或抓住一个物体的活动.我记得我还是小孩时,就把自己的身体设想为一个活动的中心,而忽略了感知和被动性的一面.当然,这个被动性是存在的,我做的一切也包含着这种成分.”[7](p.201)而这种活动性的身体受时间和空间的限制.在时间上,“一切都是现在的:身体、现在的感知以及在身体中作为现在轨迹的过去;一切都在活动中:因为轨迹并没有一种作为回忆的潜在的存在;它完全是现时的轨迹”[5](p.146);在空间上,“身体属于我们称为‘人的实在’的整体并作为它的结构之一.但是实在论的见解向我们提供的身体并不包含在人的整体中,而是孤零零的,像一块石头或一棵树或一块蜡一样,它肯定是扼杀了身体,就像生物学家的解剖刀把一片肉从活的整体上切下来一样”[5](p.285).即身体既具有时间性又具有空间性,是时间性和空间性的统一.

在第二维我的身体被他人使用和认识中的“他人”,就是“不是我和我所不是的人.这个‘不’是指一个分离了他人和我本身的特定的成分的、或说在他人和我本身之间有一个进行分离的虚无.这个虚无不是起源于我本身的,也不是起源与他人或他人与我本身的相互关系的;而是相反,它作为关系的最初的不在场,一开始就是他人和我之间一切关系的基础”[5](p.293).而这个他人“不只是向我揭示了我是什么:他还在一种可以支持一些新的质定的新的存在类型上构成了我.这个存在他人显现之前并不潜在地在我之中,因为它那时在自为中还没有地位;而且即使人们乐于在这身体对别人而言的存在之前给我一个完全构成的身体,也不可能潜在地在其中放上我的庸俗和不得体的行为,因为它们是意义,而且因此它们超越了身体,并且同时推回到能够理解它们的见证人和我的实在的整体”[5](pp.283-284).因此,在我的身体与他人的身体之间存在着紧密的联系.正如萨特所写:在他人的意识和我的意识之间,我的身体像世界的事物和他人的身体一样,是必要的相似度检测.因此,分离开他人的心灵和我的心灵的,是首先分离开我心灵和身体,然后分离开我的身体和他人的身体,最后分离开他人的身体和心灵的所有距离.而且,即使自为与身体的关系的确不是一种外在的关系,至少我的身体与他人的身体的关系明明是纯粹未分化外在性的关系.如果所有心灵都被它们的身体分离开,它们就是有区别的,就像这墨水瓶区别于这本书一样,就是说人们不能设想一个心灵直接面对他人身体的在场,我要达到他的心灵也还差整整一个身体的厚度[5](pp.284-285).

由于我的身体与他人的身体密不可分,因此,他人通过我的身体认识世界.萨特在这里举了个常见的例子,即医生对病人的检查.医生通过对病人的触摸,“就是从没于世界的、作为为他的我的身体出发.我的为我的身体,不是没于世界地向我显现的”[5](p.377).而“就我的身体昭示我在世的可能性而言,看见、触摸,就是把是我的可能性的那些可能性改造成为死亡的可能性.对于作为跑、跳舞等活生生的可能性的身体来说,这种改变应该必然带来一种完全的盲目.而当然,发现我的作为对象的身体也揭示了它的存在”[5](p.379).因此,萨特总结道:“他人为我所是的对象和我为他所是的对象都表现为身体.”[5](p.376)同时,作为工具性身体,我身体的存在,是为了以最符合我的利益的方式使用他人的身体.因此萨特写道:“为了感知他人的感觉器官,我需要的是作为我的感觉器官的别的感觉器官.因此如果我按对他人的身体的形象设想我的身体,我应该精心使用的正是这个在世的工具并且正是这工具是操纵别的工具的关键.”[5](pp.397-398)所以,“别人”的身体对我显现为没于别的工具的一个工具,而且还作为掌握一些工具的工具,总之,是作为一种机械工具.如果我在对别人的身体的认识指引下为我的行动解释我的身体的作用,那么就自认是我安排了我能按我的意愿安排的某种工具,而工具反过来,根据我追求的某种目的将安排别的工具[5](p.397).反之,别人又把我的身体当作工具:“我被他人占有;他人的注视对我的身体进行加工,它使我的身体诞生、它雕琢我的身体、把我的身体制造为如其所是的东西,并且把它看作我将永远看不见的东西.”[5](p.446)正如萨特所写:“他人首先是被事物指示为工具的.‘我’也是如此,事物指出:我是工具,我是身体,这恰恰是因为我使自己被事物指示.因此,诸事物通过它们的侧面和次级的组织正是指出他人是身体.事实上,我甚至不认识次级的归属于别人的身体的工具.”[5](p.420)

在第三维我作为被身为身体的他人认识的东西而为我地存在中,我的身体具有偶然性.即:“身体不是事物和我们之间的一个屏障;它只表露我们的个体性及与工具性事物的原始关系的偶然性.在这个意义下,我们曾把感觉及感觉器官一般地定义为我们按没于世界存在的形式应该是的我们的在世的存在,我们同样能把行动定义为我们在没于世界的工具性存在的形式下应该是的我们的在世的存在.”[5](p.403)从这一点出发,身体可以定义为:“身体是我们的偶然性的必然性采取的偶然形式.这种偶然性,我们绝不能真实地把握它,因为我们的身体是为我们的:因为我们是选择,而存在对我们来说,就是自我选择.”[5](p.406)

由于身体是自我选择,因此,“一个身体的潜在的能力是应该在单考虑客观情况时被客观地估价的这个身体的客观性质.然而,这能力只能在一个其显现相当于一个自为的显现的世界里去寓居于一个身体中”[5](p.728).这就需要意识的在场,“意识只能作为意识使其身体存在.那末,我的身体是我的意识的意识的结构.但是,恰恰因为它是不能有对它的观点的观点,在非反思的意识方面,就没有对身体的意识.因此,身体属于对自我的非正题意识的结构”[5](p.408).意识不断地“拥有”一个身体.“于是一般机体觉的情感是对一个没有颜色的偶然性的纯粹性非位置性把握,是把自我当作事实的存在的.”[5](p.418)从这一角度来说,身体又是心理身体.“这就是在新的存在水平上的我的身体,即作为反思意识的纯粹对象意识的互相关联的身体.”[5](p.417)这种心理的身体,“作为在自在水平上意识的内在结构的投影,成为心灵的所有现象暗含的质料”[5](p.417).这样萨特的身体现象学显现为生命、意识和行动的综合整体.

最后,身体的整体化或集体化.这是萨特晚期身体现象学的一大重要变化.而这变化的原因,按照萨特自己的说法,则是接受了马克思主义.他说:“存在的意识形态从使它复活的马克思主义那里继承了两种要求,即马克思主义从黑格尔学说中汲取的两种要求:如果某种真理性的内容应该能在人类学中存在,那么这种内容应该已经变异(devenue),应该对自己整体化(totalisation).等因此,我在《方法问题》中把这种整体化看作像永恒的历史和历史真理一样.”[9](p.2)

身体的整体化,主要出自于身体的匮乏.他说:“人的存在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是非人的人,作为一种异化的种类.这并不必然意指那种冲突早已内在化,并成为一种为生存的奋斗.它只意味着每一个人的纯粹存在被匮乏界定为同时对另一个人和对每一个人经常性的非存在的危险.或者可以说,这种经常性的湮灭自我和湮灭每一个人的危险并非我仅从他人所见的事物.我自己就是那种危险,因为我就是他人,并且被环境的物质实在性指定为对他人来说的潜在剩余性.”[9](pp.269-270)由于身体的匮乏,产生了身体的需要.正如萨特所分析的:“由于他受到物的控制,他的活动就一再直接来自需要,虽说需要是其主要的基础:它在需要中产生,这是由已定型物外部引起的,是作为无生命客体的实际要求.或是说,是客体把它的人指定为他的某种行为被人期待的那个人.其实,如果涉及的是一个有限的社会和实践场域,劳动者产生他的生活(或出卖他的劳动力以购写生活用品)的需要和必要性就是为每个人产生统一的和整体化的场域;但是,这种需要并不一定‘亲自’在场,它只是整个实践都要依靠的事物.”[9](pp.331-332)所以从这一角度来说,“身体就是功能,功能就是需要,需要就是实践,所以可以说,人的劳动,即人藉以产生和再造他的生活的原初实践,完全是辩证的:它的可能性和它的永恒必然性落在统一有机体的内在性同环境之间的关系、无机序列和有机序列之间的深刻矛盾上,两者都呈现于每一个人”[9](p.227).

为了解决身体匮乏,满足身体需要,身体与身体之间须联合起来,这主要是因为:“每一个人都根据他人的行为来改变自己的行为,每一个人都根据每时每刻的要求去接近或退后,每一个人在将他人的身体变为自己的工具时也将自己的身体变为他人的工具,每一个人都预测他人的身体动向并将此作为超越手段同自己的运动一体化;每一个人都以这种方式行动,以便将它当作手段而同他人的运动一体化.”[9](p.253)这样,需要以一个组织的变化的方式来重新调整人类(和非人类)关系.即群体要反映个体身体的要求.正如萨特所说:“个体行动是对目标(即对物质外形)的永恒适应;肉体对周围的物质性内在化是在它的态度之中,是在它的姿势之中,更为隐秘地是在它的内在反映之中,直至在它的新陈代谢之中.从这个意义上看,对于并合中的群体来说,可理解性的基础是,某些目标(因他人、敌人、竞争者们的实践已被群体化和正在被群体化)的结构通过个体的实践,被揭示为在对众人的一种实践的共同统一提出要求.”[10](p.550)于是,有了阶级身体和集体化身体.


二、

萨特是20世纪法国最伟大的哲学家之一,其哲学思想博大精深,贯穿始终的则是存在主义.按照萨特本人的解释,存在主义就是:“是一种使人生成为可能的学说;这种学说还肯定任何真理和任何行动既包含客观环境,又包含人的主观性在内.”[11](p.2)其核心是存在先于本质.根据乔治•,迈尔森的文本解读,萨特存在主义有四大原则,即第一原则:存在没有事先给我带来任何东西;第二原则:我负有全责――这是作为人的特权和负担;第三原则:焦虑是我自由的体验;第四原则:在宇宙中我独自做出决定[12](pp.40-56).

第一原则,按照萨特本人的解释,则为“人性是没有的,因为没有上帝提供一个人的概念.人就是人.这不仅说他是自己认为的那样,而且也是愿意成为的那样――是他(从无到有)从不存在到存在之后愿意成为的那样.人除了自己认为的那样以外,什么都不是”[11(p.5).即自在是人的本质.根据萨特下面的分析,自在的主要表证则是身体:“我的:‘在世的存在’,只是由于它实现了一个世界而使它本身被它实现的世界指示为一个‘没有世界的存在’,并且不可能是别样的,因为除了成为世界的存在之外,不可能有其他用以进入与世界联系的方式.我不可能实现一个我不在其中并作为轻掠而过的凝视的纯粹对象的世界.而且相反,我应该投身于世界中以便使世界存在并且使我能超越它.于是,说我进入了世界,‘来到世界’或者说有一个世界或我有一个身体,那都是同一回事.”[5](p.394)由于世界是身体的世界,意识只是身体世界的反映:“意识之间的分离是可以归咎于身体的,似乎在不同的意识之间有一种原始的空间,就是说,恰恰有一个给出的虚无,一个绝对而被动接受的距离.”[5](p.293)“在身体和意识之间没有本质的区别.”[8](p.74)所以,“我的身体是与世界同一外延的,它完全散布在事物中,同时聚拢在所有事物指示的、而且我无能认识的那唯一的点上”[5](pp.394-395).而且“我的身体是诸事物指示着的整个归属中心.尤其是,我们的身体不仅仅是人们长期称为的‘五种感官的所在地’;它也是我们行动的工具和目的”[5](p.396).因此,从这一角度来讲,萨特的存在主义就是身体现象学.

由于第一原则的后果是“使人人明白自己的本来面目,并且把自己存在的责任完全由自己担负起来”[11](p.5),因此,第二原则我负有全责,则指的是对自己的身体活动负有责任.然而,“每一个人在自身中、在他的身体中、在他的个人中、在他的意识中都具有一种如果不是成为一个天才,那么无论如何是成为一个真正的人、一个具有人的性质的人所必需的东西.但这是多数人不愿做的事.他们停留在这种或那种水平上,而到最后他们总是极少对自己保持的水平负责”[7](p.97).这就需要身体意识的介入,他说:“身体的意识是对它不应该是而是的东西的侧面的回顾的意识,就是说对它的不可把握的偶然性的意识,对意识从之出发所进行的选择的东西的意识,是对使意识感动的方式的非正题意识.对身体的意识是与原始的情感混在一起的.”[5](p.408)由于意识在选择过程中能有力地揭示身体和反映身体,因此,“我们可能有时会遇到愉快的事或肉体的痛苦以使我们从中解脱出来,但是,一旦痛苦和愉快通过意识被存在,它们就反过来表露了意识的人为性和偶然性,并且它们正是在恶心的基础上被揭示出来的”[5](p.418).

但是,意识并不是全能的.正如萨特所分析,如果把“我的”意识按其绝对内在性把握了之后,通过一系列反思活动,我又力求把它统一于某种有生命的对象,由一种神经系统、大脑、腺体、消化、呼吸和血液循环器官构成的对象,它的质料本身能被化学分析为氢、碳、氮、磷等原子,我就会碰到难以克服的困难:但这些困难的产生是因为我不是力图把我的意识统一于我的身体而力图统一于别人的身体.事实上,我刚才描述的身体还不是我的为我的身体.我从没有看到也永远不会看到我的大脑,或我的内分泌腺[5](p.377).由于他人身体的在场,意识有时会处于困境,这就是萨特存在主义第三原则:焦虑是我自由的体验.

焦虑是由于他人身体的存在:“对于我的存在,别人是少不了的;对于我能获得的关于自己的任何知识,别人也是同样少不了的.在这些情况下,关于我自己的亲切发现同时也揭示了别人存在;面对着我的自由是他的自由;他有思想,有意志,而他这样做时,是不可能不牵涉到我的,必然是或者为我,或者反对我.这一来,我们立刻就发现自己处在一个不妨说是‘主观性林立’的世界里.人就得在这个世界里决定自己是什么和别人是什么.”[11](p.17)这就意味着:(1)除非从指示他人的身体的整个处境出发,我绝不可能把握他人的身体.(2)我不可能单独地感知他人身体的任意一个器官,并且我总是从肉体的或生命的整体出发指出任何一种独特的器官.于是,我对他人身体的感知根本不同于我对事物的感知[5](p.426).所以,萨特说道:“人类――作为定义了人的能动性的固有技术的总体――永远不是在一个将它表露为一种举例说明了身体的堕落的那种特殊堕落的个人之前存在的,而是被个人的自由选择支持的抽象关系的总和.”[5](p.629)人总是处于焦虑的选择中.

有所焦虑就有所选择,就得独自作出决定,这是萨特存在主义第四原则.在选择中,逃避不是办法.“因为我逃避的永远是我所是的东西.身体还必须是一个应该去超越以便在世界中存在的障碍,就是说是我相对我本身所是的障碍.在这个意义下,它就是世界的绝对秩序,这种我使之到达存在的秩序是由于我超越它而走向‘将来的存在’走向‘存在之外的存在’.我们能明确地把握这两种必然性的统一:自为的存在,就是超越世界并且在超越世界时使之存在.”[5](p.504)所以,舍弃和超越,就成为存在的最佳办法.这主要是因为“作为肉体的他人身体不可能被插入一种事先被确定的处境中,但是它恰恰是处境由之出发而存在的那个东西.他人的身体也只可能在超越性中并且通过超越性而存在.不过,这个超越性首先是被超越的;这超越性本身就是对象”[5](p.425).这样,通过对我的身体和他人身体的超越,自由完全展现出来.正如萨特所说:身体若不保持与存在物整体之间赋予意义的关系,它就不可显现.作为行动的生命是被超越的超越性以及意义.被设想为整体的生命和行动之间没有根本区别.生命代表着诸意义的总体,这些意义向着并不被作为在世界基础上的诸如“这个”提出的对象而自我超越.生命是他人的作为基础的身体,与作为形式的身体对立,而这作为基础的身体不再能被他人的自为暗含而非位置地把握,而恰恰是能被我明确地作为对象来把握:于是在宇宙这基础上它表现为有意义的形式,但它仍然是为他的,并且恰恰是作为基础的基础[5](pp.425-426).换而言之,人是靠追求超越的目的才得以存在.也就是说身体的超越性即存在主义:“既然人是这样超越自己的,而且只在超越自己这方面掌握客体,他本身就是他的超越的中心.除掉人的宇宙外,人的主观性宇宙外,没有别的宇宙.这种构成人的超越性(不是如上帝是超越的那样理解,而是作为超越自己理解)和主观性(指人不是关闭在自身以内而是永远处在人的宇宙里)的关系――这就是我们叫做的存在主义的人道主义.”[11](p.25)

总之,萨特的存在主义就是他的身体现象学,身体现象学就是他存在主义的内核.

三、

萨特的身体现象学,与他的身体特质、家庭环境和社会环境有莫大的关系.

首先,就身体的特质来说,萨特无论怎么看都是相貌平平,且身材矮小并患有斜视察.这样的特质,自然不会引起女人和同事的注意.因此,12岁的萨特在拉罗舍尔跟一个叫乔里斯的小女孩交往时,这个小女孩说:“丑八怪,带着你的眼镜和大帽子滚吧”[13](p.86)并不奇怪,但对萨特来说,上升到这样一个高度:“身体的高矮并不使成人更有资格一些.取而代之是神态、衣着、气味、责任和说话方式的问题;这更多是精神性的而不是身体的.”[7](p.196)因此,萨特在建构身体现象学时,不局限于身体的外在表现,而是身体的内在特征:“我们在这里重新发现他人和我之间的那种原则区别,不是由于我们身体的外在性,而只是由于我们每一个都是内在地存在,并且一种内在有效的认识只能在内在性中进行,这就原则上禁止了把他人像自己认识的那样地认识,就是说,像他是的那样认识.”[5](p.297)因此,别人对我的认识的价值取决于通过我对别人的认识的价值[5](p.300).

同时,由于相貌平平,萨特对身体的感受并不愉快.滑雪时担心摔倒,游泳时担心疲劳,等.这种不愉快的感觉,致使萨特产生了这样一种感受:我的身体应该延伸出去,在我的意识之外[7](p.201).由此,超越身体:“我发现自己的不愉快的一般机体感仍然是存在.但我应该把问题搞清楚.这是我的身体实体,而它被某种与我的形象一致的东西所超越;这不是我的形象,但跟我的形象是相符的.”[7](pp.219-220)又由于相貌丑陋,想象性的身体于是出现在萨特的身体现象学中.正如前面所描述的:“我总是把自己的身体想象成为成年人的身体――他身强力壮,爬进大火弥漫的房子把姑娘们背了出来,救了她们.”[7](p.214)也正因为丑陋,“才比别人更能够抵御幻想,不相信社会是圆润的、半透明的,不相信社会彻底摆脱了罪恶和错误.”[14](p.423)

其次,就萨特所处的家庭环境来说,萨特是个遗腹子,从小就在外祖父家里生活成长.由于是遗腹子,从来没有体验过父权之类外在权威对身体的压迫,“没有人对我指手画脚,也许正因为如此,我有一种自由的感受”[13](p.1).而这种自由的感受贯穿萨特人生和身体现象学的始终.又由于在外祖父家里,除了外祖父的宠爱外,其余的家庭成员都是冷冰冰的,致使萨特童年的生活是孤独的,除了看书就是看书.“从童年起,阅读就是我生活中主要的事情.词语,也就是书籍,成了我的藏身之处.在拉罗舍尔的日子,我的生活一方面由暴力和孤独所构成,另一方面,在周末和学校放检测期间,整天的阅读就成了我的主课,包括阅读蓬松•,德•,特莱尔的作品.显然,这时阅读对我而言成为真实的中心;而生活的其他方面在我看来只是本性的畸变等或者不如说是幻觉更适当些.既然我在另一个世界里是遭受不幸的,我也就不怎么去注意它.”[13](p.5)通过阅读,一方面萨特感觉身体一直在场:在我阅读的那一时刻,我永远是一个身体,坐在这张安乐椅中,离窗户三米远,处在特定的温度和时间的条件下.而我的左手食指上的痛苦,我永远使它作为我一般的身体而存在.只不过,我是当痛苦在作为从属于身体性整体的结构的身体性基础中消失的时候使这痛苦存在的.它不是不在场也不是潜意识的:它仅仅是本身与位置意识没有距离的这个存在的一部分.如果刚才我翻了书页,我食指的痛苦没有为此变成认识的对象,它将进入偶然性的行列,这偶然性是作为在我的身体的一个新组织上面的形式而被存在,而我的身体就是偶然性的整个基础[5](p.414);另一方面,通过占有大量语言词语(一种惰性实践实体),于是,出现了一种相应的文字体系,“通过这个体系,我们使我们的‘为他的存在’被揭示出来,并运用这些揭示来命名我们的‘为我们的身体’.正是在这个层次上他人的身体和我的身体的类比同化产生了”[5](p.437);“正是语言使我熟悉了我的身体的为他的结构”[5](p.437).

萨特成年后,遭遇了许多女人,在与许多女人的中,感觉了身体的存在:“正是在对别人的中(或我发现不能他时)或在把握了他对我的时,我发现了他的性别存在;并且同时向我显示我的性别存在和他的性别存在,我的和他的作为性别的身体.”[5](p.471)由此,在他重要的哲学著作《存在与虚无》中专门有一节论述,他说:“不是别的,只是能揭示他人身体的重要形式之一.但是恰恰为此,我们并没有把身体作为纯粹的物质对象来欲求;纯粹物质的对象事实上不是在处境中的.于是,这个直接面对在场的器官总体只有当它不仅揭示了生命而且还揭示了相应改变了的意识时,才是可欲的.”[5](p.473)而且与波伏瓦的谈话与通信中也经常谈起:我把自己首先看成是活动的,我认为这是我消除了同女人平等的感觉的一个原因[7](pp.219-220).因此,萨特总结道:“我回顾自己的一生,对我来说女人给了我许多东西.没有女人我就不能达到我已达到的这种程度.”[13](p.98)

最后,就萨特所处的社会环境来说,萨特(1905-1980)所处的时代正是一个风云变幻、动荡变革的时代.在不到半个世纪里就接连爆发了两次世界大战.这在人类历史上是罕见的.前所未有的动乱使人们对种种传统的信念产生了怀疑.人的地位、作用、价值、命运等问题更加尖锐地摆在人们的面前;孤独、异化、焦虑、绝望等成了描绘人的处境.人的问题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西方哲学家所关注.萨特正是从身体出发,来谈论人的存在的.正如他自己所说:“我给自己塑造一个消耗不尽的身躯,然后把自己交给消费者.我不为写作的乐趣而写作,而为了用文字雕琢光荣的躯体.”[8](p.42)因此,为了使人的存在更具有人道主义,他提出了“存在先于本质”,即人必须为自己的存在和自己的一切行动“承担责任”.懦夫与英雄并非天生:在于“自我选择”.但他的自由选择摆脱不掉他处在“一个有组织的处境之中”的限制,因此一旦作出抉择,他必须为此承担责任,也使他人承担责任:“必须始终在自身之外寻求一个解放自己的或者体现特殊理想的目标,才能体现自己是真正的人.”[11](p.2)正如前面所分析的,萨特的存在主义实际就是他的身体现象学.因此,萨特哲学的内核就是他的身体学说.正如法国哲学家贝尔纳•,亨利•,列维所说:“圣地的土壤中在整个二十世纪浸满了不洁的血.有一种哲学,萨特的哲学,有力地驳斥了所有的一切.一个人的身体可以是神圣的.只要那是一具有灵魂的躯体,那么我们甚至于可以说,这躯体从根本上就是神圣的.”[14](p.4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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