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读到一篇湖北高考满分作文,标题《母语之殇》,读后惊异,一个孩子说出了大实话!这些话有些大人不会说,有些大人不敢说,有些大人不屑说.一个孩子,竟说得如此犀利老道,入木三分,就是让一些作家看了,也会汗颜得就地埋起自己的笔,终于明白什么叫入错了行.如果我是科举的主考官,单凭此文,就一定让这个孩子高中状元.
母语之殇,意思是母语夭折了,比母语之死多了一层意思.我们如今的白话文,只有90多年的历史,对于一种语言来说,它确实未到成年,然而它已病入膏肓了.承认它垂危的现状,我们的母语或许还有被拯救的可能.漠视与否认它,等待我们的一定是中文的全面衰亡.
前几年,就有这样的事出现,在复旦大学的汉语比赛中,中国队竟然输给了外国留学生队,消息一经披露,舆论哗然.其实,将今天中小学的语文教育与大学的中文教育称之为“僵尸教育”,毫不为过.这种毫无创造性与想像力的教育方式,培养的只有学生对中文的厌恶.中文既是我们民族的标志,更是中国文化的重要载体及组成,它的应用水平直接影响到一个国家整体的思维力、感受力与创造力.余光中说,“英文充其量是我们了解世界的一种工具而已,而汉语才是我们真正的根等”这句话是有警醒意义的.
越来越多的事实表明,中国人不仅完全丧失了对母语的尊重,也丧失了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尊重.我认为,这个孩子真正想说的是:我们的民族真的到了需要一场中文救亡运动的时刻了!
网上还有消息说,这篇作文在高考中判的是零分,若真是如此,这样的判分只能说明我们母语的无望.我查了一些正规的湖北中学网站,这篇作文判的应是满分,这是我愿意相信的结果,至少说明我们的语文老师还是有一点良知的.我建议媒体能找到这个孩子,给他颁发一枚“保护母语”的勋章,也索性给以“母语”命题的湖北省教委颁发一枚.这个作文的命题确实好.
母语之殇
我们的母语,谁让你尊严尽丧,跪倒在强权的脚下伴随着扣头如捣蒜或“忠字舞”的节拍,你几千年重复着看似花样翻新实则单调可鄙的声音:从“万岁、万岁、万万岁”到“万寿无疆、永远健康”,从“谢主隆恩”到“恩深似海”,从“皇上圣明”到“英明、伟大”,从“清天大人”到“世纪伟人”,你乱喊“爹娘”,你把我们唤着“草民、贱民、刁民、暴民、奴才、小人、妾身、犬子、贱内等”你的语境之下,我们被“牧”着、“治”着.
你恨不能赞叹他们吃饭、拉屎也“亲自”,你以为我们辛勤的劳作比不上“画个圈”顶事,我们成天被“关怀”、被“指示”、被“教育”、被“带领”、被“视察”,而他们却“形象高大”、“开拓进取”、“日理万机”、“高屋建瓴”,我们无端地被你的安排“激动得热泪盈眶”,你让我们不停地“感谢”,我们得没事找事地“高举”着、“紧跟”着、“学习”着、“体会”着、“坚持”着、“热爱”着,还得“今儿个真高兴”、“雄姿英发”地“赶上盛世享太平”.
我们的母语,是谁布下如此多的陷阱,让我们恐惧“圣人”、“明君”,不喜“异端邪说”,我们的母语成了阴谋阳谋的武器,将恐惧布满我们内心.“世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的孔圣人,将屠刀挥向了“言伪而辩”的少正卯,秦始皇为了思想一统以“焚书坑儒”报应着孔老二的徒子徒孙,诗人因“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的诗句掉了脑袋,母语的祭坛上还游荡着遇罗克、林昭、张志新的灵魂,母语的栅栏里着“牛棚”中惶恐不安的眼神,“彭水文字狱”和“稷山文案”仍是汉语使用者心头挥之不去的阴霾.
我们恐惧自己的言说“左”了或者“右”了,我们言说时不知道自己“不明真相”还是“眼睛雪亮”,我们害怕自己划入“一小撮”受到“大多数”的宣判,我们担心自己的表达不明所以地“污染”了他人,我们区分不了自己的言论是“自由化”了还是在“充分保障”的“”的界内,我们不明白自己“被蛊惑”了还是本就“别有用心”,我们还得担心自己的言论夹带着“政治诉求”或“一己私利”.
我们的母语,你为何充满仇恨,轻则“鸣鼓而攻之”、“掀起大批判的”,重则“食肉寝皮”、“打翻在地,踏上一脚,让你永世不得翻身”?
我们的母语,你为何对真相如此吝啬,你用满口仁义道德屏蔽着字里行间的“吃人”二字,你用歌舞升平遮掩着他们的劣迹兽行,你将大师们高傲的头颅按在故纸堆里皓首穷经使他们逃避人世,你驱使着科学家论证亩产万斤淹没了遍野哀声.
我们的母语,几千年口手相传,典籍汗牛充栋,这源远流长的语言文字,本当成为文明世界进化的最重的推力之一.可是,至今你还没有完整地组合出一个大写的“人”字,你仍无法阐释人的尊严,你仍落伍于当今世界文明的进展,你仍失魂落魄,没有寻回你的精神和灵性――这就是我们的母语之殇.
新的转机和闪闪星斗,正在缀满没有遮拦的天空.那是五千年的象形文字,那是未来人们凝视的眼睛.我们的转机何在?我们怎样凝视未来?
(曾雪娇摘自“叶匡政的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