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图尔·施尼茨勒小《梦幻的故事》中的梦幻母题

更新时间:2024-03-11 作者:用户投稿原创标记本站原创 点赞:5428 浏览:14029

摘 要:维也纳现代派代表作家阿图尔施尼茨勒堪称将文学创作与精神分析学结合的典范,造就了他出类拔萃的心理艺术风格.在其晚期创作的小说《梦幻的故事》中,深刻展现了这位心理艺术大师对于梦的理解.他一方面与弗洛伊德的梦的理论有相似之处,另一方面更彰显了他不依附于弗洛伊德的独特认知.

关 键 词 :施尼茨勒 梦幻 无意识 自我

维也纳现代派代表作家阿图尔施尼茨勒(Arthur Schnitzler)堪称将文学与精神分析学结合的典范,小说《梦幻的故事》出版于1926年,是其晚期小说创作中的经典之作.托马斯曼曾表示它是一部“令人钦佩的小说”.其实,早在1907年,作家在日记中就记载了关于小说内容和结构的大致构想,经过二十年的良久陈思,作家终于完成了这部有关梦的小说.1998年,美国著名导演库布里克将这部小说改编成电影《大开眼戒》,并获得多种奖项,使施尼茨勒的这部关于梦的小说更加名扬天下.

施尼茨勒一生都对梦有着特别关注.在他的遗作有400多页梦的阐述,日记中更有超过600条对于梦的记录,最早的一篇写于1875年10月28日,那时他还是一名13岁的中学生,而最后一篇写于1931年10月10日,即他临终前的第11天.可以说,施尼茨勒毕生都没有放弃过对梦以及梦背后所隐含的人的心理问题和心灵世界的思考.在他毕生创作的小说和戏剧中,从最早的《解剖室里的春梦》(1880)到最晚的《遁入黑暗》(1931),有关梦的作品共计14部之多,大部分作品集中在他创作的中晚期.在这些梦幻作品中,梦的表现形式十分丰富多彩,有夜晚的梦、白日梦、催眠的梦.梦也常常与其他主题一起出现,例如梦与现实、梦与死亡、梦与、梦与精神病等.1900年,弗洛伊德的《释梦》问世,尽管那时施尼茨勒已经离开医学领域,但他还是很快就阅读了它并在日记中记录下自己的感受:“当我阅读弗洛伊德的释梦的时候,我突然回忆起许多生动的梦和我自己对梦的阐释.”①应该说,施尼茨勒的这种感受并非偶然,因为在他先于弗洛伊德的《释梦》的两篇有关梦的作品《解剖室里的春梦》(1880)和《贝特里塞的面纱》(1899)中,都体现了弗洛伊德后来释梦中的主要因素,特别是后一篇,更是典型地表现了梦即被压抑的愿望的达成.“可梦就是没有勇气的./就是放肆的,它把白日的光明驱赶回/我们心灵隐秘的深处,/一到夜晚,它才敢从中爬出来.”②从这段引言可以看出,施尼茨勒对梦的理解几乎同弗洛伊德一致.

在这篇小说中,表面上看,男主人公弗里多林的漫游似乎与梦无关,但从作家颇有深意的题目分析,弗里多林的夜晚经历绝不仅仅只是现实经历而非梦.批评界也对此一直争论不休.1958年,批评家兰迪曾指出,男主人公弗里多林的冒险经历发生在现实空间而非梦幻世界.而在六七十年代,评价家波利泽、莱和英姆博登极力反对兰迪的这一论断,认为弗里多林的夜晚经历不能被视为现实空间的事件.英姆博登引入了超现实的概念,将目光汇聚到一个既非现实空间又非梦幻世界的“中间地带”.莱认为:“弗里多林的夜晚冒险虽不能称为真正的梦,但它发生在充满梦幻般的气氛之下,外部环境的阴暗恰好可以同灵魂中的幽暗地带等同起来.”20世纪80年代中,阿勒迪森认为弗里多林的经历是在“意识与无意识共同作用之下”进行的,他将弗里多林的经历称为“像谜一样的、梦一般的、陌生的经历”.因此,从研究发展上看,批评家们逐渐倾向于弗里多林的夜晚漫游具备梦的特征.的确,弗里多林夜晚的神秘经历具备精神分析学中的梦的功能,它战胜意识的阻碍,实现无意识的冲动,例如性欲、恶欲等.并且,作家匠心独具地将弗里多林的夜晚经历和妻子阿尔贝蒂娜夜间真正的梦安排在同一时间段,这种时间同步性使他的夜间漫游更具梦的意义.

首先,弗里多林梦幻般的夜间漫游由各种性经历所构成,并且形成明显的越界活动.以往的研究者一般不太重视这个越界活动,但男主人公性经历中的越界是解读梦幻与自我问题的重要手段.越界活动经历大致可以归结为四个圈子:一是家庭,即与妻子阿尔贝蒂娜之间的爱情关系,地点位于维也纳市中心的约瑟夫城区;二是中层,即与刚刚去世的伯爵参事的女儿间的爱情关系,地点稍微偏离维也纳市中心的城区;三是社会底层圈子,即染上艾滋病的之间的性关系,地点位于更加远离市中心的维也纳近郊;四是充满诱惑的神秘团体,即与神秘团体中女人之间的性关系,地点位于维也纳远郊的利波哈特山谷尽头的乡村别墅里.小说的主人公弗里多林,夜晚活动处于从熟知的生活圈子向陌生的圈子漫游跨越的越界状态.这种越界活动构成了文本的基本运动,具体表现为两种运动模式:其一表现为男主人公从富庶的市中心向“郊外”的跨越,构成一种地域的越界行为.其二是弗里多林从上层社会向底层社会跨越,构成一种阶级的越界行为.

施尼茨勒在他的箴言录《箴言与思考》中叙述道:“在一个人真实或偶然的生活或爱情经历背后,闪烁着他性格中所有的可能性,这些不易发觉的可能性构成了个体.”因此,弗里多林在性关系中所经历的空间越界和阶级越界,事实上隐含着另外一层更深刻的涵义,即自我的越界.地理位置上从城市向郊区扩散,阶级等级上由上层向下层扩散,这种由近及远、由上至下的越界模式恰恰代表着自我正逐渐从近处的、上层的意识领域的熟知的、可操控的地带逐渐向着远离意识领域的那些遥远的、下层的、神秘的、陌生的、不为人知的无意识地带游移,一步步走向他“灵魂的遥远的国度”,③无法摆脱地卷入了“命运之风”.④

“然而,这场打情骂俏把他们引向了更为严肃的话题――关于那些深藏的和被压抑的渴求.即使在最纯净、最透明的灵魂中,它们也大有可能掀起凶险的风暴.他们谈论着心中的隐秘领域,虽然已不再神往,但也许有一天,也许只在梦中,命运的荒谬之风还是会把他们吹向那里.”(6)

在这里,男女主人公都感觉到,自我不可遏制地被“心中隐秘领域”中的“那些深藏的”和“被压抑的渴求”的无意识的冲动力所支配,尽管自我在意识的作用下,不断地压抑那些冲动力作用下的,但事实上,双方都不约而同地感觉到无意识的东西常常浮现在意识领域内,使他们本能地陷入到无意识的状态中去.在这里,“心中的隐秘领域”即存在与意识之下的无意识状态,而“命运的荒谬之风”即无意识的冲动力,正如批评家伯利兹所述,“作家很少涉及力比多、压抑的等精神分析领域的概念,而是用‘命运的荒谬之风’取而代之”.⑤因此,弗里多林夜晚的性越界活动,正是自我一步步遁入无意识领域的体现,他在现实中被压抑的隐秘的原始,对于性的追求,都通过一种梦幻的方式披露出来.就像弗洛伊德所说的那样:“梦幻是的实现,一个被压抑的的实现,它替代了行为.”⑥从这个角度上看,施尼茨勒对梦的认识与弗洛伊德几乎一致. 但值得注意的是,尽管施尼茨勒与弗洛伊德在梦的认识上十分接近,但他完全不依附于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作家之所以在小说中运用“命运的荒谬之风”而非“力比多”或“压抑的”等精神分析学领域的词汇,就是因为他事实上十分反对精神分析学中的某些过分教条和绝对的东西,反对精神分析学对于无意识世界中那些阴暗的东西的过分强调.就像他后期对于精神分析学的批评那样:“而他们――也包括您――过早地以为必然要拐入阴暗的王国里.”⑦在作家1915年3月9日的日记中,他也明确表示:我并不赋予潜意识那样大的权力.相比弗洛伊德,施尼茨勒表现出对无意识领域中那些过分阴暗的的质疑,例如弗洛伊德的弟子琼斯就曾表示,施尼茨勒完全不赞同弗洛伊德的血亲相奸和儿童性欲的观点.同样,在弗里多林梦幻般的夜晚漫游中,除了无意识中那些阴暗的之外,还偶尔在内心世界中会被善良、高尚的力量所照亮.例如他对于健康的关怀,以及他对的吻手礼,都体现着对于他人的关怀与尊重,在性的被满足的同时,的东西也在闪现.再例如在神秘团体中,弗里多林虽然被神秘女人的“风度、馥郁的身体和燃烧的红唇,以及房子里的气氛和包围着他的隐秘的”所诱惑,陷入到感官刺激下的世界不能自持,但他的内心世界中同时存在着高贵的负有承担责任的牺牲精神.当神秘女人愿意替他受罚时,他内心深处的呼唤让他不顾一切地想挽救她,甘愿为她献身.因此,相比弗洛伊德,施尼茨勒对于人的理解中被融进了高尚的道德的东西;自我并不是完全被阴暗的、罪恶的、低俗的东西所完全笼罩,而是阴暗与光明、罪恶与善良、低俗与高尚的结合体.这种融合体现着施尼茨勒对人性的关怀,也使他成为一个富有创造力的精神分析作家.


注释

① Arthur Schnitzler:Tagebuch 1909-1912,velegt von Werner Welzig in der Sitzung vom 17.12.1980.Verlag der ?sterreichischen Akademie der Wissenschaften.Wien 1981.S.48.

② Arthur Schnitzler:Das dramatische werke in 8 B?nden. Bd.3. Frankfurt/Main 1978,S.68.

③ 施尼茨勒1910年写的一出剧名.

④ Michael Imboden:Die surreale Komponente im erz?hlenden Werk Arthur Schnitzlers,Verlag Herbert Lang,Bern und Frankfurt. M,1971,S 52.

⑤ Heinz Politzer,Diagnose und Dichtung.Zum Werk Arthur Schnitzler. In:Das Schweigen der Sirenen.Studien zurdeutschen und ?sterreichischen Literatur,Stuttgart 1968,S. 269.

⑥ Sigmund Freud:Der Traum ist eine Wunscherfüllung.In:Die Wiener Moderne:Literatur,Kunst und Musik zwischen 1890 und 1910.Hg. von Gotthart Wunberg. Reclam 2000,S.158-170.

⑦ Bernd Urban:Vier unver?ffentlichte Briefe Arthur Schnitzlers an den Psychoanalytiker Theodor Reik. In: Mal 8, S. 2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