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趋的中国梦

更新时间:2024-03-28 作者:用户投稿原创标记本站原创 点赞:7190 浏览:31117

洋洋

你笑对着父母

笑对着国旗

笑对着山河苍穹

笑对着宇宙世界

心潮澎湃

是无声地高喊

“我要上天了”

在河南安阳官员策划的恭迎女航天员刘洋回乡扫墓事件中,76岁高龄的安阳市作协主席崔复生因3156字长诗一夜间红遍中国.

这首所谓的“长诗”,其实是分行的胡言乱语,继承了文化大跃进的遗风,具备无产阶级革命文化的所有特质:幼稚,生硬,荒诞的豪气.

一句“我要上天了”,令这首裹脚布一般的东西产生了奇妙的戏谑效果,读出了其中的意味,读者纷纷中弹倒下.在一个丧失的年代,煽情的句子仅仅具有自我嘲讽的作用.伪造的奉命之作,呈现的是一个精神病人般的抽搐.可以断定,作者乃一无情感、无修养、无文化的三无御用文人.

庆幸的是,这个体制滋生的颂歌体产品,终于走到了末路.如果再让你听一遍贺敬之、柯岩、郭小川之类的诗句,那绝对是一场难以忍受的精神折磨.

颂歌体衰败的标志性事件是2008年的羡鬼诗,山东作协副主席王兆山在汶川大地震后填词一首,题曰《江城子》:“天灾难避死何诉,主席唤,总理呼,党疼国爱,声声入废墟.十三亿人共一哭,纵做鬼,也幸福.银鹰战车救雏犊,左军叔,右警姑,民族大爱,亲历死也足.只盼坟前有屏幕,看奥运,同欢呼.”作者以劝慰的口吻,让鬼魂感激所处的幸福时代,藉此歌颂国家和太平盛世.这是一首匪夷所思的阿谀之作,他违背了人之常情,将生命置于党国的冰冷的祭台上,以知心大姐的腔调,摹写其承受恩泽之乐,用词肉麻、下作,令人产生生理性厌恶.从郭沫若的马屁诗词到这首的发疯之作,颂歌体一脉相承,数十年而未改.

自下而上,这个文化体制豢养的就是这么一批泯灭人性的怪胎.他们颠覆了人的认知,公然以无耻示人.

这就是一个甲子以来文化专制的后果:让文化成为侍女和仆从,让一批无独立人格的码字工成了文化的掌控者和创造者.这些专制时代的活化石,一生不能感受美和人性,无一丝内心生活,无一丝对文字的敬畏,终其一生,自觉充任僵硬意识形态的宣传员.

我悲哀的是,自上而下的喉舌完全沦落为宣传机器,弱智、浮夸、虚检测,正是被长期驯化而成的标准样式.而且,级别愈低,奴性愈重.阉割与自我阉割,使其成为真正的文化和思想荒漠.


你可以鄙夷他们,但他们却在塑化着许多国人:他给你所有事物的标准答案,让你自觉靠拢那种正确的话语方式,进而成为体制所需要的乐呵呵的一员.多少曾经以反抗专制话语起家的作家,最后都自觉或不自觉进入那个诱惑的体制场,成为专制制度的捍卫者.

一首向刘洋致敬的“长诗”,让一个河南地方官员作家浮出水面.3100多字的所谓诗,是不忍卒读的文字垃圾,思想贫乏,缺乏基本的思维逻辑能力,更无叙述能力,但这样的垃圾竟能堂而皇之悬挂在当地网站首页头条,这真的令人毛骨悚然.

可以想见,由这样一大批无文化的文化官僚把持的大学,不可能培养出人格独立、追求真理的知识分子.一个惧怕思想流通的社会,必将成为无文化的工具集中营.把大学改造成标准意识形态产品工厂,是这个体制最伟大的贡献之一.由此,他们才可以做统一的“中国梦”.

自小学、中学到大学,“中国梦”的各色活动风起云涌,宣传机器以强力塑造自己的拥趸.当中国梦成为政治正确的标签,进而以是否赞同做钦定的“中国梦”区分敌我的时候,你不觉得这个国家从来就没有变化过吗?当你做梦的时候,有人把中国放在前面.在无所不至的权力口下做同一个“中国梦”,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但事情正在发生,而且在各路人马的配合下,渐趋.他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有这么多人真心在做中国梦,不愿意加入做梦大军的,你出局了!

举国做这样一个春秋大梦,是需要一大笔金钱的,但我们似乎从来就不缺这钱.

首善之区在行动,他们组织了“我的梦·中国梦”百姓宣讲活动,有首都国企宣讲团、卫生局白衣天使宣讲团、西城区文化工作者宣讲团、朝阳区社区宣讲团.《北京青年报》4月11日的报道这样阐释每一个中国人的梦:17年间清运垃圾粪便15万吨,安全行驶60万公里,“我没吃过早饭,午饭晚饭也常常是从食堂打好带到车上,等卸完垃圾再吃.”记者描述的现场是这样的:“自发而热烈的掌声不时响起,中途也没有人离场.”“74岁的老人为普通劳动者平凡中彰显的伟大而感动,她很少抬起头,手中的笔飞快舞动,记下令她感动的语句.”

中国梦制造工厂出品的此类忘忧丸,当成革命浪漫主义文学创作欣赏更好,造梦工作者未必有神圣感,未必相信自己所造的梦,但他们一定要让自己充满地创作,他们试图感染那些还愿意被感动的读者.一定要制造一个梦一般的氛围,哪怕只存留片刻.他们是为这个残酷的现实涂抹亮色,抚慰那些在苦难中的民众.

宣传机器搜寻一干人物,从国家英雄刘洋到运送粪便的农民工,企图证明这些人在中国做成了梦,以此感召感动更多国人步入做梦行列.

刘洋们替中国做了一个梦,但并不是每个人的中国梦.

我十岁的时候,相信了“四个现代化”的中国梦,盼望时间早早翻到2000年,到了世纪末,政府连一个必要的交代也没有.接下来是富裕梦,一部分人倒是先富起来了,但全体人民却陷入生存的危机.后来又听到了和谐梦,每一个动车车头都刷上了“和谐号”油漆,每日面对的是噪音、骂声以及冷酷无情的脸.我的“中国梦”做得绵长,最后全成了春梦.一个少年被梦催成了中年,身边是丛林法则主宰的动物世界,生活中的胜利者总是那些检测装为中国做梦的人.

在这个腐烂的时代,我不想做梦了,我只想要一个看得见的往公平正义路上走的中国.我期待每个人做有尊严的公民——宪法赋予他无恐惧地做自己人生之梦的权利,他拥有无人盯视的自由的人生.

(摘自《金融时报》)