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关键词

更新时间:2024-03-10 作者:用户投稿原创标记本站原创 点赞:24061 浏览:114877

北川

北川,一个令人心痛的名字,大自然留在人类肌肤上的永不愈合的伤口.

我是在赴北川的路上看到了告别北川照片的.回望北川的那一刻,总理的目光显得凝重而苍凉.他面前是一座碎掉的城市,但他一定不是在回望这座城市,而是在回望与这座城市一起碎掉的那些生命,他是在与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告别.

他们来过了,他们又走了,与所有的生命过程一样.只是他们走得太急,太让我们震惊,太让我们手足无措了.

就在我心情复杂地注视告别北川的照片时,沈阳军区抗震救灾指挥所总指挥周建平正在北川县城.这天的晚些时候我们见面后,他告诉我他今天去北川县城了.我问他都看到了什么,他说他看到了一座空城.他说他们这一行走后,北川就只剩下了几十个战士了,他们马上也要随后撤出.从今天晚上起,北川就是一座死城了.他说,离开北川时他最后看了一眼,心情突然变得十分复杂.因为他看见在满目苍凉的废墟上还飘扬着一面五星红旗,看见一座倒塌的楼房阳台上还盛开着一盆鲜红的花.人间和地狱,他深有感慨地说,幸福和苦难,生和死,就这样被同时定格了,定格在2008年5月12日14点28分的那个瞬间.

北川,他们共同的名字,我们共同的心痛.5月24日我们赴北川地震灾区.我们一行四人,我、杜守林、胡宏伟、李连志.两个作家,一个词作家,一个画家.

来成都接我们的同志带我们乘上一辆志愿者的车,沿着公路向北川方向开去.

一路上不断看到滑坡,看到滚落在路面上的巨大石头.走一段路就会看到一个警示牌,上面或写着“路面塌陷,快速通过”,或写着“路面断裂,不要停留”.有一段路很险,大面积山体滑坡,把路面挤得只能通过一辆车.偏巧我们在这里迎面遇上了一个车队.我们只能停下,等待车队过去.我们的车停在了一座险峻的山崖旁边.抬眼望去,那山崖向下倾斜着,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砸下来.司机很熟悉这段路,他从地震的第二天起就开着车在这条路上来回奔跑,但此时连他也沉不住气了.司机一边不时地抬头观察那山崖,一边在嘴里不停地嘀咕着,快过快过快过呀.受司机情绪的感染,我的心也提了起来,只觉得从来没见过这么长的车队,从来没见过开得这么慢的车.我们不知等了多久,也许是很久,也许其实并没有多久.反正当车队刚刚过完,司机立刻就迫不及待地带我们离开了这处险境.直到开出了很远的一段路,直到进入了安全路段,司机才放松下来.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回过头来对我说,刚才我真是太紧张了太紧张了.

路,人们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关注过路.通往汶川的那些条路,通往深山灾民的那些路,每天每天在人们的心尖上一寸寸地向前伸延.当路不再通畅,当生命因为路而堵塞之后,我们才发现,路,在我们的生活中竟然如此重要.

十九点,我们来到北川县擂鼓镇,来到沈阳军区抗震救灾指挥所暨北川野战医院报到.

我要洗脸.从沈阳转包头,进成都入北川,这一天奔波了十多个小时,睡觉前我想好好洗个脸.

跟我住一个帐篷的女护士高蕾热情地接过我的盆,说我给你倒水.她用一个粉红色的塑料暖壶盖,大大方方地从桶里给我舀了满满两壶盖的水.我接过盆时有点发愣,还好,盆底是盖住了.

高蕾看我发愣,才反应过来我是从不缺水的地方来的,没思想准备.她很聪明,立刻跟我唠起了嗑,说现在好了,有水用了.虽然水不多,还得到挺远的地方去提,但比前些日子强多了.她嘿嘿笑着说,前些日子我们洗脸是用湿巾擦,刷牙是嚼口香糖.怪不得我看到大家吃饭时都把饭盒里套个塑料袋,原来吃完饭把塑料袋一扔,可以不用水刷碗了.我赶紧调整状态,迅速适应情况.没问题,当兵的嘛.

很快我就发现,这里的节约是和奢侈并存的.我被警告必须用矿泉水刷牙.不仅刷牙得用矿泉水,连做饭都只能用矿泉水.

其实我们驻地的门前就有一条河,但不能使用河里的水,因为那条河水流经上游的北川县城,怕出现疫情.

情况很快就得到了好转.先来了净水车,又来了一辆野战淋浴车.

淋浴车一来,女兵们的眼睛顿时发亮了.

都支着耳朵听消息.嘴上说别想了,还不得首长先洗呀,心里却忍不住惦记着.突然听到一个大嗓门在喊:女生先洗澡!四周立刻此起彼伏地发出欢快的尖叫.与我住在同一个帐篷里的两个护士叫声未落,人已经拿着东西冲了出去.

这是她们来到北川后第一次洗澡.虽然每人只能洗五分钟,但她们心满意足,一个劲儿地说太舒服了,真幸福!

幸福,有时候就这么简单.

帐篷

在电视里多次看到这种蓝色的救灾帐篷,就是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住进来.在这个8平方米的帐篷里,我们住了三个人:我、范杰、高蕾.范杰是手术室护士长,高蕾是手术室护士.

帐篷里刚好摆下三张担架床.担架床很窄,中间还有个洼兜,只能凑合着窝在里面睡了.摆下这三个担架床后,帐篷里就没有多少空间了.何况这8平方米里除了我们三人,还有一些不请自来的客人,蚂蚁、蜘蛛、蚊子、跳蚤、蛾子、飞虫,还有一些我说不出名字的活物.今天有个巨大的蜘蛛前来拜访,我吓得蹦起来看着它.眼看它就要钻到床下了,我才反应过来不能让它进去.如果进去就找不到它了,没准它什么时候就会钻到我的被窝里.我咬咬牙一脚踩了上去.我不想杀死它,但又不能不杀死它.如果不杀死它,我会时时刻刻想着它,会写不下东西,会睡不着觉.让这些客人闹的,从第一天住进来我身上就开始长包.开始还数得过来,现在已经数不过来了.高蕾身上的包更多,红瞎瞎地连成了一片.还有比高蕾更厉害的.刚才听几个女兵议论,说有人在比赛谁身上的包多.昨天一个在身上数出四百多个包的胜出者今天已经落后了,被另一个数出五百多个包的拿到了第一.

第一天住帐篷就给了我个下马威.晚上下了一夜雨,早上起来发现褥子湿了.在帐篷上摸了一下,竟摸了满把的水.原来是帐篷布太薄了,渗水.怪不得范杰嘱咐我别把衣服靠近帐篷布挂,太潮.其实不靠帐篷布挂也潮.早上起来真不愿意穿衣服,往身上套衣服就像套潮湿的纸壳一样难受.

民兵

昨天,绵阳三台县武装部民兵连的一个民兵找到心理救援中心,说自己很多天都不能吃饭不能睡觉了.他姓勾,曾经在新疆当过五年兵.16日进北川,一直在北川中学救援.

他看到了太多惨死的人,有一个最惨的景象至今印在他的脑海里,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反复出现.他说开始那几天他们什么也不想,什么也顾不上,人都麻木了.直到来北川中学,直到跟他们在现场的二十个民兵握手的那一刻,他们突然就崩溃了,浑身发软,痛哭失声.他说,他现在早上不能吃饭,只能喝一瓶矿泉水,中午和晚上也只能勉强吃进一点点东西.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办.昨天心理医生已经对他进行了一些疏导,今天准备给他们全体人员做心理晤谈.

我随第四军医大学的苗丹任来到一个班.为了躲热辣辣的太阳,我们十几个人躬着身子钻进了一辆平板拖车的车板下面.大家先是自我介绍,然后开始一个一个讲.我对面坐着的一个小伙子引起了我的注意.他一直低着头,面色沉郁,神情忧伤.自我介绍时,他说他叫李现洋,20岁,北京音乐学院小提琴制作专业学生.苗主任笑着说那你干活得注意保护手啊,他看了一下手,没笑.

我很快就知道这个叫李现洋的小伙子为什么会这样沉闷了,原来他的女朋友在地震中遇难了.这之前,他们已经商量好了要在6月份订婚.他们一起在北京学习,他的女朋友原本是可以躲过这一劫的.但5月5日他女朋友的母亲过生日,孝顺的女儿于5月3日专程赶回四川安县给母亲过生日.在母亲的生日过完之后,女朋友写了13日的,准备在那天离开四川回北京.但那张车票却永远也用不上了.就在离家的前一天,就在12日14时28分的那一刻,他的女朋友永远地离开了他.

李现洋述说这些的时候没有哭,中间甚至没有停顿,没有哽咽.他说,他已经哭过许多次了.从北京赶回来后,他只到女朋友家看了一眼,在女朋友的墓前痛哭了一场之后,就立刻赶到武装部报名参加了民兵连.他说,他现在只想多做事,用干活来填满时间,想办法把这一切忘掉.

但他真的能忘掉吗?我很为他担忧.

李现洋似乎还有许多话没说出来.从5月3日到5月12日的这几天里,他的女朋友有很多机会躲过这场灾难.如果她留在北京不回家,如果她给母亲过完生日立刻就回北京,如果她提前一天写,如果她当时没在屋里睡觉,如果等

这许多的如果还会继续纠缠着李现洋,让他自责,让他悔恨,让他痛苦.他的班长说,他很少说话,只是拼命地干活,干什么都毫无怨言.

苗主任教了他们几个自我放松的方法,我看见李现洋在认真地跟着做.我不知道这些方法是否真的会对他有用,但我希望这会对他有所帮助.至少让他睡个好觉吧,至少让他年青的面容舒展开一些吧,至少让他沉重心情放松一点吧.

毕竟,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人生也从不相信检测设.

毕竟,他还年轻,他面前的人生道路还很长很长.

消防队员

一名叫江泽伟的战士为我讲述了一位消防队员的故事.

我与别人不一样.江泽伟说,见到第一具尸体时不仅不害怕还很兴奋.那是一个穿橘红色衣服的男人.我还跟别人探讨这个人是怎么被砸到的.后来赶到北川中学救援时,我思想上也没有多少准备.正大步向前走的时候,队长突然在旁边说了句小心尸体.我低头一看,脚下是一个后背.我说,不会有多少吧?队长说怎么没有多少,你看.我仔细一看,这一个头,那一个手,到处都是,我一下就愣在那了.

抬第一具尸体的时候那个人还没僵.我一抓他的手臂凉凉的,说硬不硬说软不软的,心里一慌就抓滑了.到现在抓手臂那一刻的印象还留在我脑海里,怎么也去不掉.

最令我感动的是一个消防队员.他趴在废墟上朝里面喊,查看里面还有没有活着的人.

他的身边就是一具压住的女尸.那人死的时候双手撑在地上,撑起了身子,头垂在胸前.她的身体很完整,没有血,也没有伤,只有额角擦破了一点.她好像是想拼命撑住地爬起来,但就保持着那个姿势死了.为了让里面能听得见喊声,这个消防队员把脸紧贴在这个女尸上喊,一遍一遍地喊.后来发现里面好像有声音,他干脆就把口罩摘掉了,又把脸贴在尸体上喊.结果真的找到了一个活着的人.

江泽伟不知道这位消防队员的名字,我也不知道.也许我们最终谁都不会知道.

我们只知道他们共同的名字――消防队员.我们只知道在这次抗震救灾中这些叫做消防队员的人一直战斗在第一线.

氯气

下了一夜雨.我4点多就醒了.雨点清晰地打在帐篷上,就像打在头皮上一样令人烦躁.听着脑袋顶上急促的雨点声,不由想起近日有地震的预报和那个高悬在头上的堰塞湖,竟然睡不着了.我从来睡觉都极好,从来也不失眠.难不成我也成了低级动物,出现地震前的反常反应了?

挨到早上,雨丝毫还没有停下的意思.大约七点多钟,我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问范杰闻到没有,她竟然没有感觉.我以为是我敏感了,心想大概是因为下雨把防疫人员喷洒的消的味道反上来了.但那味道竟越来越大,刺得我眼睛都睁不开了.范杰这才感觉出来.我俩正笑着说她反射弧太长,反应太慢,就听见外面有人大声呼喊:赶快撤离!戴上口罩出来!赶快撤离!我抓起雨衣就冲了出去,边跑边穿雨衣戴口罩.回头望去,只见一束白色的烟柱冲天而起,到处都是刺鼻的氯气味道.

烟在向四周蔓延,很快就会蔓延到我们集合的地方了.情况已经清楚了,是防疫用的漂和净水片被雨浇湿后产生化学反应燃烧,生成了氯气.氯气有很强的腐蚀作用,会刺激眼睛和呼吸道黏膜,造成呼吸道水肿,还会烧伤皮肤.

天还在下着雨,气压很低.大家静静地站在雨中看着天空,没有人说话.这样的天气别指望那些氯气会很快压住,也别指望那些氯气会很快飘散.问题是我们无处可躲.如果真躲不过去怎么办?

就在这时,听见有人在喊:“伤员来了!”扭头望去,几个战士被背着、搀扶着跑了过来,边跑边剧烈地喘息着、咳嗽着,表情十分痛苦.没有人发出命令,但就像听到了命令一样,刚才还在呆立着的人们立刻迅速行动起来.搀伤员的搀伤员,拿药品的拿药品,抬氧气的抬氧气,转眼间就全部投入了紧张的抢救.

我由衷地敬佩这些医护人员.一见到伤员,他们立刻就忘掉了自身的处境,进入了一种忘我的状态.没有人再想那些氯气了,没有人再想怎样躲开那些氯气了.他们迎着伤员冲上前去,心里只有抢救,争分夺秒地抢救.

一拨接一拨的伤员送来了.我突然发现很多战士都很面熟,这才知道这是我采访过的绵阳支队的战士.我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格外的沉重.这支部队的一个中队就驻扎在北川县城,从地震开始他们就在里面,从最初的救援一直干到最后.他们刚从北川县城撤离不久,他们的身心还没来得及恢复,现在就又冲到了最危险的地方.

那边开始为身上沾染了氯气的战士清洗了.一个战士两条裤腿全是,医护人员二话不说,拿着剪刀“哗啦”一声就把裤腿豁开,又横过来把裤腿整个剪掉了.那战士已经懵了,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变成了短裤的裤子,看着蹲下身子给自己冲洗双腿的女护士.

有个战士说什么也不肯脱裤子,非说自己没事.我对他说,你得听话,你看你裤子上都是,会把腿烧坏的.他无助地抬起头看着我,眼里满是难为情.一个女护士边说没事脱吧,边不容商量地解开了他的腰带,一把就把他的裤子褪到了脚下.他的腿上真的已经烧出了一片水泡.护士为他冲洗一条腿,我为他冲洗另一条腿.冲洗完之后,他低声地对我说了声:谢谢.我的心里突然有些发酸.我知道,说谢谢的应该是我,应该是我们.

我们真应该对这些无私无畏的战士好好地说声谢谢!

野战军

我一直以为他是行政管理干部.他面如涂漆,脸上筋肉很健,瞪着眼睛很少笑.从到野战医院的那天起,我就发现他整日站在院子里,什么事都管.指挥战士铺设路面是他,安排人员洗澡是他,吹哨子喊吃饭也是他.女兵洗澡时,他样子很凶地坐在外面看门,不笑.但他看见你走过来时,会很真诚地告诉你“进去吧人不多”,或是“里面人多,等几分钟再来吧.”昨天早上我碰见他对几个战士发脾气.他挥舞着手臂,恶狠狠地吼着:“没告诉你们8点半集合吗?现在都几点了?我告诉你们,这个地方可不要摆设!不愿意干的给我滚回去!”


他叫何映光,是军区总医院的政治部副主任.真看不出来,他居然是个政工干部.我问守林是否注意过这个家伙,守林说注意了,这是个干实事的人.你看他干活总在前边,但一照相就躲到旁边去了.又很自信地补充了一句,他肯定是从野战军出来的.我不信.心想守林也太臆断了吧,自己是从野战军出来的就自我感觉良好,见到好人就想往野战军那堆里归.

今天早上,何映光发现冒烟后立刻抓起防毒面具率先跑到了现场,冲到最前面去抢险.从现场回来后,他竟若无其事地光着两条腿,连口罩也不戴.汇报完情况他刚转身要走,我突然在后面冲着他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在野战军干过?是!他很干脆地答道,回过头来莫名其妙地瞪着我.我用余光看到守林在旁边得意地笑了.

医护人员给他冲洗沾染了氯气的皮肤.人家给他冲洗右胳膊,他用左手抽烟,给他冲洗左胳膊,他换到右手抽烟.护士说别抽烟了赶快好好冲冲吧,他坚决不肯.后来发现他的眼睛发红,小腿烧出了一片水泡.宣传人员找他了解现场情况时,他胳膊上扎着针输液针头竟然睡着了.开车支援我们的司机师傅曾感慨地对我说,何主任太累了,没闲着的时候.昨天中午我让他上车里休息一下,他坐下没两分钟就打呼噜了.他真是太累了.

下午我看到他腿上缠着绷带迎面走过来,走到对面时我问,你眼睛怎么样了?没事了,他说.把眼睛送到近前给我看,脸上现出了一个生硬的笑.我凑上前去仔细看了看那两个大眼珠子,的确没事了,只是上面横七竖八地布满了鲜红的血丝.

内疚

在我采访的过程中,战士们很少讲他们自己救人的事迹,他们说得最多的一个词就是内疚.

战士张泽:我不知道这段经历会不会跟随我一辈子.现在我站哨或晚上没有人的时候,总能看到一张照片,总能听到一个声音.

是在北川县幼儿园救援的时候,有个消防干部给我看了那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对可爱的双胞胎,大概有三四个月大.消防干部说这是孩子的家长给他的,他让我帮着找这两个孩子.那孩子太可爱了,我想要这张照片,但他没给,他眼睛红红地说他自己也想留作纪念.但我一直没找到这两个孩子.后来,我听到一处废墟下有孩子的声音,我喊他,他在里面答应了,是活着的!我们没有工具没有机械就用手挖,挖了好久也挖不到,他埋得太深了.后来别的部队来接替我们,我们只好交给他们后撤了.现在,我常能看到照片上的那对双胞胎,常能听到回答我的那个孩子的声音.我觉得我欠他们的,有些事情真没办法等

副连长简卫:我们15日夜间进北川,看见了一座漆黑的死城,遍地尸体.对我刺激最大的是在北川幼儿园看到死了那么多的孩子,太惨了.那么多幼小的生命.我就觉得我们来晚了,如果来早点就能救出更多的人.我很内疚,我什么都没法想,只想救人救人救人,但是等

战士张余:刚进去的时候,我看到废墟上露出一个头和一只举起来的手,上面都是灰.我一时觉得那是一个玩具,一个摔坏了的玩具.但我突然醒悟过来,不可能是玩具,那是死了的人.我们把她抬了出来,她是个女孩儿,有点胖.我和一个战友抬起她往外走的时候,她突然晃了起来,我的脚就站不稳了,也跟着她一晃一晃的.当时的感觉至今难忘.他们都是学生,还是孩子,救不了他们我心里很内疚.

战士王野:我总忘不了我抬过的一个人,那人的身体被一条钢筋从胸部扎穿了.我们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从钢筋上拔下来.抬的时候我不敢看他,只好在心里想,这是布娃娃,就当是布娃娃摔坏了吧.

最难过的就是听到有活着的人在叫,但我们没有工具救不了他们.他们很无助,我们也很无助.那时就恨自己太没用了,心里这样一自责,就觉得全身发软无力.

班长向春林:我很复杂.我是兴奋的心理,激动.我也不知道这么大的事自己在激动什么.想到这是自己的家乡遭灾,我也很悲伤.我还自责,觉得自己无助无能.救人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用劲他疼,我不用劲我疼.

最难过的是看那些小孩的尸体,心里真不是滋味.我就想,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换他们的生命.我这人挺自卑的,小时候在家常挨打,在学校也被人欺负,一直觉得自己的存在价值不大,很想用自己去换那些价值大的人.苗主任告诉我,昨天有一个战士说,他

因为自己没能救活一个孩子,现在每天晚上做梦都会梦见那孩子.在他的梦里,那孩子喊他、骂他、甚至用鞭子抽打他.这个战士说他心里实在是太愧疚了,他已经承受不了了.

听着战士们的倾诉,我的心里阵阵绞痛.我心疼他们,心疼这些其实也是孩子的战士.我不知道这些经历会在他们年轻的生命中留下什么,我不知道这些20岁左右的孩子是否都能顺利地摆脱心理阴影.我只知道他们真的是尽全力了.我不希望他们在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超负荷地付出了自己的体力和心理承受能力之后,还要永远地在生命中背负起愧疚的包袱.

此刻,我听到战士们在心理医生的鼓励下,正在用力地喊:

“我――尽――力――了――!”

“我――问――心――无――愧――!”

“我――是――最――棒――的――!”

一个战士连着喊了几次也喊不出来.我对他说,你真的是最棒的.在我的眼里你就是最棒的.你喊吧,我想听你喊出来!

在他终于喊出来的那一刻,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我衷心地感谢那些及时赶来帮助他们的心理医生.我想对所有的心理医生说,帮帮他们吧,帮帮我们这群可爱的战士.我在这里替他们谢谢你们了,我在这里替他们的父母谢谢你们了,我在这里替他们的将来和我们的将来谢谢你们了!

责任编辑/兰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