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千字小,写活两个人物

更新时间:2024-02-09 作者:用户投稿原创标记本站原创 点赞:27961 浏览:130563

《哑巴佬》可以归类为市井题材,也可以归类为爱情题材,甚至可以算作残疾人题材.这是篇写人的作品,从题目看,哑巴佬为主角,春草系配角,其实,春草也是主角,或者说是亚主角,即第二主角,她在故事中的分量,不亚于哑巴佬,她的人物特质,与哑巴佬一样是鲜活的.一篇一千多一点的篇幅写活两个人物,怎么说也是一种功力.

这故事发生在江南的一个小镇上,时间没有明确标注,似乎是上世纪十年代,一个并不遥远的故事.用我们现在的评论术语说,这是篇描写底层,描写平民的作品.


素材应该来自日常生活,来自作家深刻的记忆,很可能是童年或青少年时代刻骨铭心的一段印记.经过岁月的沉淀、发酵,在经过作家的艺术加工,味道就更淳更厚了.

蓝月是从哑巴佬着笔描写的,进行了充分的铺垫,但真正的故事确是从春草的出场开始的.用作者的话说,春草出现在哑巴佬的修表店里算例外,例外就是异数,就是个案,就是不同寻常,就有故事.

作者对出场的女人有简略的表象描绘:“蓬头垢面”、“手里把玩着一块表,依依呀呀不知道唱的啥”,也就是说这女人是邋遢的、没有生活自理能力的,但她又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活得并不痛苦,因为那手表是她的精神快乐的来源,唱,是发自心底的快乐.故作者把她定位“疯婆子”,而非“叫花子”.按常理,一般人遇上疯婆子都会避而远之,但哑巴佬对疯婆子并没有任何着恼的表示,用小说家的术语,这就“有戏”.

作者的聪明之处在于详略得当,她把疯婆子致疯的原因一笔带过,但读者还是能隐约知道春草害的是“花痴病”,她看上了曾来小镇上说书的那位儒雅而俊秀的评弹艺人,春草与他的心上人是否有故事,这故事发展到什么程度,作者没说,但留下了一块手表为道具,给了读者无限的想像空间,文字的有限化作了想像的无限.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铺垫,要引出的是哑巴佬对春草的感情.

哑巴佬不会说,但他的感情世界与普通人并无不同,只是表达的方式不同而已.哑巴佬把自己的爱体现在默默地为对方着想,他愿意为自己心爱的人做一切,哪怕没有任何回报,他的爱,不是占有,这在当今物欲横流的世界怎么说也是一种崇高,作品也就有醒世意义.

作品的在哑巴佬与春草双双死于水中,显然,哑巴佬下水是为了替春草捞起那块水表,这种付出,对哑巴佬来说是心甘情愿的.而两人双双溺毙于水中,既可以认为是意外,也可以认为是两人共同选择的凄美的结局.因为两人均“毫无惊恐之色,似乎还带着笑意”,这说明一切.

哑巴佬为了一个疯子,连命也搭上了,值得吗?——值!至少在哑巴佬看来,值.且死得无怨无悔——这就是真爱的魔力.

一篇一千多字的微型小说,能写到这层次,这境界,堪称佳作.

哑巴佬

●蓝月

藏书街依河而建,小河北边是居民住房,南边是田地,种着四季作物.

房屋的门脸儿一律向南,也就是说面朝小河,小河的河堤上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河滩头,女人们会在那浆衣洗米扯着大嗓门聊天.

街虽小,却是小镇的中心.铺子就夹杂在这些民房中间,很好辨认,都是一溜的拼木门板.张家茶馆,苏家杂货铺,李家轧面铺,曹家钟表修理铺还有一家肉铺.早上的时候还会出现一家卖鱼的和几位卖蔬菜的农妇.卖鱼的是临时摊点,直接把鱼从船里拿上来,卖完走人.

大清早过去,小街就冷清了,人们各忙各的生计,除了有几个无所事事的会在张家茶馆喝茶闲聊.

曹家钟表修理铺更是寂静无声.为什么呢?因为铺子老板是个哑巴,生下来就是.哑巴当然是有名字的,但是街上的人一直哑巴佬哑巴佬的叫,真名反而记不起了.其实吧,叫什么都无所谓,他也听不见.

钟表修理铺是祖上传下来的,哑巴佬修钟表的手艺也是祖传的.哑巴佬每天都弓着背坐在一张看不清颜色的窄条桌子前,左眼扣着一个黑色的圆筒一样的眼镜,拿着细小的镊子摆弄钟表.桌子上有一个玻璃橱柜,被他擦得亮晃晃的,橱柜里放着一些钟表和钟表的细小零件.

哑巴佬瘦高个,脸上爬着很深的皱纹,分辨不出他的具体年龄,可能四十多可能五十多.手指细长如枯树枝的枝杈.虽然是个哑巴,修理钟表的技术极好,再破再烂的钟表都会在他的枯树枝手里重新获得新生.

钟表修理铺的大门每天6点准时打开,里面倒也整洁,门内放着一条长凳,供客人休息等候.大多时候只有哑巴佬独自在屋里安静地修理钟表,伴随他的是时间走动的声音.客人们匆匆而来匆匆而走基本不会作太多停留,因为留着也无聊,和一个哑巴能聊啥?

不过也有例外.

有时候人们会看见门内的长凳上坐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女人不是叫花子是个疯婆子.疯婆子手里把玩着一块表依依呀呀不知道唱的啥.哑巴佬干着活会不间歇地瞅几眼疯婆子,并没有着恼的意思.

小镇上的人都认识疯婆子,说起疯婆子会忍不住摇头叹息.

疯婆子是轧面铺的女儿叫春草,从小长得聪明秀气,那小嗓子脆脆的,无师自通,竟然把苏州评弹唱得有腔有调的.

那年镇上来了一老一少唱评弹的,年老的身材瘦小,年轻的长身玉立,儒雅俊秀.

场地就在张家茶馆.小街上人都喜欢听评弹,一时生意还不错.春草更是如痴如醉,听着看着眼睛就收不回来了.

一个月后唱评弹的走了,春草手里却多了块表.春草看着表茶饭不思一直流泪,任谁劝也不听.后来就失踪了,一年后回来就变成了疯疯傻傻的模样.

好心人和哑巴佬比划,意思是说让哑巴佬娶了春草,可哑巴佬却摇摇头.好心人说你一个哑巴你还嫌弃啥?哑巴佬还是摇摇头.唉,一个哑巴一个疯子,没法说.

其实谁都看得出来哑巴佬是喜欢春草的.春草出走的那段时间,哑巴佬的魂就像掉了一样,经常修着表就发起愣来.边上的人拍拍他的肩,才缓过神来.有时候站在路口呆呆地望,望一阵才蔫蔫地返回.直到春草回来,才跟拣着宝似的露出了笑脸.

春草疯了却也不乱走了,只是总会拿着表让哑巴佬修.哑巴佬认真地拆开,擦油,修整一新.交到春草手上的时候春草笑了,把表放在耳朵边上听,放在脸上摩挲,一脸的幸福.哑巴佬出神地看着春草,看一眼,再看一眼,也笑,一张光洁的脸慢慢皱成了满是褶子.

日子就这样安静地流走,也许哑巴佬和疯婆子就这样成为了小街上人心里没有故事的故事再慢慢被遗忘.

一个闷热的午后,午睡中的人们被疯婆子的哭喊声惊醒.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赶紧跑了出来.但是河边根本没有人.

这个疯婆子.

人们正想离去的时候却发现了哑巴佬,哑巴佬的脑袋在水里一晃又没影了.

不好,快救人!

有水性的纷纷下水.找到没?没啊.继续找,忙活了半天,终于把哑巴佬找到了,不是一个人,还有疯婆子春草.

从水里捞出来的哑巴佬变得白白胖胖的,就像一只鼓胀的气球,脏兮兮的春草也变得洁净异常,两个人紧紧地搂在一起.奇怪的是两人脸上毫无惊恐之色,似乎还带着笑意.

哑巴佬右手握着拳头,费了好大劲掰开,掌心竟然躺着一块磨损严重却依然光亮如新的手表.

于是人们猜测,哑巴佬是帮春草捞手表了,手表捞着了,春草又跳河了,哑巴佬肯定是在救春草的时候精疲力竭没有爬起来.

这个哑巴佬,为了一个疯子,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