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豪们的家庭和情感

这些电视剧总要以富有家庭为背景,并给主角们赋予他们身上并不存在的优雅和细腻,让他们浪漫地恋爱.

了解一个时代,历史书未必比小说更靠谱,要透过小说看现实,现实主义的未必比魔幻主义更真切,所以,《简爱》里质朴的家庭女教师,远不如《呼啸山庄》里的孤魂野鬼更让我们洞见那个时代的本质.最近在电视剧热播榜上的几部剧也是如此,《回家的诱惑》、《幸福来敲门》、《宫》、《钢铁年代》、《借》、《风语》、《中国远征军》、《一不小心爱上你》、《你是我的兄弟》、《老马家的幸福往事》等等电视剧里,有现实背景的,在现实和戏剧化之间摆荡,他们竭力靠近的是好莱坞美学―白、亮、艳、工整,和我们粗糙的现实相去甚远,而抛弃了现实元素的,反而能曲折地映射我们的真实处境,比如,尽管《借》里人们的爱钱如命,更接近我们所面临的窘境,但《回家的诱惑》却以更隐晦的方式,说明了我们的境况.

湖南卫视的电视剧秘诀中,有一条和琼瑶小说及电视剧异曲同工（这或许是因为湖南电视台和琼瑶关系密切,整部湖南电视的崛起史,都有琼瑶相伴）：模糊的时代感.《宫》就是一例：虽然剧情设定在清朝,但穿越文艺的约定俗成,让全剧的时代感非常含混,晴川或者几位阿哥,基本就是穿古装的现代人,思维和表达和观众非常接近,完全不像别的古装戏那样,在语言和风俗上刻意设障,拉出观看的距离.

同样由湖南台出品的《回家的诱惑》,貌似也是没有时代感的,地域感也被削减到近乎为零.主要目的,或许为的是洋气.作家孔亚雷曾经说,中国人写不出好小说的一个原因,是因为我们的词语（我愿意理解为汉语被戕害五十年后的词语）不够洋气,一旦让人在某某百货约会,小说立刻减色不少.《回家的诱惑》大概正是虑及这点,努力架空.从剧情来说,善良的女人、邪恶的第三者、摇摆不定的丈夫、幡然醒悟的婆婆、癌症、失忆,这些情节,湖南台自己也可以制造出来,却一定要从韩国的《妻子的诱惑》进行改编,大概就是为了对地域感进行干扰.剧中没有年代提示,剧中人也很少提到地名,更没有明显的地域标示,主演来自韩国、香港和内地,这一切组成了一个可以发生在亚洲任何地方的故事.而湖南台近期的几部电视剧,《一起来看流星雨》、《一起又看流星雨》、《一不小心爱上你》,都是如此.

但完全架空是不可能的,《回家的诱惑》开篇,就是一保险公司的巨大标志,还有散落各处的植入广告,那种仿欧别墅和周围簇新的环境,也是内地特有的.既然不能回避,就只好搅浑水,在洪家被复仇的魔女打垮,洪母的房子即将被夺走的时候,洪母哭嚎着―你四十年的奋斗云云,但满打满算,内地的私人从商史,不过三十年,这类细节,又将剧中的富豪家庭推到了现有的时空之外.所有这些线索被小心翼翼地回避、被弄成糊涂账,目的在于让我们看到该看到的：富豪的优裕生活,各种恩怨情仇.

这种回避,显示出《回家的诱惑》和以前的商战电视剧的区别,它们展示的是获取财富的过程,《回家的诱惑》展示的是获得财富的后果.像1960年代的台湾电视剧、1990年代的韩国电视剧一样,总要以富有家庭为背景,并给他们赋予他们身上并不存在的优雅和细腻,让他们浪漫地恋爱,这是整个时代的海盗时期过去后,富豪阶层开始确认自己身份的信号.

这种展示现在还得带着点躲闪,因为富豪们的原罪还在清算中,所以《回家的诱惑》得借助一个来自异国的改编电视剧来实现这种展示.但《回家的诱惑》也已经显示出一种理直气壮―它的剧情重点是和情感,不是普通人的和情感,而是富豪们的家庭和情感.内地商战电视剧遗留的历史问题,在《回家的诱惑》里得到了解决,富豪们有了人性身份,富豪们的身份,这才真正完整了.

《回家的诱惑》是一个信号：我们的富有阶层开始确认自己的身份,整个社会也开始为还处于四分五裂的世界,包裹上一个光亮的表皮.这个表皮,规定了形状,规定了未来历史的讲述方式,所有的事,得在这个表皮下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