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是什么时候来的

更新时间:2024-01-25 作者:用户投稿原创标记本站原创 点赞:17451 浏览:80178

毕业后,丽娜第一次进大姑家就看到那个花盆,的底框,绿色的叶子,很薄很细的叶片.她站在露台上惊喜地问大姑,那都是些什么花呢?大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来.大姑看着半蹲着的丽娜笑,她说,这都是梅燕她们的装饰品,我看养着都是在招惹蚊子.大姑说,她最怕蚊子了,本想在乡下蚊子多,没想到搬到城里八楼还有蚊子.

不过,这房子是大姑自己选的.她想起那次购房的经历,满脸笑容.她说,那时房价已从高峰跌落到低谷,于是就决定把老家的房子卖了.卖老房子的时候,还在犹豫,因为没有老家,感觉进城底气不足,可如果不卖,估计这套房子还是写不起.

的确,这房子无论户型还是通风效果都很好,面积两百二十平方,也符合大姑自己的设想.

你想想看.大姑越说越得意.她说,这房子一写完就上涨了几十万.她终于拾了个宝般美美地闭上眼睛.

接着,大姑把双手一摊,现在我们这辈人的任务完成了,以后的事情当然只能是顾剑锋他们去想办法了.

丽娜的表哥顾剑锋在街区当派出所指导员,下一步就是所长.其实,表哥去年就可以当所长,不过他不愿意去乡下.他说,房子好不容易写到城里.表哥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对丽娜说,在上面想要升比较容易,到了下面要想上来都很难,搞不好就上不来了.表哥说他从前一个同事一辈子都只在海岛上.表哥一路上鸣笛,避过那些堵塞的车辆,他说,要在这乱糟糟的地方生活下来,很难想象.好像,表哥已经在乡镇派出所呆了几十年.他说,那些人已经没有任何斗志,就是打牌,然后喝点小酒,连服装看起来都有点邋里邋遢的.表哥说得有些夸张,她只是笑.他在后车镜中看到丽娜笑得捂着嘴巴.表哥忽然想起了什么说,丽娜,你看要不要表哥给你介绍个?

丽娜还只是笑.表哥好多年前就要把她介绍给别人.

表哥把车子停在小区楼下,他说,小妹啊,我不是跟你开玩笑,很认真的,我们单位来了一个年轻人,很踏实那种,家庭背景,那不用说,能进城里的,你想想.

这时大姑在楼上招手,丽娜正好摆脱了表哥纠缠不清的话题.

大姑说,你们都谈些什么,那么高兴啊.

表哥耸了耸肩.

丽娜抢了台词,她说,表哥现在不仅仅是管治安的,还管婚姻呢!

大姑把鞋子给丽娜递来,他啊,这人我就灰心了,自己的婚姻都没搞好,还去管别人婚姻.

究竟是谁的婚姻呢?大姑还是忍不住要问.

丽娜和表哥都笑了.

丽娜接过表哥递来的橙汁.丽娜看了看周边,忽然她好奇地问表哥,你还喜欢看书呢?

不是我喜欢看书,是你表嫂看的,那都是一些营销的书.

表嫂还在保险公司?

大姑忙抢话题,别小看你表嫂,现在一个月工资比你表哥高太多了.

那表哥不是有灰色收入?丽娜一开口就后悔了.

大块的好处都给头拿走了,我们啊等表哥忽然转了个话题,不说这个,说说看,你准备找怎样的工作呢?

文员倒是一路上都在招,就是工资偏低点,公偏难,我还是喜欢原来的专业.丽娜说完就笑.不过,她笑得有些谦虚.

你不会还没长大吧,搞动漫,那在小城市里搞?表哥摇摇头,他说,要是我是你家长肯定第一个就反对.

那你说我能做点什么呢?丽娜仰起头看着表哥.

要不去当老师?表哥原来就说他就喜欢当老师,这话让丽娜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后来丽娜才知道表哥原来是在中学当老师的,不过那是一所偏远的中学,好在姑丈有点门路,才调到城里.只是,表哥从没有想到他有一天会跟搭上边.

老实说,表哥也不是专职当的.那天她刚到城里,表哥就用车子载她到他人股的采沙场走了一圈.表哥说,要是你能当个专门的会计,我可以马上叫你上班,工资可以高出别人三倍以上.丽娜并不知道表哥原来在外面还搞副业,只是她很吃惊的是居然搞副业,房子的事情却要卖掉老家的宅基地.

表哥总是说欠人一屁股债,可丽娜并不清楚他究竟欠了多少?也许,丽娜心想,像他那样的人再多的钱也是不够的,因为他有的是投资的去处.不过,他的房子装修的还是有点简易.当丽娜入睡前,她想了半天还是没想明白,表哥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表哥自己说他既不喜欢跑步也不喜欢喝酒,他生活看起来有些过于节制,起码像他这样身份的人,他的生活难能有规律,除了单位的加班加点外,他基本上不外出,在家里看看肥皂剧或者翻翻杂志.要是表嫂在的话,他的生活会是怎样一种状态呢?

丽娜来了一个礼拜才听说表嫂要回来了.表嫂去哪里会去了一个礼拜?她只是在脑子里进行这个话题,但是没敢跑出半句.表嫂的爸爸在机关里开车.这是她从大姑那边听到的.大姑似乎很烦谈到表嫂.她在剥洋葱,但是她已经走神了,情绪不对,丽娜已经看出来了,听说表嫂要回来,大姑就考虑要回去.不过,大姑也不好意思在她面前提及.那么,她想,要不要问他们现在她住在这里还合适不?

晚饭后,在露台上,大姑看表哥出去,边和丽娜说,要不是一些材料在她手中,你表哥也不会苦熬着.

不会啊,丽娜只能这样说,他们关系蛮好呢,上次还看见他们在步行街手牵手散步.

那都是在做戏的.大姑收回探出来的脑袋.也许,她对丽娜的反应有些失望.

我看,大姑说,要不是她在故意招惹蚊子就是故意引来一些蚂蚁,我很难想象她真的喜欢养花.

丽娜现在才知道大姑并不像她喜欢那些花.每天,当丽娜开窗就能看到那些花那样娇艳地绽放.有时,她真怀疑这只是她的一种检测想,但确实是如此,她觉得那些花如此骄傲,以至于主人不在的时候,它还那么干净、脱俗.但是,她有一天起床起得很迟,却意外地发现那些花盆的位置被悄悄地挪动了,它们突然跑到阳光下.丽娜总隐约觉得这花可能只在阴暗的地方.如果不是这样,那个阳台上为什么还设置了一块布,那是专门在遮蔽阳光的布,起码可以减少阳光直射.但是,那块遮阳布似乎也晾在衣架上.这让她心里有了某种奇怪感觉.那一天,丽娜在午睡,楼下一阵咚咚声.是表嫂.她猜.果然是她.她似乎提着一个包.她把包搁在鞋架上.接着是她在和表哥谈话的声音.他们没说两句声音就大了起来,主要是表哥的声音大.也不像是吵架,只是有些气话,她没有听清楚那些气话.大姑在楼上的另一间,她本想下来看看,但是她还是屏住呼吸在楼上,丽娜能感觉到大姑慢慢缩回去的脚步.也许,表嫂早就听到了,因为她在下面说了一番话,似乎就是故意说给大姑听的.

大姑原来也在乡镇电影院.那时,电影院场场爆满,她也是风云一时的人物,现在她偶尔谈到电影还很激动,然而,要是让她谈家庭生活,她似乎有些失落,姑丈病逝后,她只好跟着表哥,实在不行了,就回乡下,现在乡下的房子没了,她也不会随时回去,好在她还有个女儿,不过当年因为贫困送到山里去,现在倒也常常联系,可要让她一个好强的人此刻去投靠她的女儿,她做不到.女儿倒也没有介意她过去的行为,但是,她心里一直没有放下来,当年那么坚定的一个行为现在却让她面临如此残酷的境遇.不过,她从不谈这些,她都是跟别人说,她女孩子如何孝顺.过了一段时间,她总是唠叨要回山里去看看她女儿.

表嫂说,她没回山里去看她女儿啊?

你不能小声点?这是表哥的声音,他似乎做了一个动作,暗示她丽娜也在这边.

丽娜在楼上?

我不是跟你说过她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找找工作?

要是你能找到好工作的话,我也不需要在保险公司搞业务.表嫂充满了讥讽的口气.

人家又不需要我帮忙,只是住在这边一段时间.表哥极力想结束这场没完没了的对话.

接着是蹬蹬上楼的声音,丽娜本想开门,但是仔细一想,算了,她又不是要来找自己.那么她在做什么呢?丽娜还真有点好奇.楼上除了大姑和她的卧室,就是一个露台.她先听到表嫂洗漱的声音,接着她似乎在做面膜,最后她应该站在露台上,她是要看那些花,还是在那边远眺街区公园.

第二天,丽娜才和表嫂见面.餐桌上的表嫂显得比昨晚回来时温和了很多.她们闲聊了一会儿,表嫂说,你看看,要是需要的话,都可以跟我们说说,你表哥虽然不是大人物,但是在这附近一带还是有一些人脉.大姑脸上这才有了一些笑容,那是,要是你表哥能办到的话,那都可以直接说.大姑转过脸来对表哥说,丽娜的工作你有空也想想办法.丽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早餐后,大姑去市场写菜,表哥去单位上班,剩下还在犹豫的表嫂,她似乎想要出去,但是,她好像还没准备好.丽娜翻开一本杂志在看.忽然丽娜觉得她的杂志上面有一双黑色的眼睛.是表嫂站在那里.表嫂说,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吗?丽娜摇摇头.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瞎逛下.丽娜本来就想出去,但是表嫂究竟要带她去哪里?她说,好啊.表嫂说,那要不要稍微化妆下.

一个小时后,丽娜坐上表嫂的车子去郊区.她们先到一家蔬菜场,主管和表嫂在一边聊了一会儿.丽娜蹲在菜场上看那些绿油油的菜,这个季节空心菜的销售量最大.从前,丽娜以为空心菜倒是不会打药的,但是到了菜场丽娜还是怀疑那些如此高大齐整的空心菜似乎也是用了什么药物.然而,时间容不得她思考,表嫂出来了,她戴上了墨镜,笑着拍了一下丽娜的肩膀.丽娜觉得表嫂除去发脾气的样子,多数时候还是蛮好看的.表嫂的身材还是挺性感的.也许,那主要是因为她到现在还没有孩子的缘故.

丽娜一直想问表嫂为什么不生孩子呢?也许,她去问表哥更合适.表哥总是尽可能地回避关于孩子的话题.丽娜有时是擦边球说,某某家的孩子多大了,多可爱啊.她观察表哥的表情有些不太好.仅有的一次,表哥说,生孩子和找工作也许是差不多的性质,找个好工作不容易,生个好孩子也是难的.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大姑倒是渴望有个孙子,她总是唠叨,要是有了孙子,无论是男是女,都可以在身边说说话,现在,只能一个人受气.她说她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总是怀疑自己要生病了.反倒是从前,在乡下有几亩地,可以去耕作下,然后再去找你爸妈聊聊,心情也会好很多,现在等大姑有些感伤地说,人到底是在进步,还是在倒退呢?

但是,丽娜从表嫂身上看到某种有别于表哥和大姑家的气质.她并不探讨什么进步或倒退.她只是忙于自己的事情,她总是投入到自己的想象中.表嫂思路清晰,见解独特,比较强势.也许,恰恰是这些在和表哥、大姑进行碰撞.然后,谁也不让谁.表嫂似乎并不稀罕现有的这套房子,因为她平均在家住一个礼拜不到三天,她的时间都在路上,跑业务、核对材料以及没完没了的会议和培训.有时,丽娜会萌生一种感觉,就是表嫂完全把工作当做自己的孩子了.

这一天,她们跑了好几个地方,最后,她们去了游泳池.丽娜不会游泳,她坐在上面,看表嫂在水池里游来游去.有两三个小时.丽娜彻底觉得无聊.她开始后悔跟表嫂出来了,因为毕竟她们不是一路的人.她看看游泳池里的男男女女,他们在嬉闹,不时发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激动的声音.丽娜坐的地方刚好是一棵大树的倒影,树上倒也有几只蝉在鸣叫.这个游泳池蛮大的,但是水质一般.毕竟天天那么多人来.丽娜突然想,表哥他会不会也来这里呢?

丽娜几乎想不起表哥的生活节奏和表嫂有什么相似之处.他们两人距离似乎拉得太大了.丽娜惊讶地发现,只要表嫂出去,表哥一定会在家里做一些材料,而表哥出去,表嫂至少要推迟出去.表哥的床铺在客厅.表嫂则在主卧室.表哥说那主要是因为他经常要加班,你表嫂睡眠质量又不好,以免老是扰乱了她的正常生活.这个理由有些勉强.但是,难道那些值班的民警都要和妻子分房睡呢?

不过,一到一些重大的节日,表哥是一定会带上表嫂出去的.那时,他们穿戴整齐得体.有时,表哥忘记脱掉警服,表嫂就会皱着眉头,她轻轻地拍去他肩膀上的灰尘.那时,丽娜会以为自己看错了人.大姑不以为意,她说,他们那叫公事公办.的确,他们从外面回来后,之前的亲密一下子就消散了.表哥继续开电视看,表嫂则到露台上看花.他们像是合租房子.

倒是有一天晚上,丽娜听到表嫂在哭的声音.表嫂哭得很低,像是为了克制着什么一般.表哥倒是一句话都没有.他们在拉锯战.这是丽娜自己的感觉.大姑还在上面睡得很沉.丽娜考虑要不要下去安慰下她.但是,很快,她就没有听到哭声了.只是,听到房子里有咚咚的声音,她猜想可能是表嫂穿上高跟鞋出去了.第二天早上他们吃饭的时候,丽娜没有看见表嫂.丽娜故意说,要不要去叫她起来吃饭.表哥往碗里夹菜,她去上班了.上班也不会是这么早吧?大姑追问.她去广州.那么早就去广州.有个客户在那里等她,然后,她要直接去北京参加一个培训.但是,表哥还没说完,表嫂就进来了,她在拉皮箱.丽娜过去帮忙.表嫂看也不看.她用力甩了下皮箱.皮箱忽然就开了,里面装着几件衣服,一些保险材料以及一些化妆品.

大姑停下手中的碗说,你要去广州?

谁去广州?谁他妈的去广州!表嫂的脸上一层黑眼圈.

你们就继续编吧.你们个个在折磨我.丽娜听出表嫂要哭出来的样子,但是表嫂还是用力地合上皮箱,她强行拉了出去.

你们又怎么了?大姑站也站不稳.

她就一个神经病.表哥拿上警服就走了.

丽娜把饭碗收了下.

大姑说,你说说看,你说说看,他们是不是吃饱了撑着.

要不就早断,要不就好好过日子,大姑忽然哭了起来,这都是在搞什么呀.

丽娜安慰她,夫妻之间,吵架总是难免的,过不了多久就又好了.

丽娜扶着大姑上楼,大姑脱下鞋子,大约是过于伤心,她竟然忘记了自己的鞋子一只还在床上.大姑说,我看我还是去找我女儿,这里是呆不下来了.

要不要回乡下住几天,到老家去.丽娜建议,

大姑没有考虑要回去,因为她房子都写了,她本来就不想真的回乡下.

因为你努力了半辈子,还是一个机关出来的人,然后,你再回乡下去,别人怎么看呢?说孩子不孝还是要说你没能力.

现在我是没地方去,我才跟你表哥在一起,有地方去的话,我也不会天天看他们脸色.大姑说着说着就要掉眼泪,都是你姑丈走得早,要不等

大约一个小时后,大姑才说,为什么要把你表姐送出去,那是没办法的事,要不怎么会有你表哥.

但是,现在我最亏欠的人就是你表姐了,老顾在的时候常常说到这事,我最近几年越来越觉得不安.我们什么都做给你表哥了,没想到最后却遇上了你这样的表嫂.要是知道这个样子,我们哪里会把你表姐送出去.

为了弥补这个愧疚,老顾以前就跟我商量要不要再抱个女孩子来养养.可我们都几十的人了等大姑叹了口气.

算了,由他们去吧.过两天,他们又好好的,倒是我自己天天弄得精神不安.大姑看着露台上的一些花,那些花的旁边还放着一些新的花盆.

你工作找得怎么样了?大姑忽然想起这件事.

一些单位条件都一般,再过几天没有找到好的,我准备去厦门看看.

厦门好啊,花园城市,可以直接去那看看.

我年轻时候也在厦门住了一段时间.大姑心情好了很多.

丽娜一下子来了好奇心,而且显得有些激动.

我那时也很漂亮,扎着两根辫子,那两根辫子总是一前一后地甩着.那时我算不算在厦门找工作呢,可能更准确点我是在投靠我表叔,他在那边做生意,就是做米粉,做蒸笼.

那一定有很多人喜欢上你.

是啊,有几个男孩子天天在我们附近转悠着.

那你怎么回来了?

可你爷爷觉得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也不踏实,又到了相亲年龄,于是拉回来相亲.我那时哭得不行,不知道为什么哭,结婚倒是心里有了准备,就是不愿意离开那座城市,你知道我喜欢看书,喜欢看电影,想要过上不一样的生活,那好,一下子要让我回来,回到乡下.春天播种花生,夏天拔花生,种地瓜,施肥等这些我都会,但都不是我想要过的生活.

后来呢?

后来就相亲了一个在镇上的小干部.他条件也一般,但总之比回乡下好.我们那海边,多少女孩子不愿意嫁过来.我们自己人也往外跑.我就是那种人,一直在跑.现在,我才发现,我已经跑不动了.我哪里也不想跑了.古人说落叶归根,但是,我现在要归到哪里去?

说说你在电影院好玩的事情.丽娜试图转移那些沉重的话题.

电影院是年轻男女的恋爱场所.但是当年那也是身份的象征等

大姑东扯西扯的反而就不去想表哥的事情了.

周三,表嫂又回来了.她没有带那个皮箱回来.她一个人回来.手里夹着保险材料.不一会儿,她接了个就往外跑.十分钟后,她又回来了,这次,是她带了几个工人,那工人是抬冰箱的.大姑说,不是已经有一台冰箱了.表嫂笑了笑,这是公司赠送的,作为绩效奖励.她还带了台手提.她问丽娜要不要这台手提.丽娜不好意思地推辞.表嫂说,反正都是公司送的,我们单位一年都会送好多东西,主要是你业务上来.

到了下午,表哥也回来了.表哥脱鞋子的时候看了下旁边的一双蓝色的高跟鞋.表嫂在厨房做饭.这时丽娜从楼上下来,丽娜对表哥说,表嫂回来了.表哥微笑地说,他知道了.他说他刚好拿了两张电影票,要不,你们两个人一起去看.丽娜尴尬地笑了笑,估计你是特意留给表嫂的.厨房里的那个人似乎特意停下来听,她把刀切得小声得多.丽娜猜想,表嫂此时肯定心里温暖了不少.

不过出乎丽娜意料之外的是,表嫂说她晚上有个客户,约好了.

表哥没有再说什么,

晚饭后,表嫂就出去了.表哥也没有要跟着出去的意思.表哥的脸上有些疲倦.

和表哥简单聊了几句.丽娜就上楼了.她本想进自己的房间,但是太早,她就拿一把椅子在露台上纳凉.晚上有了一些星辰,她喜欢这样的时刻.

楼下是什么时候窃窃私语的,丽娜并不知道.只是当她准备回房的时候,偶然听到大姑对表哥说,你去看她了?那孩子怎么样?一起去玩木马?!等大姑还忍不住要多问,但是表哥极力想结束这个话题.

大姑有些闷闷不乐地走了上来.丽娜听到大姑嘴巴上唠叨些什么,并不是很清楚.她把窗户打开,靠在窗边看起书来.如果找不到工作,要不准备去厦门,要不就直接考公务员算了.然而,她脑子里一直在回响着表嫂说的那一番话,你准备找个固定的工作?现在人哪里还有你这样想要固定的想法呢?是你表哥的意思还是你自己想的?不要把人生规划那么死.学动漫?我觉得学动漫很好啊,为什么不去做点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呢?这是在车子掉转头要回来的路上表嫂说的.她说她以前也是那样想的,现在都想开了,与其天天守着一点可怜的东西,不如奋力一搏.那么,你喜欢做保险这个行业吗?丽娜的问题有些唐突,不过她确实很想知道表嫂是怎么想的.

表嫂犹豫了下,她弄了下鞋子,涂上口红,嘴唇一闭.她说,我喜欢什么呢?呵呵,有时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我一直想,要是能够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就好了.

表嫂说完在看手,她的手比脸要粗糙了很多.表嫂已经注意到丽娜的目光,她说,不相信吗,以前我也是在乡下长大的,不过那是很早以前,我们家一点也不比你们好,后来我爸在机关开车了,我妈在机关幼稚园上班,我才上去.你觉得我养尊处优?也许,你表哥和你姑姑会这样觉得,你觉得呢?呵呵,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就养尊处优了?!

车子就停在公园的停车场.她们坐在草坪上.表嫂说,我以前也跟你一样,到城里来投靠一个亲戚.我那亲戚是城里一所重点中学的老师.以前,我爸妈还没进城,我以为城里人多娇气.但我那亲戚其实过得紧巴巴的,夫妻之间动不动就吵架.结果,我住不了几天,就搬回去了.那天开始,我认识到,钱的重要性.没有钱,你谈什么,你要说什么,你能做什么?什么都不行.所以,我想了很多办法来赚钱.要自己有钱,不是要依靠谁.但是,有一天,我才发现钱并不是那么重要.其实还是很重要的.我那亲戚后来离婚了,孩子判给他的前妻.前妻没有结婚,倒是他后来跟一个学生结婚了.那学生在报社上班,是他的得意门生.其实,他们还没离婚前,他就和学生有往来,不过一直没有打破那层关系,直到有一天,他的情感出问题了.学生那时刚来城里,她的工作也是他找的,他找了他在机关部门领导的同学,这事总是有因有果的.

你相信因果吗?表嫂蓦然地看着丽娜.

因为你现在的人生还是一张白纸,多好啊,我那时也跟你现在这样年轻,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那时一天到晚都很快乐.

然后有一天,表嫂换了种语气说,我结婚了,我们谈了好多年,也分了好多次手,我们其实是不该结婚的,但是我们结婚了.在我爸妈激烈的反对中我和你表哥结婚了.但是这是我自己选的.

自己选的,明白吗,你就不能轻易放弃,轻易回去发牢骚.你没有理由那样做.于是,你只能将就着,哪怕你们出了很大问题.

站在谁的角度上看问题?表嫂自问自答,要是站在他的角度上看,我也许是一个不那么值得等

表嫂没有把话题继续下去.她似乎想让丽娜明白什么.但是,丽娜看起来并不太明白.这是表嫂从丽娜的眼神中看出来的.

我觉得你挺好的.丽娜说.

你又安慰我了.不过,你们家亲戚中,就算你比较知书达理.你那些亲戚们偶尔来住的,没有一个不被我赶回去.表嫂笑了起来.她笑得那样坦诚.你知道吗,他们简直不可理喻,毛巾、牙杯以及卫生间乱用.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这些.然后就是上下楼的声音很大,半夜按门铃,以及没完没了地上网玩游戏.但是,你没有等

丽娜知道表嫂最不喜欢别人带朋友到她家,所以她在这座城市里基本上很少跟人有联系.偶尔也只是到附近的肯德基之类的休闲处见个面.慢慢地,丽娜感觉到在大姑家的行动不便,这倒也不是他们不喜欢她住在这里.恰恰相反,他们都喜欢她住在这里,因为谁都可以和她聊上两句,加之丽娜天生就勤快,又善解人意.

大姑说,要是你是我女儿就好了.然而,丽娜一天天地觉得那些无休止的纠葛跟她有某种莫名其妙的联系.大约是她自己多虑了.有一天早饭后,表哥说要带丽娜去他新近入股的诊所去看看.丽娜摇摇头,你的项目可真多.表哥数了一下,他人股的项目差不多有五个,还有一些项目人家也拉上他,但是,他觉得适可而止.项目越多你欠的人情就越多,你的压力就越大,倒不如落个清闲,因为那些钱啊,反正也最后指不定跑去哪里,总是从一个项目跑到另一个项目,总是由一个小项目要发展为大项目.倒不如像你这样,看看书,穿上平底鞋,带上羽毛球拍跟朋友出去玩玩.从前,我在乡下教书的时候,从没有觉得月亮是好看,现在,我觉得我基本上没有抬头看过月亮.有人打,我都会心烦.总是莫名其妙地烦.但是,我又是那样喜欢到单位去,我喜欢坐在那里抽根烟,喝杯茶,再开上单位的车子回来.丽娜听完在那边笑,她说,表哥,你以前是写诗的啊?表哥说,那不是写诗的,起码中文系也能露几手.不像你们理科,那么理性,好像用显微镜来观察生活一般.丽娜对大姑说,你看,表哥又在发挥了.

其实,丽娜的表哥平时是挺严肃的一个人.只要他穿上制服,坐进单位的专车,他就忽然变成了丽娜不太熟悉的人.有一天,大姑想和丽娜一起去轮渡那边.表哥在车里给轮渡那边的人打了个,完全不像是跟家里人说话那种口气.大姑都忍不住说,你就不能好好跟人家说下.轮渡归你管,也不应该是那样口气,更何况你又没有管轮渡.表哥这才不好意思说,你都不知道,今天去轮渡那边的人多得要命,又是大热天的.大姑说,那要实在进不去,我们就回来,下回再去烧香也可以呢.丽娜觉得有些愧疚,因为提议去烧香的人是她,她说轮渡那边香火旺,很多不孕的女人去那里求子,都很灵验的.没想到,这话一说,大姑就想过去.本来应该是表嫂去的,但是,大姑说,还是我自己去,你表嫂那个臭脾气.

轮渡回来的晚上,表嫂也到家了.表嫂一进门就闻到了海水的味道.丽娜说她们去了轮渡那边.表嫂说,那边风景很好啊,还有度检测村什么的,我有个朋友经常开车去那边吃农家饭.那你们呢,怎么突然想到轮渡那边去.丽娜正考虑要不要回答.大姑在后面给她一个暗示.去看看亲戚.丽娜说.那边好像没有亲戚啊.表嫂想了一下,也许有吧,起码我没有听说我们有亲戚在那边.这个时候去轮渡那边估计很挤,也很热.丽娜的脑海里马上就呈现出在轮渡上的画面,进进出出的渔民和游客.表嫂忽然说,想起来了,我有个同学就在轮渡那边开船.表嫂的同学刚好也是表哥的同学.她们上午去轮渡正是通过这个同学的.表嫂说,这个同学原来在班级里读得还可以,就是运气不好,跟她一样,后来没上大学,他们家本来就是开船的,后来公家招聘,走了后门进去,你表哥当时也出了点力气,现在人家条件好了很多.轮渡变成开发区后,他老婆在那边开了家餐馆,现在城里也开了家海鲜楼,每年都来我这里写保险.可惜,他们现在都没孩子.表嫂忽然发现自己口误.她停了下来,那个故事还没尾巴就结束了.表嫂整理下包就到房间去.很晚才出来吃饭.那时,饭已经凉了.表嫂刚吃完饭,表哥就回来了,他脱掉警服,手里还带了点水果和一包什么东西.表哥说,那是蚂蚁药.丽娜有点好奇,干嘛写蚂蚁药.大姑说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蚂蚁成群结队地出现.表嫂安静地在厨房里洗碗.她洗了一遍又一遍.等到大姑上楼了,表嫂才出来.她洗了下手,就开始做面膜.她躺在沙发上做.丽娜就到书房去上网.已经两个礼拜了,丽娜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她在考虑要不要让老师联系厦门看看,或者等秋季到了,考公务员?但是,在前天,她妈妈过来,问她究竟有没有男朋友,有的话,就叫那些打听她情况的人先回去.丽娜笑了笑说,我没有在家,你们就开始动手了.接着是爸爸接过,要不让你表哥想想办法,应该直接跟你表哥说,钱的事倒是不要紧.喂喂喂,听到了没?丽娜不好意思地挂下,是大姑进来了.大姑微笑地说,在打啊,那没事,我先出去.打完了?这样啊,没事,我也就随便进来看看.大姑犹豫了下说,轮渡的事情下回也不能跟你表嫂说.丽娜做出保证.大姑笑了,其实也不是不相信啊,是担心他们又开始吵架了.


但是,到了下半夜,丽娜忽然听到一阵噼噼的声音.丽娜跑出去一看,有个女人穿着黑色短裤在露台上挖着什么.正是表嫂,她大呼小叫着,你们怎么这样过分啊.她几乎是哭着把花盆里的泥土弄了一地.过后,丽娜才知道,半夜睡不着的表嫂起床到露台上纳凉,她觉得奇怪,怎么会有那么多蚂蚁,于是,她准备去拿蚂蚁药,却不知道蚂蚁药放在哪里,于是她打开灯一看,究竟蚂蚁从哪里来的,结果才发现,那些花早已被蚂蚁围拢了,那都是一些水果皮,果核,西瓜子.大姑穿着睡衣站在旁边看,表哥在楼下骂,有什么大不了的,天天就只会乱吼乱叫.丽娜不知道自己的脚应该站在哪里?

第二天,表嫂把那些花和花盆全部丢出去.她一脸的茫然.她不知道自己想要说点什么.吃饭的时候,她都显得有些激动,不过她还是很好地克制了.她转过来对丽娜说,她要去上海办一些业务.丽娜正等着表哥怎么说,结果表哥只是冷冷地说,几号的车票呢?她只是看着自己的碗,猛地吃了两口,一点不剩,然后去厨房洗碗,洗筷子.大姑似乎有些受到惊吓,她看看表哥看看丽娜.表嫂本来要上楼,但是,她放弃了,她转过来对表哥说,钥匙呢.表哥说,哪里的钥匙?他想了一下,递给她.她把一包白色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她对大姑,也许是对包括丽娜他们说,这是丝瓜种和小白菜的种子.大姑的脸一下子刷白了.

表嫂去了一个礼拜才回来.露台的小白菜已经长出来了,绿油油的.丝瓜也许很快就要上架了.但是,丽娜想也许只能等下次来才能看到,她准备去厦门找工作了,是大学老师推荐的.她想去那里试试看.表哥还是决定去乡下当派出所所长,也许两年后回来,也许要很长一段时间后才能回来.而表嫂可能很快就有孩子了,因为她已经推掉了一些业务,只接一些简单的,附近的业务.她已经升任部门经理了.表嫂有一次在中说,她准备在实验小学旁边经营一家琴行,让她妹妹来做.丽娜说,那挺好的.表嫂忽然在中停顿了很久,你有没有听说你表哥在外面有个孩子.

当然了,你从不知道,你也不可能知道.表嫂笑了笑,因为我也只能是瞎猜的.

其实,我也不知道谁把那些蚂蚁引到花盆的,也许是你大姑,也许是你表哥,更可能是我自己,我自己天天在上面吃水果,啃瓜子等但是,那些蚂蚁什么时候来的,我们竟然一点也不清楚.

[责任编辑王永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