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何为?

更新时间:2024-03-01 作者:用户投稿原创标记本站原创 点赞:4323 浏览:18011

读完巴一的这部长篇小说,心中久久平静不下来.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文学何为尽管这是个有关文学的最基本的问题,尽管又是个被扭曲得面目全非了的问题.

每个人都有倾述的,每个人都想表达自我,因为每个人都有着他独特的成长经历,有着他属于自己的梦想,有着他内心深处的隐秘世界等这些独特的经历、梦想以及内心的隐秘,如果没有及时的记录下来,就会随风飘逝等如果说金钱、地位、权势都是身外之物的话,也许这些只属于自我的经历、梦想和隐秘才是真正的身内之物,因为这些都是构成灵魂的有机体等然而人生却往往是荒谬的,人们总是殚精竭虑地去追求那些身外之物,为此疲于奔命甚至扭曲自身,却任凭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随意遗失自生自灭等

也许只有到了人生的喘息处,人们才会回过头来凝视一下自己,才会静静地坐下来关照一下自己的内心,然而得到的却有可能是更多的茫然,因为他们没有能力把那些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变成可与他人交流的文本等有太多的人在感叹:我的一生呀,就是一部精彩的小说!但他们却永远都不可能把这样的小说写出来,因为写作需要才华.

从这个意义上说,作家是幸运的,因为他拥有以文本的形式倾述自我的才能;可作家往往又是不幸的,因为他总是在浪费自己的才能,写的多是些与自己灵魂无关的东西.

作家所面临的最大诱惑,就是去反映一个时代,让自己的作品成为一部史诗等然而文学的歧途往往也正是从这里开始的.时代是什么现实是什么是要通过每个人不同的个人感受去触摸去感知的,而并不是什么可以独立于具体的个人感知之外的东西.抛弃个人的内心感受而去反映时代,就如同弄瞎自己的双眼再去描述眼前的美景,即便技巧再高手法再新,也不过是在变着花样的重复已有的俗套而已.文学从根本上说,是属于个人的,是属于心灵的,一切抛弃了个人视角和内心感受的文学,用调侃的词儿说,那叫“浮云”,用严肃词儿说,应该叫反文学.

我没见过巴一,读他的小说也并不太多,但看了他这部《野百合》之后,心里却有一种感动.不是因为小说有多高的技巧,也不说因为小说的故事有多复杂多煽情,感动了我的不是这些,而恰恰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真诚,和毫无虚饰的质朴;

郁达夫认为小说其实都是作家的“自述传”,我觉得是有一定道理的.那些貌似没有写自己的大师级作品,其实是将自我分解了,投射了,戏剧化了等仍然是自我的,这与那些失落了自我的作品是完全不一样的.比如曹雪芹的《红楼梦》,写了那么多人物,写了那么大的社会场景,却都是作家个人视角之中的,都是作家心里那“一把辛酸泪”酿成的,而非人云亦云的等而典型的“自述传”式的巨著《追忆似水年华》,写的全是自我,可谁又能说那其中没有“时代”


当然,巴一自然不能和曹雪芹比,也不能和普鲁斯特比,他的小说还有推敲的地方;但他的路子是正的,是忠于自己的内心的,他所写的主人公巴若宇的人生经历,是与自己的人生经历有着紧密的互文关系的,是触及了自我内心中的梦想和隐秘世界的,而由这种个人的视角所折射出来的时代氛围,也才是真实可信的,在遗失了自我的种种宏大叙事甚嚣尘上的时候,巴一的这种坚守尤其难能可贵.我敢说,就这一点而言,巴一的写作比某些当今在文坛呼风唤雨的“著名作家”都更具价值.比如小说中写到赵庙粮站的土地开发和拆迁时,巴一写得太过天真了――按照一般“底层叙事”的金科玉律,开发商以及富人永远都只能是坏人,正义永远都站在“底层群众”一方,西方有个词儿.管这叫“政治上正确”等巴一却完全不理这一套,径自用主人公巴若宇――一个开发商的视角来叙述,讲了“钉子户”以及各色底层骗子们玩弄的花样等虽说在当今的现实中,开发商与“钉子户”之间的种种纠结,远比作家们的想象复杂得多,但巴一的“天真”至少为我们展示了其中另外一面的观察,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多元的视角.其实在巴一的内心世界中,对故乡对故人对底层民众的眷恋是炙热的,否则他就不会如此念念不忘地去描写这些了.

巴一的写作,有很大一部分可能缘于早年爱情上的失落.这是很正常的,大概每个感情丰富的人,心中都会有那么一种“情结”等但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这种“情结”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就慢慢地淡忘了等而巴一却把这些升华成了写作中的一个“母题”――一个《钗头凤》式的“母题”,这一“母题”生发了小说中感人的力量,因为它是那样的质朴,毫不修饰,剥离了情爱小说中业已定式化了的各种花里胡哨,仿佛又回到了文学在童年时代的本真等当然,对于这一“情结”的过分“固着”,也让这篇小说的叙述看上去显得不够流畅.比如小说是以主人公巴若宇受邀回到家乡投资建设作为故事发展基本脉络的,而巴若宇的早年奋斗以及其早年的爱情故事,都是以插叙的形式进入故事的,如果插入的故事过多,就会使小说的结构显得臃肿等其实这篇小说在结构上至少有两种更佳的叙述方式,一种是采用线性故事,但减少插叙,将多个爱情故事“合并同类项”,着重讲好两三个就可以了,在此基础上将主要的故事线索充分展开,让主人公的性格不仅在“过去进行时”里成长,也同样在“现在进行时”里继续发展等另一种方法则是采用《一日长于百年》式的放射结构,让现实与往昔交织,淡化故事的物理时间而凸显主人公的“心理时间”等

巴一在小说里提到了路遥的《人生》,我想《人生》里的主人公高加林一定对巴一影响深刻,无论是在人生方面,还是在文学方面.巴一曾在一篇讲述自己成长历程的文章中说:“有人间到我成功的秘诀,我总是毫无犹豫地回答:一切都是文学的恩赐!我的一切都是文学给予的!”――文学与人生本就是一种互动的关系,尤其是在我们这个多元写作的时代.文学何为文学其实就是为人生建构一个意指的文本系统,路遥建构了他的有关人生的意指系统,巴一也建构了一个等然而却仍有许许多多的写作者至今不能建构自己的系统,这是为什么呢原因其实就在于他们所建构的不是有关人生的意指系统,而是有关社会的意义系统.他们总是想通过编织故事去说明某个道理,或是根据概念去设置人物,其结果自然是走向了主题先行和图解概念的歧路.罗兰巴特说:“艺术不表现可以表现的东西”,道理就在于此.巴一的成功,正缘于他没有犯类似的错误,因为他的人生之路本身就已经有太多精彩了,如此的人生经历和心路历程足够一个人去终生回味――他只需忠于自己的内心,而没有必要去图解人生体验之外的东西.

2010年12月31日于天津

相关论文范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