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剧一句话开始(短篇小)

更新时间:2024-03-21 作者:用户投稿原创标记本站原创 点赞:17839 浏览:81028

钟正林

曾在《北京文学》《人民文学》等刊发表过小说,出版有长篇小说《暗右》《流水》等四部,2003年获得四川省文学奖.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葛闷着头,想着铁窗外遥远的一棵桉树.

村东头,他和萍常在那棵桉树下.现在葛想起来,自己的整个人生悲剧就是从萍开始说出的那一句话开始的,如果她不说出那一句话,如果没有那一句话,葛的人生悲剧就不会发生,就像一颗封闭于铁匣里有毒的种子,没有从匣子里钻出来,浸淫着孕育的风,它怎么可能生根发芽结出罪恶的果子呢?

一只褐色的马蜂从桉树叶丛中飞过来,嗡嗡的声音在安静的林子里,俨然是一架小型飞机发出的声音.惹得坐在树篼上的葛生气的是,这只单色斑纹肚子的马蜂居然无视自己的存在,以一架飞机的架势嗡嗡嗡地直飞到了眼前,翘起的角护卫着的鼓凸的眼睛直视着自己的面部,一种分明的藐视,把自己当成了树林里的树或其他植物.葛的心里已如蜂蜇了样,女友萍说的话如这只马蜂一样嗡嗡地出现在耳边.抚着萍柔滑的头发,闻着薄衬衣里散发出的诱人气息,葛声音有些昂扬,我准备今年在印月井报考公务员,考上了就在印月井工作.树林里比较安静,他俩依偎着的气息与清新的空气一起无声地蔓延着.她轻叹了一声,犹如马蜂飞离那么轻.老爸希望我留在成都,我也是这样想的,成都的发展空间毕竟要大些,你也到成都报考公务员吧!我们以后都在成都工作.一听到成都报考公务员,葛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也说不清为什么,就如早上起来望见山巅上的阴霾,瓦缸里清亮的水面上漂着的一只肥厚的灰蛾.

两个人沉浸在卿卿我我中.可葛一个人在寒碜的家里时,这种不爽就伴随着自己,犹如空气里细粒的尘埃伴随呼吸.父母亲都是种田的,自己读书花尽了家里积蓄,所谓的家除了几间土墙老瓦房,可以说是一贫如洗.高中毕业后,在萍的帮助下,葛在镇司法所找了个临时工,打印文件、复印资料什么的,每月四百元.

攒省着用是够了,就谈不上往家里面交了.虽然是临时的,年迈的父母亲以及姐姐和左邻右舍摆起来脸上也是喜洋洋的.他毕竟争了气,没有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家人花了那么多钱,总算看到了一点希望,总没像二坪上的兵娃子,高中毕业,差几分考上大学,复读一年,家里却不同意,贫穷呀!他只好去了机砖厂上班.

每天回去,一家人和和乐乐,父母亲笑兮了,葛娃前葛娃后的,姐姐已将衣服给他洗来晾起了.葛也暗暗下决心,他不光做好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得到了乡上干部的肯定,还读了电大法律专业,立志考上公务员,为葛家人长脸.

农村人最和乐的气氛是体现在饭桌上,一桌子的菜冒着热气,面容和说笑都弥漫在饭菜的香气里.葛娃吃!弟娃吃!葛唉唉应答着,并叫他们拈来吃.每当此时,葛对萍就心存感激,若不是她跟她当镇党委书记的舅舅说,自己哪能在司法所打工呢!

陶与葛也是一个村,一个班的的同学,家境与葛差不多,都不及萍好.萍的老爸承包了十几年的机砖厂,家里修的三层楼房,比村长家还多一层,园子比村长家的还大些,摆着盆盆罐罐,种着些花花草草,开出的花老远都闻得着香味,比田埂上的花,山坡上的花香多了.读初中时,萍经常带些牛肉干葡萄串颗颗香果冻在包里,问葛和陶吃不吃.那时葛和陶上学放学都一路.葛给陶眨了个眼睛,意思是才不稀罕她的呢!穷得新鲜,饿得志气!再说爱吃零食也不是什么好习惯.每次陶都像不理会葛的意思,眼珠子转动两下,就伸手接了过去.读初三时,萍包里就多了一个紫红色的手机,还放出一首首时髦的音乐,每天都不一样.时髦的音乐一响起来,萍就拿出来,按一下键,说起话来,要么就嘻嘻地笑.萍的手机比老师的都好,是三星牌,下课时,新来的数学老师付老师都借她的给女朋友打.与陶相比,萍尽管皮肤白,个子高挑,却总觉得不美,没有陶黑黑的瘦脸和亮亮的大眼睛受看.陶在班上总是没有言语,你问她什么,她一对黑亮的大眼总是看着你,那里面总有什么疑问.只有课堂上老师提问她时,她才回答几句,也是极其的轻言细语,老师却非常干脆地肯定她答对了,叫她坐下.令同学们大惑不解的是陶回家去要扯猪草洗衣服煮猪食煮饭,她的各科作业还完成得那么好,老师经常把她画满红勾的作业本高高举起,一排排走过去,好像在展示自己的杰出作品一样.同学们都仰起脑壳望山猴样地看,她却低着头,黑黑的瘦脸上亮亮的眼睛直盯着书,丑着了似的.

陶每次接了萍的颗颗香果冻之类,就递给葛几个,也不言语,亮亮的大眼睛看着葛,柔柔的,深深的,葛就只好接住了,也学着陶的样子,轻轻用牙齿撕开,缓缓地抿在嘴里.葛几次都想问陶,为什么要吃萍的东西呢!不吃不行吗?但终究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葛知道,陶心眼好,不愿得罪人.葛也是出于不愿意得罪陶的这种心理,才吃了萍的东西的.中学生谈恋爱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但葛和陶没有,萍谈没有不知道,总之给她递纸条打发短信的有得是,她笑嘻嘻地展示给女同学们看.于是,那递纸条发短信的男生从操场上走过,女同学们就咬着耳朵窃窃私语.被女生眼睛直盯着的男生也发觉了,脸红得鸡冠子样,啄着头走了过去.人非草木,岂能无情,葛心里也想过,如果找女朋友,多半就找陶那样的.黑瘦的陶,胸脯和臀部却并不瘦,十六七岁的她胸脯和臀部如正抽穗子结苞子的玉米呢.葛喜欢陶的寡言和黑瘦.想到这里,葛脸一下子红到耳根子,陶成绩那么好,肯定是要考上大学离开山村的,自己纯粹是痴心妄想.但陶的母亲每次遇见葛,都对葛非常好,不是抓一把花生,就是塞几个苹果,一脸的慈祥,眼角上的鱼尾纹都在笑.她也亲昵地喊:“他葛娃子,我们女子啥子都好,就是不爱说话,你要照看他,你们俩个从小学就在一个班读书,成绩都好,哪个欺负她,你要帮她哈!”意思好像是她很软弱,在学校很受气,自己在学校很好强,人气很旺.其实不然,陶在学校里,老师和同学们都把她当熊猫似的,谁会欺负她呀!

有句古话,叫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川人有句口头禅,口招风.其意是说不得,说了就是预兆,就要兑现.葛想陶后来的悲剧就是从她妈的话开始的.也是从她自己说的一句话开始的,如果没有陶的那一句在别人看来非常正常在某个人却不正常的话,陶的悲剧或许不会发生.那么葛与萍的悲剧也不可能从一句话开始,它们有那么紧密的因果关系,如多米诺骨牌,第一张不动,后面的千万张牌肯定都不会动的.

前面说了,陶在班上成绩优异,但每个人都有弱项,成绩再好的学生也有,只不过多少而已.陶也有那么一点弱项,她的语文成绩要略微差一些.基础知识部分还是可以,差在作文,没有葛写得好.葛对作文有一种先天性的领悟,其他科目都不好,就语文好,作文特好.陶的作文确切地说是没有特色,没有鲜活的部分,流于平铺直叙.高一下学期,开了春,春天的风儿也开了怀,光秃的树桠和田埂像抹了绿色的膏子,开出不经意的星星点点的小花.语文老师出了个老掉牙的作文题,叫全班学生写《最可爱的人》,或你最喜爱最感动你给你留下深刻印象的人.陶以前写的作文都很一般,惟独这篇很鲜活动人.她写的题目是《我最可爱的老师》.她在文中描述了老师为培养学生深夜备课,天还没亮就在办公室里批改作业的几个情景.尽管陶的语言描述很拙劣,但反复地描写了老师窗前的灯光反射在窗外的桉树叶子上,晶晶亮亮,和着露水珠一起滴落,润进小苗的树根,哺育小苗茁壮成长.这篇作文虽然没有直接点新来的数学老师的名,但大家都晓得写的是他,因为只有付老师的单身宿舍的窗子外才有一棵桉树,这是一棵在偏僻的印月井县极其普通的树.然而,葛认为陶这篇作文却是虎头蛇尾,她在结尾上加重了语气,用了两句:“老师,我爱你!我爱你,你是我心目中最可爱的人!”这完全是受了那位著名作家写的《谁是最可爱的人》的影响,现抄现卖、照搬照套.当语文老师评讲作文时念到这里,萍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同学们也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搞得陶黑黑的脸红得像秋风里的柿子,亮亮的大眼睛流出眼泪儿来.

下课后,萍和几个同学在教室一角悄悄议论,大意是付老师并不是陶作文里写的那么伟大可爱,有老师传言,他半夜三更窗子还亮着,是在看租来的黄碟.每当谈论到新来的付老师,萍鼻子里总是哼一声,表露出蔑视.陶的悲剧发生后,师生们就传言,陶的悲剧是从那篇作文中的一句话开始的,就是结尾的那一句,连用两个“我爱你,我爱你,你是我心目中最可爱的人”.在陶看来是表达自己对老师的崇敬和爱戴,由于她自身的作文水平,只能照搬照套课文里的原话,还满以为是自己写得最优秀的作文,却为自己种下了祸根.

高二的上学期,班主任老师在班上严厉地批评陶.你的成绩如此下滑,简直不能与高一相比,各科成绩都名落全班中下,照此下去,重点大学的目标肯定要落空,你怎么向你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母交待.实际上成绩由好变差的例子以前不是没有过,也不必大惊小怪的,男生也有,女生也有,多种因素造成,父母离异,自己贪玩,迷上网吧等.女生还有个特殊原因,身体发育后,生理上起了些变化,心理的穗上抽出另一些东西,如春天的花花草草干扰了牛犊耕田的专一性.对于家境比较好,父母单位好的城镇同学,这也没什么,可对于陶和葛这样的家庭,真的是难以承受之重!老师们先还以为陶只是短暂的现象,以前许多优等生也有过这类似的情况,成绩呈弧线起起落落的,到了高二、高三,却稳定下来.

陶的情况愈来愈严重,超出了成绩好坏的范畴.深秋渐冷,在印月井这个地方,白天温和如春,穿得也不比平常多多少,只是加了个背心、毛衣或外衫而已.人们渐渐发现,陶干瘦的腰开始变粗,黑瘦的脸愈来愈憔悴,脸腮上浮出了些萝卜似的红,与以前黑色的整体效果一点也不协调,很别扭.

一天正在上课,外面秋阳金灿,班主任老师叫陶到办公室去一下.陶起身,低着头从教室里走过,大家的眼睛都聚光灯样射在她腰身上.之前,同学们议论,说陶在与付老师谈恋爱,有人看见她从付老师的寝室里进出.陶这一去就没有再进学校,班主任老师叫萍将她的书包拿到了办公室.校领导也亲自参与了对陶和那位新来的的付老师的询问.询问当然是分开的.陶先是始终沉默,不说一句话.副校长说,不说就将你父母喊来,把你送到局去.这是陶最怕的.陶红着脸说了付老师晚自习把她叫到寝室里批改作业.学生帮着老师画红勾、画叉叉批改作业是优秀学生的最大荣誉,意味着被老师重视的程度和自己的水平.去付老师寝室,他在看碟子.陶头扭到一边.他说没什么,生理卫生片,你们这么大了,可以了解了解,增加知识范围.陶就虚着眼睛看了等据说,副校长事先准备了录音机,将陶的坦白交待全录,小范围放给学校管理人员听,其目的是要提高老师的管理水平,吸取经验教训,杜绝类似事件再次发生,给学校形象抹黑.

学校的一把手,党支部书记兼校长亲自挂帅,主持了对付老师的审问.年轻的付老师极其片面地把责任全部推给了陶,说是陶三番五次主动到自己的寝室,向自己表示爱慕之情,怪自己太年轻,又与女友吹了,情感上空虚、抑郁,就产生了与陶恋爱的念头并付诸了行动.付老师说自己没有错,自己有恋爱的权利.他边说边向校长出示了陶写有向他示爱的书信,弄得校长哭笑不得.那所谓的书信实际上就是那篇《最可爱的人》的作文,那句“老师,我爱你!我爱你,老师!你是我心目中最可爱的人”下面,被付老师着重画了红线.显然,这句话曾经使他,由此而演绎出了他与陶的罗曼蒂克,直到陶的肚子在秋风中凸起,张扬出他们的结晶.

针对付老师说的恋爱问题,陶始终保持着沉默.因为现在的中学生对于情感,理论上的知识还是比较丰富,幻想多于现实.陶说她向付提出过结婚的事,付说只是玩玩.学校解聘了付.陶呢,被劝退.学校并没有履行不告诉其父母的诺言,陶的父亲被通知到了学校,帮着搬木箱和铺盖之类.那同样是一个晴天,秋阳金灿,照在陶的父亲累弯了的脊背上扛着的箱子上,陶低垂着头,手里端着两个花花绿绿的塑料盆,掉在后面.葛和萍以及许多同学都站在住校生楼上,看着黑瘦的陶像一只晒蔫的茄子样跟在父亲后面,往校外走.来往的师生都用生硬的眼光打量陶和她的微躬着腰的父亲,离得远远的,生怕沾染上什么.葛的印象中,陶和她的父亲一段并不长的路走了很久,在穿过操场快出校门时,陶的父亲停下来,掉过头,骂了几句,踢了陶一脚.陶低垂着头,端着花塑料盆的身子倾斜着,一跛一跛地出了校门.

萍眼睛里闪着湿润的光,葛有些不相信眼前的情节,似梦非梦的,恍若陶还坐在教室里,沉静地做功课,向着重点大学接近呢!还有一年呀,一学期呀,陶就百分之百考上大学走了.葛与萍在周末回家的路上讨论过,陶以前的作文都写得不好,偏偏那篇写得那么生动,还用了引发付老师燃烧的句子,真的是怪怪的.

一段时间,陶的影子很难从葛的印象里抹去.陶坐过的位子一直空着,没有插班的学生进来,但葛觉得陶却还坐在那里,黑瘦的身子沉默地翻阅课本.每当此时,葛的心里就升起一阵莫名的伤感.

同班同学,从小玩到大,现在没有了陶,他俩觉得更应该珍惜这种质朴的情愫.每周末、周一从村里往学校去,两个人竟有些恋恋不舍.葛过去不是不想接萍的零食,现在她从包里摸出水果递过来,他就伸出了手.两手指尖相触,一股柔软的暖意,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儿.与萍读了十余年书,葛现在才发觉萍实际上有许多优点,开朗、大方、人白、高挑,至少不丑.她家境那么好,还愿意与自己一起走路上学,她完全可以坐她爸的桑塔那小车的.萍笑起来时很好看,单纯得犹如田埂上淡蓝的小花.葛以前没有觉得,是被对陶的好感掩盖了.

时间过得真快,他们很快毕了业,萍考上了成都一家学院的“三本”,葛也考上了.所谓“三本”,是交高额的学费就可以去读的专科学院,或大学与其他市地州联合办的分校.葛不想去,葛想再复读一年,至少去考个“二本”.葛与萍的感情升温是在二零零五年的暑检测.那一天去学校拿了通知书回来,两个人坐在村头的桉树下休息.他们很自然地就谈到了陶,说着说着,葛发觉萍那里没有了声气.两个人本来是分开坐着的,萍的穿了薄纱衣的身体已经偎着自己.村路曲曲折折弯向远处,田野很静,青青的秧田拂来的风,桉树罩下床罩似的阴影.

家里没有钱供自己读大学,葛也不想去,葛又不想留在家里,像兵娃子一样去萍家里的机砖厂.葛把自己的苦闷对萍说了,萍也苦闷了一阵.恋情的巨大欢愉占据了苦闷的空间,恋爱中的人毕竟是单纯的,愈是临近萍开校,这种情感愈是浓烈.告别来得是那么快,再次相逢的时间是那么的遥远.葛说我真的不想在农村挖一辈子土巴.葛说出这句话时,就意识到面前的萍将离自己愈来愈远,照此下去,两个人最终是岁娃儿做“家家”.萍温软的身子从葛的身子上起来,怜兮兮地盯着葛,我知道你不甘心,我只有给舅舅说一下,看能不能在镇政府给你找个临时工干.葛身体一震,整个头脑犹如一间黑暗的房子突然拉亮了一盏电灯,但瞬间又拉熄了.因为镇政府看门的,烧开水的,扫地的,煮饭的都是镇干部的亲戚舅子老表承包了的,有自己的份吗?实际上这盏电灯是拉亮了,萍的舅舅是镇党委书记,只要有空缺,肯定是铁板上钉钉子,铁定了的.

镇司法所缺一个搞文秘的,司法所长给镇党委书记提了几次.农村司法调解工作婆婆妈妈,清官难断的家务事太多,人手不够,自己又没有喝多少墨水,所长想搭配个有文化的年轻人.这样,葛头脑里那间黑暗的房子里的电灯被拉亮了,他就到了镇司法所干临时工.那时,萍已去成都读大学,葛将消息告诉了萍.葛说,拿了第一个月工资,我就来成都感谢你!萍在里的声音也没有想象中的惊喜,嗯啊的语气中还有一丝丝儿不愿意自己去的意思.情感的触觉是最敏感的,即使看不见,那边的一个眼神一丝表情也能清晰地感觉到的.深爱着对方的一方遇到这类事时,总是找个理由往好的方面想.葛此时就充当的这个角色,他想的是大凡女人都有每个月的那几天,情绪都比较低落.

葛的心情表露在脸上是喜滋滋的,自从到镇司法所上班后,父母的脸色、姐姐的脸色都和自己的心情一样,连乡亲们村头路边遇见,都多了几许热情.自己虽不是公家人,却体会到了公家人的受人尊重.葛在心里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将这份屁儿心心都愉快的感觉保持住.他还报名读了电大大专法律专业,准备两年后毕业了参加公,名正言顺地成为一个公家人.葛在心里打了一个小九九,现在还暂时不告诉萍,待电大毕业再说.男人家要有男人家的做派,沉得住气,成功了再说.人一旦有了奔头,就像干涸的河沟里有了水,潺缓地奔流,虽然不知到底要流多远,但它还是奔流着,仅管水流越来越细,身子愈来愈孱弱.葛认为河沟里孱弱的水流与自己没有可比性,自己正是蓬勃向上、蓄势待发的青春时光!

这样想着,葛干起工作来特别有劲头,面对刁难苛刻的上司和同行,就特别能忍耐.他要为在成都读大学的萍而奋斗.陶没与数学老师出事之前,葛的心目中未来恋人的理想模子就是陶,他想自己将来如果耍女朋友,就要耍陶那样单纯而不多言多语的,虽皮肤黑黝,但眼、眉、鼻、唇散发出的气质无不透着淳朴诱人的女性味.但葛心目中的陶破灭了,一段时间,葛不敢相信事情是真的,沉默寡言,成绩优异的陶咋会做出这等丑事呢!许多时候,葛的睡梦中都有陶的影子,有时影子里的的付老师变成了他自己.直到萍代替了自己心目中陶的位置,葛心中的女友形象才得到了定位,高挑、白、活泼,长相一般,却浑身荡溢着青春的气息.

葛满希望月底,最迟下月初领到第一个月的工资,就去成都看望萍.萍的手机随时都开机的,她有时接有时没接,葛想可能放在包里没听见,或者是上课.他说好想好想好想你.萍说我也是,与你一样的.葛说拿到这个月工资,就来看你,给你写件礼物,这么久,还没送过你礼物呢!萍说,我猜,你要给我送什么礼物,是项链,是衣服,手镯.结果都被葛否定了.葛说我知道但不给你说.两个人一聊就聊了半个小时,幸好是话吧,两角钱一分钟,不然自己给不起.

九月底,镇政府没有给临时人员发工资,国庆大检测呀,七天呀!正好去成都看萍.葛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自己也不可能向家里要钱,家里面是没有钱的,又不是几元几十元,没有三四百元哪敢去会萍,萍虽然是不缺钱,但自己表了态要送礼物给她呀!镇干部们工资都在卡上,只有几个临时工的工资在乡财政所领.本来明媚的景色一下子阴暗起来,心情也变得抑郁.葛在办公室里焦头烂额的,办公室里没有人,多数时间下午都是葛一个人,司法所长一般中午都在镇上的小馆子里喝酒,下午就躲在某个同事家里打小或斗地主.葛正欲往外走,抬起头来,眼前却是一道灿然,萍高挑的身影已出现在门口,两个人咻地一声抱在了一起,幸好是下午,门口没有来往的镇干部,两个人抱了一会儿,就牵着手往外走.

村头的那棵桉树黑黝黝的,大约已有五六十年了,桉树冬天不落叶,只是来年春天冒出些新芽,冲出于老枝的顶尖上,显出新嫩的一丛.这棵桉树之所以活了这么久,可能是它长得丑陋,不然早被修房造屋的做檩皮砍了.葛和萍想在树下歇一会脚,一个熟悉的人影从对面的村路上走过来,身体像是比以前更消瘦了,那不是陶吗?快要走近时,陶披着短发的头沉了下去,侧转身,走上了田埂.显然是故意避开的.这时,暮色已经暗了下来,个子不高的兵娃子从一条田埂匆匆走过来,沿着暗淡下去的陶的身影的那条田埂走去.葛和萍坐在桉树下,因昏暗的暮色,急匆匆的兵娃子没有发现树脚下坐着的人影.

葛沉浸在爱情的欢乐中,心中的思念和忧虑当然烟消云散.萍呢,无论是声音还是表情又恢复到了以前,与中的那个人迥然不同.她与葛一样,表现出每天看不到对方没法过似的,七天大检测中,两个人胳膊紧紧地挽在一起,偎着的身体恨不得合成一个人.村里人都用热辣辣的眼睛看着他俩.有时候,葛抱着躺在怀中温柔的萍,心里突然驰过一丝怅惘,怀中芬芳的身体不真实似的,眨巴下眼睛,她就会成为不存在的空虚.

十月七日,萍就该返校了,两个人在车站拥了又抱,分别的时候,难舍难分的样子都还浮现在眼前,可晚上里萍的声音,那边的表情给葛的感觉又完全变了个人.打过去,手机的铃声响了很久,萍才懒洋洋地接起来,完全是一副长途跋涉身心疲惫的样子.葛这边问长问短,情意绵绵,她那边却爱理不理,神情冷淡.葛搞不清楚,萍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只好自己寻求安慰,将萍的异常全归结为学习的压力.

两年当中,葛都沉浸在这样起伏的情感里,有时候他拥着萍,好像做梦似的,他就拥得更紧,直到萍用两个小手锤打他.坐在阴凉静谧的桉树下,想两个人的关系都到了这个份上,葛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萍――我电大已经毕业了,准备报考公务员,我是比较有把握的,有一个稳定的工作,我才能配得上你.”昏昏然的萍好像无意中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睁开眼,大大的眼珠子转了转.“我想毕业了留在成都工作.你可以到成都去报考公务员.”葛火烫的手搁在萍的身上.“到处都一样.”“那就去成都报考吧!”

葛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的头皮嘣嘣地跳了两下,是那种肉皮绷紧的扯跳,还是身体里生物电的放射,葛搞不清楚,总之以前很少有过.头皮扯跳时,针锥似的,但很短暂.在漫长的日子里,葛常反省,人生的许多危险和转折实际都是潜伏在不经意中的一个念头,一句话往往决定了一个人一生.如果陶的悲情故事是从作文中的一句话开始的话,那么,自己的人生悲剧就是从萍的这句话开始,如果没有萍的这句话,他不去成都报考公务员,那么自己的人生悲剧肯定就不会发生.

葛满以为自己的那句话会在萍心中激起长久的兴奋,殊不知萍的大眼珠转动了几下又合上了.萍的包里响起了歌声:小微啊!你可知道我爱你,我要把你带到天上去,看那星星多美丽,摘下一颗,亲手送给你.萍拿出了手机,看了看显示屏,起身走往树的那边.萍说话的声音很小,葛听出萍很撒娇很兴奋.萍聊了好大一会儿才过来,一脸的灿然.葛没有问谁打的这么高兴,萍也没有说.第二天没看见萍,第三天,第四天也没看见萍,葛给萍打手机,打不通,关了机的.葛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如果没有萍,他真的不知道日子怎么过.又过了一周,打通了,萍在里的语气显得很勉强,她说她在成都参加一个同学的聚会,然后几个同学结伴去了香格里拉旅游.葛心里很难受,泪花在眼睛里打转.他憋足了劲问是学还是女同学?他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了.里短暂的沉默后,萍声音轻微语气却尖锐.你问这些干啥,这与你有关系吗?断了,葛还呆立着,手握着.萍与自己还是恋爱关系,没有被双方家庭确认.尽管自己邀请了几次,萍都以种种理由拒绝了,也从没有要带他回家介绍给父母的意思.自己是没有权利过问她的行为,但走这么长时间,告诉一声还是可以的嘛!这说明萍不重视自己与她之间的感情.这些都是葛后来慢慢想起的,当时他对萍没有丝毫的疑惑,他在心里找宽慰自己的理由,一是萍的性格是这样;二是萍自身有难言之隐,断断续续的也听父母亲说萍的父母反对萍与自己谈恋爱.虽然萍没有说过,葛知道她心里有压力.他也想过就此与萍结束这段情缘,可每当夜深人静,与萍在一起时的一颦一笑却又出现在眼前,窗前的冷月读过他眼角上晶亮的泪花儿.

经过桉树林,他的心里一片怅然,一个人孤单地立在树下,往日的情景展现眼前.直到月色弥漫开冷瑟的夜气,他才郁闷地站起身来,头发上已有些许湿润.抬起头来,一个人影立在桉树深处,着实将他吓了一跳.那黑瘦的影子可怜兮兮地盯着他,似有很多话要对他说.他知道那是陶,陶可能已立在月色里注意他许久了.他本来已走了几步的身子又扭过来,招呼了陶,夜晚很冷的,一起回去吧!她挺着胸脯走了过来,头却是低着的,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要在以前,他俩一路上是有许多话的,葛脑壳里甚至闪过了想拉拉她手的念头,他想她一定是不会反对的.但一想到她与数学老师,葛心中的念头迅速被掐断了.葛感觉陶几次抬起头来,想说什么,终又没启齿.月光朦胧,两个人走在村路上,分了手,走向了通向各家院落的田埂.快进慈竹林的阴影时,葛回头,看见陶模糊的身影还立在月色下.

第二天葛就听说,陶与一个死了老婆的杀猪匠订了婚.那杀猪匠的女儿都读初中了,家里修的小楼房.听说兵娃子家托了红爷婆去说,陶愿意家里人不愿意,说兵娃子家太穷,靠在机砖厂卖砣砣肉找不了几个钱.陶哪敢再犟,她已是个给父母亲丢了脸的人,只好认命罢.

葛全身心投入报考公务员的准备,他想自己到底是在印月井县报考还是在省城报考.萍已有一段时间没给自己打了,自从那次别扭的以后,自己也没有再给她打.葛想从目前的家庭条件看,自己是配不上萍,人家既然态度暧昧,自己也没必要去纠缠.但萍也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如果自己考上公务员,也没有哪一点比她差.她老爸无非就是开了几个砖厂嘛,有钱嘛,有钱就了不起吗!

葛想好了,如果萍不给自己打,自己就在印月井县报名考公务员,也没有必要跑到成都去.偏偏这时候,葛的小灵通响了,“吉祥三宝”的音乐彩铃将司法所办公室唱得一片吉祥.是萍的.喂,是你吗?嗯――是我――这么久不给我打,我真的惹你生气了!短短的一两句话,葛心中的惆怅和疙瘩顷刻烟消云散,甚至连一点点早已预备好的责怪和矜持都没有.我这段时间忙于公务员的复习准备,你是知道的.我还以为你生气了呢!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两个人在里你一言我一语,竟说了半个来小时,显示屏上充满的电源标示蚀去了一半.葛清楚地知道自己还是爱着萍的,是离不开萍的.十二月底,葛拿到了四个月的工资一千六百元钱.他急匆匆地赶到了成都,找到了萍所在的大学.萍接了,就笑盈盈地出来,萍带着他往校园旁边的一条巷子走.原来萍没住校,在外面租了房子.房门上贴了张韩国女星金喜善的半身小照.

葛在成都报考了公务员,这是他那次去成都后决定的.分数很快就下来了,葛差五分上录取线,连面试的资格也没有.而印月井县的分数是比成都的录取线低七分,也就是说,如果在印月井,自己就考上了.分数都是上了网的,网上查询方便.葛获知消息后,心情很沉郁,这下怎么办呢?他想还是要与萍商量一下,他打萍的,关了机的,估计是在上课吧!后来却又通了,接的却是一个男的,葛将挂断,坐在屋子里,盯着地下发呆.葛以为萍要将打过来,结果没有.晚上他终于按捺不住,又打过去,里萍冷冰冰的.他气冲冲地问上午接的怎么是一个男的,她哼了一声,男的怎样,世界上难道只有女的,你还不是男的,借用一下不可以吗?你叫我在成都考公务员,成都的上线分要高些,我没有考上得哇!我叫你到成都报考你就在成都报考,你自己没有长脑壳!两个人几乎争吵了起来.

夏天的夜晚,葛在桉树林里走来走去,他的心情低沉到了极点,考不上公务员,前途受到影响,在司法所做临时工随时可能被炒鱿鱼.葛身上揣着把水果刀,他用水果刀在桉树上刻着自己的名字,刻着萍的名字.刀尖扎进树皮,冒出粘稠的汁液,散发着青涩刺鼻的气味.葛想到这样不好,白天人们从这里经过,看到桉树上的名字,会猜到是他刻的.他又用刀将刻了名字的树皮部分刮去,树身现出白色的一绺,在月夜下闪着光,似一个人身上的伤口.夜深了,葛才离开桉树林回去,半睡半醒中,老是萍和自己的影子.

第二天,他到镇司法所打了一头,就直奔成都,他本想先给萍打一个的,又想直接去算了,打了她有时还不接,有时又在上课,说不定还找不到她.三点多钟才到了成都,东转西转,葛转到了萍就读的大学门前.他用公用给萍打手机,是通的,彩铃唱了一遍又一遍,却没有人接.葛又东转转西转转,好在那些时装店门大开着,不写东西都可以进去转悠,还有街边上的邮亭,书报杂志可以翻阅.五点来钟了,男女大学生都或单或双成群结队地出来,就是没有看见萍.人都零零星星了,也没有萍的影子.葛在想萍该不会回去了,和自己走背了哈!人在极度思念时,想象是乱七八糟的.街灯亮了,葛在看得见校门的斜对面餐馆里花五元钱吃了一大碗牛肉面,分量还可以,吃得颗子汗直冒.肚子吃饱了,下面却急躁起来,好在离餐馆不远有处公厕,给了五毛钱进去,下蹲时,一把冰冷的东西顶在腰上.哎呀,昨天夜里揣在身上的水果刀竟然还在裤包里,会不会被发现了,怀疑为犯罪分子?听说大城市是不准带刀的.葛又一想,这是庸人自扰呢,那些卖西瓜的,的,不是将尺来长的刀雪亮地摆在自己的摊子上吗?自己揣把水果刀,是用来削水果的,又不是用来犯罪的.况且大城市这么复杂,报纸上登火车北站的治安乱得很,大白天都在明抢.带把水果刀也好,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三两下拉了,赶紧出来.他害怕在上厕所这一会儿,萍从学校里出来了.校门空空的,偶尔有一辆的士停在门前,下来几个青年男女,又一辆小车缓慢地开进去.


葛猛然一拍自己的后脑勺,哎呀!你看这人,死脑筋,自己上次来,萍带自己去的出租房,说不定人家身体不舒服在出租房里,没去上课呢!葛大步流星往学校附近的小街里赶.就是这间,没错的,屋门上贴着金喜善的小画,金喜善嘲讽地盯着自己.屋门是关着的,葛伸长耳朵,没有听见有人的响动.他用手轻叩了几下,里面没有反应,他又狠敲了几下,门像紧闭的大嘴.不远处有个小副食摊,守副食摊的中年妇女侧着拴了白围腰的身子,偏着头向这边看.可能是晚上的缘故,葛的敲门声引起了她的注意.

葛在出租房边蹲坐了一夜,累了,他就靠在冰凉的墙上.他一会儿抬起头来,向着小街的深处,那里似有高挑的女性走过来,他赶紧站起身,整了整皱了的衣服,走近了,却不是.他又蹲坐下去,恍恍惚惚中,一串熟悉的脚步声.他睁开眼睛,脚步声却朝小街的另一头去了.葛就在这样的半睡半醒半惊惶之中赖到了天蒙蒙发亮.葛在想萍会走哪去了呢?会不会没有在外面住,住到学校里去了呢?葛想这完全有可能,要不然上次她都在这里住,这次却没有了呢?葛怪自己脑壳笨,昨天晚上就该到学校里去一下,一问不是就清楚了.街上已有小贩的身影,送牛奶的,用自行车推着小菜的,他们永远是城市最早最忙碌的人.

葛准备起身,往萍就读的大学走.他欲跨步的身体却僵冻着,惊愕的视线里是一个岂止熟悉的身影,高挑的身材,米的上衣,天蓝色的牛仔裤,只是熹微的晨光中一张疲倦的脸,如一张黄昏里薰黄的树叶子,高挑的身材也一副慵懒,偏偏倒倒,随时想靠着什么东西,瘫倒下去.与其说葛是惊喜,不如说是惊恐.一股无名火从脚底直窜上胸腔,喷射出眼睛.晨光中无精打采的萍终于发现了气冲冲的葛,疲惫的面容上现出惊愕.你知道吗?我在这里等了你一晚上,一晚上,就在这房前的街沿上.而你到哪去了,打烂都不接,难道你没出去鬼混吗?葛连珠炮似的向萍开炮,自己早就应该狠狠地数落萍了,过去考虑到自己无论从家庭条件还是其他都低人家一等的因素尽量忍着.自从进大学以后,她就把自己当尿桶一样,需要就拿来一用,不需要就放到一边去.甚至来去踪迹都从来不告诉自己,根本不考虑自己的感受,只顾她潇洒自由.萍先是有些惊愕,想他从遥远的家乡来,没有地方住,在街沿上喂了一晚上蚊子,惊愕的神情中还是有那么一些谦意.但当葛质问她到哪里去了,指责她去鬼混了,心里就升起反感.她心里想的是,一个土老坎,你算老几,我跟你是什么关系,你是我男人吗?我们俩结婚了吗?看你是啥子东西,给你点阳光,你就要灿烂;给你点月光,你就要浪漫,你还真把自己当一个男人,一个丈夫的角色了,你有这样的权利吗?葛接着在数落,他完全不懂得谴责骂人要适可而止,过了头就适得其反.他已完全不能克制自己了.他将萍去年国庆大检测不辞而别与同学去聚会旅游以及有时晚上打是一个男人的声音的事都倒了出来.周围已围了几个人,有的过路人也站下了,听他的骂声.萍眉毛一皱,嘴角瘪了一下,就往一边走.

萍的轻蔑不屑挑逗起了葛的怒火,葛已完全被火燃烧着,失去了理智.葛迈开步子撵了上去,边撵边骂,要不是你说你想留在成都工作,我就不会在成都报考公务员,我在印月井考得好好的,现在已经是国家公务员了,端铁饭碗的了!你一句话,我就到成都报考,结果成都的录取分要高七分,我栽在门槛下,实际上就是栽在对你的迁就下.萍躲都躲不赢,她躲到了街口子的一个副食店,她想总不可能将葛引向学校,自己给自己出丑!她进副食店写点东西,昨晚与几个同学闹了一夜,肚子空空的,她也想吃点东西了.跟过来的葛却以为她要跑掉.葛怎么能让她跑掉呢?多少夜夜的梦想,多少睡熟又醒的思念,昨夜喂蚊子和冷风里的煎熬.他怎么能让她跑掉呢,自己为她付出的代价还不够吗?葛气冲冲地撵上来,他裤包里的一截东西一荡一荡的,很沉.葛的手很自然地就摸着那把水果刀,愤怒的他撵拢了副食店.

早起开小食店,写菜吃早餐的人都停住脚步,水一样围过来.如果不是他们围过来看笑话,葛就不会做出了后悔终身的事.葛的视线中晃过嘲笑他的幸灾乐祸的脸庞,他的自尊心受到了莫大的伤害,从小到大,二十年了,村子里的人、学校里的人还没有谁这样嘲笑过他.不知是什么东西在他的血液里做祟,葛几步跨上去,伸手一把就抓住了萍的衣领.人群发出一阵笑身.萍扭过头来,高挑的腰身支撑着一张威严的脸.葛想有你威严得起的吗?葛的手又抓住了萍的头发,萍发出了一声刺耳的惊叫.人群又发出了一阵轰笑.刺耳的轰笑加重了葛的愤怒,也驱使葛一闪念的决定,我倒要看你们怎样轰笑?他的右手碰到了裤包里的硬器,他随手抽了出来,食指按了下,雪亮的刀刃弹了出来,锋利的刀尖直对着萍的颈脖.萍没有惊叫,大气都不敢出,人群却惊叫了起来,但没有跑.葛扯着萍的头发,逼着萍往出租房走.人群潮水样让开一条道.葛架着萍往出租房走,人群保持着一段距离.葛此时的头脑是昏昏然的,他只有一个想法,将萍带回出租房,让萍打开门,他想合上眼皮,好好地睡一觉.葛一只手握着刀子,一只手扯着萍的头发.出租房快要到了,自己的眼皮在打架.小街巷响起了刺耳的警笛声,两辆110巡警摩托风驰电掣地驶过来,后面还有辆闪着警灯的警车.葛被包围了.面对的喊话和威慑,他不但没有立马弃刀投降,而是突然想起了警匪片中匪徒劫持人质逃离现场的画面.他大声地向喊话,你们拿十万元钱来,送我和她出去.答应他的要求,叫他放下刀,什么都好说.葛真的就放下了刀,当然就被扑上来的一群民警制服并戴上了.

结果都是能猜到的,葛被以绑架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现在葛站在看守所的铁窗边,对着寂静的墙壁,苦想着印月井村东头的那棵远比自己自由的桉树,此时一定在春风中扑腾着绿色的翅膀,令人多么向往.他认为自己的悲剧就是从一句话开始的,陶的人生悲剧也是从一句话开始的,作文里的一句话本来无瑕,却改变了她充满希望的人生.

哎!人生呀!许多悲剧竟都是从一句话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